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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過去的國慶假期中，雲南哀牢山的相關話題頻登熱搜，「人類禁區爆改人類景區」等題材引發大量關註。與此同時，一些「網紅博主」為博流量，擅自赴無人區露營探秘，拍攝的實景頗有恐怖氣氛，也引發了爭議。3年前，4名地質調查隊員在哀牢山不幸遇難的新聞也再度被提及，各種真真假假的傳說隨之流行開來——「現實版雲南蟲谷」「大地磁場強度異常」「精怪們的最後棲息地」……
哀牢山真的那麽詭異嗎？它究竟是什麽樣的？
「哀牢」到底啥意思？
哀牢山並不僅僅是一座山，而是一條全長約450千米的山脈，高大遼闊，平均海拔在2000公尺以上，3000公尺以上的山峰竟有20多座，總面積近1萬平方千米，森林覆蓋率超過85%。它橫亙於雲南省中部，是滇東高原和橫斷山地兩大地貌區的分界線，分布於大理白族自治州、楚雄彜族自治州、玉溪市、普洱市、紅河哈尼族彜族自治州5個州市的16個縣區境內。
有網友望文生義地猜測：「哀牢山，看名字就嚇人，是不是形容在山裏的感覺像在悲哀地坐牢？」其實，這個名字來自2400多年前的哀牢古國，「哀牢」的名字由來有多種說法，一說在彜語裏意為「虎豹出沒的地方」，一說意為「安樂」或「酒氣濃」等。
哀牢國的文化源遠流長，富有特色，從舊石器時代晚末期一直延續到鐵器時代早期。它最早在漢代見諸史冊，據【後漢書】記載，永平十二年（69），哀牢王柳貌率77個屬邑、5萬余戶、55萬多人歸附漢朝，朝廷於其地設永昌郡，置哀牢、博南二縣。「哀牢夷」有著龐雜的部落支系，由濮、越、氐羌、昆明幾個主要部族相互融合形成，以如今的猛（měng）掌（保山一帶）的怒江中下遊區域為活動中心。
漢代楊終著有【哀牢傳】，雖已散佚，但部份內容被【華陽國誌·南中誌】等參照，裏面講述了哀牢王先祖九隆的故事。相傳，九隆的母親沙壹居住在哀牢山下，在水中捕魚時碰到一段沈木，後來懷孕，生下十個兒子。之後，沈木化為龍，從水中現身，問沙壹：「我的兒子們在哪裏？」九個兒子都嚇跑了，只有小兒子沒有離開，背朝龍而坐，被龍舔舐。在他母親部落的語言裏，「背」為九，「坐」為隆，所以小兒子得名九隆，長大後被兄長們推舉為哀牢王。九隆十兄弟和哀牢山下另一家的十姊妹結婚，後代繁衍生息，成為哀牢族。
這個神話反映出上古時期滇西南諸民族的社會結構，從「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母系氏族社會階段過渡到父系氏族社會。自戰國晚期到西漢中後期，哀牢國已經進入青銅文化時代，並與外界廣泛開展貿易。
兩千年滄桑巨變，哀牢國的地上文物已經蕩然無存。近年來，在保山、施甸等地出土了大量哀牢文化青銅器，昌寧大甸山古墓群的發掘更是古哀牢國的重要佐證。根據同時期中原史料的零星記載，在哀牢國的轄區內，盛產銅、鐵、鉛、錫諸礦藏和黃金、光珠、琥珀、水晶等珍奇，以及孔雀、犀牛、大象等珍禽異獸。國王出入射獵，坐騎均配金銀鞍勒，並有翠毛文飾。哀牢國的手工制品尤為有名，當地人擅長紡織和染布，用梧桐花提取的細毛（一說為木棉花）織成幅廣五尺、潔白無垢的「桐華布」，還有花紋如綾錦的「蘭幹細布」，透過南方絲綢之路販運到南亞、中東各國。這些歷史資料體現出，哀牢山並不是故弄玄虛者宣揚的無人生存的「雲南蟲谷」，而是滇地先民數千年生長於斯的富饒之地。
猛獸無處不在？
大地磁場異常？
解鎖真正的哀牢山
在某個因「在哀牢山找礦物顏料」走紅的自媒體釋出的視訊留言區裏，盡顯恐懼感：
「被兇獸盯上了……」
「這個熊跟了博主一路！」
「好大一條蛇，這麽一大塊都是它的身子。」
「這動物的叫聲怎麽像恐怖片配樂？」
