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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广州夫妻藏家,收100多件生猛作品,大开眼界

2024-03-18文化

2019年,Coobe和太太Sophia在巴黎旅途中,意外收藏了一件作品,从此一发不可收拾,4年就收了100多件,其中雕塑、装置、新媒介作品占大多数。他们出手快、带着一些冲动,但眼光极佳,并且认为,「收藏本身就是一种冒险。」

Coobe和Sophia都是80后,广告人出身,现在一起经营家族企业。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在广州,200平的家里,只摆放了精心挑选的30多件作品,就连洗手间和厨房也没放过,而且个个都令人大开眼界,或许很多人都难以接受——生猛、血腥,有一种猎奇又残缺的美。

3月23日,他们创立的Lastpiece collection将在广州时代美术馆西厅,举办展览「仪式躯体」。前不久,我特地去广州拜访了Coobe夫妇的家,这对有趣的夫妻,让我对收藏这件事与美的形态,也有了新的认识。

编辑: 陈幼然

责编: 邓凯蕾

Coobe与Sophia的家(局部)

丹尼尔·费尔曼,Julia,2016

一进门,我就被一个「人」吓到了。她趴在墙上,一动不动,弓着背,头蒙在一块布里,好像在偷窥。

直到Coobe和太太热情地和我说,这是他们家的一份子,名叫Julia,我才正式和这位朋友打了招呼。

作品细节

实际上,Julia是法国艺术家丹尼尔·费尔曼的一件雕塑作品,该系列人物作品都与真人同比大小,也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人名。人物原型来自艺术家的朋友们——他会邀请朋友做造型、拍下来,最后做成雕塑,还正儿八经地穿上衣服。

Julia是Coobe的老朋友了,她以前在家趴在餐桌旁,Coobe总在旁边吃火锅,因此衣服上沾了不少食物的味道,也「穿旧了」。他们现在正认真思考,给Julia换件新衣服的事,不过这需要征得艺术家本人的同意。

Coobe还在Julia旁放了个购物袋,里面有瓶酒,夫妻俩都很爱喝酒、也常在家和朋友聚会。他们打趣说,这是进门就直奔主题,不醉不归;也像是在说:Julia是喝醉了才趴下的。

几乎每个朋友来他们家都会被Julia吓到,我不禁问,为什么要放这个雕塑在生活空间里?而Coobe只觉好玩,没什么别的想法。

大卫·阿尔特美德,Crystal System,2019

进了卧室,我才知道Julia只是「前菜」罢了——卧室放的作品,更加不可思议,「我们想让卧室凶猛一点,不那么安静」,Coobe说。

床尾的不锈钢柜子上,有一个面孔十分撕裂的胸像,来自大卫·阿尔特美德。早在2018年,Coobe就注意到这位风格另类的艺术家,直到2020年,阿尔特美德在香港举办个展,他们在开幕前抢到了这件作品——【Crystal System】算是艺术家开始做胸像的第一件作品。

大卫·阿尔特美德,Crystal System,2019

阿尔特美德的雕塑散发着粗粝、哥特式的表现主义气息,虽然是静止的,但艺术家想表达的是一种流动感,所以细看它的眼睛、鼻子、嘴巴,能感受到其中涌动着的变化。

「它看着分裂,又好像一个永恒瞬间,他有探讨一些时间概念。但他也是非常强的技术流派,每次看到真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太酷了!有时候盯着对视会很晕,所以我放在卧室,喝多了看一下就可以睡了。」收藏了这么多作品后,这件依旧称得上Coobe的最爱。

Pieter Hugo,「诺莱坞」系列,2019

卧室墙上挂着的作品,似乎更让人难以接受。画面里,一头牛赫然倒在地。「很多朋友看了以后,都以为我们要去开潮汕牛肉火锅店。」Coobe一句玩笑,瞬间又打破了这件作品带给我的震惊。

接着,他开始说起这件骇人作品背后的故事。南非最重要的摄影师之一Pieter Hugo在非洲拍摄NOLLYWOOD (被称为继美国HOLLYWOOD和印度BOLLYWOOD之后的第三大电影业)系列,该系列将电影拍摄过程中,各个人物扮演者对自己扮演的角色进行了重新演绎。在拍摄路上,艺术家途径一个牛屠宰场,于是十分偶然地得到了这张照片,画面里的男人是艺术家的助理。

