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5月2日,在湖南郴县的一个小山村里,一批部队刚刚驻扎下来。看样子他们是刚刚结束了一天的行军,面上有明显的疲色,而且里面的战士大多负了伤,身上缠着的绷带里还隐隐渗出血来。
一个首长模样的人对身边的勤务兵说,「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得早点休息了。」勤务兵连忙询问首长是否还有别的需要,在得到对方摇头否认的回答后,便没有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吃完晚饭,不明就里的勤务员看着已经休息下了的首长,也只好收拾东西睡下了。半夜时分,一个黑色的身影趁着所有人都在酣睡之时,留下一封信便悄悄隐匿在夜色中,而后消失了。
他走得匆忙,除了随身的武器和仅有的一些财物,别的什么也没有拿。等到了第二天,这个人留下的信被人发现,部队里一下乱了阵脚。
这个人就是被称为「红军第一叛将」的龚楚。在革命的危机时刻,他背叛了红军,转而投向国民党的队伍。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当时的红军里地位十分高,甚至一度可以和毛主席、朱总司令相提并论。幸而他后来过的也并不快活,流落香港多年,在晚年时期十分渴望回到祖国,祈求落叶归根,为此还多次向邓小平致信……
一帆风顺的成才之路
1901年11月出生的龚楚家住在广东省乐昌县的一个普通农村,但是天生聪慧的他从小时候便展现出了不同于一般孩子的才能。1908年他开始读,并且在四年后考入了本村的一所小学堂读书。这个年纪或许对我们现在来说上学都已经很晚了,但是在当时那个几乎没有农村孩子读书的年代里,龚楚已经算是十分出色了。
不仅如此,他花了仅仅一年半的时间就完成了三年的初级小学学业。就这样,头脑灵活的他很快从初小到了高等小学堂,又从高小毕业到广州市立一中读书,这在当时就是明显的别人家的孩子。
连续读了几年学下来,龚楚的思想已经同一般的农民很大不一样了。1917年,他听说孙中山要组织军政府的消息,没有考虑多久就即刻决定要参加革命,要加入部队去当兵。说做就做的他被粤军纳入了编制,不久又凭借出色的才能被上级赏识,在部队里担任班长。尽管如此,他还是渐渐觉得自己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不够用,无法在战争中派上太多用场,觉得需要学一些更加有用的东西。
于是,在南邵连镇守使李根源开办滇军讲武堂分校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地要参加考试,希望可以进学校里学习。但这次事情进行的并不是很顺利,他成功考进去之后,却因为生病而不得不回家回到家乡疗养。此时距离他考入学校仅仅不到一年。在家里身体完全恢复的龚楚于1920年的冬天,重新返回原来的部队,担任了中尉排长一职。
后来在他担任国民革命军一支部队的少校参谋时,经常与一些先进的社会主义青年团员一起谈天说地,讨论有关中国革命的问题。他的桌上也总是摆着【新青年】和【向导】等刊物,从已经打卷、发毛的边来看,这些书他翻了很多次。1924年的时候,他加入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并且在经过了组织为期一年的观察和培养后,正式转为中共党员。
当一个人真正有才能时,他便不会被埋没。1925年的6月,正在进行工作的龚楚接到了来自中共广东区委的派遣命令。在这次任务中,他需要以国民党中央农民部特派员的身份,到省里的农民协会办事处工作,帮助开展一些农民运动工作。北江办事处十分看重他,对他委以重任,希望他可以回到家乡协助筹备和组织开展全县的农民运动。另外,他还需要负责联络指导周边县区的工作。
对当地和人脉的熟悉是他的一大优势,凭借着这一个有利条件,他成功地组织了多次农民运动,并且组建了一支乐昌县的农民自卫军。后来他几次经过调任和升职,也渐渐达到了以前没有想到过的高度。他不仅自己全心全意投入到党的工作中,积极开展党的相关活动,还介绍了很多有志青年一起加入共产党,壮大了党的力量,其中就包括谭军略等人。
1927年3月,国民党内部由于和共产党的合作有了分歧。据守在武汉的汪精卫和在南京的蒋介石集团不合,决定分道扬镳。野心勃勃的蒋介石企图控制我党,发动手下的人大肆捕捉、屠杀我党人士。他带着自己手下的一部分势力到达南京,另外成立了一个政府。
由此,国民党从内部分裂开来,这也就是历史上的「宁汉分裂」。党中央根据此事件,也下发了相关的指示。龚楚和谭军略带领着五百余人与北江的工农军会合,组成了一支讨逆军,并且由他担任总指挥。讨逆军即刻前往武汉,去参加讨伐蒋介石的运动。后来在工农军进行整训时,讨逆军又被改编成了第13军的补充团,他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团长。
