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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小時便利商店、藥店、健身房層出不窮,這些「不打烊」的業態,伴隨城市的發展持續升溫,或許並不新鮮。
在上海,這裏的圖書館也一腳踏入不眠時刻。在虹口區和平公園,迎來了首座24小時開放的公園圖書館——和平書院。
真有人在深夜孵圖書館?在困惑和好奇中,和平書院執行一個月有余,曬出了「滿月」數據: 平均每天0點到清晨進館人數超百人次。
當圖書館的生物鐘被拉長,深夜讀書,究竟讀的是什麽?高光開場、人氣滿格,未來之路怎麽走?24小時圖書館永續、可復制嗎?
和平書院 記者 金晨 攝是港灣是驛站
趕最後一班地鐵在和平公園下,一出站,迎接我們的,是一座燈光勾勒下的安靜書院,但大門似乎被攔住。
「去圖書館?跟我們走。」一對年邁的夫婦正手牽手路過,丈夫腿腳不利索,妻子便放慢節奏等他,我們也慢了下來,跟隨他們踱步到夜間開放的側門。
無需刷卡,絲滑入館,這裏,似乎對每一個到訪者都格外友好。入館後,眼前的一幕令人驚呼:「這麽卷嗎?」裏頭座無虛席,有捧著電腦加班的,也有學網課的,更多的是安靜看書的,甚至有小哥在一窗之隔的戶外休閑椅上借燈閱讀,粗略一數,至少60人。
他們在看書,而我們在看他們。
這對夫婦在書架上饒有興致地挑挑選選,選中一本歷史書,找了一個角落空間。丈夫張青,每讀完一章,會停下來和夫人小聲聊一會。「老太婆視力模糊了,我先看一遍,再選些有趣的念給她聽。」他壓低聲音告訴我們,妻子是個書迷,但因為眼睛原因,便下載了圖書app方便她聽書,但她卻說,還是紙質的翻著有味道。「老了覺短,睡不著就來這看看書,也借機融入年輕人。」
這是老人攜手相伴的港灣,也是趕路者的驛站。坐在我們對面的男生,是來自江西的90後孫明,正吃著泡面,重新整理著手機上的求職線索,桌上還有翻閱過半的史鐵生的書籍。對於剛經歷裁員的他而言,這座圖書館很寬容。
「這裏不僅能看書,也允許吃飯,累了就趴會休息下。」他說,對於當下的自己,看書像是一種慰藉,就像【務虛筆記】裏的人物沒有名字只有代號,也沒有完整的形象跟人生,雖然虛幻,但又格外真實,真實之處在於,總有人成為了時代洪流中的犧牲者,他冷冷地說道,像是在說自己。
也有不知名的格拉斯哥流浪者,帶著一推車行李,在沙發上坐著,瞇著眼睛。此情此景,像極了英國作家毛姆的那句話:閱讀是一座可以隨身攜帶的避難所……
靜坐著觀察了2小時,在這個特別的空間裏,每一個翻頁的聲音,每一道專註的目光,都在無聲地講述著屬於這個時代的獨特故事。
是誰在深夜孵圖書館?問題也有了答案。
深夜的城市書房滿是讀者 記者 錢祎 攝城市文化軟實力
其實,追溯歷史,24小時圖書館的概念並非現代產物。
早在1934年,浙江省立圖書館館長陳訓慈為了在最大程度上與讀者建立廣泛的關系,實行了全年日夜連續開放的服務,甚至為讀者代辦膳食,這在當時無疑是革命性的創舉,可以說是最早的「24小時圖書館」。
「前輩們開闊領先的視野和包容的社會服務思路,從今天來看,依然是非常前衛的。」浙江圖書館相關負責人說。時至今日,從上海的和平書院到杭州的悅覽樹,再到全國各地如雨後春筍般湧現的24小時閱讀空間,它們不僅見證了社會文明的進步,也成為了衡量城市文化軟實力的重要標誌。
偌大上海,以公園書院錨定後半夜讀者,是夜生活的新解嗎?當晚,和值守的書院工作人員閑聊。她告訴我們,在多年前,這裏是養著非洲獅、東北虎的動物園,現在幾經改造步入了新階段。
在她看來,建書院是這座公園吐故納新的寶藏一舉。「比起酒吧等‘夜經濟’,談論「夜間書香」似乎更有趣味。一個城市如果有很多人被閱讀的燈光所吸引,我想這個城市它就是有底蘊有魅力的!」
「起初,一方面是讀者需求,另一方面也是緊跟公園節拍,和平公園是24小時開放的,我們探索打造公園裏24小時不眠的閱讀新空間。」虹口區圖書館館長韓曜希望,書院在公園中點起一盞閱讀的夜燈,能讓讀者在夜間閱讀中與自己對話,讓思緒沈澱。
但夜深人靜,還有人泡圖書館嗎?她曾花費一整晚在書店現場觀察讀者的反應,也檢驗這一全新的嘗試。「不僅有人看書,還有借書還書的,甚至有辦證的。」
當然,「新店效應」的加持不可否認,有年輕人沖著新館來打卡,有不少沒有明確閱讀目的、偶然進店的市民。但更充足的空間供給,自然會滋養出更多的需求,閱讀推廣,不能因為這點擔心就止步不前。
讓書店重現高光
圖書館的潮汐現象顯而易見。無論在哪,夜間人氣與白天的盛況不可比擬。
談論24小時圖書館可不永續,是不是公共資源浪費?溫州更有發言權。2024,這裏的24小時圖書館已走過漫漫十年,156家城市書房遍布街頭巷尾。
面對高漲的延時閱讀需求,溫州市圖書館的破解之道是尋找免租金的新場所。「對方不願意我們就‘畫餅’,未來人流量會很大,社會效益會很好。」館長張啟林說。第一個被打動的是水心社群,緊接著,有企業騰出一樓過道改造成自助型圖書館。
隨著居民蜂擁而至,媒體大篇幅報道,流量真的來了,培訓機構、小區業委會、軟體產業園都找上門來,他們從「求人」反轉陷入選擇的兩難。
市場與城市書房雙向奔赴,也催生了投入方式的轉變。在溫州,91.7%的城市書房由圖書館與社會各界合作。
夜深人靜時,有不少客人在‘悅覽樹’寫論文 受訪人提供杭州則更前衛了一些,由個人經營的24小時深夜書房——悅覽樹,也已悄然走過十年,開進了阿裏園區,開進了浙大校區。對於負責人沈藝而言,開書店,是從心出發,堅守,也漸漸成了情懷。
「做一家市場化的24小時書房,不僅僅是把服務時間延長。」沈藝表示,透過提供咖啡、茶以及可口的食物,還有深夜讀書會和電影片段賞析等多元的開啟方式,更利用階梯教室承接團建活動,像是書店裏的「六邊形」戰士,想破腦袋豐富著讀者「體驗」。
盡管如此,歷經3年疫情和周邊咖啡館的「井噴」,悅覽樹青年路店的營業額在下跌,沈藝也撿回了老本行,以額外的營收支撐著5家書店。
但十年的老客不厭其煩地來到這裏,聲稱「換個環境找靈感」、新粉「療愈系」的評價,連店員都因為這裏愛上讀書,讓沈藝感知到市場需求是在的,她選擇堅守下去,迎合傳播方式的改變,尋找新的流量入口,讓書店重現高光。「只要把人引進來,就不怕留不下。」在她看來,越短頻快的生活,越要讀慢東西。
離開時,有剛進店的讀者拜托我們多誇誇這個書店,好讓他保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