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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赓闯入旅部,大喊:这地方不错,我要了

2024-04-11历史

1948年12月,淮海大战的战场。黑暗中,成百上千的人原地卧倒,挥动字镐和铁锹,在只有20多户人家的村庄外挖了起来。

地还没有上冻,但也冰冷潮湿地结着块。加上是趴在地上,不要说干,看着都费劲。

许多人甚至热得脱下了上衣,一副副坚实的和精瘦的脊梁淌着汗水,随着锹镐喘息着一起一伏。

黎明前,旷野上出现了纵横交错的壕沟。人们无声地收工了。

很快,几乎所有的人都消失在黑暗中。

壕沟的起端,还有些人没有离开。他们警觉地注视着对面的村庄,有的细致地察看着壕沟的宽度、深度。

为首的那个瘦高个儿,拍拍手上的土,说了一大串话:「白天换人接着挖,组织好掩护部队,土工作业的重点是突击出发地线的掩体。」

「另外,交通壕也要修整,宽1.2米、深1.5米一定要达到。告诉同志们,现在多费一把力气,胜利的把握就多一分,伤亡就会减少一分。后面的火炮掩体也要加固完善。」

他就是周希汉。淮海战役开战后,周希汉率领他的第10旅西攻砀山,诱歼5军,东斩津浦,阻敌北上,进逼徐州,滞敌东援,特别是浍河边一场恶战,顽强地挡住了国民党精锐黄维兵团的去路。

这一仗,迫使黄维兵团4个军12万人滞留在以双堆集为中心的方圆 5公里的狭小地域内。黄维突围未果,只好转入原地防御待机,淮海战役进入第2阶段。

总前委决定将部队组成东、西、南3个集团,坚决围歼黄维兵团。陈赓率第4纵队、9纵队、一纵队和豫皖苏独立旅为东集团,负责突破双堆集以东的第14军防线。

最初,周希汉率部在东集团的右翼向李围子、沈庄方向突破。12月2日,他攻占小郭村,旋即急袭李、沈两点,但都没有得手。

李围子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那座只有20来户人家的小村庄。之所以叫围子,是因为村民们为了抵御洪水泛滥而在村庄周围垒起一道一人多高的土围子。

村里人姓李的多就叫李围子,姓张的多就叫张围子。没有土围子的才叫村或庄。

李围子和沈庄像两扇大门,掩护着蒋军第4军军部所在地杨围子,位置分重要。

驻守李围子的是该军第师师部和两个团。这支部队对野战村落设防很有一套。他们在土围子外百米远处,抢筑了一道以梅花形和3角形地堡群组成的防御阵地。

地堡群外还设有铁丝网和鹿砦。土围子一线设有与外围阵地相似的主阵地,村内房舍设有核心阵地,阵地内以及阵地与阵地之间都有交通壕相连,掩蔽部密如蚁穴。

村庄小,兵力多,火力强,工事坚,已经形成了野战筑垒地域。

没有打动李围子,周希汉茶不思、饭不想,只管埋头吸烟找教训。

刚刚理出点头绪来,总前委便转来了毛主席的电示:不是依靠急袭,而是靠充分的侦察和技术准备去夺得成功。

毛主席还在电报中具体指出要采用以堡垒对堡垒,以堑壕对堑壕,攻克一村巩固一村的稳步攻坚战术。

原来毛主席和刘邓首长他们不仅仅是战略家,竟连如此细小的战术原则都想在了前面!

