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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辉:洛阳龙门「卢舍那大像龛」品读

2024-01-06文化

导语: 龙门石窟之所以名冠天下,多赖奉先寺卢舍那大佛之功。如果说龙门石窟是世界佛教造像艺术宝库中的瑰宝,那么奉先寺则当之无愧的是这座宝库中最璀璨夺目的明珠。

卢舍那大像龛即奉先寺,位于龙门西山偏南处的半山腰,完工于唐上元二年(675年)十二月,是唐高宗李治为其父李世民追福所开凿。由于工程十分浩大,皇后武则天还曾在咸亨三年(672年)四月捐出脂粉钱二万贯资助建窟。「奉先」二字,取自【书·太甲中】「奉先思孝,接下思恭」,即追思先祖的意思。宋代时曾加筑九间木构屋檐式建筑,故又俗称「九间房」。

奉先寺在龙门石窟的位置

奉先寺在开窟造像时就显示出与众不同的特点。它一反常规,没有采取开凿洞窟的方式,而是利用天然的山体,斩山为石,劈崖而开,依山就势在半山腰开凿出一个宽敞的平台,尔后在露天的崖壁上雕造大型摩崖佛像。奉先寺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平面呈「︹」型的摩崖大像龛,东西进深38~40米,南北宽30~33米,以主佛卢舍那为中心,前面是一开阔的半山台地,台地西端的崖壁上,九尊鬼斧神工的大型圆雕造像呈扇形排列,依山而立。

这是龙门石窟中规模最大、布局最严谨、气势最磅礴、技艺最精湛、最具艺术魅力的大型像龛。每一个来到龙门的人,行路至此,拾阶而上,登临至山腰阔台,赫然入目的是一组按照佛教仪规雕凿而成的栩栩如生、神态各异的巨大石像,整个空间都弥漫着浓郁的神圣恢弘与庄严厚重的气息,这伟大的雕刻艺术传递出摄人心魄的感染力,给人带来无与伦比的巨大心灵震撼。

奉先寺大像龛全景

奉先寺正壁五尊主像为一佛、二弟子、二菩萨,南北二壁有二天王、二力士等,其间还有供养人及小龛、后世补刻的佛像等。卢舍那佛位于大龛中间,结跏趺坐于八角束腰叠涩式莲座上。「卢舍那」本系梵文「Vairocana」的音译,其意为「佛光净满」「光明普照」「遍一切处」等,是源于唐代华严宗的「报身佛」。华严宗的初祖为隋代末年的杜顺,其经典【华严经】为华严、天台二宗所共奉。据【华严经】讲,佛有三身,一是佛的本来之身「法身佛」毗卢遮那;二是「报身佛」卢舍那,即因修行依因果感召而来的报应身,是修行圆满、大彻大悟的表现;三是应身释迦牟尼佛,即佛为超度众生而显现之身。在佛的三身里,只有报身佛卢舍那宣称「现世现报,我即是佛,佛就是我,人人皆可为佛陀」,圆融契阔,充满了人间关怀和众生平等的意蕴。

相好希有,鸿颜无匹

卢舍那大佛历经1300多年风雨沧桑,屹立至今,目前除了双手及腿部以下部分因早年地层的裂隙结构及气温变化因素而塌毁外,其余部分基本保存完好。其美学价值与艺术成就之高,龙门无出其右者,历来为美术、文学等领域的学者所称赞。

小拓展: 公元460~465年,魏孝文帝令沙门统昙曜开凿5个大石窟(第16~20窟),后人称为昙曜五窟。石窟的中央都雕刻了巨大的如来佛像,象征了北魏五朝的五代皇帝。这是云冈开凿最早,气魄最宏大的窟群。规模宏伟、雕饰瑰丽、技法熟练,为云冈艺术之精华。

佛像通高17.14米,仅头部就高4米,耳朵也有1.9米长。刻意增加头部比例的做法似乎不太合乎人体的解剖结构,但工匠们这样处理恰恰达到了烘托造像整体效果的目的。因为佛像较为高大,礼佛者行至跟前只能仰而视之。如果按照正常的比例来分配头部和躯体的大小,则会使佛像的头部看起来较小,故而适当将其头部放大,达到了比例和谐适中的视觉效果。这显然是在长期的雕刻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充分反映出工匠们对人体结构比例、光线明暗对比、视觉观察角度等雕塑元素的理解水平和精湛技艺。更为神奇的是,不仅近观无碍,即使在伊河对岸远观或从其他角度远眺大佛,目之所及,尽是协调舒适,毫无身首比例失调之感。