但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时的武汉政府也并没有与共产党人站在同一战线上,反而向共产党人士举起了手中的屠刀。「七一五」政变发生得太过突然,令人措手不及,共产党经历了「宁汉分裂」与「宁汉合流」之后,遭受到了很大的损失。而且这一背叛也使士气在一段时间里十分低迷,战士们也气愤不已。不久后,大革命失败,龚楚带领着剩余部队后撤到了江西。
历史上具有重大意义的南昌起义于8月1日爆发,龚楚带领的部队也参加了起义,但其中大部分战士暂时都被编入了贺龙的第20军3师6团第3营。不久后,原本在第三营担任指导员的龚楚被党中央调往长沙,负责领导秋收起义的工作。但在去往长沙的途中,却发生了一些意外——他和随行人员遭到了敌军的袭击,与组织失去联络。无奈之下,他只好辗转到达香港,与地下党取得联系,并于不久后偷偷返回了家乡。
从前往后细数过来,他的这一番经历可谓是十分光荣。在当时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开始新尝试走新的道路,也就是独立领导武装斗争,而龚楚也在之后的三大起义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说起当时的三大起义,可谓是十分可惜。
在即将成功的时候又遭遇了失败,使其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直到1927年年底的时候,率领着部队的朱总成功抵达粤北,进入了军阀范石生的管辖范围内。但幸运的是,双方并没有起冲突,范石生慷慨地收留了他们。那么此时的龚楚又在哪里呢?
在中共广东北特委的指示下,龚楚以团副的名义,前往粤北寻找朱总的部队,负责帮助其开展工作。1928年1月,朱总和陈毅联合发动了湘南暴动。这次暴动也宣告了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的正式成立,闻风而动的国民党部队派了许克祥前来进剿。但面对着已经排兵布阵、做好准备的革命军,国民党军队显得不堪一击,很快就被击溃了。
经历了这次胜利,战士们都十分兴奋。不仅如此,他们还把投降后的部队整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3师,而龚楚则被委任了党代表一职。在接下来的4月朱总和毛泽东胜利会师时也有龚楚的身影。原来,他早在部队整编后就率领着座下赶赴湘赣的边境,遥遥与井冈山相呼应。
在井冈山会师后,革命军部队再次进行了改编。他所在的工农革命军第三师也被改成了红四军的一个团,而他仍然在其中担任党代表。但除此之外,他身上又多了一重身份,也就是红四军的前委常委。组织上做出这一决定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着依据的——龚楚参加革命的时间很早,而且经历过三次大的起义,阅历和见识都得到了提升。不仅如此,他还见证参与了井冈山建军的全过程,这一经历使他的军事经验变得更加丰富。再加上战士们的拥护,以及他本身较高的威望和地位,这一决定可以说是并无偏颇的。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前委书记是由毛泽东担任,常委则只有两个。也就是说,除了他以外就是朱总。这样看来,他所达到的成就已经十分辉煌了,甚至可以说在当时的红四军里,他的地位一度仅位于毛泽东和朱总之下。但这并不是他阅历的终点,在1929年5月,他又被任命成为了中共广西的前委委员,肩负重任的他自然明白此时最要紧的是做什么。
他首当其冲,与其他同志一起争取俞作柏和李明瑞。但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以原本的姓名去完成这个任务,于是他化名为龚鹤村,偷偷在广西省政府的办公室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职位,也就是机要秘书。在这个岗位上,他可以尽可能多的接触到俞作柏,并且于无形之中将其策动。
1929年12月,红七军在广西百色正式组建了起来,并且于这个月的11日发动了起义。这次起义的主要领导人是邓小平、张云逸,化名为龚鹤村的龚楚也在其中,担任参谋长的职务。这一职务就相当于红军里的军师,可谓是十分重要。但这远远还不够。与此同时,龚楚还兼任了红旗军第19师的师长。这一只队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在革命的过程中立下了不小的功绩,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个时候的部队转战湘南时不幸遭到了湘军和粤军的联合围剿,大幅减员,龚楚也因为受伤被迫留在地方疗养。部队的编制由三个师缩小到了两个团,龚楚和李明瑞各自带领一个团。龚楚因为伤势较重,而秘密潜入上海治疗。1931年8月痊愈后又偷偷赶赴香港,再绕了一大圈,从广东、福建一线回到中央苏区。