周希汉像用了通窍散一样痛快,「啪」地把电报往桌子上一拍,「开会!」。

12月3日上午,周希汉在旅的团以上干部会上传达了毛主席和总前委的电示,然后细致地分析了前两次进攻失利的教训。

等周希汉发言时,底下人猜想:「旅长又得放长炮了,咱们怕是一时半会回不去。」

周希汉尽管只读过两年私塾,而且没干过政工,但特别喜欢发言,无论是战前动员还是战后总结,周希汉都要「长篇大论」一番。

不知情者还以为他是政委呢。反而跟他搭档的几任政委话不多。

现在流传最广的周希汉军旅照,正是他在打洛阳前对部队进行动员讲话时拍摄的。

周希汉说:「我们两打李围子和沈庄未成,教训有三,一是对敌人兵力多、火力强、工事坚固的情况估计不足;二是突击出发阵地距敌太远,步炮协同不密切;三是占领筑城地域采用急袭的战术是错误的。」

「以上责任主要在我。是我有急于求成的思想,突击出发地线太远,步炮协同脱节这个错误,打中街的时候就犯过一次。说明我没有很好吸取上次的教训,我请求旅党委在战后给我批评和处分。」

「那么,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下一步要突破的第一个目标是李围子,为了尽快突破黄维的防御体系,纵队决定集中3个旅的力量打。」

「具体部署是;我旅的第28、29两团仍由东北、正北和西北3个方向案破。第3团做旅预备队。第11旅的第31、32两团从东南突破。第12旅以一个团的兵力切断沈庄与李围子之间的联系,另一个团佯攻。」

「进攻发起时间是6号,也就是大后天的下午。我们的战术要改变。人家会挖沟打洞,我们也会嘛。这三天的时间我们要利用好。敌情侦察,土工作业,战斗编组、炮火组织,步炮协同,还有思想动员、后勤保障都要做好。」

「最重要的是土工作业,一定要组织好。这是胜利的关键!要迅速,还要尽可能隐蔽,尽可能夜里挖。白天作业要注意敌人的反突击和防空。」

「另外,不要把挖沟看得太简单了。哪个有好办法,都在这里说出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凑出了一个施工方案。周希汉觉着还算满意,便接着问各团的人员情况。

这下子开了锅。开战后接连打了十几仗,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补充。特别是两打李围子伤亡不小。有的团剩下千把人。有的更少。几乎所有的连队都是残缺不全的,有的还不及半数。

