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貝」
文/胡知
「我想當數學老師」
余星銳同學的新年心願是做一名數學老師！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能在無意中影響一個孩子的職業願望，這是我作為一名教師最寶貴的收獲，這份收獲明亮如璀璨的點點星光，溫暖了那個寒冷的春節。
跟星銳小朋友的緣分開始於1716班，這個可愛的小男孩是43號，班上的最後一個學號。說起二年級，這真是與我比較有緣的一個年級。從教14年來，這是我第三次教二年級的孩子。最初一輪的二年級孩子已經高中畢業了，可是我記憶中的他們還是停留在二年級的樣子，那麽懵懂爛漫，又那麽黏人貼心！
這次又教二年級，全憑手氣，我摸到了1716班——一個學生來自五湖四海的特色班，不僅如此，班上還有不少體操生。一個這麽特別的班級會發生怎樣五彩斑斕的故事呢？在一個陽光清朗的早晨，我懷著期待走進了班級。
「胡老師，你是不是去過美國啊？」下了課，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家夥走過來，拉著我的手，瞪著閃亮的眼睛問我。
「是的，你叫什麽名字？」我蹲下身子，準備跟他聊聊天。
「我叫余星銳。」小男孩嘿嘿一笑，「老師，我叔叔也去過美國喲……」
余星銳開啟了話匣子，暢所欲言跟我聊起了與學習無關的話題。
「胡老師，你是不是有個男寶寶，他叫什麽名字？」
「胡老師，你喜歡吃糖果嗎？」
......
那以後，余星銳下課之後總喜歡逮著我，拉著我的手，問東問西，扯南扯北，有意思極了。
不過，他不算有學習數學的天分。每次單元測試成績出來，班上好多孩子都是90多分，他卻只有80多分。上課的時候，他還喜歡不舉手就搶答，讓人啼笑皆非的是，他還經常答錯。我一直覺得像他這樣的孩子，既不是班上的「學霸」，也不是班上的「學渣」，快快樂樂做個可愛的「美男子」就好了。
時光流逝，歲月如梭，日子一天天過去，沒有波瀾壯闊，也並非毫無漣漪的平淡無奇。跟孩子們相處就是這樣，日子按部就班，像是一眼望到頭的沙灘，看起來沒什麽稀奇，可你總能在不經意間，在這細沙中挖到別具特色，有時候甚至可以說是美麗非凡的貝殼。這些精美的「小貝殼」，像漆黑的夜晚亮起的一根根熒光棒，也像雨後的山巒上掛出來的彩虹，給生活塗上了斑斕的色彩。余星銳同學給我的教學生涯塗抹上的無疑是最別致的一抹亮色。
那是寒假剛開始，我給每個家長都私發了成績單和叮囑的話語，余星銳的媽媽也簡單客氣地表示孩子在寒假會繼續加油。沒想到在快過農歷新年的時候，我意外收到余星銳的媽媽發來的一張照片，照片上一行醒目的字沖進我的視野：我想當數學老師。
字是余星銳寫的，他的字我認識，稚氣未脫，並不規整，如他的性格一樣，活潑、可愛、跳脫。我被這稚氣又真誠的願望感動了。我平時並沒有給過他特殊的關愛與照顧，他只是我眾多學生中普普通通的一員，沒想到卻給了我如此厚重的回饋！
後來因為工作調動，我離開了這個可愛的二年級16班，班主任還經常透過簡訊或電話告知我班上孩子和家長對我的想念之情，說家長感謝我當年給他們推薦的各種親子管理辦法和教育類圖書，讓他們在陪伴孩子的路上多了一些方法，少了一些焦慮。濃郁的幸福感襲來，把我包裹在溫暖中。
後來，我還遇到過好幾個這樣的「二年級」，也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余星銳」。他們，是我教學生涯中的「小貝殼」，是我生活中的斑斕顏色，共同組成了我人生道路上一道美麗的風景。
小「天王」獲了一等獎
2019年，我來到長郡月亮島第二小學，主抓一年級的教學工作。
相較於二年級，「天真散漫」在一年級的孩子身上體現得更明顯。和我搭班的1909班的班主任曾艷老師是個個子小小的新老師。1909班的50個孩子裏面，有4個活潑好動，經常大鬧教室，號稱「四大天王」，秦楷睿同學就是其中一「王」。
楷睿同學長得結實，高高壯壯，比同齡孩子魁梧許多。中午吃飯時，他的胃口也格外好，他總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吃完飯就一溜煙跑到操場上，跟幾個小夥伴先玩一圈，直到午休鈴響，才滿頭大汗地趕回教室。回教室了也不會聽從值守老師的安排，很難安安靜靜地看書或者午休。一會兒拿著杯子去接水，一會兒要去上廁所，還時常趁老師不註意溜出教室去玩，非得要班主任出馬，才能將他拽回教室坐下。此時，班裏的其他同學都已經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秦楷睿的調皮也讓任課老師頭疼不已。他常常上著上著課人就不見了，上哪兒去了呢？任課老師瞪大了眼睛找，最後發現人要麽是鉆到了桌子底下，要麽是躲到了工具間……總之，他總能在小小的教室裏找到藏身的旮旯，攪擾得課堂鬧哄哄的。