与此同时,红军也是经过了一番辗转,最终抵达中央苏区。部队在这里进行整顿的期间,他先是担任红12军第34师的师长,后又被提拔成为了12军的参谋长。但令人唏嘘的是,与他一同从红旗军中走出来的李明瑞,却在「肃反」运动中被抓了起来,之后惨死。老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龚楚在这次运动中逃过一劫,之后到底是好是坏,还不能轻易下定论。
从担任参谋长和以往的历任职务来看,就可以发现龚楚其人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从跟着朱总与毛泽东在井冈山会师,再到建立井冈山红军,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点也没有落下,学到了丰富的经验。在政治工作制度方面,他又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对于编创工作发挥了重要作用。而且在此后的一段日子里,他先后担任过师长,参谋长,军长等重要职位,在红军中的地位是比较高且稳定的。直到此时,他的革命生涯已经开始了十年。在这十年里,他为革命作出了不小的贡献。
任所有人来看,龚楚现在都是风光无两,地位和声誉都有了,所以在之后听到他叛变时,都震惊万分。那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背叛了共产党,投入了国民党的怀抱呢?
背叛红军,投靠国民党
龚楚在抵达苏区之后,在那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说他亲眼见证了苏区从辉煌到衰落的全过程,但与此同时,他的弱点也在不经意中被暴露了出来。
当时部队里十分盛行的是王明的「左倾路线」。为了排除异己,在龚楚到任还没有一周的时候,与他一同起义的首领李明瑞就因此失去了性命。失去了一个重要领导人,但红七军不能没有军长,龚楚只好奉命于危难之间,仓促上任。此后,他率领着红七军参与了大大小小的历次战役,为扩大中央苏区冲锋陷阵。
然而,事情并不会进行得那么顺利,国民党反动派的强力镇压和多次围剿使革命形势变得更加严峻和复杂。而党和红军在革命这条道路上并没有太多的经验,只能一边走一边摸索。在这途中,就不免多走了一些弯路,中央苏区的生活也因此变得十分艰苦。在年底时,一个重要的事件就发生了。
毫无所觉的龚楚在被派来的人抓起来之后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这在其他时候或许并不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但当时占主导的是王明的左倾路线,因此这件事情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他被撤去了军长的职务,改任红军模范团的团长。虽然后又被先后调任独立军第22师的师长兼政委和粤赣军区司令员,但他的理想信念已然被动摇。
另外不被人熟知的是,龚楚在革命进程的推进中,思想已经产生了一些变化——思想十分消极,且意志变得薄弱。
党中央在发现他思想已经出现问题时,及时对他进行批评教育,给予了他开除党籍一年的处分,另外将他送去红军大学受训。一般的同志遭遇了这个经历,必然会发现组织上对自己的关心,但龚楚并不是这样——他完全没有领悟组织的良苦用心,反而在心里产生了怨怼,将内心的阴暗隐藏地更深。
尽管组织上对他进行了处分,但并没有将其弃之不用的想法。在龚楚红军大学的课业结束后,组织上立即将他调了回来,并且让他担任了因刘伯承养病而空缺的总司令部参谋长一职。因此,他也就直接参与指挥了第五次「反围剿」运动,后来还负责了红军突围的部署工作。在这段时期里,龚楚一直担任着党和红军的重要职务,看起来也是十分尽心尽责。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他心里已经偷偷打起了小算盘。
世事偏不如人意,第五次「反围剿」还是在一年多的苦战之后失败了。红军也被迫进行了战略转移,开始了两万五千里的漫漫长征路。但龚楚并没有随先行部队离开,被委以重任的他负责为红军的主力部队断后,暂且留守在中央苏区。此时的他心里已经有了明显的畏难情绪,但还是不得不服从安排。经历了国民党军队的一次又一次围剿,看着越来越多的伤亡战士,他几乎对革命完全失去信心。