周希汉一拍桌子:「整编!按每连 100到120人编,能编几个连编几个连。要保证每个连都有足够的突击力量。干部不够从直属队和机关补充。」

接着,他又对炮火组织做了调整:「旅、团所属全部各种火炮50多门,分成3个炮群,就是弹药不太充裕。工兵主任,你说怎么办?」

尽管周希汉喜欢自己「长篇大论」,但他却讨厌夸夸其谈的人,任何人回答他的问题都必须简洁,有数据有干货。更不能回答不知道。不然轻则被嘲讽,重则被骂。

「我们有飞雷,做了50个。所谓飞雷就是用8公斤炸药捆扎的半球形炸药团,用土造的发射筒从近距离向敌方发射,威力还不小呢!」

「50个,够了。第一次在大的攻坚战斗中使用这家伙,炸药捆搞得牢靠些。」听了工兵主任的回答,周希汉满意地点了点头。

会后,根据周希汉的整编命令,每个团迅速由原来的3个营9个步兵连缩编成2个营5个步兵连。

当天夜里,一张进攻型的交通壕网伸向了李围子。这张网把突击队的出发地线与李围子外围阵地的距离缩短到只有45米远,简直可以说是凑到敌人的眼皮底下了。

12月5日上午,陈赓来到周希汉的指挥所。进攻李围子的时间定在6 日的17点,他是来检查准备情况并参加周希汉的步炮协同会的。

周希汉的指挥所从外面看,只不过是两个不高的大土包,上面还长着枯黄的草。

进门前,陈赓跟他的随行人员开玩笑说:「看见没有?到前沿就得钻洞子。周旅长瘦,怕冷。钻了洞子又安全又暖和。没法子呀!咱们也做一回老鼠吧。」

进到里面,他就傻了眼。里面宽敞得完全可以召开小型会议。一盏落地式的汽灯照得室内亮如白昼。

最让他吃惊的是,里面有成套铝制美式橄榄色的桌椅,桌子上压着有机玻璃拼接的五万分之一的作战地图。

敌我双方态势用红蓝铅笔标明,旅指挥员的作战决心也醒目地标在图上。

「嘿!周希汉,你这个家伙,很会享受嘛!都是从哪里搞到的?」陈赓说着在地图前坐下,屁股和后背用力在椅子上压了压,又饶有兴趣地看那地图。

周希汉往双堆集西南方向指了指:「还不是他们上的贡品。29团团长吴效闵搞到的,说用不上,就送到我这儿来了。」

陈赓像弹钢琴一样双手,在有机玻璃板上敲着,突然大喊:「嗯,这指挥所不错,我要了。」生怕周希汉听不到。

周希汉撇撇嘴:「你什么都想要。这里离敌人只有两步远,你来了,我上哪儿去?等我搞掉了杨围子,我去占了熊绶春的窝,这里自会让给你。」

他说的熊绶春便是黄维第14军的军长。

「你还不如说搞掉了双堆集再给我呢。那时候老子要这些烂玩意儿还有什么用?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喂,你们说你们周旅长小气不小气?」

众人见他俩斗嘴习惯了,谁都不插嘴,他一问,便都笑出声来。

笑过之后,周希汉便宣布开会。会上,陈赓很少开口,主要是听。周希汉说他们的炮不少,就是炮弹备得不是很足。工兵做的 50个飞雷可作为弥补。

大口径火炮主要以直瞄的方式负责摧毁碉堡火力点,而压制火力的任务主要靠迫击炮和飞雷。

陈赓对飞雷很感兴趣,专门让工兵连长取过一个模型来,一边摆弄一边询问它的发射方法、发射距离以及威力等等。

散会前轮到他作指示时,他还特别提到了飞雷:「你们这次步炮协同组织得很细致,很密切,要告诉其他部队也这样组织。工兵发射飞雷参加炮火准备我们还是第一次。这可能是个创造呢!」

散了会,陈赓没有立刻就走的意思,而是靠在椅子上仔细地询问周希汉另外两个旅的部署和准备情况。众人明白他俩要个别谈谈,便都知趣地退了出去。

陈赓听了周希汉全部的设想和决心后点点头:「还可以。我们东集团打得怎么样,全靠你4纵这里的进展。李围子这个头一定要开好。」

他把「你4纵」3个字说得很重。由于总前委任命他为东集团的指挥员,他便报请总前委批准,指定周希汉在此期间指挥第4纵队。

周希汉狠狠地白了陈赓一眼。他对这种临时授权的做法很不满意。平级指挥平级并不少见,但有时的确是很尴尬的。

你把自己的部队放在最困难的位置上,别人可能说你看不起人,只顾自己出风头;你把难点交给别的部队,人家又会说你把重担子推给别人。

打了胜仗是大家的。打得不好是你指挥无能,横竖不讨好。

像他与陈赓那样的生死之交或者与李成芳、查玉生等亲密无间的战友当然不成问题。

可周希汉有时还得指挥并不熟悉的部队,客客气气地赔小心他又最不情愿,像吆喝自己手下的团长那样指挥人家,人家又受不了。

关键还是「名不正,言不顺」。周希汉认为,当个军长、纵队司令什么的他又不是当不了,总这样临时指定算个什么?!

但面对陈赓,这样的话他又说不出口,他知道那样理亏。

周希汉鼓了鼓嘴说:「我最烦这种名堂。你又不是不知道,抗日战争的时候我就总临时指挥别的部队。」

「你还记得百团大战吧,你让我一个旅参谋长临时指挥隶属3个旅的4个团,8个团长政委啊,我协调起来头都大,结果还不是有一大堆的闲话?」

「可不是!」陈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几年还不是一样?我这个纵队司令净指挥别的纵队了。连老百姓都晓得有个陈谢大军。可混到如今我还只是个纵队司令。」

「在别的野战军,大了不敢说,兵团司令恐怕早就当上了。林彪你知道吧,我的学弟,人家现在都带百万大军了,我回去就同刘邓首长讲,什么东集团不东集团的,彻底不干了。我就指挥我的4纵,别的纵队哪个爱指挥哪个指挥去。除非让我当兵团司令。」

