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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三大亨」俯首的「老太爺」——張仁奎

2024-01-16歷史

民國年間, 上海灘「青幫三大亨」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的名字家喻戶曉, 其史實, 各種傳記、史書, 記載甚多, 屢見不鮮。但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叩拜的「老頭子」, 被幫內尊稱為「張老太爺」的張仁奎, 卻鮮為人知……



張仁奎 (1865—1944) 號錦湖, 山東滕縣人, 是青幫「大」字輩。張仁奎先後招收徒弟3萬余人, 凡是拜他做「老頭子」的, 就取得「通」字輩資格。其勢力之大, 在「大」字輩中無人可望其項背。在清代, 青幫是依靠官府支持的半公開的組織, 據史料記載, 青幫的輩分原只有「清靜道德、文成佛法、仁論智慧、本來自信、元明興禮」20個字, 到了清末, 這20個字用完了, 因革命黨人在浙江紹興興辦大通武備學堂, 利用青幫做群眾基礎, 於是給青幫添了「大通悟學」4個字, 成為青幫前24代。張仁奎即是前24代中「大」字輩傳人。


傳到「學」字輩, 清朝滅亡, 1912年後, 幫中人添上「萬象皈依、戒律傳實、化渡心回、曾門開放、廣照乾坤、帶發修行」等24個字, 是為青幫後24代。後來又加上「緒結峴計、山芮克勤、宣華轉忱、慶兆報魁、宜執應存、挽香同流」等24個字, 是為青幫後續24代。民國初年, 幫會分子曾成立共進會, 為袁世凱所忌, 下令解散, 僅少數人被國民黨吸收。自此, 幫會一體渙散, 自生自滅。1912年至1916年間, 上海幫會依附陳其美門下, 陳其美是青幫中的「大」字輩, 拉攏了一些青幫中的人參加革命, 在辛亥革命上海光復時, 奪取了上海政權, 擔任滬軍都督, 擅殺了蘇軍參謀長陶駿保。有人說蔣介石曾拜他做老師, 他遣蔣刺死光復會首領陶成章。曾任滬軍都督府諜報科科長的應夔丞又和袁世凱勾結, 刺死宋教仁。後來, 陳其美雖不當政, 但仍倚重青幫勢力, 控制上海市場, 向商會要錢, 商會不敢違抗, 反對他的上海商會會長夏粹芳(商務印書館總經理) 被他暗殺。可見, 他在上海灘的勢力很大, 但他不開堂收徒。陳其美死後, 韓恢一度操縱青幫, 他是青幫第22代「通」字輩, 在辛亥起義後當過師長。1913年在南京組織討袁軍, 反對袁世凱。失敗後逃到上海, 從事地下活動, 綁票籌餉, 為帝國主義所忌。1922年, 韓恢被齊燮元殺害於南京。




長期被幫外人認為是青幫「老頭子」的黃金榮, 原先是門外人, 並非幫裏人。黃金榮充任法租界巡捕房「包打聽」頭子後, 拉攏了一些人做眼線, 一班無賴拜他做先生,好包庇他們為非作歹, 後來門徒多了, 社會上有些人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 也多投靠他。他和杜月笙、張嘯林等勾結法帝國主義駐上海領事, 在法租界包辦鴉片、賭、娼, 弄到不少錢, 大發橫財。徒子、徒孫日眾, 逐漸滲入商界, 勾結官僚、政客, 成為「海上聞人」。1927年, 蔣介石背叛革命, 利用黃金榮這一夥人發難, 偽裝與工人糾察隊發生沖突, 借端使周鳳歧、劉峙等部隊解除糾察隊武裝, 殘殺革命誌士無數。此後, 黃金榮等受蔣介石委任為特務員, 登記青幫分子, 企圖擴充勢力。當時, 真正的青幫門徒因黃金榮是冒充的, 在青幫中無輩分, 沒有資格收門徒, 而拒絕拜其門下。