「艺术家想探讨,当那些或诙谐、或血腥、或暴力的电影形象,置身于非洲大地某一角落时,是真实再现还是人为虚构?」Coobe夫妇对收藏的每位艺术家和作品都颇有研究。

黎佳怡,You already know,2023

另一件藏于洗手间的作品 任莉莉,腹部的山谷,2023

他们连洗手间也没放过。

在见到黎佳怡这件作品第一眼时,Coobe就觉得,一定要放在洗手间。黎佳怡用自己的毛发,在瓷砖上绘制了一句话:You already know。

「每个人洗澡时都会残留一些毛发在地上,是人身体最私密的一部分,艺术家最隐私的东西,呈现在我家洗手间,想想都觉得很奇妙。」

张移北,Sophia,2023

倪有鱼,浮屠,2021

我惊叹于Coobe夫妇的猎奇审美,他不以为意,「我们都不喜欢平滑美学,最好是有一点撕裂、又不那么漂亮的,漂亮的东西太无趣了,不完美反而让整个作品更有生命力。」

「但我们没有多刻意去收藏这类作品,不过从收藏到现在结果导向来看,我们的确倾向这类,以及有新东西存在的——不管是技术还是哪方面。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收藏绘画较少,因为当代艺术本来就是要多元、不拘泥形式、好玩的。」

Coobe与Sophia

收藏以外,Coobe夫妇经营着自己的公司,也做金融投资。在艺术收藏这块,他们虽然入局晚,但下手快、眼光准,从2019年正式收藏第一件作品到现在,已经买了100多件。

追溯第一次的收藏经历,算得上一次浪漫巧合。

2018年,他们在巴黎旅游时,在画廊看到Igor Skaletsky的展览, 并留意到有一个老人坐在一幅画面前,久久凝视,画里是一个消瘦颓废的男人。Sophia忍不住去询问画廊老板他这样做的原因,才知道原来这件作品老人已经收藏了,画里的男人让他想起自己儿子。但展期没有结束,于是老人家每天都过来凝视这幅作品。

「原来艺术品可以对人产生那么具体的影响」,他们感慨。

老人每天凝视的作品,来自艺术家Igor Skaletsky

正好在快回国的前几天,他们在跳蚤市场看到一件作品,第一眼就被吸引,他在Facebook上找到艺术家,本没抱希望,却意外很快得到艺术家回复,并受邀前往艺术家家中亲自聊聊。

「我们按照给的地址找到艺术家的公寓,他家里放满了他的作品,我们当场付钱就抱走了,没想那么多。当时刚好是巴黎大罢工,我们就徒手搬着作品坐地铁到了机场。」回忆起这段经历,Coobe夫妇至今觉得神奇,「其实我们后面没怎么再继续关注他,但偶然听说价格也涨了很多,不过那件作品已经不在我们的审美范畴了。」

冯立,杵拐杖的兔子,2015

从那以后,他们就慢慢开始关注当代艺术,Coobe笑着说,当时连「当代」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中途陆陆续续买了很多,也没有特别成熟的想法。

真正意义上的收藏,是冯立一件摄影作品,「就是一个非常怪异、残疾人的画面,我们把它挂在家里,可能很多人觉得,这画面有点超越他们审美极限了。但我们觉得还不够,继续试探,开始买一些毛利悠子这类作品。」

Coobe和Sophia在广告公司相识相恋,Coobe学过9年美术,曾在创意部门做美术指导,Sophia在客户部门。因此收藏作品时,Coobe也更关注视觉和概念;Sophia则对技术更在意。若是出现分歧,「就看谁打得过谁」,他俩很爱开玩笑。

Coobe在展览中

对于喜欢的作品,Coobe承认自己确实有点冲动,他很看重与作品的第一眼瞬间。但平时,他们就会做很多艺术家功课,甚至还会给每件收藏的艺术品做一个小视频,很多画廊的人了解后都感慨,「我们不一定有你们了解的多。」

虽然3年买了100多件作品,他们仍然觉得,艺术收藏只是生活中很小一部分。

「我们还是喜欢和小孩一起玩」,他们有一个8岁的小男孩,虽然两人都收藏,也会带小孩去美术馆、画廊,「反正现在每次我们在看作品,他就坐在画廊门口看动画片。」Coobe觉得对艺术的喜爱无需强求。

Coobe与Sophia都是运动爱好者

他们常在家里和朋友聚会,关了灯,就像一个Art Bar

生活中,他们喜欢运动、喝酒,并严肃地声称,「运动是为了更好地喝酒。」他们时常吆喝一群朋友来家里喝酒聊天,白天,家里像美术馆;晚上把灯一关,那些数字艺术作品的灯亮起来,「家里好像突然变成bar了」,Coobe说。

