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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孔子后裔与红豆杉

2023-12-22文化

冬至,又名「一阳生」,是节气,也是一个传统节日,俗称「冬节」长至节「亚岁」等。

冬至日,昼至短,夜至长。冬至大如年,家家祭祖忙。寒夜围坐,呵手展笔墨,画九写九,亭前 垂柳珍重待春风。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冬至时节,我常常想去古刹与山林中,拜访古松翠柏。坐落于浙南 的时思寺,古柏树干虬曲苍劲,绿树成荫,陪伴宋时古刹清风明月中,与之对望,物我两忘。而此时天台的晋代香榧树,香榧子已成熟。清香的滋味中,有穿越一千七百年沉淀下来的基因与养分。如这阳气 初生的冬至节气一样,焕发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孔子后裔与红豆杉

在我走过的许多古老乡村,村口总有一两棵有些年份的参天古树,好像这一方土地的守护神,千百年来护佑着乡村的福祉与香火延绵。

孔子后裔聚集地浙江金华榉溪村,便是如此。


榉溪村


在去往榉溪村的山路上,卢震道长向我娓娓道来榉溪村老红豆杉的故事。

北宋末年,孔子后人孔端躬被金兵追赶,率族人南下,筚路蓝缕,行至今日的榉溪村时,孔端躬的父亲不幸病故。战时兵荒马乱,已经无法将父亲带回曲阜故土安葬,孔端躬只好把父亲葬在了榉溪村所在的这片土地,并种下一棵红豆杉小树苗。他发愿,如果树苗日后能够成活,并开枝散叶,那么就说明孔氏这一脉能够在这里落户安居,他们便依此决定在此地落地生根。


榉溪村孔庙


几年后,红豆杉果然茁壮生长,越发枝繁叶茂。于是,孔氏这一脉,以孔端躬为始祖,在榉溪村发迹,形成了以榉溪为中心的婺州孔氏族群。婺州孔氏族群的影响力,虽然无法与曲阜的北宗和衢州的南宗相比肩,自然生存条件也更为艰难,但正因为地处崇山峻岭深处,不容易受到战事冲击与经济蓬勃发展带来的人员流动的影响,让孔氏这一脉后人更加集中地攒集在一起,族谱脉络也更加清晰完善。他们始终秉持诗礼传统,恪守家训族规,在大盘山下淡泊地生活着。老红豆杉,也在孔端躬与父亲的墓碑前,根深叶茂,郁郁苍苍,遮天蔽日,树冠枝丫一度从山根前延伸到近十米开外的小河边,向着小河,垂下青翠欲滴的枝叶。

榉溪村八百九十多年历史的见证者——被婺州南宗孔氏一脉尊称为「太公树」的南方红豆杉。曾入选「全国百棵古树名木」和「浙江省十大古树名木 」

建国后,榉溪村在山根的红豆杉古树与小河之间修公路,几次挖去红豆杉树下的根脉和泥土,最后一次,还在树旁浇筑了水泥,建筑了凉亭。老红豆杉因为根系被破坏,无法呼吸,日渐孱弱。幸而全省林业资源排查时专家发现了老红豆杉的濒危生存状况,才拆除水泥和凉亭基座,让老红豆杉复以自然呼吸。

有一日,卢道长路过村子,看见村民正在锯村里修整下的老红豆杉枯枝,准备拿回家当劈柴烧。道长不忍,与村干部交涉,保留下三棵老红豆杉的大枝丫,放在水口廊桥和自己主持的杏坛书院里,给来书院的村民和游人们看——没有什么比古树木的年轮,可以成为更直观的历史见证了。