佛像身披一袭通肩袈裟,自右肩回绕至左肩,自上而下包裹住端坐在莲座上的丰腴身体。衣纹轻薄贴体,简洁流畅,仅在颈部至腹部线刻出同心圆纹,舍此无其他装饰。身上的袈裟犹如薄衣自然飘逸垂坠,衣襞下隐隐显示出丰满的躯体轮廓,扑面而来的是旺盛的生命力和浓郁的艺术气息。

头光比较复杂,呈圆形,内层是双层莲瓣,中间刻有坐在莲茎上的七身佛像。佛两侧皆有菩萨侍立,中间还装饰有忍冬纹、卷云纹等。身后两侧有对称的火焰纹背光。头光、背光和衣饰这一繁一简的对比把大佛的头像映衬得圣洁而庄严。

高近4米的佛像头部是重点表现的部位,头饰波状纹高肉髻,纹路极为规整,刀工细腻精致。双耳长而厚,垂及肩部,颇有厚重之感。面容几乎被塑造成一个雍容华贵的唐代贵妇。她丰颐高额,面庞卵圆,柳眉如新月,杏目若秋泓,小口似樱桃,嘴角微微上翘,颔首俯视,笑意盈然。既端庄大气、高贵典雅,又不失女性的妩媚与秀丽。这东方式的面相端庄而富雅,目光温和中透着智慧,宁静中透着慈悲,又不失庄严神圣。没有了早期佛教造像中那种不可企及的神秘和威严,没有了令人望而生畏的面容表情和身形姿态,而是以一个兼具典雅端丽、气质高华、温稳睿智的世俗女性阴柔之美和无上无限、光明慈悲的胸怀及情感的完美统一体呈现在世人面前,佛性中蕴含着人性的美好,人性中显示出佛性的庄严。

这是一个艺术家们根据自己的理解和想象而创造出来的宗教情感与现实理想完美结合的典范,隔离人神的藩篱在此刻似乎被彻底冲破,佛变得前所未有地让人容易亲近,渴望倾诉依附。不得不说的是,匠心独运的颔首设计,增加了大佛头部的动态感。工匠们充分利用佛像、山势与礼佛者之间的高度差,精妙地计算出佛像身首之间的黄金比例和下颔角度及双目的位置,惊人地实现了虚拟移动的效果。大佛被赋予了灵性,她「活」起来了。当面对卢舍那时,细心的人也许会发现,随着一天之中光线的强弱改变,大佛的面部表情也会随之发生微妙的变化。

无论站在她面前的哪个角度,无论距离是远还是近,每当凝望大佛的眼睛,你都会发现她也在与你对视,温和睿智的目光流露出关切人间的光芒,显示出内心平静与安宁,嘴角流露出含蓄而又意味绵长的笑意,似说似有,似说似无。当与她那永恒、智慧、慈祥而超拔的目光交接之时,你会顿觉心境空灵升华,安宁平静,烦恼止息。观像至此,不免心声两叹,一叹这身卢舍那大佛已经把中国古代对涂抹着宗教色彩的庄严崇高的美感体验演绎到了极致,既已前无古人,也许后无来者,成为无法超越的永恒经典;二叹大唐盛世优秀的石刻匠师们对生活的体察和对艺术创作规律及技法的掌握,了然臻于化境,悠悠千载岁月,今朝已成绝响。

如果说云冈昙曜五窟的造像保留了较多的异域文化色彩与神秘意味,纵然雄浑粗犷,肃穆庄严,但却给人难以亲近之感,似乎仍然与中国世俗文化的价值认同和审美旨趣之间还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那么卢舍那大佛则不同,她是中国人创造出来的集西天的佛陀、中国传统文化的圣贤、封建社会的最高统治者、世俗生活中的女性特质于一身的理想化的佛的形象,兼有佛的慈悲、帝王的权威、圣人的德才、女性的温柔贤淑,实际上是中国人以佛教形式在中世纪创造出来的完美糅合了人性与神性的终极理想形象之典范。