「你們九班這‘四大天王’不得了，全年級都‘赫赫有名’，不是這個鬧起來了，就是那個不見了，一堂課下來管紀律都是個不小的任務呢！」任課老師一個個直搖頭，找到班主任吐槽。問題不可小覷。班主任決定組織任課老師一起想辦法，聯手整頓課堂紀律。老師們使盡渾身解數，各個突破，終於將「四大天王」裏面的兩個拉回了正常軌域，從後面「托著」「扶著」「推著」，讓他們慢慢適應小學的學習節奏。秦楷睿同學卻不是這兩個中的一個，他仍是我行我素，不把課堂當回事。
「要不讓楷睿同學的媽媽來學校陪讀半天試試？」我思來想去之後，跟班主任建議道。之所以會提這樣的建議，主要是考慮到，孩子的教育需要老師和家長共同完成，當老師束手無策的時候，也許在家長這裏可以找到突破口。
秦楷睿的媽媽來了，她先是站在教室外面觀察。這時候，我走近了她，跟她主動聊起了秦楷睿在家裏的表現。果不其然，他媽媽說孩子在家也一樣，性子野，比較難管教。
「楷睿媽媽，我們非常需要您配合老師一起糾正他一些不好的行為習慣。您是否願意？」我丟擲了解決方案。
「當然願意，老師，我聽你們的安排。」楷睿媽媽很支持。
家校聯合努力，想了許多辦法，秦楷睿終於能坐在教室上完一節課，雖然偶爾還是會鉆到桌子底下去，但是已經不太跑出教室躲到操場上去玩了。孩子哪怕有一點點進步，於老師而言都像是撿到了珍寶，我們都為他感到高興。
一次偶然的機會，得知長沙市望城區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面向全體中小學生征集參賽作品，我將這個訊息告訴了班上的孩子們，同時轉發了通知檔給家長們。沒想到一向對學習不感興趣的秦楷睿報名參賽了，參加的是科幻畫類別的比賽。
「一堂課都很難聽完的秦楷睿能參加比賽嗎？」我詫異，心裏也直犯嘀咕。但無論如何，得支持他試試。
出乎意料的是，這孩子學習沒定力，想象力卻非凡。他畫出來的太空垃圾回收系統想象新奇、筆觸細膩、用色大膽，很是不錯。我知道，這是一次絕佳的改變這個孩子的機會。和家長溝通後，我給孩子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見，畫經過再次加工變得更精致了。果不其然，楷睿同學的畫過關斬將，透過了初賽、復賽，最終獲得了大賽一等獎。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陽光如一層薄紗覆在嶄新的教學樓上，金燦燦的。走進教室，我拿出獎狀，當著全班同學的面，隆重地給秦楷睿頒獎並合影留念。在同學們「哇！哇！哇！」的一聲聲驚嘆中，秦楷睿邁出了自信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座位。
從那以後，秦楷睿上課聽講認真多了，雖然偶爾還是會出現坐不住的情況，但相較入學時的模樣，已是天差地別。如此難以適應小學生活的秦楷睿在體驗了一次獲獎的快樂後，也在努力爭取下一次獲獎的機會。正是抓住了這一次成長的機會，我們才讓他有了更多向好處發展的可能。故事普普通通，卻令人回味，我想這便是我們堅守在教育一線的動力源泉吧。經此一事，我更深刻地認識到，教師的真正本領，不在於他會講述知識，而在於能激發學生的學習動力，喚起學生的求知欲望，讓他們興趣盎然地投入到學習中去。最終，讓學生成長為有修養、負責任、愛生活、善求知的社會之才。要知道，每個孩子都有開啟心靈的鑰匙，老師的任務就是幫助孩子找到這把鑰匙。
「丁零零……」又是一年開學季，我又來到一年級，如雨露滋養新苗一樣，我希望自己的汗水能如雨露，滋養孩子們的心田。教學數十載，與孩子們相處的點點滴滴匯聚在這歲月長河中，釀出了沁人心脾的芬芳。我喜歡捧著這芬芳細細品，如同牽著孩子們的小手慢慢走。
（原載於2023年第6期【創作】）
胡知，湖南省長沙市望城區長郡月亮島第二小學業務副校長，望城區第二批卓越教師「優秀骨幹教師」，望城區小學數學學科新人入職教師培訓計畫指導教師，望城區教育系統「優秀共產黨員」、德育研究「先進工作者」、研訓管理工作「先進個人」、科技活動「先進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