「歼灭不了黄维是他刘邓首长的事。淮海战役打不好,拖延了解放战争胜利的进程,让他们同毛主席检讨去,关我陈赓屁事!」

周希汉开始还以为陈赓被他的话打动了,但听着听着就品出了滋味,原来陈赓在拐着弯地批评他:

「好了好了,你不要指桑骂槐了。我周希汉好歹跟你在身边十来年了,意见归意见,打仗归打仗。不要说在你底下当旅长,就算是当营长、连长也不妨碍我去打败蒋介石。这点觉悟还要你来启蒙!」

陈赓这才笑了:「这还差不多。我还不晓得你的难处?但没有别的办法。我又没有分身术,不交给你,你向我推荐一个别人嘛。」

周希汉倒急了,脖子一梗:「推荐哪一个?那还不是老子噢!」陈赓便笑骂着起身告辞———把抢占指挥部的事给忘了。

6日16点30分,攻击李围子的炮火准备开始。陈赓坐在一个高坡上,用望远镜搜寻着李围子方向。

通信科长指使人把电话拉到他身边。他忙说:「不用了,前面指挥的是周希汉,我是观战的。现在炮火准备已经开始了,对前面没有什么话好讲,对上面也没有什么可请示的,我要电话做什么?」

科长不敢违规,电话还是架上了。这次炮火准备既猛又准,节奏掌握得也很好。

特别是那 50枚飞雷,打到敌人的阵地上不立刻爆炸,滚来滚去的,许多都是滚到敌人的交通壕或掩体里才爆炸,威力又很强,给敌人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和压力。

后来被俘虏的国民党士兵说,他们管那叫「没良心炸弹」。当最后5分钟炮火延伸急袭时,各突击连已经在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开辟好了通道,呐喊着跃出了战壕。

17点整,6个突击连全部突入敌人的前沿阵地,紧接着后续的6个连队也冲了上去。10分钟后,敌人的主阵地被突破。李围子开始瓦解。

一小时后,陈赓便接到了周希汉的电话:「李围子被攻克,守敌全部被歼。毙敌3000余,俘敌师长张用滨以下600余人。」

从周希汉的声音里听出了他的异常兴奋:「这次我们步炮协同很成功。一个是迫近作业搞得好,突击出发阵地距敌前沿只有50米;二是步炮结合紧凑,步兵敢于跟随炮火的弹幕向前冲。这一下子我们就有经验了!」

陈赓也非常兴奋:「好,好!明天9纵打张围子,你们组织火炮去支援他们一下。后天你们打沈庄,他们再支援你们。」

第2天,周希汉果然组织火炮去支援了第9纵队。陈赓怕这样一来他攻击沈庄的准备工作来不及,便打电话吩咐说:「你们的准备工作如果没做好,进攻可以推迟一天。」

周希汉却在电话中答道:「不必,我们准备好了,可以按时发起攻击。」

陈赓还是感到时间仓促了些。他找来通信科长戴其萼,对他说:「周希汉这个人打仗从来不叫困难,我们不能太苦了他们。你明天一早去前面看看,告诉他我讲的不要勉强。回来把真实情况告诉我。」

