1947年的孟良崮戰役讓蔣軍吃夠了血虧,中央軍嫡系整編74師在此役中被華野成建制殲滅,張靈甫整編74師因此也成為國共交鋒以來首個被全殲的國軍王牌主力。
蔣介石在第一時間得到張靈甫部悉數殞命沙場後,痛哭哀嘆「傷心不已」、「真是空前的大損失」,甚至戰後,據說老蔣拿著手杖把跪在地上的張靈甫上司湯恩伯打得滿身都是血,邊打邊一口一個「娘希匹」的痛罵,由此可見國軍「五大王牌」主力之首的整編74師在蔣介石心目中的分量。
愛將張靈甫的陣亡;「尖刀」部隊整編74師的團滅;大批美械裝備的喪失;全軍士氣的巨大受挫,這一切,都給蔣介石內心蒙上了巨大的陰影。老蔣在痛定思痛的反思當中除了把火撒在湯恩伯、李天霞和黃百韜等人身上,更多的是自我懺悔中總結戰略戰法等方面的得失。
在蔣介石看來,華野之所以能在孟良崮一口吃掉自己的王牌嫡系部隊整編74師,很大程度上就在於中央軍的戰法實在是太稀爛了。黃百韜、李天霞左右兩翼配合不力;張靈甫孤師突出;湯恩伯兵團其他各部都沒有全力增援等等,都是釀成整編74師被全殲的原因之所在。
其實,老蔣的分析沒有錯,國軍在戰法上遠遠比不上華野,無論是從初期的「長驅直入」到後來「齊頭並進」,乃至不久前的「固守待援,中心開花」,蔣軍的戰法換了一茬接一茬,其走馬觀花的速度和令人眼花繚亂的程度足以睥睨任何一支同時代的軍隊。
蔣軍無論戰法怎麽個花樣翻新,卻依舊難以挽回喪師敗軍的頹勢。該敗的敗、該逃的逃、該投降的投降、該成炮灰的成炮灰,似乎戰法的改變並沒有給蔣軍在戰場上註入一劑給力的「強心針」。
當然,蔣軍的敗亡除了戰法,更深層次的還在於內部長久以來積累起的派系林立、嫡庶有別和各自為政等因素,使得各部之間長期著貌合神離、勾心鬥角,尤其是在講求步調協同的戰場上,蔣軍的這種矛盾更是暴露無遺。故此,無論敵人的戰法如何變幻,我軍始終能靈活地趁虛而入、擊敵要害,往往也就取得了對敵作戰的絕對勝利了。
但凡事也有例外,蔣軍盡管像是一棵長滿蛀蟲的枯樹,但再腐朽的枯樹也有可堪大用的「材段」,譬如蔣軍名將範漢傑,還有連毛主席都嘆服的整編第11師師長胡璉,此二人都是敵軍當中的人傑翹楚。
範漢傑出身於黃埔一期,在人才濟濟的黃埔軍校中,範漢傑是個另類。用周恩來的話來說,即便把範漢傑隨便丟到人堆裏也能立馬一眼認出來。
範漢傑的特殊人設就在於,進入黃埔軍校前,他當過粵軍兵站站長。當時的蔣介石也在粵軍總部擔任代理參謀長,按資歷算,二人往昔還是同事關系。因此,範漢傑逢人時常開玩笑說:「我與蔣校長以前還做過同事哩!」
除此之外,瘦高個的範漢傑報考黃埔軍校時,已年近30歲,在黃埔一期生中,像他這樣的「大齡青年」也有那麽幾位,但戴著上校軍銜上學的僅此人而已。
由於範漢傑擁有豐富的作戰經驗和深厚的軍事理論素養,因此,此人作戰勇猛、打法兇悍、狡黠異常,在抗戰中曾立下了赫赫戰功。日本人稱呼他「大膽將軍」;朱德授予他「太行屏障」的美譽;蔣介石也將其倚為「國之勛棟」。
而胡璉更是一位令華野頭疼的頭號勁敵。胡璉的響亮名聲鵲起於素有「東方史太林格勒保衛戰」的石牌保衛戰。他與張靈甫是同鄉又是黃埔同窗好友,不過,與張靈甫等人不同的是,他比張靈甫更精明滑頭,但又比李天霞要勇猛善戰。
在蔣軍內部,胡璉與胡宗南向來並稱「二胡」,胡宗南號稱「西北王」,胡璉由於此後在守衛金門中讓赫赫名將葉飛折戟沈沙,故此,胡璉綽號「金門王」。蔣軍內部就曾說:「十個西北王,抵不上一個金門王」,足見胡璉名頭之響亮。而毛主席更是直言不諱贊嘆胡璉是「狡如狐,猛如虎」,可見,這是個非常難纏的死對頭。
蔣軍盡管不斷變幻很多戰法,但卻並不妨礙他們屢敗屢戰的決心。現在有這麽兩位良將擺在面前,只要戰法得當,相信他們統率的軍隊必然會擯棄相互拆台、見死不救的陋習,至少蔣介石如此認為。現在唯一欠缺的就是讓華野抓不住把柄的狠毒戰法了。