黃金榮不得已花了十萬禮金大請賓客, 拜「大」字輩張仁奎為師, 其徒杜月笙、張嘯林也隨拜張仁奎為師。拜了「大」字輩張仁奎為師, 立刻成了「通」字輩, 可以在青幫內壓倒後進。其實, 青幫在清朝滅亡後, 碼頭官消失, 完全解體, 雖然有些人還存在, 但各自為政, 誰也不能約束誰, 有些具有潛勢力, 在地方上有號召力的, 隨便開香堂、收徒弟, 把舊有的系統完全打亂了。例如:杜月笙的「老頭子」陳世昌拜張仁奎為師, 拜了「大」字輩的張仁奎為師, 那陳世昌即是「通」字輩;那麽, 杜月笙隨黃金榮拜張仁奎為師, 也成了「通」字輩。其輩分, 完全亂了套, 幫內人譏為欺宗滅祖。這樣, 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都成為青幫第22代「通」字輩門徒。

張仁奎早年在揚州, 以賣饅頭、包子為生, 後跟隨清末民初的鹽業一代梟雄徐寶山浪蕩江湖多年, 為徐寶山手下得力幹將。辛亥革命中, 徐寶山掛上革命的招牌, 在江北招兵買馬, 虎視眈眈, 大有稱雄割據之勢, 因而遭到袁世凱的嫉妒。袁世凱知道徐寶山有愛古董嗜好, 密使人以送禮為名, 在裝潢精致的木匣內安裝烈性炸藥,徐寶山展匣啟視, 被炸藥炸死。徐死後, 由張仁奎接管他的舊部, 頭戴24顆擋 (幫內術語, 表示輩分的意思) 為部下所擁戴。


二次革命時, 馮國璋統領北洋舊部攻打南京, 趕走了留守南京的黃興, 接任江蘇督軍兼長江巡閱使, 收編了張仁奎。經過李純和齊燮元的保駕、提拔, 張仁奎任七十六混成旅旅長兼海通鎮守使, 駐防江蘇南通。張仁奎到南通後, 拜張謇為老師, 每日必到張謇的「濠南別業」, 請安問好, 盡弟子之禮。第一次江浙戰爭, 齊燮元電調張仁奎七十六混成旅往前線增援。齊燮元封了很多帆船, 把軍隊運到瀏河登岸, 布防嘉定、南翔一線, 初戰大獲全勝, 其初戰當面之敵是盧永祥的何豐林部, 後來, 揚化昭部隊趕到, 銳不可擋, 正在萬分危急的時候,張仁奎率部趕到, 沖上前去, 展開了白刃戰, 他的部下人人奮勇, 拼命將揚化昭部的攻勢壓下去, 才穩住了陣線。


1927年, 北伐軍到了江浙, 南通易幟, 曹萬順部在南通嘩變, 鳴槍搶劫商店, 張仁奎親自彈壓。當時, 張仁奎有一遠房侄子混在兵變中行劫, 為張仁奎所知, 立即正法示眾, 懸首南通西城門, 人稱張仁奎「大義滅親」。此後, 張仁奎告老辭職, 遷居上海。遷居上海不久後的張仁奎, 就遇到了一起轟動上海灘銀行業界的綁票案。1929年, 中國國貨銀行總經理朱成章被綁受傷, 贖票後, 不治身亡, 轟動了上海灘銀行業界。事情的起因是中國國貨銀行總經理朱成章與上海靜安寺和尚訂約, 租借靜安寺持有的電車站終點的大發南貨號至元帽莊的一段地皮, 準備建造房屋出租, 已向地政局備案, 辦理了一切法定手續。此時, 上海灘「青幫三大亨」之一的張嘯林, 也看中了這塊地皮, 也要拿下, 差人與靜安寺和尚接洽, 要以高於朱成章的價格尋租, 和尚不肯, 情願以便宜的租價租與朱成章。


於是, 張嘯林親自登門與朱成章商量, 願以較高的租價, 向朱成章轉租, 但朱成章沒有答應。不久後, 一天早晨, 朱成章從愚園路寓所坐汽車外出, 同車的有朱成章的女護士鄧小姐和朱的女兒。汽車剛出弄口, 忽然有綁匪向朱成章開槍, 喝令停車, 護士鄧小姐左手掌中了一槍, 朱成章小腹部中了一槍, 朱成章當場被綁劫走。中國國貨銀行得知後四處派人接洽, 探聽線索。當日傍晚, 由該行庶務周子斌帶領贖回, 把朱成章送往海格路紅十字醫院救治, 終以傷重, 不治身亡。事後, 據周子斌說, 當晚, 捕房一個神秘的電話打來, 說是叫他去贖票, 當他到達捕房指定地點, 只見朱成章躺在荒蕪的田埂裏, 已氣息奄奄。至於與何人接洽、花掉多少錢, 他一概不知, 他只負責接人, 送錢由另人單線操作, 但他看見贖票的鈔票是用麻袋裝的, 外加火漆印。這一起轟動上海灘銀行業界的綁票案, 使上海灘當時的銀行界人人自危, 業界紛紛籌商應付的辦法。結果, 由有幫會背景的上海交通銀行的錢新之出面, 請出「張老太爺」張仁奎, 自此, 張仁奎成為上海灘銀行業界的「守護神」。



