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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知道的遠方

2023-12-05旅遊

在六月酷暑開始肆虐的一個傍晚,我來到了廣西龍脊梯田。

剛下車,猝不及防的,和著一股來自山野的微涼之風,一大片蔥綠撲面而來,連綿起伏的山巒透出不可阻擋的綠意。一棟棟散發著純樸鄉土氣息的小木屋,掩映在這片蔥綠之中。

走進木屋區,河卵石鋪就的小徑,一圈低矮的搖曳著田園風情的竹籬隔絕紛擾。站在院落裏,隨意望上一眼,映入眼簾的是高聳入雲的山巒,青翠而巍峨,一縷縷如紗似霧的雲煙,宛若白色紗幔,裊裊娜娜環繞於山的腰際,隨風飄渺著、升騰著。山腳下,是一層層綿延起伏的梯田,放眼望去,一片片的金黃和一片片的綠,時不時地點綴著一些粉紅。空氣中彌漫著花草、樹木與泥土醞釀後所散發出的清香,我不由得深深吸了幾口,有一種忘卻外境凡塵的美景和油然而生的清涼之感。

臨窗,有一大簇芭蕉樹,看著它,我突然很想體驗一回古詩詞裏常見的雨打芭蕉的意境,只可惜這個時節,芭蕉的葉子才剛剛綻出,那麽嬌嫩柔弱,我怎麽忍心讓它經歷風雨呢!更重要的是,古詩詞裏的芭蕉,似乎與惆悵、憂愁、離情別緒有關。因為此時,我更願意賦予它一種新的寓意,嬌嫩、清純、弱不禁風應是她所擁有的象征意義吧。

在龍脊的日子,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一整天一整天的可以揮霍。允許自己無聊,允許自己無意義,允許自己與人群保持距離。可以頹廢地坐在木椅上懶看日出日落,看著閑雲很不情願地被風推著過來,無聊地等著遠處的雷和雨轟隆隆地跑過來,用半天的時間等待窗前那棵苦楝樹的葉子在風中劈裏啪啦,默默地等著星星出現,候著黑夜把自己的身形一點一點地吞沒……

有時候,在一片風雨穿過叢林的美妙聲響裏,我煮一杯香茗,提筆潑墨揮灑自如,抒寫下一幅幅行書狂草;或隨意翻開一本書,靜靜地讀著;或坐在那裏發呆,發呆是由看書引起的,我在書前楞住,讓曾經的人生畫面進來,讓記憶慢慢重演那些經歷和生活。每一次這樣的發呆,都讓我重新高興或者難過一次。每一次從這些狀態裏平靜下來後,我的內心都很舒暢。

有時候,我出門走路,一身布衫,一雙平履,在鳥語花香的氛圍裏,在蜿蜒的小道上輕嗅金銀花的清香,與草木相伴,與鳥獸同樂,享受那份散淡的放松。去哪裏不確定,走哪兒算哪兒。晃著晃著石板路變成了石子路,石子路又變成了土路,土路越來越小,最後土路也沒了,樹越來越多。停下來,站在一棵樹下,看著螞蟻往樹上爬。想回去的時候再回去,有時跑,有時走,有時仍舊是晃。

喇叭花前,我茫然地看著一只蜜蜂飛走了,不知多長時間,又等來一只看起來與之前一模一樣的蜜蜂在這朵花上流連,在那朵花上忘返。看著它起起落落很充實的樣子,我莫名其妙有了一個疑問:如何確定這只蜜蜂就是剛才飛走的那只?想了半天,我最後的結論是,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一座木橋,很輕巧地搭在小溪上。橋的這邊是流水,橋的那邊也是流水。水邊喇叭花們手臂相纏。一只黑色鑲紫邊的蝴蝶,翩然飛來,它停歇在木橋的欄桿上,不走了。它伏在欄桿上,認真地嗅和吮吸。我看著它,「撲哧」笑了。想這蝴蝶真是傻,這硬邦邦的木頭,有什麽好吮吸的!

我的行為,讓那些龍脊的土著感到好笑。他們見到我,就像見到了堂吉訶德一般。我完全無視這些,我只想好好享受時光的美好和從容,享受大自然清新而自由靜謐的氣息。就坐在木屋前的小凳子上,就站在梯田邊的苦楝樹下,很滿足。

每一天,如果願意,我隨時能聽到風、樹葉、草尖拖動時間的喘息聲。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想事情的時間足夠長了,仿佛一個世紀,可擡頭看,太陽明晃晃地正當頂,或者夕陽才開始緩慢地變大變紅。龍脊的天黑得真是慢,太陽早就落山了,夜色卻總是上不來,西天一個勁兒地火紅,沒完沒了。對龍脊的這種慢,我一開始沒有思想準備,但日子一長,又意識到這再正常不過,時間原本就是這樣子,把時間過得飛快的是我自己。

漸漸的,那些原本以為此生難以釋懷的事,永遠無法原諒的人,絕不可能走出的痛苦,在龍脊的一些白天與夜晚後,它們突然就輕得像凈凈地停在天空中的一片片羽毛。我想著那些過往,一個一個,仍然會覺得苦澀,也一樣的有種悲涼,但與之前那種無以言述的痛惜與艱難不同,我變得坦然。每想通一件事,我就搓著自己的手掌,望著遠處的梯田、叢林或是眼前的隨便一件什麽東西,自言自語:真的不容易啊!

我也終於明白,在寧靜的空間裏汲取的是人生從容的力量,在自然和心靈的昇華中,讓我不斷地堅強。所以,人生經歷的磨難和低谷,也許會長時間迷茫,也許會長時間一蹶不振,就要換一個地方去消遣,來一次心靈的SPA,給生活做個短暫的切換。比如去遠方,給自己一個假期,給心靈一次深呼吸,縱情漫步於山水之間,看山氣氤氳,夕陽西沈,飛鳥歸巢,忘卻世間所有的紛擾繁雜瑣碎。豁達、樂觀、坦然這些人生要素就會在我們身上恢復。

這就是旅行,這就是去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