奉先寺卢舍那大佛近景

卢舍那大佛端坐的佛座高4.2米,为八角束腰叠涩式,束腰部位雕刻有十三身神王,大部分已残损,仅右侧三身完好。神王或蹲或站立,一手上举,一手叉腰,双足下皆踏魔鬼。在佛座的转角处,刻有千佛,共11排,每排13身。在佛座束腰部的北侧壁面上有一方重要的碑刻题记,那就是唐开元十年(722年)十二月五日刊刻的【河洛上都龙门山之阳大卢舍那像龛记】。碑面呈长方形,四周阴刻花纹图案,高1.1米,宽0.68米,其上共刻字二十一行,每行二十八字,字体为唐楷。碑文如下:

大唐高宗天皇大帝之所建也。佛身通光,座高八十五尺,二菩萨七十尺,迦叶、阿难、金刚、神王各高五十尺。粤以咸亨三年壬申之岁四月一日,皇后武氏助脂粉钱二万贯。

奉敕检校僧:西京实际寺善道禅师,法海寺主惠暕法师,大使、司农寺卿韦机,副使、东面监、上柱国樊玄则。支料匠:李君瓒、成仁威、姚师积等。至上元二年乙亥十二月卅日毕功。

调路元年己卯八月十五日,奉□敕于大象南置大奉先寺,简召高僧行解兼备者二七人,阙继续填,创基住持,范法、英律而为上首。至二年正月十五日,大帝书额。前后别度僧一十六人,并戒行勤精、住持为务。恐年代绵邈,芳纪奠传勒之颂铭,庶殆永劫云尔。

佛非有上,法界为身。垂形化物,俯迹同人。有感即现,无罪乃亲。愚迷永隔,唯凭信因。实赖我皇,图兹丽质。相好希有,鸿颜无匹。大慈大悲,如日如月,瞻容垢尽,祈诚愿毕。正教东流,七百余载。大龛功德,唯此为最。纵广兮十有二丈矣,上下兮百卅尺耳。

开元十年十二月五日

【河洛上都龙门山之阳大卢舍那像龛记】拓本


碑文明确记述了卢舍那大像龛是唐高宗所主持修建的,但并没有明确记载开工年代。据碑文可知,咸亨三年(672年),皇后武则天在工程进行中倾囊相助「脂粉钱二万贯」,至上元二年(675年)完工。【河洛上都龙门山之阳大卢舍那像龛记】的落款时间为开元十年(722年),此时距离大像龛完工已过去了47年之久。也许是因为开工时间太久,具体年月已不可考,故在碑文中有意回避了这一问题。关于整个大像龛的完工时间有学者根据其规模、施工难度等因素,综合类比龙门现有石窟中有确切起止年代石窟的工程量,推测营建这一工程至少要用20年以上。

主持开凿佛像的是净土宗大师善导、惠简及朝廷命官韦机、樊元则,文献记载韦机曾主持营建过唐代东都洛阳著名的皇家园林建筑——上阳宫。负责工程技术的是「支料匠」李君瓒、成仁威、姚师积等人,他们是奉先寺大像龛开凿的主要施工管理者和实施者。也许论雕刻技艺和审美水准,他们一点也不逊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雕塑家米开朗琪罗、法国近代雕塑大师罗丹等人,但相比之下,声名却是天壤之别。

纵然为了开凿奉先寺大像龛付出数十年的心血和智慧,却终因在传统时代里相对卑下的身份地位,使得这些堪称「大师级」的优秀石匠在史书中难觅记录其生平的只言片语。他们的名字连同才华一并淹没在浩荡的历史烟尘中,只留下这些伟大的作品无声地证明着他们曾经默默无闻却又意义非凡的存在。总之,碑刻题记虽然不长,但却是龙门诸窟龛中工程记录最为详细的一个,它告诉我们一个事实,即这是李唐王朝当时倾全国之力实施的规模最为浩大、规格最为高级的国家宗教工程。

