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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苦作之後的狂歡——小縣城大富翁的告誡

2024-02-01文化

那時節還是在上個世紀,人們忙於聽講座,參加「成功學」的培養班,都期待自己成為所謂「實作財務自由」,說白了就是成為有錢人。

我素來是奉行「聽其言而觀其行」主義的人,但是把握不住那誘人的前景,和激昂的人群的感染,按照「與富人打交道學習他們的思考和行動」的指導要義,經人介紹去了一個邊遠小縣城,拜訪那個著名於縣內外的富翁。

這個富翁據說脾氣古怪,他會問你幾個問題,要是回答令他滿意才會與你深談,否則會吃閉門羹的。

我們兩個人坐班車經過四個小時的勞頓,才找到富翁所在的縣城,一打聽,說富翁去了他山裏的老家,好在縣城離山裏不遠,也有交通小巴車直通那個叫「羅家峪」的山村村公所。

下了車,我們兩個就聽人指引,很快來到了向陽的半坡,有一院極為普通的泥坯房子,有個小門樓子,門敞開著的,聽見院裏有個大嗓門招呼「來客人了!」

聲音洪大,不顯蒼老,卻多了三分豪壯。

「姑舅哥!好久不見了,怎麽跑到山裏來了,叫我們好找!」,朋友打著哈哈,向為首的瘦小老頭兒問好。

在我們地方上,透過古老的排行,分清輩分,誰把誰叫個「姑舅哥」,「他大爺」,「小妗子」一類的,表示禮數周到,至今有些老傳統的人都還用這種方式打招呼,骨子裏透著古老文化的底蘊。

「快坐快坐!」,那瘦小老人熱情地招呼道。我很納罕:不是說他古怪嗎?怎麽還很通達呢。

有人奉茶,那老人開口了:「三個老問題,開始問了,答對了聊聊,答不對喝口茶水走人。」

我暗中就是一驚,果然,待客之道有禮數,推搡起人來不含糊。難道富翁們就是這樣不近人情嗎?

「第一個問題:信人還是信神?」,我不假思索地回應:「我信人。」

「第二個問題:吃飽飯了幹滴啥?」

我思考了片刻,答出了平生最高光的三個字的答案,惹得老人叫了一聲好。

「幹人事!」

「看起來是個明白人,答的亮敞得很!」,老人明顯的活絡起來,他的臉上笑容出賣了他。我和朋友放下心來,看起來能進一步聊天了。

「最後一問:找我來幹啥呢?」,這一發問一下子把我給問住了,明擺著素昧平生,不得根柢,如實回答也許是最好的選擇了。

「拜訪您老實在冒昧,可是就不想讓您的規矩把我們趕走,何況這麽遠的路上來了。」,我開了個頭。

「也是,也是。」,他附合了兩個也是,聽得出,極為冷淡。

「拜訪您是讓您給我提些人生忠告。」

「是想讓我聊聊怎麽發財的吧?」,那老人威嚴地問道。

「就是這樣的。」,我坦誠相見。

「好!我喜歡爽快的實誠人。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坐在山間小院裏,安靜地聽那老人講故事:

有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家境還算不錯,他心地良善,社交面廣,從來都是他出錢請人吃飯,也有知交朋友勸的,不讓他隨便買單招呼人,他也不聽這些,外甥打燈籠——照舊(舅)。

中年人有一次給人幫忙,做了擔保人,結果那個舉債人消失不見了,債主按照那時的慣例,將中年人約到一個采石場裏去做苦工了。

這個采石場在大山深處,只有一條路可以進出,有專人把守大門,場子的四周均安排人力盯守,中年人一看如此嚴格的防衛,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漫長的半年裏,這個中年人的手腳都不知磨壞了幾層皮,吃飯僅能裹腹,離他平日裏的吃喝差遠了,他是拉車的,那人力車很重,每走一步都很費力,兩千斤的石條往大門口的成品場堆放,就他和一個叫「小四」的壯漢兩人裝卸。