戴其萼8日一早便赶到周希汉的指挥所。周希汉正坐在远离地图的地方吸烟,神色显得很轻松。

戴举手敬礼,还没有开口,周希汉却抢先笑道:「司令员还是不放心哪,派了你这钦差大臣来。好,你先喝点水暖和暖和,呆会儿我两个一同去走走。」

说着丢给他一支烟,又端详着他瘦削的身材:「老戴,都说我是瘦子,我看你比我强不到哪儿去嘛。」

一见周希汉如此好兴致,戴其萼心中便有底了。长长的交通壕一直伸向远处的沈庄,一条连着一条。

周希汉引着戴其尊在交通壕里从这里走到那里,口中不停地介绍着:「我们6日晚上就开始鼓捣这东西了,打李围子的成功,部队尝到了迫近作业的好处,劲头很足呢。」

「沈庄除了没有土围子,几乎什么都同李围子一样。都是20来户人家,都驻着一个师部两个团。兵力部署,阵地编程,火力配系,障碍设置,都一样,像一个娘生的。」

「之前东边的李围子还在,它们互为支撑点,都很强。我把它李围子搞掉了,这边就好对付多了。」

「另外,敌人第85师的这2个团战斗力赶不上那边。我这次投入3个旅的4个团。这里是正东,我第10旅29团从这里打,第30团在东南,东北是第22旅的第66团,第38团在西北。」

「像这样的交通壕,每个团至少有一条,突击出发地线都在 50米以内,弹药也运上来了。可以说,我们准备得比前天还要好,打杨围子的后劲都留足了。你回去告诉司令员尽管放心好了。」

看到周希汉将他的第10旅又摆在了主攻方向,戴其萼便笑着向他提起一件往事。

那是3年前刚整编不久,戴和另一个科长到周希汉旅征求意见。周希汉说:「只有一个意见,请司令员不要总是临时让一个旅指挥另一个旅。我不是怕受别的旅指挥,只要他指定,我服从指挥。」

他是不愿意指挥别的旅,不愿干吃力不落好的事。可后来却是这种差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落在他的头上。

旧事重提,周希汉苦笑着摆摆手,「莫提了,我前世怕是欠了陈司令员的呢。他同我保证了这是最后一次。鬼知道哪个是‘最后一次’!」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还真让周希汉说中了,1950年1月滇南战役,周希汉作为13军军长,再一次指挥13军、14军和38军,千里急袭蒙自蒋军,这次周希汉又把主攻揽在自己当军长的13军头上。

又是一个16点30分。又是一个30分钟炮火准备。又是一个近在咫尺的冲锋。

当暮色降临时,周希汉的报捷电话打给了陈赓:「占领沈庄,全歼守敌,俘获敌师长潘麒以下1200余人。我伤亡很小,根据已经清点上来的数字看,估计不会超过20人。」

陈赓脱口而出:「干得漂亮!打杨围子再给你一个旅,9纵的第27旅也归你指挥!」。

李围子、沈庄被攻克后,蒋军14军军部所在的杨围子失去了屏蔽,军长熊绶春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他的胸脯袒露在周希汉面前了。

杨围子比李围子和沈庄都大,有30多户人家。熊绶春在这里除了驻有他的军直属部队以外,还分别从两个师各抽调了一个团来加强防守。

他背后一里远就是黄维兵团总部所在地马庄的最后一道防线杨文学庄。

熊在杨围子的防御体系同李、沈两点最大的不同,就是防御纵深大。他在西北、正北、东北和东南4个方向各伸出一个壁垒据点,距离土围子都有200米左右。

每个据点驻一个加强连,都具备独立作战能力。据点外都设有铁丝网和雷场。各据点之间又形成交叉火力,可以互相支援。防御能力远强于李、沈。

不过,由于大军是在开进途中转入防御的,被围困数日后,给养供给艰难,只能靠马庄的临时机场空运和空投。

著名的蒋军为争抢空投食品而开枪火并的故事人们都不陌生,就发生在黄维兵团。

而熊军长没有得到空投给养,部队眼看断炊,李、沈两点又相继失手。这个冬夜如何不备感寒冷?