大慈大悲,如日如月

大弟子迦叶位于卢舍那佛的左侧,高10.3米,立于仰覆莲束腰台上,壁上有双重圆形头光。头部残损严重,从仅存的面部和衣着、姿态,仍能看出那饱经风霜的沧桑形象。

阿难居于卢舍那佛右侧,赤足立于仰覆莲束腰台上,高10.65米。头上有光圆两圈,天庭饱满,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双眼凝视前方,似若有所思。脖颈较粗,有数道蚕节纹,肩圆胸厚,身披厚重袈裟,内穿僧祗支,俨然是一个聪明睿智的光头小和尚形象。

阿难像

文殊、普贤二菩萨分别居于迦叶、阿难二弟子的两侧,均高13.25米,侍立于束腰莲台上。她们头戴莲花宝冠,圆形头光三重,内为串珠,中间饰宝相花,最外饰火焰纹圈。面相丰圆,直鼻短颌,长耳及肩,颈部有蚕节纹,戴华丽繁缛的缀珠项链。双目俯视前方,表情静穆安详。身披璎珞宝珠,帔巾、宝缯在肩部垂挂,下着长裙,髋部略斜向一侧,华丽的衣饰掩映不住充满女性柔美的身体曲线,婀娜尽显。

文殊菩萨像、普贤菩萨像

这两尊菩萨丰腴端庄,大方妩媚,是将当时现实中完美的女性形象搬上了佛坛。唐代女性以丰腴为美,故而她们皆被塑造成「肌理细腻骨肉匀」的丰满贵妇。宋代董卣在【广川画跋】中云:「人物丰隆,肌胜于骨,……此固唐世所尚。」西天来的神祇此刻已变成了雍容华贵、丰腴妩媚的丽人,北魏以来那种「秀骨清像」的风格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圆润饱满的审美情趣,菩萨中国化、女性化、汉人式的容貌姿态开始定型并逐渐成熟。

所谓「菩萨如宫娃」,佛教造像的人间烟火气息愈发浓厚,人神之间的界限趋于模糊,神圣的终极追求以世俗化的审美准则来展演和呈现,非但不失其庄严,反而平添亲近与好感,在世俗化标准中塑造出的具有理想美色彩的菩萨形象,更为妥帖地寄寓着彼岸世界莫测的辽远。这两身大菩萨像,正是这一时期菩萨造像艺术风格转变和强烈时代特征展现的上佳注脚。

北壁雕刻一天王一力士,天王为毗沙门天王。毗沙门,为梵语「Vaisravana」之音译,即「多闻」之意。据【摩诃吠室罗末那野提婆喝罗阇陀罗尼仪轨】,毗沙门天王形象为「手着七宝金刚庄严甲胄,其左手捧塔,其脚下踏二夜叉鬼」。这尊天王像高10.5米,头上束髻戴冠,方面大耳,剑眉竖挑,双眼圆睁,目光如炬。身着带珠纹花边领的明光铠甲,腰系铺首环带,下着及膝战袍,足蹬长筒战靴,左腿直立踩在地鬼左膝上,右腿弓踏其头部。脚下的地鬼皱眉缩颈,右手撑地,做奋力挣扎状。左手叉腰,右臂抬起,手掌心上托一座三层宝塔,完全与佛经中记载的形象相符。毗沙门天王被视为战神,作为佛教护法主要盛行于唐代。这尊天王雕像,威武雄壮、沉着刚毅,正是捭阖疆场、建功立业的唐代将军形象。

北壁力士位于天王左侧,像高9.75米,立于椭圆形台座上。头上挽发髻,带矮笼冠,高颧骨,深眼窝,面部肌肉线条极为明显。眉如卧蚕紧蹙,眼似铜铃浑圆,阔嘴大鼻,怒目张口,似乎在怒吼。宽肩粗颈,筋脉突起,上身裸露,胸肩、臂膀处肌肉十分发达。三股璎珞贴体而垂至腹前圆璧中交叉,帔巾绕左臂。右手叉腰,髋部扭向左侧,身体微微后倾,左手掌竖立前胸,一幅暴躁刚烈、咄咄逼人的模样。

北壁天王像、力士像

南壁对称地雕刻有增长天王和一力士,惜因年久月长,头部皆已不存,身躯也遭破坏,而增长天王尤甚,仅存右臂、前胸和下肢。他胸着铠甲,右手叉腰,两足下踏恶鬼肩,恶鬼奋力抬头,双目似因受重压而暴突,上牙紧咬下唇,形象真实而又生动。