當然，這些猜測存在著「杯弓蛇影」的情況，比如網友眼中的大蛇、熊很可能是不同角度拍攝的樹的部位。而動物發出的各種叫聲像恐怖片也好，像喜劇片也好，更多是為了與同類交流，它們自然不會在意人類的聽感如何。
那如果去哀牢山旅遊的話，會遇到這些情況嗎？
哀牢山省級風景名勝區地跨楚雄、雙柏、景東、鎮沅、新平五縣市，國慶期間迎來遊客大潮的哀牢山主峰，位於玉溪所轄的新平彜族傣族自治縣。這裏部份允許人員進入的區域已經被開發成景區，包括哀牢山石門峽景區、茶馬古道景區、金山原始森林景區，配套設施與服務相當完善，並不像視訊剪輯出來的效果那樣陰森可怖。遊客只要服從景區管理要求，不進入未開發區域，就可以盡情觀賞壯觀的雲海、秀美的山林瀑布，安全系數是很高的。
在景區之外，是否存在「兇獸」呢？
哀牢山作為世界上生物多樣性最完整的地區之一，地形復雜，森林茂密，具有常綠闊葉林、落葉闊葉林、暖性針葉林、濕性針葉林、竹林、稀樹灌木草叢、灌叢7個植被型別，已知植物達1354種；分布著多種型別的森林動物，據統計有哺乳動物120多種，兩棲動物46種，爬行動物68種，鳥類418種。這裏既是候鳥飛行的中轉站，更是西黑冠長臂猿、綠孔雀、雲豹、黑熊等瀕危動物的重要棲息地。雲南哀牢山國家級自然保育區楚雄州片區於2020年至2022年布設紅外相機開展系統調查與監測，記錄到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3種，國家二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14種。其中食肉目動物包括亞洲黑熊、豹貓、黃喉貂、花面貍等，雖然不是以訛傳訛的「兇獸」，也仍然具備攻擊性。
野生動物的棲息地基本位於保護區的核心區，是外來人員的「禁地」，這不僅是保護野生動物的需要，也是保護人身安全的需要。敬畏自然，是探訪哀牢山最基本的底線。
關於哀牢山的傳言中，較為常見的還有「哀牢山有大地磁場強度異常現象，導致指南針失靈，會增加迷路風險」，並認為2021年地質調查人員遇難與此有關。這一觀點在互聯網上廣為傳播。實際上，在哀牢山失聯人員死亡事件發生後，雲南當地的地勘研究機構曾開展過研究，並沒有發現磁場異常的明顯證據。在哀牢山區域存在大片露出的玄武巖，其中含有磁性礦物，確實可能會對指南針的靈敏度造成影響，但這屬於常見情況，而且也不意味著在山區的全部範圍裏都不能用指南針。並且，現在較多使用衛星導航，不會受到巖石磁性的幹擾，但會因為山體遮擋而沒有訊號。
造成人員傷亡的主要原因，可能主要在於天氣和地形的影響。唐詩中寫道：「去去指哀牢，行行入不毛。絕壁千裏險，連山四望高。」受喜馬拉雅造山運動影響，哀牢山區域在地殼變化作用下地面大規模擡升，山體非常陡峭，地形起伏變化極大。哀牢山的氣候環境多變，從山頂到山麓就有6種氣候模式，從寒帶跨越到熱帶。「一山有四季，十裏不同天」的現象在此並不罕見，隨時可能發生暴雨、濃霧等惡劣天氣，不僅能見度低，還會因為較大的晝夜溫差造成人的失溫風險。哀牢山的茂密植被在晚上會釋放大量二氧化碳，雨霧天氣也會加重二氧化碳的積蓄，人在其中長時間行走，很可能因缺氧失去意識，帶來更嚴重的後果。
大美哀牢山，文化更燦爛
擁有悠久歷史的哀牢山，在與人類和諧共生的同時，滋養了豐富多彩的民族文化。
在哀牢山的叢林之中，綿延盤旋著茶馬古道的遺跡。經過哀牢山的茶馬古道全程600多千米，是歷史上雲南三條大通道之一，古稱迤南大道。它西起大理，經楚雄、玉溪到普洱，出境前往緬甸、泰國、寮國等國家。古道的石砌路面上，留下了「馬踏石穿」的蹄印，銘刻下千百年馬幫往返的艱辛，仿佛耳邊還能響起清脆的馬鈴聲。相傳，在茶馬古道繁盛時期，每天有800匹馬在此透過，造就了千家寨的繁榮，上千戶人家在此經營客棧、酒館、鐵匠鋪等行業，至今仍有舊居遺留。在千家寨附近，保留著明清時期的煉鐵爐遺址，荒涼的古窯遍生青苔，令人追想「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的冶煉盛況。
