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87年,漢武帝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在他長達54年的執政生涯中,他成就斐然,諸多壯舉令人矚目。東漢史學家班固曾如此贊譽:「武帝興太學,修郊祀,改正朔,定歷數,協調音律,創作詩樂,舉行封禪大典,尊崇百神,繼承周後遺風,其號令與文章,皆輝煌可述,為後世所遵循,展現出三代之風範。武帝之雄才大略,即便在保持文、景之恭儉以濟世的同時,亦難掩其光芒,詩書所載,恐難超越。」
然而,令人好奇的是,為何在司馬遷的【史記】中,漢武帝被描繪為刻薄寡恩的形象,而在班固的筆下卻成為了雄才大略的明君?
不可否認,漢武帝在位期間,既有「禍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壯舉,也有司馬遷所批評的迷信神仙、受術士欺騙的過失。司馬光的評價更為嚴厲,稱漢武帝「窮奢極欲,繁刑重斂,內侈宮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遊無度,致使百姓疲敝,盜賊蜂起,其行為與秦始皇相差無幾」。
特別是漢武帝晚年,他深陷迷信之中,長期居住於甘泉宮、建章宮,遠離長安城,這不僅導致了資訊溝通的障礙,也為身邊投機取巧的宦官與術士提供了可乘之機,進一步加劇了宮廷內外的復雜局勢。
巫蠱之禍
漢武帝的男寵江充,原為趙國邯鄲人,他曾將妹妹送入趙王府,使其成為太子的寵妃,由此可見,江充兄妹皆擁有出眾的美貌。
趙王劉彭祖與太子,皆是紈絝子弟,涉及殺人、亂倫、窩藏罪犯乃至謀反等惡行。江充身處趙王府,對這些醜聞自然了如指掌。
得知江充知曉內情後,趙太子心生殺意,而江充卻提前獲知訊息,逃至長安城。他非但未躲藏,反而向漢武帝告發趙王與太子的罪行,並成功使二人受罰。
因揭發有功,江充得以面見漢武帝。他請求以常服相見,獲準後,身著織絲禪衣,服飾略帶女性化,絲帽上飾以鳥羽,行走間搖冠飛纓,更顯其魁梧偉岸,容貌不凡。漢武帝初見便覺其與眾不同,對旁人道:「燕趙之地,果然多奇士。」經一番交談,漢武帝對江充更為賞識,留於身邊。
在此之前,漢武帝的另一男寵李延年,作為音律大師,建議設立皇家音律坊,並推薦其妹「傾國傾城」的李夫人給漢武帝。漢武帝對李夫人寵愛有加,愛屋及烏,提拔其兄李廣利為大將軍。盡管李廣利軍事才能平平,兩次征討匈奴皆敗,但在漢武帝的庇護下,仍成功奪取貳師城,獲封「貳師將軍」。
公元前99年的李陵事件,與李廣利出兵不利有關。李陵戰敗投降匈奴,漢武帝震怒,李陵家族遭滅頂之災,司馬遷因替李陵辯護而入獄,此事轉移了朝野的註意力。
在李廣利兵敗之際,漢武帝非但未加責罰,反而促成其與丞相劉屈氂結為親家,足見對李夫人一家的偏愛。
若無朝中助力,江充的揭發信難以直達天聽。而江充之所以能獲漢武帝青睞,亦有其獨到之處。回顧江充兄妹的經歷,與李延年、李夫人兄妹頗為相似,皆以色侍人。更巧的是,江充與李夫人皆出自邯鄲,實為同鄉。