上海銀行業巨子某名人與一女護士發生戀情, 欲娶為妾。其妻子是著名的「母老虎」, 聞而大怒, 與其夫拼命, 使其無可奈何, 只好與女護士決絕。不料, 女護士是上海灘大流氓高鑫寶的幹女兒, 女護士向幹爹哭訴, 高鑫寶答應與某名人交涉,派人帶信給他, 提出條件:一、與元配離婚;二、給女護士慰藉費十萬元。否則, 以對付上海國貨銀行總經理朱成章的辦法對付之。言之鑿鑿, 殺機畢露。某名人大為驚恐, 求救於上海普益紗廠總經理徐靜仁。徐靜仁曾是張謇的總務科長, 甚得張謇的信任, 與張仁奎也有過不少交往, 於是牽線, 介紹某名人拜張仁奎為「老頭子」, 請張仁奎出面與高鑫寶「講斤頭」。某名人備了一份重禮, 登門拜訪張仁奎, 並遞上門生貼文。張仁奎說:「我們年齡相仿, 而且同是張四先生 (張謇) 的門下, 門生貼文萬萬不可收。」當場退還了門生貼文, 另換了一份蘭譜, 張仁奎自稱盟弟, 談笑甚歡。翌日, 張仁奎即與高鑫寶交涉, 憑借青幫「張老太爺」的顯赫聲望, 高鑫寶哪裏敢放肆, 遂不費吹灰之力, 了結這樁風流公案。


事情在上海灘傳開, 上海灘銀行界知道了張仁奎的聲望, 紛紛托人, 輾轉拜在張仁奎門下, 以尋求保護。同時進門的有上海銀行兼辦的大業公司總經理李桐村、上海銀行分行經理徐爾康、上海電話公司總工程師某某、上海商業儲蓄銀行兼營的中國旅行社總經理陳香濤等。不僅銀行業界, 社會各界有不少上層人物也拜在其門下。1935年5月, 由張仁奎弟子組成的仁社經上海市社會局批準立案, 在福煦路419號正式開張。張仁奎從他的弟子中精心挑選200多人作為仁社成員, 其中有楊虎、蔣鼎文、韓復榘、陳銘樞、黃琪翔、孫桐萱、範紹增、張鎮、黃金榮、董顯光、鄭介民等, 據說只有社會上層人物才有資格加入仁社, 故有「一時國內海外群英併集於夫子門墻」之說。仁社每年的會員大會定於10月張仁奎的生日召開, 該社的宗旨是團結張門弟子, 以謀互利, 至1937年初, 已發展會員近千余人。


1935年11月, 日本派天津駐軍司令多田駿飛抵濟南, 邀韓復榘參加冀察魯「自治」的商談。次年3月, 日本新任第十二師留守師團長土肥原赴濟南活動, 與韓復榘商議山東「自治」的問題。在土肥原的威脅利誘下, 韓復榘為了利用日本勢力實作獨霸山東的野心, 竟與土肥原簽訂秘密協定, 要點是接受日本的「經濟援助」, 拒絕中央軍進駐山東。韓復榘還宣稱救國「務要鎮靜」, 取締反日宣傳, 下令解散「反日會」。蔣介石獲悉後, 對韓復榘之舉焦慮不安, 認為韓復榘擁兵四師又一旅, 非中央所能絕對控制, 如果處置不當, 致使韓復榘公開倒戈賣國, 後果極為嚴重。為了查明「韓土秘密協定」的虛實, 戴笠派出張仁奎在南京的高足董顯光和張仁奎的得意門生、上海市市長吳鐵城等一道趕到範園 (張宅) , 敦請張仁奎到南京與蔣介石共商山東大事。張仁奎乘坐蔣介石特意派出的專列抵達南京後, 即晉見蔣介石。見張仁奎時, 蔣介石按青幫的規矩稱張為「張老太爺」, 要他以閑雲野鶴之身, 北上山東奉勸門徒韓復榘以民族大義為重, 以國家統一為上, 相機釜底抽薪, 消除隱患, 並慨然表示, 如果韓復榘能夠回心轉意, 中央保證立即增發兵餉, 以示慰勞。


