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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心入惠:蘇軾把惠州的生活過成了詩,也把惠州的景點寫出了名

2024-01-28旅遊

詩心入「惠」

朝廷那些當權者在肆意捉弄蘇軾,貶謫的路上一改再改,最後讓他來到惠州。沒想到的,被扔進泥土中的蘇軾,卻在生活中得到治愈,還把這裏的一切過成了詩。

紹聖(下略)元年初冬的十月二日,他自泊頭上岸,看到岸邊站滿迎接他的人。「仿佛曾遊豈夢中,欣然雞犬識新豐。吏民驚怪坐何事,父老相攜迎此翁。」大江東去,斯人南下,一路狼狽的他,迎來的卻是這般風光的陣仗。

20歲剛出頭,蘇軾和弟弟蘇轍在父親蘇洵的帶領下,一舉雙雙奪魁,名動京城,仁宗說給子孫選了兩個輔佐之臣,歐陽修說二十年後天下就沒人記得自己。如日中天的蘇氏兄弟,很快就成為文壇、政壇的雙子星,卻忘了樹大招風。39歲時,蘇軾遭遇「烏台詩案」,幾乎命懸一線。大難不死,生活亦難。為了養家糊口,他親自種地東坡;為了安頓身心,他做了修心居士。在黃州山水中深潛的他,重新獲得新生。出黃州後,回到朝廷,接近中樞,更為天下共知。此番,在政治鬥爭中遭貶,流落到偏僻的惠州,卻被當地人當作明星。

初到時,仰慕他的詹太守,破例讓他住在合江樓的「招待所」。合江樓矗立在東江和西枝江的匯合處,至今仍是嶺南名樓。冬日的寒風中,我站在江邊看樓,仍舊是青天孤月,只是,蘇軾當年的「故是人間一快」,是何等的情懷!滿目陌生,四下蕭瑟,多麽強大的心臟,才能讓他放下行李就安然而眠。 「蓬萊方丈應不遠,肯為蘇子浮江來。江風初涼睡正美,樓上啼鴉呼我起。」呼他而起的不是啼鴉,那些在朝者盯他的人,立即把他趕了出去。

「紹聖元年十月二日,至惠州寓居合江樓。是月十八日,遷於嘉佑寺。二年三月十九日,復遷合江樓。三年四月二十日,復歸嘉佑寺。時方蔔築白鶴峰之上,新居成,庶幾其少安乎?「寓惠兩年多,他一直這樣居無定所,顛沛流離。嘉佑寺破落不堪,室外 多雨,屋內潮濕,卻更利於他出門看花。「正月二十六日,偶與數客野步嘉佑僧舍東南野人家,雜花盛開,扣門求觀。」「縹蒂緗枝出絳房,綠陰青子送春忙。涓涓泣露紫含笑,焰焰燒空紅佛桑。「荒野雜花盛,遠離朝廷,他感覺自己的生命也更加燦爛。

眼看北歸無望,他索性在此買地築屋,準備終老於此。建房這等大事,怎能少了詩情。白鶴新居上梁時,他又作文又寫詩,「何辭一笑之樂,永結無窮之歡。「新居落成後,他在周圍辟了菜園,建了花園、挖了深井,一一為它們作文作詩。他召喚散落各地的孩子們快點歸來,真要把他鄉變故鄉。

今天的惠州景色秀美,物產豐富,絕對的惠民之州。蘇軾的當年,這裏還很落後,他的日子常常揭鍋見到底。東坡種過地的他,又在這裏種菜、種藥、種果樹,自己動手,經營生計。二年十二月,他寫了一首雨後菜園的詩。「夢回聞雨聲,喜我菜甲長。……天公真富有,乳膏瀉黃壤。……誰能視火候,小竈當自營。「三年除夕,與吳子野等幾個窮朋友,吃烤土芋充饑,被他寫得活色生香。「松風溜溜作春寒,伴我饑腸響夜闌。牛糞火中燒芋子,山人更吃懶殘殘。「