蔣介石很快便找到了這套「穩、準、狠」的犀利戰法了,而幫助他制訂這套戰法的人就是臭名昭著的「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官」的岡村寧次。
其實,蔣介石對岡村寧次的認識,除了源自於這頭日本人沾滿中國人鮮血的血腥記憶,還來自於一份機密的材料。
早在蘇中戰役開始前,蔣介石就曾讀到了一份名叫【從敵對立場看中國軍隊】的機密材料。在材料中,岡村寧次就曾把蔣軍的利弊優缺分析得入木三分,蔣介石讀罷,興奮得當場擊節贊賞。
更令他印象深刻的是,當年,岡村寧次在華北方面最高司令長官任上就曾指揮過日寇對八路軍的「五一大掃蕩」。在岡村寧次的「屠刀」下,華北根據地縮小一半,主力部隊減員10萬,甚至1名參謀長都戰死了沙場。
可以說,岡村寧次是自我軍建軍以來所遭遇的最強勁的對手之一,就連時任八路軍副總司令的彭德懷也說:「崗村寧次是歷來華北日軍司令官中最厲害的一個。」
正是由於岡村寧次對我軍有著豐富的作戰經驗,且對我軍造成過重大損失,因此,抗戰剛剛結束不久,蔣介石居然毫無廉恥地將「劊子手」岡村寧次奉若上賓給自己出謀劃策。
在岡村寧次的幫助和啟發下,蔣介石制訂了一套全新的戰術,他將此戰術命名為「滾筒式戰法」。顧名思義,「滾筒式戰法」即在作戰中各部前後緊密配合、交替掩護,就像「滾筒」一樣進退,讓對手失去一切鉆空子的可能性。
這種狠毒的戰法剛開始出來確實給山東的華野造成了極大不適應。無論是分割圍殲,還是側翼出擊或是直取中央等以往慣用戰法都對付不了蔣軍的「滾筒式戰法」。而此時代替湯恩伯統率9個整編師的範漢傑已采用「滾筒式戰法」將大部隊滾到了山東沂蒙山根據地的南麻城。
倘若華野繼續使用「耍龍燈」以退為進創造戰機的打法,大兵團作戰的戰略空間在魯地又不夠用,再往後退就是茫茫的大海了,可以說,此時的蔣軍對山東的猛攻已讓華野陷入了極度危險的境地。因此,國民黨中央通訊社每天叫囂:「共軍背靠大海,海水是喝不幹的。」
蔣軍狠毒的「滾筒式戰法」讓華野抓狂了,也讓粟裕開始迷茫了,到底該怎麽打才好呢?正當粟裕冥思苦想破敵之策,中央軍委和毛主席發來電報了。
電報上說,劉鄧大軍將南渡黃河,掀起全國性的戰略大反攻,為此,毛主席希望華野主力開赴魯西和魯南,以開啟與劉鄧大軍會師的通道,策應劉鄧大軍的南下。
其實,在範漢傑指揮大軍在魯中橫沖直撞時,遠在延安的毛主席也密切關註著山東戰場的風雲變幻。畢竟自古以來從戰略態勢來看,山東是塊戰略位置極其重要的要地。
靖難之役,燕王朱棣數次被阻於山東,險些毀掉了他稱帝的基業;近代日本與沙俄在山東半島的激烈爭奪等等都足以說明山東這個北控渤海、南臨黃海、東望北韓半島、西接中原腹地的半島省份位置之險要。
也正是由於山東戰略地位的重要性,且華野又是一支從漫天炮火的革命征程中錘煉出來的雄兵勁旅,毛主席便對山東戰場上的華野格外留意。自然,範漢傑用「滾筒式戰法」碾壓魯中的動作也沒有逃脫他的「法眼」。
毛主席眼見在蔣軍「滾筒式戰法」下沂蒙山根據地範圍不斷縮小,為此提出了讓華野跳出魯中,開赴魯西、魯南與劉鄧大軍兵連一處。
「滾筒式戰法」有個特點,即無論防守還是進攻都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石碾從高處往低處捲動所產生的強大勢能足以開山劈石、斷金切玉,摧毀一切敢於直面硬杠的對手,這就是「滾筒式戰法」最可怕之處。
但再厲害的戰法也有弱點,也可以找到破解之道,「滾筒式戰法」也不例外。對於這個破解之道,毛主席早就洞察得了然於胸。
那麽,毛主席是怎樣破解蔣軍攻魯戰法的呢?