与之相比,周希汉的部队可就阔多了。热馒头,热稀饭,还有大葱猪肉馅的热包子。

还有两热,那就是官兵们的作战热情和热汗。一道道突击交通壕,就在他们流淌的热汗中,伸向了杨围子的外围据点。

这一夜周希汉对得起熊绶春,同样也是彻夜未眠。在他的半地下的指挥所里,灯火通明,烟雾缭绕。

标图参谋不会吸烟,被浓重的烟味弄得直流眼泪。他也不去擦它们,紧张地趴在作战图上画着。

周希汉手里夹着烟,有时在桌案前站定,有时踱着步,口授着进攻总部署:「12月10日,各部负责拔除其突出的4个壁垒阵地。」

「11日总攻。第10旅主攻,方向正北,兵力两个团……第11旅,方向东北,兵力一个团,任务是……第13旅,方向西北,兵力两个团……第27旅,方向正东、东南……第69团从正东实施攻击,第70团于东南准备追歼残敌。第22旅集结于沈庄地域,准备抗击敌兵团主力的反击……」

随后,他审慎地察看地图上标出的,各旅炮兵阵地的编成情况,并反复向参谋人员核对火炮和弹药以及飞雷的数目。

200多门各种口径的火炮,每门都备足炮弹60发以上,还有200枚飞雷,称得上是炮多弹足。

「目标区面积是多少?」周希汉冷不丁冒了一句。

标图参谋马上反应过来:「6公顷。」

「6公顷。」周希汉掐指算了算,「每发炮弹覆盖的面积有5平方米,密度真不算小。准确吗?」

「准确。」
周希汉还是不放心,「再算一遍。」

经过反复测算,还是不到6公顷。他才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可以采取多层重叠覆盖。」

周希汉又踱起了步,不时与进行测算和沙盘推演的参谋核对一下各种火炮的射速,最后猛地站定,用手一指地图,很果断:

「炮火准备时间定为40分钟。首先是10分钟急袭,然后是20分钟破坏性射击。工兵在此期间发射两次飞雷。第3阶段仍是10分钟的急袭,其中的最后5分钟全部炮火向敌西南指挥所延伸……」

10 日17点,4个突出的壁垒阵地被端掉。当夜,各突击团又进行迫近作业,交通壤延伸到距离杨围子外围只有60米远的地方。

11日上午,熊绶春在飞机的掩护下组织了两次反突击,结果都被打了回去。

到了当天下午16点25分,周希汉下达了「开炮」的命令。200多门火炮同时喷发火舌,上万发炮弹倾泻在杨围子不到6公顷的土地上。

杨围子顿时变成一片火海。已经黯下来的天空被染成了玫瑰色。巨大的烟团升腾着,夹杂着闪电般的火光,剧烈的爆炸声如同冬日里的春雷,响成了一片。

碉堡掀翻了,堑壕坍塌了,阵地崩溃了……17点整,炮火指向西南熊绶春的指挥所。突击队跃出战壕,追着弹雨冲进了敌人的阵地。

由于进攻发起得太突然,许多敌方的官兵还在埋头躲炮就当了俘虏。已经升任代理突击营长的张秀明,率领他的突击队接连突破了当面的外围阵地和主阵地,最先突入了熊绶春的指挥所。

熊绶春被击毙在一堵断墙边,他的副军长谷秉奎、参谋长梁岱和副参谋长詹毕淘等几位将军则成了俘虏。

一小时后,周希汉踏上了这片滚烫的土地。只见弹坑遍布,一片狼藉。每走一步都可能绊到敌人的尸体或残肢。

中心工事外,一道被摧毁的堑壕里堆满了士兵的尸体和被宰杀的牲口,没有来得及被宰杀的牲口还绑在木桩上,炸伤的还在抽搐。

地上散放着一篮子一篮子的马肉、各种各样切肉的刀和吊起来准备煮马肉的钢盔,实在是惨不忍睹。

这一仗,守敌被全歼。共有1500多名蒋军官兵被击毙,1800 余被俘。

14 日上午,陈赓再一次来到周希汉的指挥所。在此之前的13日,周希汉第一次攻击杨文学庄受挫。

杨文学庄是黄维兵团总部东北方向的最后一个据点,驻有敌第10军75师的师部及该师所辖的两个团,还有大批的督战队,兵力略同于杨围子。

由于是最后一道防线,黄维对他们下了死命令:「战则生,退则死。」

同时,这里的敌人还配备了火焰喷射器和化学毒剂等武器。又由于他们比其他据点的准备时间更充分,工事筑造得也更坚固、更完善。

周希汉在取得了前3仗的胜利之后,多少有些轻敌。第一次攻击他只投入了2个旅的3个团,100门火炮。

第10旅的第28团从正北,第30团从西北,第11旅第32团从正东和东北发起攻击。

第28团在进攻中遭到了化学毒剂的杀伤,被阻在阵地之外。第30团突入敌阵地后,突破口又被封锁,后续部队无法跟进。第32团也被绵密的火力所阻。

周希汉只得下令停止攻击。他在电话里向陈赓做了深刻的检讨并分析了失利的原因:

「敌人变了战术,挖了不少防炮洞,并加强了前沿阵地的力量,我没有相应的变化,反而有些轻敌。这是一。二是我新解放的战士增多,突击力量相对有些减弱。」

「我准备14日开会调整部署,15日实施第2次攻击。争取把黄维最后一道防线给打下来!」

陈赓说:「那好,我也去听听。」

陈赓赶到时,周希汉新的部署已经调整好了。换下了第一次攻击受挫的3个团队,换上了第29团等4个旅的5个团。在正北主攻的依旧是他的第10旅29团。

由于连续在主要方向突击,他的3个团队伤亡都很大,虽然有「立俘立补」的解放战士,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战斗力大大下降。

陈赓仔细询问了调整后的方案,感到满意,点头认可。然后,他关切地问起在场的28团团长赵华青:「你们团还有多少人?」

赵华清沉重地回答:「我团参战以来共伤亡2344人,目前还有干部66人,战士108人,加上新解放的战士,总共还有两个连的兵力。」

这支英雄的红军团(前身是386旅772团)竟然损失如此严重,远远超出了想象,陈赓沉吟了许久没有说话。

随后他又询问了第10旅别的团的情况,兵力最强的第29团也只有6个整连。

他看看眼窝深陷的周希汉,知道,如果由他这个纵队司令来指挥这几次战斗,他可以随时根据部队的伤亡等情况由几个旅轮换担任主攻。

而周希汉这个临时被指定的指挥员,则只能每次都把最重的任务交给自己的旅来承担。

并非有人逼着他一定要这样做不可,而是因为他周希汉只能是周希汉!他为有这样的好部下,好战友和好部队而受感动。战役进入到了关键时刻,不能摇头叹气,也不能流泪,士气可鼓不可泄。

陈赓向在场的人传达了党中央的指示和前委扩大会上几位首长的讲话精神:「毛主席讲了,淮海战役的胜利,不仅长江以北的局势大定,即全国战局也可基本解决。」

「刘邓首长则表态,部队打光了,团长可以去当连长,师长可以当团长。我当时就说,我准备去当班长。」

「同志们,我讲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这就是讲,我们要有血战到底,不消灭敌人誓不罢休的气概。你们歼灭了熊绶春,彻底瓦解了黄维的防御,再敲掉杨文学庄这最后一颗钉子,黄维的末日就到了!」

他的这番话使众人激动起来。你一个誓言,我一个决心,指挥所里开了锅。

不过,这些能征善战的人似乎都不那么善于辞令,说得最多的就是:「请首长放心,我们拼到最后一个人也要拿下杨文学庄!」会后,陈赓望着除了介绍作战方案以外,几乎没有再说一句话的周希汉,心想,他可能还是在为他的部队心疼。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说到底,第10旅是他的老部队啊!老底子就是386旅!

他拍拍周希汉的肩膀:「你别难过,这一仗打完了,损失多少我给你补充多少。」

哪知周希汉摆了摆手:「陈司令,我还不知道你,从你那捞好处难得,我还有个旅呢。」

原来,精明过人的周希汉早知淮海大战部队会有重大消耗,他在豫西的第10旅留守处和教导队埋伏了几百名杆部。

他还下令,凡是在淮海战役中负伤的本旅官兵,一律到豫西留守处报到。

目前,那里已经集中了四千将士。就算这边拼光了,渡江作战之前,他的旅依旧可以拉得上去,依旧是一个战斗力很强的旅。

听周希汉自己揭开了谜底,陈赓不禁再次仔细打量起这个熟悉的好战友、好兄弟来,内心里不住地赞叹!

