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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文史漫筆245】比川端康成更早呈現「雪國」的竟是位儒商巨賈

2024-10-08文化
◆【日本華僑報】總主筆 蔣豐

寫「雪國」,川端康成把日本文學之美寫盡,從而登上了諾貝爾文學的巔峰。對世人而言,「雪國」,就近等於川端康成了。我卻想說的,在日本,論「雪國」,川端康成並不是「第一人」。如果從民俗和文化的角度看,甚至可以說,在「懂雪國」這件事上,和鈴木牧之相比,生於關西的大阪、在湯澤旅行和寫作的川端康成,反而似乎有點「外來人」的意思了。

坦率地說,新潟縣並不是一個被人熟知的人氣之地,但「雪國」無疑是它最重要的符號。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在「雪國」裏位於更深雪域和雪圈裏的南魚沼市,每到冬季,漫天大雪紛飛,時間空間都會沈靜和凝固下來,也讓「雪國人」的鄉土之情以最火熱的方式融入到這片最冰冷的世界,鈴木牧之就是其中的傑出代表。

1770年,鈴木牧之生於「越後國」的鹽沢,也就是現在的南魚沼市。在近世的越後地區,被稱為「越後縮」的麻是當地最為有名的特產織物,鈴木的家庭從事這種織物的商業買賣,是當地數一數二的巨賈。商海的浸淫,家資的殷實,並沒有把鈴木牧之打磨成一個圓滑世故的商人。相反,作為富庶之家,鈴木牧之的父親愛結交天下朋友,不少文人墨客都與其有往來,這給鈴木牧之增加了不一樣的成長環境和價值觀。因此,鈴木牧之自幼便喜愛詩畫。這讓我一下子想起來中國春秋時期的範蠡,這個能商能文、且是治國良臣的大家,在後世有著「文財神」的美稱。在世上,人們很容易把金錢和財富與所謂的世俗掛鉤,而與書生才氣、筆墨之香相去甚遠,甚至預設為「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但是,鈴木牧之則用一生來闡釋了完全不同的版本。

19歲時,鈴木牧之因經商前往江戶。這不去不知道,一去嚇一跳。真就像川端康成筆下那樣,那條縣境長長的隧道兩端,是完全不同的世界。更讓鈴木牧之驚訝的是,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家鄉,對於江戶人是如此的陌生和意外。滔滔不絕脫口而出的雪國景象和白色世界裏的生活,對於習慣了溫暖氣候的江戶人來說,無異於聽天書。這樣的對比深深刺激了對文字和文化敏感的鈴木牧之。也正是這樣的反差,直接促成了有著深厚基礎的鈴木牧之開始從「商」走向「文」。

下定決心後,鈴木牧之開始以雪國為主題寫隨筆。1798年,希望「出道」的鈴木牧之委托知名的劇作家山東京傳幫忙潤色自己的作品,卻未能順利出版。其後,他又先後找過曲亭馬琴、岡田玉山、鈴木芙蓉等文人協助,都未能如願。功夫不負有心人,幾經挫折,1837年和1841年,他終於分兩次出版了被後人廣為贊譽的【北越雪譜】,從一個生於斯、長於斯的商人世家角度,展現了不一樣的「雪國」。在我看來,川端康成的【雪國】需要「品」的話,作為珍貴民俗文化資料的【北越雪譜】,需要的或許是「學」。在這背後,不但有作者對故鄉的萬般情愫,也體現了作為一代儒商的生活觀、社會觀和價值觀,既有文學作品的儒雅浪漫,也不乏講故事、聊文化的務實和有用。

其實,除了這部民俗著作,我還十分推薦位於鈴木牧之故鄉的同名紀念館。「雪國」的雪既滌蕩著當地人的質樸,也考驗著他們生活的智慧和耐力。紀念館的建築設計采用雪國特有的傳統造房工法,大量使用耐雪性極強的杉木,被明亮的木色所烘托的空間感和光線性,使人倍感安心和溫馨。或許,匠工們充分考慮到了鈴木牧之一生樂施好善的品格,早已將人的溫情與雪國的潔凈融合。

【北越雪譜】問世百年之後,【雪國】才迎來屬於它的文學舞台。每一個文人心裏,都住著屬於自己的風景。鈴木牧之寫的是「原生態風景」,讀後的感動,或許只有雪國人才真正懂。(2024年10月7日寫於東京樂豐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