我到访榉溪村时,正下着细雨,雨点滴滴洒落在古老的石板路上。古村很静谧,很干净,处处是石头垒起的古老房子。所到之处,村民热情地与我们招呼,请我们吃自家种的瓜子。

道长复兴的榉溪杏坛书院,就在古村环抱之中。道长在书院为村民和慕名而来的游人建立阅读室、书房、画室和当地手工风物小展厅。阅览室的墙上贴着孔子画像。而孔子的宗祠,则坐落在村前。走入大厅,迎面是孔子、孔端躬的塑像,古老的沾满岁月伤痕的砥柱,半腐朽的戏台木雕,见证着这一脉孔子后人的香火延绵。每一年孔子诞辰,这里会举行热闹的祭孔典礼。


雪中的榉溪村杏坛书院


道长特意为我此次的行程,安排了一次【草木有趣】分享会。是夜雨很大,但榉溪杏坛书院灯火温馨的小分享厅里,座无虚席,有些没有座位的听众,便坐在门外。听众中有榉溪村民,有从县城和周边几座城市赶来的读者,有附近寺庙中的僧人师父。

分享会的开场辞我强调两点:其一,榉溪是孔子后人聚集居住的古村落,而孔子是所有中国人的老师,在有孔老夫子精魂的村庄和书院做分享定然要谦卑;其二,对于我所分享的题目,无论是自然草木、时令节气,还是民间传统饮食,生活在乡村的人比生活在都市钢筋水泥森林里的人会更感亲近,所以在座的听众,也都是我的老师。

此言没有半点客套。一场分享会,时常不是我一个人在讲,而是一个话题如同一块石子投入湖水,引起在座听众炸开锅般的讨论。在大家七嘴八舌的叙述中,我学习到了,原来除了艾叶和鼠曲草,浙江民间还有更多青草品种用来制作青团和五颜六色的点心。当我在ppt上展示我画的春笋后,一位小哥哥撇嘴说道:你这个春笋有点营养不良啊。大家立即一起附和:不行,不行,太干瘪了,这不能好吃……一位听众跟我比画,他们曾经挖过几个巴掌那么大个儿的春笋,像只小肥猪一样。你见了都要生起敬畏心,都有点不敢抱起来……我们城里人哪见过这个呀?最后大家决定给我一个台阶下,认为我画的笋是从山林里运到上海后的笋,俨然已经有点脱水。我早已笑趴在讲台上。

而当我讲到立春才是严格意义的一个太阳年的起始时,有几位听众立即点头应和,说在他们村子里,老一辈人向来把立春当作新一年的开端。


殷若衿老师在杏坛书院


这是我第一次在古村落分享【草木有趣】,与过去在大都市做分享时,面对习惯了快节奏生活和快餐文化的都市人群所收到的反馈大有不同。记得我在苏州做分享时,苏州本地同龄人对我说,你怎么会比我们苏州人还了解苏州的时令饮食?而在杭州做分享会时,我发现杭州本地的年轻人几乎对家乡的特产西湖龙井知之甚少。对于自然草木的认识,对于时令节气的感知,城市人与乡村人差异真的是太大了。

想起杏坛书院阅览室墙上贴着的一位历史学家说过的话:「中国文化的根柢和灵魂在民间。」而这个「民间」,几乎已经从城市潮水般退却到隐蔽在山林间的古村落中去了。

第二日清晨,我与道长一行拜访村口那棵老红豆杉。老红豆杉古木参天,却没有那么茂密。我只能在想象中,勾勒出红豆杉树曾经的华盖翠帷多么遮天蔽日,直把枝叶散开伸展到小河边。老红豆杉树与榉溪村隔着一条河水相望,好像在远远关照着对岸的古村落。大树前,还有村民设置的神龛,在村民心中,树是能听懂他们的愿望与心事的,可以护佑一村人的福祉。

虽然历经沧桑变幻,虽然自身也几度遭遇自然的人为的摧残,老红豆杉树依然顽强坚毅地活下来了,一如我们中国人几千年历经劫难依然绵延不绝的文脉。

文章选摘自殷若衿新书【草木有情】

霜降 | 深秋已至,醉白池赏菊


秋风起,满陇桂雨 | 秋分


请准备好一本消夏的书:草木有情,人间清欢


稿件初审:周 贝

稿件复审:张 一

稿件终审:王秋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