在毛主席看來,孟良崮戰役,粟裕能「百萬軍中取敵人首級」靠的就是憑借著絕對優勢的兵力,以多打少、以強擊弱,以5個縱隊打蔣軍的1個整編師,敵我兵力對比1:5,相對來說,把握也就大了不少。
但現在形勢今時不同往日了,範漢傑兵團麾下有9個整編師,而此時留在魯中解放區沂蒙山根據地的華野也僅有9個縱隊和一個華東特縱,兵力方面不占絕對優勢。
更何況,當時華野集中了絕對優勢的兵力去打一個被圍得鐵桶般的整編74師尚且都打了4天4夜,總攻了3次,付出了1.2萬人的慘痛代價,方才在敵軍援兵到來前的最後一刻拿下。
而現在,在敵我兵力大抵相差無幾;蔣軍內部在蔣介石的嚴厲督導下鋼板一塊;敵軍又有著範漢傑、胡璉等出色的指揮官的情況下,粟裕要指揮華野去招呼範漢傑兵團,並且想取得像孟良崮一樣的大勝,無異於驅趕千軍萬馬走鋼絲去攻擊迎面而來的敵人。
毛主席明白,要破解蔣軍「滾筒式戰法」給魯地華野帶來的巨大傷害,唯一的辦法就是集中足夠多的兵力來以多打多、以強擊強。透過讓華野主力開赴魯西、魯南與劉鄧大軍連成一體、互相策應,在態勢上形成碾壓蔣軍範漢傑兵團的絕對優勢,方能取得戰爭的勝利,這就是毛主席給華野點支的高招。
很可惜,華野指揮部既沒有理解毛主席的用心良苦,也沒有完全貫徹毛主席的指示 。而是在經過內部一番激烈的爭執和討論後,華野總部決定兵分三路,一路開赴魯西;一路挺進魯南;一路繼續留在沂水相機殲敵,這就是華野戰史上赫赫有名的「七月分兵」,顯然,華野的做法就是對毛主席高招的無視。
那麽,這樣一來,魯中的9個縱隊不得不分出去5個,另外的4個縱隊和1個華東特縱就留在了沂水,原本捉襟見肘的兵力經過「七月分兵」後更顯單薄。更要命的是, 粟裕作為華野每場戰役的具體指揮者和組織者,如果按照毛主席的意圖,粟裕應該跟隨5個縱隊奔赴前線重點指揮魯西、魯南的戰鬥,而不是留在沂水試圖再創造一個全新的「孟良崮戰役」。
然而,孟良崮一戰讓華野從上到下都掀起了一場巨大的鼓舞後,華野所有人都陷入普遍輕敵的氛圍中。就連軍史也說當時的華野「都想再打一個孟良崮,再來一個空前的空前。」
而當某種輕敵的情緒一旦像病毒樣蔓延開來,要想壓制下來就變得尤為困難了,也就是在這種極度輕敵的氛圍中,華野內部經過激烈爭執最終做出了「七月分兵」的決定。
華野分兵後,狡猾的範漢傑也開始向山東魯中解放區猛撲了過來。 範漢傑的計謀幾乎和張靈甫如出一轍,即讓國民黨五大王牌主力之一的胡璉整編11師在南麻城充當「誘餌」。範漢傑兵團余部作出遠離整編11師的姿態,故意讓胡璉部看上去似乎變成孤師突進,以誘使粟裕的華野來攻,屆時範漢傑來個反向包圍讓華野變成「餃子餡」。
起初,粟裕得到的情報是整編11師孤師突進,且只有5個團的兵力,再加上並不牢固的工事,再打一個孟良崮樣的大勝仗似乎並不是什麽難事。
然而,戰鬥剛剛打響後沒多久,粟裕似乎發現情況有點不對勁。原本情報中說好的「敵人工事不牢固」到了現場經過激烈的戰鬥才查明,胡璉的整編11師絕非想象中的「戰五渣」,華野的情報出現了嚴重失誤。
胡璉很清楚範漢傑把自己置於南麻其目的就是要做個「誘餌」,可胡璉卻並不想死,為此,他甫一占領南麻後火速命令部隊毀掉了陣地前500米內的所有樹木、莊稼;南麻城內和周邊的村民全部趕走、不留一人;甚至,胡璉不允許指揮所外有供人辨認的任何標誌,光是師部就真真假假設了多處以讓對手摸不清準信兒。
除此以外,胡璉采取了「大縱深彈性防禦體系」和「子母堡」工事。大大小小的1200多個地堡縱橫南麻城內外,每1座大堡就與20座或30座小堡組成子母堡,各個碉堡間都以交通壕相連。
在這種固若金湯的防禦體系之下,盡管華野如浪潮般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沖鋒,但在子母堡密集火力網和彈性防禦體系的壓制下,華野大量戰士像麥浪樣前進、倒下、再前進、再倒下,戰爭場面一度慘烈異常。