張仁奎受命北上濟南, 向韓復榘指陳利害, 以古哲先賢為例, 勸導韓萬不可圖小利而成為民族罪人。韓復渠聽尊師言之有理, 頻頻點頭稱是。張仁奎在濟南逗留的短短一周內, 還頻繁會見包括地方黨、政、軍要員在內的眾多門徒, 宣傳抗日愛國主張, 在韓復榘幾個具有幫會身份的師長的敦促下, 韓復榘最終打消了聯日自雄之謀。張仁奎返滬後, 蔣介石決定將駐守蘇魯交界的正規軍改編為以黃傑為首的稅警總團, 進駐青島, 以加強山東海防。不料韓復榘根本不買黃傑的賬, 對黃傑置之不理。黃傑根據戴笠的建議, 專程赴滬由杜月笙引見拜訪了張仁奎。張仁奎事先已得到戴笠的電告, 一見黃傑就主動表示要他的徒弟韓復榘對黃傑多加關照, 搞好關系。黃傑借此機會拜張仁奎為師, 於是, 成了韓復榘的同門弟兄。不久, 在青島市市長沈鴻烈舉行的宴會上, 韓復榘見到黃傑時主動起身與之握手, 稱兄道弟, 稅警總團進駐青島一事也隨之迎刃而解了。



膠濟鐵路管理委員會委員長葛光庭是日本士官學校學生, 在北洋軍閥中資格很老,與馮玉祥部下宋哲元、韓復榘都有交情。葛光庭卸職後, 自置住宅在上海霞飛路一二八五弄上方花園19號, 也拜張仁奎為師。前面提及的國民黨山東省政府主席韓復榘也正是由葛光庭介紹, 拜張仁奎為師的。幫內與葛光庭私交頗深的人士曾問葛光庭, 韓復榘有權有勢, 為什麽要拜張仁奎為「老頭子」呢?葛光庭答曰:「你不懂, 過去左宗棠出兵新疆, 當行軍到平涼的時候,忽然三軍勒馬不前, 向左宗棠要求暫停一日, 左宗棠問他們什麽原因, 答是要迎接‘大龍頭’, 你看以左師之威, 軍令之嚴, 官兵甘冒軍法, 要去迎接‘大龍頭’, 可見‘老頭子’的威力。後來, 左宗棠也拜了‘老頭子’, 於軍法之外, 用於約束部隊, 因此, 加深了將士的關系, 取得了用兵的勝利。韓復榘拜了‘張老太爺’, 他就可以自開香堂, 自立門戶了。」上海「八·一三」抗戰爆發後, 張仁奎的仁社為抗日軍隊募捐了一大批軍用物資。上海淪陷後, 張仁奎因年事已高, 滯留上海法租界內, 稱病閉門謝客, 拒不與日偽勢力合作, 暗中則以民族國家利益為重, 多方保護抗日愛國誌士, 給他們以資助支持, 還時常寄語訓誡眾門徒要親君子、遠奸佞、忠貞自保, 以待河清之日, 並向重慶方面提供情報。


日本人察覺張仁奎的抗日地下活動後, 由日本上海司令官、武士道高手矢野堯一前往張仁奎的駐所, 以比武為名進行挑釁。張仁奎年輕時, 以單刀武術馳名江淮, 曾闖入數十地痞中空手奪刀, 救出被他們圍毆的同伍。現在張仁奎雖已年過八旬, 但英雄本色不減當年, 他拿起大刀鎮定自若地迎戰持劍的矢野, 僅僅兩個回合就決出分曉。只見張仁奎用刀柄連續點選矢野腕部穴位, 迫使對方撒手棄劍, 大敗而歸。之後, 日本人並不甘心, 各式人物接踵而至, 對張仁奎威脅利誘, 許與要職, 但張仁奎不為所動, 疾言厲色將他們叱之門外。然終以憂憤成疾, 一病不起, 1944年12月24日在上海範園逝世, 門人弟子, 一律穿孝披麻, 素衣如雪……次年春, 重慶各界千余人舉行追祭儀式, 蔣介石親自為之題詞「海岱碩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