在哀牢山南部的紅河州元陽縣，「超級工程」哈尼梯田以其壯麗聞名遐邇，是中國唯一入選世界文化遺產的農業文化景觀。哈尼人都稱梯田為「天梯」：哀牢山的崇山峻嶺石多土少，氣候復雜，高山區陰冷多雨，河壩區炎熱幹燥，「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生存環境極其艱難。智慧勇敢的哈尼族先民胼手胝足，自河谷到海拔2000公尺的山脊，依地形開辟出一塊塊形狀各異、大小迥異的水稻田地，海拔跨度和種植規模都令人震撼，有的田地甚至耕種在坡度達75度的峭壁上，還有的山坡上開出了數千級「階梯」。為了解決灌溉問題，千百條人工開拓的水渠纏繞在山間，將森林涵養的水源引入其中，源源不斷地滋養著梯田，實作了江河-森林-村寨-梯田的和諧共生。
哀牢山的民族文化，既有柔曼之美，也有剛勁之美。前者的代表當屬傣族中獨具特色的「花腰傣」，分為傣灑、傣卡、傣雅三個支系。他們的傳統服裝和其他地區的傣族服飾有所不同，特別是女子服飾極具特色，典雅華美。衣裙以黑色為主色調，上衣分內外兩件，內衣衣領和下擺綴有一排晶亮的銀泡和銀穗裝飾，外衣比內衣短，衣襟和下擺鑲有彩色繡飾。腰間束著鮮艷的手工編織花腰帶，用七色花線織成，亮麗精致，既可系裙，又能護腰。筒裙下擺左短右長，鑲有花邊，通常疊穿幾條，行走時裙擺如同波浪漣漪。出門時，婦女頭戴形如雞樅菌的笠帽，斜架在發髻上；腰間掛著小巧的竹編秧籮，同時起到儲物和裝飾品的作用。在每年正月初三到初五的「花街節」，少女們盛裝趕集，在隨身帶的秧籮裏裝入糯米飯，如遇到心儀的男性，就將秧籮飯送給他品嘗。這一身獨特的服飾，被稱為「頭頂太陽，腰掛彩虹，腳踏江河」，將哀牢山和紅河的自然風情集於一身。過去，花腰傣婦女還有紋身、染黑齒的習慣。根據花腰傣考究的服裝和古老的紋身傳統，有人猜測他們可能是古滇貴族的後裔。
後者的代表，需推哀牢山腹地楚雄彜族自治州雙柏縣的彜族「三笙」文化。「笙」即「舞蹈」，「三笙」是老虎笙、大鑼笙和小豹子笙三種歌舞形式，完整傳承了古老的「儺儀」祭祀文化。
彜族先民敬奉虎為原始圖騰，生肖排位以虎為首，雙柏彜族尤其崇敬老虎，服飾中必有紅、黃、黑三色，象征虎紋。每年正月初八到正月十五是老虎節，成年男子在臉上和手腳畫上虎紋，披上黑氈紮成的「虎衣」，跳起粗獷豪邁的虎舞，包括請虎、祭虎、跳虎、送虎等環節，除了常見的老虎動作，還有模仿犁田、插秧等生產的動作。正月十五日舉行「老虎送禍祟」儀式，「老虎」隊伍挨家挨戶跳虎舞，祈求吉祥平安。大鑼笙在彜族火把節期間舉行，將祭祀與娛樂融為一體。小豹子笙則在農歷六月二十四火把節和七月十五日祭祖時舉行，12名12歲以下的男孩扮成「豹子」，身上繪有豹子斑紋，頭插雉雞尾羽，以棕匹遮面，手拿木棍，蹦跳起舞。
哀牢山固然有其神秘莫測、危險重重的一面，更有雄渾美麗、氣象萬千的一面。當你尊重它的自然和歷史，它將予以豐厚的報酬，縱然驚鴻一瞥，也將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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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什麽是哀牢山？新華每日電訊.2021年12月3日
來源丨國家人文歷史（文/瑤華）
編輯丨甘小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