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设计：宁文英
作者：宁文英
放下话筒，铃木太郎浑身瘫坐成一滩烂泥巴，完了，我的孙女，心肝宝贝，是哪个鬼迷了你的心窍，那个龙桑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用生命去殉情？铃木太郎左眼眶开始红了，难道，难道我这个亲爷爷，视你如心肝的血脉相连的亲人，都抵不过那个仇人的后代？铃木太郎又担心又气愤，担心孙女命悬一线，气愤自己白疼爱了孙女一回，吃里扒外的东西，简直就是来世向给我讨债的。
附近寺院用膳的钟声响了，铃木太郎烦躁的心情有了些许冷静。唉，不管是心疼还是气愤，说到底，芳子毕竟是铃木家族孙辈的独苗，是铃木家族的全部希望，这个时候，救芳子是第一！芳子一定要救活，不惜一切，包括牺牲自己和儿子。
那么，谁去中国看芳子去？铃木太郎第一时间想到了，儿子铃木一石和自己一起去最好。他知道，芳子在心里不舍她那个可怜老实的父亲。而芳子与自己的感情，自己就是把心掏出来给她吃了，也只是狗肉贴不到猪身上去，她不会听进自己意见的。
于是，铃木太郎想马上给儿子车间打电话，他伸出了枯瘦的右手刚摸到灰色话筒却停住了，打还是不打？松软蔫皮的五短手指在话筒上停留了几秒钟，又缩回来了。
插图：宁文英
原来，芳子父亲铃木一石在姑父家工厂干的很是憋屈，但是他文化程度低，人又老实不会说话不会办事，老板要不是看在铃木太郎的面子上，早八辈都被开销了。为了混得一口饭养家糊口，铃木太郎没少在明里调教儿子，在暗里给亲戚老板施加压力，才至今维持着儿子在工厂的职位。铃木太郎太明白儿子在姐夫工厂的尴尬，平时有事没事都不想干扰正在上班的儿子，不给他增添半点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今天情况特殊啊，儿子死里活里挣钱，还不是为了芳子，而芳子，这个样子了，他还挣钱干什么？继而又一想，芳子要是救活了呢，还不是需要挣钱。但是，儿子要是因为去中国看望芳子请假耽误工期，只怕一直想找茬的姐夫，可是逮到开除儿子的把柄了。再说，儿子去，只能给芳子打个感情牌，芳子现在都敢撇下他们两个老光棍去死，她爸去了也只怕是扭转不了芳子的回心转意。
既然芳子铁了心要死跟那个孽种龙秦晋，铃木太郎心里非常明白，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报销自己挽救他们的婚姻。自己一把老骨头死就死了，其实早几十年就想死了，只是有芳子还是个希望。现在芳子要是没了，自己包括老实儿子铃木一石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铃木太郎怕只怕，自己就是死了，还挽救不了芳子的婚姻，因为他心里太明白，他的手上欠了龙家8条人命！他如今一个无用的老朽能还清龙家命债吗？远远还不清……怎么办？苍天啊，大地啊，莫不是真有灵魂一说，真的是龙家8条人命的鬼魂，都来向我索债了？世间真有因果？
墙上钟表的秒针在六亲不认地人五人六地迈着它的八字步，「噌、噌、噌」，似乎你们人间的事情一概与它无缘。
时间就是生命，不敢犹豫磨蹭了，赶紧去一趟中国，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到了可以见机行事。无论如何先保住铃木家独苗再说！坏到顶，为了孙女，就用自己的老脸老命屈辱地哀求忏悔自己，哀求他们接受孙女，至于是否成功，试试再看，事到如今，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即便自己用生命哀求他们还是失败，那就真的再没有其它办法了，他的生命只有一条，儿子的生命还要留着挣钱供芳子上学。如果真的报销自己还没有挽回孙女的婚姻，自己的在天之灵也会明白一个道理：人力大不过业力，来世一定要做一个好人！
主意打定，铃木太郎就翻出了绰新的和服，将自己不多的积蓄存折放在了饭桌上，又给儿子铃木一石交代了几句话，写在纸上，也放在饭桌上。完后，他像是一个快要死的人回光返照一样，精神抖擞地颠着左腿，睁着左眼，在屋里屋外，包括堂姐家的屋外，都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末了，拉上行李箱，离开了生他养他给他欢乐给他痛苦的老屋，踏上了拯救孙女铃木芳子的征途，也就是自己的不归路。
铃木太郎不歇气地一路颠簸飞到西安，来到芳子所在秦京大学医院的时候，已经是芳子自刎的第3天早上8点多了。铃木太郎疲惫地拉着行李箱来到芳子病床前，看到虚弱面色苍白昏迷的孙女芳子时，一下子就哽咽了。他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孙女半天，又抬头看了看输液管缓慢的滴速，明白孙女还有生命体征，左眼眶又涌处了一汪泪水，俯在芳子耳边泣不成声地轻唤：「宝贝，爷爷看你来了……」
芳子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地昏睡着。
「她一直在昏迷。」在一旁的护士道。
铃木太郎忽然转过身双手握着女护士的双手：「救救她，求求你的！」长跪不起。
插图：宁文英
「您快起来吧，我们一直很用心。目前来看，铃木芳子生命不会有大的危险，只怕是……」
铃木太郎急切的目光望着女医生的嘴巴。
「只怕是，我们中国有个俗语：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的心病不除，只怕还……」
「解铃还须系铃人，解铃还须系铃人……」铃木太郎依然跪着低声重复，「我懂，我懂。」
护士从铃木芳子枕头底下取出遗书，递给了铃木太郎。
（待续）
（宁文英，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剧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