而胡璉布置的防禦體系不僅成為華野沖鋒的「攔路虎」,華野特縱的火炮由於子堡矮小,且數量太多,猶如用炮打蒼蠅,特縱的山炮、榴彈炮居然也發揮不了任何效果。
那麽唯一攻破胡璉防線的只有采用爆破方式了,但爆破太耗時間了,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在爆破與反爆破的激烈交鋒中,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結果火藥浸水失去了作用。
經過慘烈的交戰,胡璉的整編11師彈藥即將告罄,而範漢傑兵團也逐步與華野外圍交鋒了。粟裕決定趁著範漢傑兵團尚未來得及全部壓上來時,再進行一次總攻。可令粟裕意想不到的是,狡詐的胡璉居然在發現了華野外圍跟蔣軍援軍交火時,他索性孤註一擲率領部隊沖出工事向華野發起了反沖鋒,結果華野猝不及防,只好向東北方向突圍而出。
東北方向是臨朐,臨朐是連通魯中解放區與渤海解放區的咽喉要道。華野要退入渤海解放區,此城乃敵我雙方必爭之地。
範漢傑早已在臨朐城布置好了「口袋陣」。他命令李彌的整編第8師,率先占領臨朐,妄圖再打個「南麻戰役」。而華野在向臨朐城進發前臨時得到的情報是整編8師遠道而來,前鋒雖已入城,但主力尚在途中,還沒有構築好工事。
但實際情況是,李彌也不想步張靈甫的後塵,他不僅火速率軍進入了臨朐城,而且還在短短4個小時內構築好了大量的「子母堡」,並且在防禦體系方面,李彌所采取的措施幾乎與胡璉別無二致。
可想而知,當疲憊不堪的華野趕到臨朐城下向敵人發起了猛烈沖鋒時會是何等慘烈的場景。華野六天六夜與蔣軍李彌整編8師打得血肉模糊之際,在暴雨的遲滯下和天氣放晴後敵機的增援中,華野面對即將合圍上來的範漢傑兵團,也不得不放棄臨朐城,轉移到了膠東半島。
南麻、臨朐兩場戰鬥中,蔣軍傷亡18000人,華野自身傷亡21000人,另有專家推算,華野的實際傷亡數碼可能不會少於26000人,殲滅戰最終打成了得不償失的消耗戰,兩場戰役的連敗,華野無論是從人員損失,還是彈藥消耗,損耗非常嚴重。
戰後,在總結經驗教訓時,華野內部再次吵成了一鍋粥。 爭執的核心是戰略層面的失誤,還是戰術組織、指揮上的問題。
在一番激烈的爭執後,粟裕電告中央請求「自請處分」,毛主席的回電是: 「 幾仗未打好並不要緊,請安心工作,鼓勵士氣,以利再戰」。
透過毛主席的這份回電,可以清晰看出中央軍委的態度,即南麻、臨朐兩場戰役的慘敗,其責任並不在粟裕,問題的癥結出在戰略決定層面上。也就是說,當時毛主席要求華野分兵魯西、魯南與劉鄧大軍連成一片,以相互策應時,華野的最高決策層並沒有完全按照他的指示來做。而釀成最終慘敗局面的,說到底還是在於華野無視毛主席高招後導致的。
也正是由於華野最高戰略決策層沒有完全按照毛主席出兵魯西和魯南的正確決策來執行,而是將為數不多的兵力重點留在了內線與敵人的「滾筒式戰法」拼消耗,最終導致了華野自孟良崮戰役以來接二連三的失利。
事後,就連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反思的粟裕也猛然醒悟:「早如果按毛主席的來,我們就不會敗得這麽慘了,毛主席真高明!」
由此來看,倘若當時華野能夠完全按照毛主席的方針路線來執行全國一盤棋的戰略大反攻的要求,出兵魯西和魯南,蔣軍「滾筒式戰法」再厲害也會早早被我軍形成的優勢兵力圍殲,又豈會有後續戰鬥的慘敗呢?因此,從事後諸葛亮的角度來看,偉人毛主席真英明,不愧是一代傑出的軍事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