隨著漢武帝年事漸高,疑心病重,江充趁機讒言宮中有邪氣。他先從皇帝少有理會的妃嬪查起,逐步牽涉皇後衛子夫,最終將矛頭對準太子劉據。作為漢武帝的男寵,江充深知漢武帝對太子不滿,便與李廣利、劉屈氂聯手,制造了震驚朝野的「巫蠱之禍」。
堯母門的迷霧
當江充誣陷太子劉據時,劉據憤然反擊,當場斬殺江充。傳旨的宦官見狀驚慌失措,劉據命其回宮向漢武帝稟報真相:江充誣陷皇後與自己,反被殺。
宦官在逃回途中,竟對漢武帝謊稱太子起兵造反,江充被殺。此舉令人懷疑,宦官與江充、李廣利等人或有關聯。
漢武帝震怒,下令丞相劉屈氂率兵平叛。太子劉據兵敗,無奈自殺,皇後衛子夫亦隨之自盡。漢武帝嚴懲叛黨,牽連甚廣,數萬人因此喪命。
太子劉據離世後,田千秋上書為其鳴冤。漢武帝深感悔悟,建思子宮以表哀思,並著手徹查巫蠱之禍。
隨著調查的深入,丞相劉屈氂及其夫人被揭發參與巫蠱活動,漢武帝下令滿門抄斬。前線將領李廣利家族亦受牽連入獄,李廣利絕望之下投降匈奴。
世事無常,昌邑王劉髆未能如願成為太子,舅父李廣利的倒台更是讓他心灰意冷,最終郁郁而終。
巫蠱之禍愈演愈烈,受牽連者多達五萬余人,令人觸目驚心。而在此期間,漢武帝對早逝的李夫人以皇後之禮厚葬,陪伴他度過巫蠱之禍的則是寵妃趙婕妤。
漢武帝晚年巡遊至河間,偶遇奇女子趙婕妤。此女雙手緊握成拳,年雖長而拳不展。武帝好奇,親自上前嘗試掰開其拳,竟發現掌中藏有小玉鉤。武帝大喜,遂納趙婕妤入宮,寵愛有加,賜號「拳夫人」。
趙婕妤孕期長達十二月,時人聯想到上古聖君堯亦是十二月而生,故稱其為「堯母」。然而,這背後或藏有宦官與趙婕妤的密謀,以迎合武帝迷信之心。
晚年漢武帝被術士、男寵、宦官等投機者所包圍,他們善於揣摩聖意,編造種種神話以博寵信。巫蠱之禍與堯母門的傳說,便是這些投機者操縱下的產物,令人唏噓不已。
立子殺母
漢武帝共有六子,其中太子劉據(衛子夫所生)、昌邑王劉髆(李夫人之子)、齊王劉閎(王夫人之子)已相繼離世。
燕王劉旦與廣陵王劉胥,皆為李姬所出,不受漢武帝寵愛,早年即被遣往封地。二人品行不端,尤其是劉胥,自知無望繼承大統,故未參與儲位之爭。
聞太子劉據自盡,燕王劉旦致書漢武帝,表達欲歸長安伴君之意。此舉反遭武帝厭惡,質疑其是否覬覦儲位。
隨著劉旦出局,僅余趙婕妤之子劉弗陵,年僅八歲,因漢武帝對趙婕妤寵愛有加,劉弗陵遂被立為皇位繼承人。
漢武帝欽定四位輔政大臣:霍光(霍去病之弟,侍君三十載,謹慎無失,深得信任)、金日磾(原為匈奴王子,因養馬有方及忠誠正直,兼以俊朗外貌,成為武帝男寵中獨特存在)、上官桀(因養馬及軍功封侯)、桑弘羊(財稅專家,長期助武帝理財)。
漢武帝早年受制於祖母竇太後及母族,加之嶽母劉嫖與皇後陳阿嬌的幹擾,深知權力鬥爭之烈。為確保劉弗陵順利繼位,他決意消除潛在威脅,包括趙婕妤,最終將其處死,此即「立子殺母」之由來。至於此策由霍光還是金日磾所提,已無從考證,隨武帝離世而成謎。
金日磾在武帝崩後次年亦逝,上官桀與桑弘羊聯合燕王劉旦謀反失敗被殺,四位輔臣僅余霍光,為日後其專權奠定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