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过客来来往往,故事分分合合。
又是雪花纷飞的季节,【红楼梦】中第一场初雪降临,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公子小姐们都迫不及待的踏雪寻梅,风雅至极。
吕本中说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 梅与雪,两种独立的绝妙风景,在一起交相辉映,更是奇绝。
分享宋词中的一枝梅花,李清照的【清平乐】,短短几十个字写尽人生的沧桑变幻,生活的喜乐悲欢,读来让人感慨万千。
全词截取人生的三个赏梅片段,曾经携手雪中,人与梅花相映,后来历经丧乱,心与梅心共碎,如今晚来风急,想着梅花落尽是空枝,突然心似空城。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宋李清照【清平乐】
读到这首词就会想到蒋捷的【虞美人.听雨】,人的一生很漫长,人的一生也很短暂,几场雨听过,几场雪走过,便是一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历经少年听雨时的青春恣意、诗酒年华,走过中年听雨时的挣扎与无奈,到了晚年寂静欢喜,不语悲欢。
只静静地任由雨水滴落,而再也不想言及什么。
李清照的这首词虽然没有【虞美人】一样明显的时间界限,但也完整地表达了诗人一生的遭遇和不同境遇下的心情。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
那个时候的李清照和赵明诚,是人们眼中的神仙眷侣,有过如诗般的爱情,有过许多赌书泼茶的美好日子。
两人成亲时,赵明诚21岁,李清照18岁。
每年下雪的时候,两人一起戴上斗笠,披上风衣来到庭院之中,饮酒赋诗,踏雪寻梅,
你折一枝红梅簪入我的云鬓,我低眉莞尔一笑。
当时携手,芳踪游遍,不仅梅花朵朵让人陶醉,浪漫又甜蜜的生活更是让人心醉。
一个「醉」字,把诗人内心沉浸在爱中的幸福感,对生活的满足感,刻画得淋漓尽致。
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挼:ruó,揉搓的意思。
这两句写词人中年时期的生活,两人婚后只短暂几年的幸福生活,很快就遭到现实风云变幻所带来的重伤。
先是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作为苏轼的门生,与苏门四学士的晁补之、张耒等人常有往来,在朝党之争中遭到贬职,被调离京城返回故里。
李清照作为罪臣之女不得不被迫离京,与赵明诚两地分居。
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此时春风得意,在党争之中扶摇直上,升任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与蔡京同为宰相。
但也仅仅三个月的时间,随着与蔡京矛盾的日益加深,最终被罢相,不久之后溘然长逝。
赵挺之的三个儿子在父亲去世后遭到蔡京的陷害,剥夺官职被贬谪成为庶民。
李清照和赵明诚,在大观元年秋,带着他们收藏的金石文物,离开了汴京,前往青州老家,开始长达数年的「屏居乡里」的生涯。
在青州度过十余年的平淡时光,赵明诚再次被朝廷启用,两人又一次分居两地, 「一处相思,两地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首【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就写于此时。
而之后两人因为完婚20余年没有子嗣,赵明诚在莱州纳妾一事,让两人一度心生隔阂。
更让词人心痛的是,赵明诚在去往建康任职的期间,身患恶疾,竟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年仅49岁就关上了岁月的大门。
生活起起落落,词人一路走来,饱经艰辛和忧患,面对雪中傲然绽放的红梅,再也没有从前赏梅的雅意。
把一枝梅花放在手中揉来揉去,不由得泪洒梅花,满脸清泪。
什么叫生活,大概就是风雨之后还有风雨,落花之后还有落花。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
曾经不管如何,再难的岁月还有你的陪伴,可是如今我的身边,你不知去了何方?
两个人的烟火绚烂,成了一个人的浪迹天涯。
在南宋的乱世中,经历了更多的风雨飘零、人生的磨难让如今的词人两鬓早早地生出了白发。
这一句,读来很是凄凉,早年时期的李清照有多幸福,丈夫离世之后的她就有多孤苦。
无数个凄凄惨惨的黄昏,她在寻寻觅觅,那记忆中温存的身影。
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今天晚上,又是风雪之日,想来外面的梅花也敌不过这狂风的摧残,明早起来,枝头的梅花怕是难以看到了。
在这里,词人不单单写梅花在风雪中凋零,更是以花喻人,寄寓自己的身世家国之感,从而升华了整首词的境界。
词人如此,词人所处的南宋王朝又何尝不是如此,半壁江山,苟延残喘,词人既有对梅花的忧心,也有对国家命运的担忧。
张爱玲曾经说过,乱世中的人,得过且过,没有真正的家……
雪一直在下,梅花开了又落,只是刹那灯火,照不见我想去的天涯。
倚门回首,青梅浅嗅,我卷上了珠帘,却卷不上哀愁。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我把青丝熬成了白发。
试灯没意思,踏雪没心情,任岁月诉说着花自飘零水自流……
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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