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叫姜雲芷,是姜家的嫡女,因耳不能聽,口不能語,是個又聾又啞的女子。
我並不是天生的口啞耳聾。
只因為七歲時莫名突發高燒,等醫治過後,就再也聽不到、說不了話。
自那之後,就連我的爹娘都嫌棄厭惡我。
只有身為大慶王爺的謝庭川將我視若珍寶,甚至重金求娶,十裏紅妝。
因此,為了能治好這聾啞之癥,我找遍醫師,用盡方法。
此刻我坐在屋中,耳後和脖頸兩側被紮滿了銀針,疼得渾身冷汗。
站在我面前的醫師對我打手語。
【王妃,還有最後三針,請忍一忍。】
我正要示意他繼續。
身旁謝庭川卻眼睛通紅地攔住我,打手語道:【阿芷,要不別紮了,我心疼。】
我的手被他緊緊握著。
感受著他的溫度,我感覺身上的苦楚似乎頓時減輕了不少。
我搖搖頭,輕笑著安慰他:【別擔心,我能堅持。】
看著他焦急的摸樣,我不由心中酸澀。
成婚五年,私下裏人們都嘲笑謝庭川傻。
作為他的妻子,我亦不願他再因為我的殘廢被人詬病。
這才一次次尋醫求藥,期盼有人能治好我。
如今這七七四十九針只剩下最後幾針,我絕不會放棄。
謝庭川看著我,片刻後無奈地嘆了口氣。
然後他緊握了下我的手,打著手語:【我去叫廚房給你熬些烏雞湯補補。】
我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而後深吸了口氣,對醫師頷首示意。
最後三針紮進穴位,那痛更劇烈,疼得我不小心咬破了舌尖。
血腥味在嘴裏蔓延,我死死掐住手心,無聲忍耐。
三個時辰後,針灸結束。
醫師將針從我頭上一根根拔出來。
而後我看著他走到我面前,對著我開口。
辨認口型,他似乎在說:「王妃,可能聽到我說話?」
可我的耳邊一片寂靜,什麽也沒有聽到……
瞬間,愧疚和難過將心臟淹沒。
我失望的垂下眼眸,緩慢沈重地搖了搖頭。
又失敗了。
為什麽就是治不好?難道我這輩子都治不好了嗎?
忽然,我被謝庭川用力擁在懷裏。
屋裏已經沒有其他人,想來是被他揮退了。
他在我背上的手輕輕拍了兩下。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心裏反而更加歉疚,眼淚也湧到眼角。
我輕輕推了下他,想給他打手語,和他說抱歉。
然而就在這時,我耳邊突然響起一道低沈的男聲。
「還好沒治好。」
雖然不是很清晰,但字音都準確。
我怔了一下,猛地擡頭看向謝庭川。
可他沒張嘴,眼裏依舊滿是對我的憐惜和心疼。
他奇怪地看我,問:【怎麽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我從未聽過謝庭川的聲音,不確定那聲音是不是他的。
可這屋裏除了他就是我,那男人的聲音還能是誰的?
我心如敲鼓,一時不敢輕舉妄動,便搖了搖頭。
謝庭川眉眼溫柔,低頭來輕吻我額頭:【阿芷,沒關系的,我們慢慢來。】
【就算你治不好,我也會一直陪著你的。】
他的溫柔完美無瑕,讓我找不到一點破綻。
我這是怎麽了,竟然懷疑他和其他人一樣,嫌棄厭惡我。
他分明是對我最好的人。
想到這兒,我笑笑,忍不住伸手環住了謝庭川的腰身,靠在他懷裏。
……
我喝完藥後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那聲音很近,甚至就好像在我身邊。
我渾渾噩噩地睜開眼,下意識想去拉身旁的謝庭川。
然而還沒碰到,突然,我耳邊乍響起一聲清脆的女人嬌吟!
我呼吸一窒,來不及去細想自己竟能聽得見了。
側眸去看,只見夜色與月光的交映下。
在我身側分寸距離,一對人影正交疊著上下起伏!
女人扭著腰肢,不住地浪叫:「姐夫……」
聽到這一聲稱呼,我狠狠怔住,渾身冰涼。
這兩人……竟然是我的夫君謝庭川,和我的親生妹妹姜枝晚!
第2章
這一出深夜裏妹妹替姐侍夫的大戲,我瞬間如墜冰窟。
我死死掐住手,指甲陷進肉裏。
卻也絲毫比不上那錐心的痛!