15日下午,当延伸射击的炮声再次突向杨文学庄的时候,守敌故技重演,再次使用了化学毒气和火焰喷射器。

恐怖的浓烟和罪恶的火舌喷涌着,成片的冲锋者倒了下去。还有一个个火团燃烧着向前冲去,在敌人的阵地上同敌人滚打在了一起。

大地在颤抖,空气在呻吟。周希汉丢开望远镜,端起早已备在身边的冲锋枪跳出战壕。警卫员也跳出去,要把他拖回来,被他一把推出去老远。

他挥动着冲锋枪朝身后喊道:「全都跟我来!」所有留在旅指挥所的警卫分队和机关人员,都随着他的号令跃出掩蔽所,冲了上去。

敌方使用毒气,他已经是第4次经历了。事不过三,他清楚该怎样对付它。他率领着这支由警卫员、通信员、炊事员和参谋、干事、助理员组成的队伍,迂回到上风头冲向敌阵。

风在背后推着他们,送着他们,把他们踏起的雪尘卷向前方。对面敌人阵地上的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身上,闪烁着流光异彩。这

难道不就是老百姓说的「天兵天将」吗?天兵天将也不过如此吧!这是他参军后少有的几次冲锋中的一次,这是他抗战开始后几年来的第一次冲锋。

这也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次冲锋。他要实现自己的诺言:天揭了也要拿下杨文学庄!

他清楚,倘若他辆牲了,陈赓将会接替他指挥。他的第10旅将由外号二老周的周学义接任旅长。

然而,他没有牺牲。「周旅长亲自带人冲上来了!」风一样传遍了各突击团队。临近的部队都能看见旅长威风的身影。 不是套张,确实是威风。

他早就不是20年前只会端着汉阳造往前跑的周希汉了,他冲锋的姿势可以让任何内行的军人叫绝。

突击队员们勇气顿时倍增。在旅长后面冲入敌阵是多么耻辱的事啊!他们喊着,叫着,锐不可当地向前冲杀着、冲杀着。

杨文学庄被几支突击队分割成了几块,没多久就切碎、瓦解、崩溃了。敌人像李围子、沈庄、杨围子的守敌一样被全歼了。

杨文学庄的火光熄灭了。黄维的脸上留下了缕缕无可奈何的青烟。解放军西、南两个集团的炮声也正向马庄逼近。暮色中,黄维下令向西南方向突围。

哪里还走得脱!陈赓的3个纵队潮水般地卷了过去。1948年12月16日零点,黄维兵团彻底覆灭。黄维被擒获。

有一个说法,当黄维向西南突围时,周希汉曾率吴效闵团赶往今庄阻击。可惜我们没有找到比较权威的记载。

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黄维不是周希汉捉住的。但周希汉始终自豪地宣称:「他是被老子打垮的!」

仅从周希汉当旅长后算起的,4年多的时间里,他的部队总共击毙和生擒了61名国民党将军,绝大部分是生擒的。

其中有8名中将,包括国民党陆军副总司令汤尧、「粤桂剿总」司令喻英奇和黄正诚、邱行湘等著名将领。这在我军战斗指挥员的军事生涯里,可谓极为罕见了。

而这个战功赫赫,在我军高级将领中当之无愧于战将称谓的周希汉,在数以干计的大小战役中,浑身上下竟无一处伤痕!

周希汉自有他的英雄观。晚年,他曾对秘书自夸:」别看我搞掉了那么多蒋军将领,但你说怪不怪,我身上愣是一点伤都没有。「

他认为战争是思想和智慧的较量,否则枪炮便与捅火棍子无异。最值得留下记忆的,应该是那些伤亡最小、歼敌最多和以不变应突变获得的胜利,而不是惟命是从,不是拼命三郎,不是好大喜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