再一次使他坚定了这个想法的事情就是湘江战役。1934年11月与12月过度之际的这场战役,使红军主力遭受了惨重的损失,但他却没有迎难而上的想法,只感到前景渺茫,要趁早给自己做打算。直到1935年,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到来了。龚楚根据党中央的决定,率领红军的残余力量与国民党进行游击战。
面对强大的对手,他只有为数不多的部队,就连后勤支援也没有。在重兵的穷追猛打之下,他只好东躲西藏,损失也日益惨重。在多重因素的影响下,他最终选择了背叛红军,跑回家乡广东躲避。但敏感多疑的他认为躲在老家并不安全,在一段时间之后,便辗转找人引荐,投靠了国民党。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由一名逃兵,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叛徒。要知道,他没有受到任何的威逼利诱。这样一来,红军的士气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因为他是投靠国民党的叛徒中地位和级别最高的干部,还曾经深受组织重视。
一开始,蒋介石确实对龚楚的到来十分欢迎。龚楚依靠着对红军战术的了解,诱捕杀害了无数的红军战士。损失惨重的红军游击队避之不及,就连
和陈毅率领的部队也差一点被他发现抓住,也是多亏了有人及时发现,才成功躲过一劫。
但在蒋介石眼里,龚楚能背叛红军,也就能再一次背叛他。因此龚楚并没有得到蒋介石的信任,在国民党的十多年时间里,军衔始终没有被晋升,只是区区一个少将。他抛弃了共产党光明的革命道路,投进敌人的怀抱,为众人所不齿,就连蒋介石看不起他也是应该的。
叛逃香港,晚年盼望回到家乡
解放战争末期,大势已去的国民党无力回天。在此之前,龚楚还试图进行过负隅顽抗,但面对着抵挡不住的解放军的强大攻势,他还是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那就是率领着部下向我军投诚。随后,林总所管辖的部队接受了龚楚的投降,而且两人在之前还有一些渊源——在井冈山时,龚楚在林总的手下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事。
得知此事的广东省省长叶剑英向中央军委请示,希望派遣龚楚去海南岛策反国民党的守将。他有这个想法,也是充分考虑到龚楚在国民党军队里待了十多年,肯定对他们的军官有着很深的了解,而且或许交情不浅。为了发挥龚楚的作用,他才有了这个提议,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当时毫不犹豫一口答应的龚楚居然在到达香港之后就潜逃了。
说是潜逃,他也并没有离开香港,而是先待在这观察形势。再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并没有受到共产党和解放军的大举通缉,便放心在香港定居下来了,甚至后来也把家人都陆续接了过来。一家人就靠着养猪种田维持生计,日子过得也还算可以。
在家乡的时候没有感觉,一旦离开了家乡,心中的乡土观念就变得是十分强烈。他一直希望可以回到家乡,总是想起家乡的一草一木,但他又深知自己现在身为叛徒,还做了那么多坏事,肯定回不去了。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了1979年初,龚楚听说了在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结束后开始施行的改革开放政策,还被侄孙告知说「可以去内地做生意了」。提出改革开放政策的是邓小平,而龚楚曾经和邓小平一起领导过百色起义。因此他觉得,在中国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同时,自己也许有机会能够再回到家乡。
后来,他经过了本族里担任中共乐昌县县委副书记的宗叔开解,渐渐改变了心里的想法。他了解到,只要真心认错,党就会从宽处理,绝不搞秋后算账。后来虽然经过了一番辗转,但他还是未能将此事落实。身体每况愈下、时日无多的龚楚躺在出租屋内,想到死后也无法葬入祖坟,内心十分荒凉。他知道,自己落叶归根的愿望很难实现了。
但此时一部相关法律公告的颁布,却成为了事情的转机。吃下定心丸的龚楚下定了回乡的决心,经过批示后的龚楚终于回到了家乡。近乡情怯的他没有遭受到想象中的冷眼旁观和冷嘲热讽,反而受到了村民们的欢迎,一瞬间泪流满面。此时,这位犯过大错、大半生漂泊在外的老人得到了最大的谅解,他内心也是愧疚不已。
不久之后,他就拜托宗叔将自己早在香港就写好的三封信转交给了邓小平等人,恳切地表达自己的懊悔和愧疚。至此,龚楚的事迹就告一段落了,至于他的功绩和罪行,还是交由历史和后人评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