南壁力士位于天王右侧,衣饰与北壁力士相近,左手已残失,右手下抚髋侧,左腿直立,右腿随身体向左倾斜而右撇。

在二菩萨和二天王之间,还各有一身高约6米的供养人。她们身着宽袍大袖,长裙及地,头梳双髻,脚穿云头屐立于莲台之上,可惜均有残损。

正壁五尊主像以外,壁面空隙处后世补刻有立佛像。其中,弟子迦叶上方有四身,头饰螺纹肉髻,面部丰圆,颈短有蚕节纹,中间两身着通肩袈裟,外侧两身着双领下垂袈裟,均立于八角束腰圆台上。卢舍那佛左侧三身立佛像,全身残,头光内层莲瓣,中饰七佛,外层火焰。迦叶与菩萨间有四身立佛,上下各一身,中间两身,着通肩及双领下垂式袈裟,一手上举,一手下垂,头光同其他主佛。主佛右侧三身立佛,均有不同程度的残损,立于束腰仰覆莲台上,束腰处壶门内有神王像。在右弟子阿难和右菩萨中间有一龛,龛内有一佛二弟子二菩萨及香炉、狮子、供养人像。另有三龛,各雕一身姿态相同的观音像。

实赖我皇,图兹丽质

【河洛上都龙门山之阳大卢舍那像龛记】明确记载造像目的是唐高宗为其父追福。按照常理,似乎应将主佛雕造成男性的形象,但卢舍那大佛却呈现出明显女性化的面容,这其中有无玄机呢?有学者认为是武则天参政后,改变了造像的初衷,将卢舍那大佛塑成自己的化身,并援引以武则天改名「武瞾」的史实,认为「瞾」的寓意与卢舍那大佛的「光明普照」暗合,结合【虢国夫人游春图】【武后行从图】等名画中的武则天形象与卢舍那大佛的对比,进而得出卢舍那大佛是按照武则天的模样雕刻出来的观点。

但也有学者认为此说是一种牵强附会的解释,并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还原到当时的政治环境中,羽翼尚未丰满的武则天未必会如此冒进,否则日后也难以成就惊世骇俗的帝业。孰是孰非,难有结果。也许正是这样的一个个难解之谜才串联起历史的魅力,真正的答案就隐藏在卢舍那大佛那神秘的微笑里吧。

【武后行从图】(局部)中的武则天形象

整体而言,奉先寺大像龛的造像已经充分采取了写实的手法,与世俗的联系空前紧密了。造像既遵循了宗教仪轨,又进行了大胆的突破,以现实中代表性的人物形象为参照,把冰冷的石头雕刻得有血有肉。佛、弟子、菩萨、天王、力士这些宗教世界的形象,都被赋予了人的性格和情感,变得丰满和生动起来,让人不由得产生无限的遐想。同时,现实中的统治秩序也被挪移到了佛场,如果说「帝身即是当今如来」,北魏中期的云冈昙曜五窟是五位北魏帝王的化身,那么奉先寺以大佛为中心,弟子、菩萨、天王、力士对称侍立两侧的阔大场面很可能也是唐朝宫廷朝堂的写照。

从雕刻刀工上来看,奉先寺大像龛的九尊圆雕大像代表了唐代最高的雕刻水平,一改北魏时期盛行的平直刀法,而用圆刀雕琢,使得人物的细节表现更加准确到位,形象性格更鲜明。在人物的构图布局上也体现了极高的设计水平,根据人物的身份形象合理安排他们之间的距离,既各自独立,又彼此呼应、渲染,层次分明、主从有序,整体和局部有机统一。总之,奉先寺大像龛中塑造出的人物性格鲜明,艺术形象精美绝伦,是盛极一时的大唐王朝以海纳百川的胸襟广泛吸纳各民族、各地域优秀文化艺术进行大胆创新的结晶,是中国乃至世界佛教石窟造像艺术的巅峰之作,更是虔诚信仰伟力、炽烈宗教情感、巧夺天工技艺共同在石壁上谱就的佛国华章。

作者为信阳师范学院历史文化学院讲师

来源:【大众考古】2017年0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