吃過黑飯,還要幹兩個小時,才能躺在大通鋪上睡覺。

只有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才能吃到幾塊帶骨頭的肉,算是加點油水,要不然那麽苦重的活,沒人能撐住。中年人剛到石料場,第一回吃肉,他一見這麽糙的肉,沒有吃,就讓給小四吃了,接下來的幾天小四可賣力地幹活了。

過了一個月,中年人掉了膘,等到初一吃肉時,他感覺這一輩子都沒有吃過這麽香的肉!其實是沒有油水給餓和饞的。

中年人幹了一個半月後,逐漸適應了這粗重的石料場活計,接下來的空虛、無聊時時襲擊著他,沒有任何娛樂,唯一的一部收音機,成了他解悶的工具。

他特別懷念石料場外熱鬧的日子。

等熬到債主人的錢數用薪資抵扣後,中年人從石料場的大門走出來,回到了他熟悉的社會生活了。

回到家後,家中的人看到他因為勞作下苦而虛弱的身體,忍不住哭了起來,他也跟著哭起來!

說也奇怪,那個欠債的人回家了。

中年人怒火中燒,風風火火的去找欠債人。等到欠債人家裏,只見桌子上已經早早的擺著兩沓子整齊的票子,恰好比債金多了兩倍!

「老哥哥受苦了!這是兄弟的一點兒心意,你可別嫌少啊!」,債務人滿臉誠懇,中年人一時不好發作。

「你半年不見,死哪兒去了?」,中年人冷冷的又回嗔為喜的問道。

原來債務人跟著一個福建商人去做了一回風險投資,僥幸賺了一筆小錢,三十多萬!他給誰也沒說,致使擔保的中年人活活的受了一茬罪!

看著多了兩倍的錢,中年人消了氣,拿錢回家去了。

這中年人是個愛熱鬧愛朋友的人,他拿了這錢,又鬧出怪事來!

花錢這回子事情,有人會花,有人敢花,有人死摳不花,有人臟花,那個中年人就是臟花的人。

臟字在我們地方方言裏是太濫過限度,非常無度致於殘忍的意思,可想而知怎麽花錢。

中年人愛喝酒,他把債務人的錢放在一個包裏,整天提著,買上好酒好煙,打電話叫人到縣上最好的館子裏包席吃飯胡鬧,凡是來人,他也不管認識不認識,硬給他們讓煙讓酒,弄得人家都不得不抽,不得不喝。他看了才高興。

中年人愛聽戲,那時候還不興卡拉OK,也不興洗浴按摩,唯一的熱鬧去處是秦腔戲園子。中年人提了裝錢的包,約好人,到戲園子裏一坐就是半天,給那些唱戲的女子們捧場,請她們吃飯,喝戲園子裏最好的酒,喝最貴的茶,出最多的錢。

小小的縣城很快傳開了:「走!白抽煙去!」,「走!白喝酒去!」,「走!白看戲去!」

一時間中年人被傳為咄咄怪事!老年人都說活這麽大,只聽過沒見過,這下可活見怪了!

很快,他花光了那些錢,在最後一場酒後,他醒悟了。

故事講完了。

老富翁問我:「你聽出啥了沒有?」

我我囁嚅了半晌,也理不出個頭緒來,不好意思的搖一搖頭,如實回答:「嘿嘿,還要請教您老呢!」

「姑舅,你聽好了:借貸時想做好人前,一定要慎之又慎,考察風險高低,千萬不能感情用事。中年人的教訓深刻得很!」

「人人都能吃苦,石料場那麽粗笨無聊的活,一個吃穿不愁的沒下過力的人都能適應,幹啥還挑三挑四的!看看中年人的樣子!」

「一下子拿了那麽多的錢,臟花不像話!白白地將自己辛苦費力的報酬揮霍一空,錢全搞怪消費了,幹了沒有名堂的事,根本不懂投資意識,哪怕投資失敗,也有它的價值!」

「中年人醒悟了,這就是思考致富!」

我和朋友如夢方醒。

這是小縣城裏的隱世高人吶!這麽樸素的道理,人家用一個故事給講清了。

從此,我再也不去聽什麽幺蛾子「成功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