Sophia镜头下的coobe和儿子

Sophia还喜欢逛菜场、拍菜场,说起时,Coobe开始毫不避讳地称赞起太太,「她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我学了9年美术,但她拍照,可以看到我看不到的切入点。」

对作品未来价值,夫妻俩看得很淡,收藏更像一个纯粹的爱好。在他们看来,投资艺术这件事,不确定性太多,若是思虑过多,反而会失去收藏本身的乐趣,在能力范围内买到喜欢的作品就很开心了,绝不会为了一件作品「砸锅卖铁」,「如果有一天艺术收藏不能带给我快乐,我可能就停止了。」

丁世伟,The Abyss Watchers NO.1 ,2019

「我们的Slogan就是,不一定要好卖,但一定要好玩。」即便如此,但得知曾经收藏的小众艺术家,要去参加威尼斯双年展、或是价格涨了以后,他们依旧很开心,像是自己眼光被认可的一种满足。

「收藏需要冒险,但也需要试错。其实还是通过不停学习,积累审美。早几年买的一个年轻艺术家作品,忽然被机构,美术馆认可。这种成就感,比收藏成熟的蓝筹艺术家作品更加振奋人心。」

Coobe与Sophia的家,每个空间的作品之间,无论是视觉还是内容都似有呼应。

Coobe一家三口现在生活在广州,200平的房子里,仅放了30多件作品,每件都是他们精心挑选的。

「每个作品都有艺术家想探讨的方向,有些不一定和现在的家适配,放在一起很唐突的话,我就先放在办公室或者仓库里。以后也许家里想换一个主题,那时再搬进来。」Coobe还是不希望作品都尘封在仓库,而是在自己的生活里。

Mimosa Echar,孢⼦化,2023

作品细节

他们特地挑选了4件和「生物」、「环境」有关的作品放在客厅,因为希望营造一种「新生」的感觉。

环顾四周,我发现这个空间确实有很多与种子、动植物有关的元素。

法国艺术家Mimosa Echar的【孢⼦化】是新家的开始,看到这件作品的第一眼,Coobe就想,一定不能放进仓库,为此去年他们不惜花了半年重新装修。作品讨论是生物繁殖有关的话题,「每一部分细节截取下来,可能都是一件完整的作品。看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有生命在繁殖。」

Pakui Hardware,Extrakorporal,2019

客厅还悬挂着一个外形怪异的装置。

晚上,Sophia喜欢关了灯拿射灯照着作品玩,当射灯照向这件作品投影到墙上时,好像一个瞳孔。她和我说,「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任何有生命力的东西,子宫、或是眼睛。」

加百列·里科,Who reckons the close of his life among the boons of the nature? (The Jealous God),2018

作品细节

最让我吃惊的,还是那个似狼似狗的标本,在来到现场之前,我一度以为那是一条真狗,旁边还有一个极具宗教感的圆形装置,仔细看,中间放的竟是一个可口可乐瓶。

这是墨西哥艺术家加百列·里科的装置作品,Coobe和我介绍了这背后不为人知的历史故事:原来当时可口可乐在墨西哥建厂,因此全村水源被垄断,村民无法喝到纯净水,可乐在那里比水还便宜,当地人很穷,于是只能拿可乐当水喝。

「我不知道艺术家是否要表达资本对自然的介入,还是自然生态平衡的话题,我就觉得很有意思。这个作品当时在深圳做展览,展览现场模仿了墨西哥沙漠地区的环境,可乐好像被奉在神坛,狼朝它走去,可能它也口渴地不行了。」

这类装置作品的运输和安装也很麻烦,当时,他们收到一堆海绵,海绵里隐藏了无数根树枝,还有金属条。如何还原作品,为此他们研究了好一阵子。

Coobe特地在这件作品附近的墙上没放任何作品,因为想要营造一个美术馆的感觉,「有点思考的空间。」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更偏好收藏雕塑、或是影像、装置类作品的原因,「感觉更容易带入到那种情绪和大环境里,去体验作品背后的故事。」

另一件客厅的作品 Anastasia Komar,Merolae,2023

「我觉得收藏到后面,就是用策展思路去收藏,不是说今天买这个,明天买个别的。首先我得喜欢这件作品,慢慢地,会有一个策展人角度介入到里面,想着如果我要做一个展览,会选哪些作品?这些作品放在一起,要讨论什么主题,传递一个什么信息?这才是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