他還是愛吃肉,求之不得時,便發明了火烤羊脊骨。他寫信給蘇轍說,惠州一天只殺一只羊,都被當官的買去了。他只能買些骨頭,上面粘著一丁點的肉。用火烤後,醮一點酒,撒一點鹽,慢慢啃,可以啃上一整天。他也承認,自己這麽解饞,惹得街上的狗兒都不高興。

荔枝是天賜嶺南的佳品,二年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枝,當即寫詩盛贊,「海山仙人絳羅襦,紅紗中單白玉膚。不須更待妃子笑,風骨乍是傾城姝。「此後,他把荔枝當作最美的享受,寫了不少的詩,寫信推薦給朋友,設法寄一些給摯友,還留下那句讓惠州荔枝紅了千年的廣告語,」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在這麽一個骨灰級的吃貨眼裏,世上無不可食之物;在這樣一個不可救藥的詩人口裏,什麽東西都可以入詩。他食檳榔、吃橄欖、煎竹筍、做菜羹、品槐葉餅等,個個吃得津津有味,寫得詩情畫意,還感嘆,「醉飽高眠真事業,此生有味在三余」。

蘇軾說自己並不善飲,「予飲酒終日,不過五合,天下之不能飲者,無在予下者。「他所好者,」尤喜釀酒以飲客。「」見客舉杯徐引,則予胸中為之浩浩焉,酣適之味,乃過於客。「到了惠州,發現這裏可以隨便自釀,他樂壞了。他又轉動起天才般的大腦,研究當地的釀酒之法,每月都在釀酒,天天都請朋友喝酒。不光喝出了友誼,還喝出了經驗,專門寫了篇」酒經「,還研究出一套真一酒法,叮囑朋友不可外傳。

他一如既往地喜歡遊玩。到惠兩個月後,他與兒子蘇過同遊白水巖。在山上沐過滾燙的湯泉,又去探訪深潭,「深者縋石五丈,不得其所止,雪濺雷怒,可喜可畏。」意猶未盡,傍晚又玩到水上,「擊汰中流,掬弄珠璧。」二更天到家,兩個人還要喝上幾杯。讀著這樣的文字,雖隔千年,仍能感到老夫聊發少年狂,恨不得加入其中。放下這樣的文字,才想起他原是須發花白的遭貶翁。經歷了跌宕起伏,三教已貫通在胸,他能隨意轉換,隨處安身。

好玩的人,到哪都不缺朋友。他的朋友,上至當地官長,下到村夫野人,有當地新交的,也有故舊追隨的。昊秀師傅到惠州來陪蘇軾十天,臨別時,主人實在拿不出一物可送。昊秀說,可以把「鵝城清風,鵝嶺明月「帶回去。王子直陪他七十天,除了詩,蘇軾照樣無一回報。契順行走千裏,從常州給蘇家送口信,一路風餐露宿,臉曬黑了,腳磨出繭子,見了面,報了一聲平安後,轉身就要離開。嘉佑寺邊的林行婆,荔枝樹下的耿公公、羅浮道院的德長老,朋友填補了他寂寥的生活,他也讓他們名垂千載。

940天,他在惠州留下578篇作品,記錄了他的一切,幾乎沒有一天虛度,處處留下遺跡。從合江樓到嘉佑寺,到白鶴峰,再到西湖,甚至還到了羅浮山,我追著先生的足跡,在惠州古城的角落裏,感受東坡的詩意人生。

他把日子過到了詩裏,也把詩情刻在惠州城裏。詩是心聲,是記錄,也是他的生命宣言。「白頭蕭散滿霜風,小閣藤床寄病容。報道先生春睡足,道人輕打五更鐘。」白鶴新居剛剛落成,就此終老的心剛剛定下,這首詩又引爆了當權者的某根神經,他再次遭貶,被迫出發。這一次,一下子被扔到海外,遠到不能再遠的天涯。

告別惠州,先生深念此地,斯人更念先生。無情地被捉弄,成全了他人生的完整,也點化了惠州的名勝,「一自坡公謫海南,天下不敢小惠州」。在儋州,他用椰樹一樣的大筆,在天上寫出更大的詩篇,最終完成「一代文豪「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