眼看兩人在我身邊毫無顧忌,動作越來越激烈。
謝庭川忽然拍了下姜枝晚,笑道:「真是個小浪蹄子。」
姜枝晚嬌嗔地笑:「你不就喜歡我這樣嗎?」
「沒錯。」謝庭川呼吸沈重,「姜雲芷聽不見,不知道自己叫得像個野驢一樣難聽,每次都聽得我想直接起身就走。」
說完,謝庭川將姜枝晚壓著親,起伏更賣力。
「還是晚晚叫的最好聽。」
我渾身僵硬,被謝庭川的話。
被那一聲聲的嬌吟,刺得耳膜好像在流血。
成婚五年,我從不知道,謝庭川原來和旁人一樣,都厭惡嫌棄我。
他還有什麽事是隱瞞的?
我咬緊牙關,不想再看,翻了個身子背對他們。
既是逃避,也是對他們的警告。
果然我剛動作,我就聽到身後的謝庭川和姜枝晚驟然停住,空氣都仿佛凝固。
許久,似乎是見我再沒有動靜。
我聽見姜枝晚罵了一句:「真是個賤人,睡覺也不老實!」
然後更加忘情的朝著謝庭川吻去。
可謝庭川啞聲道:「去書房罷。」
他說完,我聽見兩人窸窸窣窣下地穿衣,緊接著離開的聲音。
聽見門關上,我在黑暗中靜靜地睜開了眼。
空氣裏的味道,惡心得讓我想吐。
而後半夜書房的動靜響了一夜,更是沒完沒了。
努力了五年,我就是盼望著有一天能夠聽到,能夠說話。
可如今真的能聽到,一點欣喜都沒有。
我反而希望耳聾治不好,聽不到,就什麽也不知道……
心口泛起一陣又一陣尖銳的疼痛。
我捂著,一夜未眠。
翌日,午飯。
飯桌上,我看著仿佛根本不熟的兩人,心中自嘲。
不怪我從沒看出端倪,實在是他們太會演!
因耳聾口啞,我沒朋友,只有姜枝晚這個妹妹對我友善。
我和謝庭川成婚後,姜枝晚主動要來陪我,於是時常會到謝府小住。
如今再看,看望我是假,暗度陳倉才是真。
登時,我握緊了手裏的筷子,然後向姜枝晚打了手語。
【晚晚,你已在府中住了許多日,家中爹娘無人照拂,該回去看看了。】
姜枝晚頓了頓,下意識看了眼謝庭川。
即使只有一瞬,可還是被我捕捉到。
這一眼依賴是騙不了人的。
姜枝晚癟著嘴,可憐又柔弱地給我打手語:【姐姐,我還想多陪你兩天。】
我心中頓時刺痛,不為所動。
姜枝晚眼底閃過一抹暗色,有些生氣了。
【好吧,既然姐姐嫌我煩了,那我走就是。】
她就放下筷子離開。
見狀,我剛要松口氣。
謝庭川卻微微皺眉,對我打手語:【你一個人在府中寂寞,有你妹妹陪著你,我也放心。】
【既然她不想走,就留下多住兩日吧。】
他的話讓我楞在原地。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謝庭川起身。
【我去替你勸勸晚晚,別讓你們姐妹倆有隔閡,你慢慢吃。】
然後他也跟著踏出了門。
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我只感覺心臟被豁了個大口子。
苦楚和酸澀一擁而上,將我淹沒!
謝庭川竟打著為我好的名號,光明正大地去追我妹妹。
我疼得有些呼吸不暢。
好久,我叫來了貼身婢女,讓她回家去將我爹娘請來。
若是爹娘知道姜枝晚有這樣的心思……一定會將她帶回家嚴加看管。
日暮西沈,我爹娘到了謝府。
我特意屏退下人,親自將爹娘帶到了後院。
亭台水榭處,姜枝晚和謝庭川正坐在一起作畫。
可兩人的手握在一起,身子挨的極近,唇更是要相貼!
果然,看見這一幕,我娘倏然皺眉:「晚晚,你在幹什麽?」
姜枝晚驟然起身,大驚失色:「爹、娘,你們怎麽來了?」
再看謝庭川,他臉上劃過一絲慌亂,但到底從容起身:「嶽父,嶽母。」
而後他走到我面前,帶著些許不滿:【嶽父嶽母怎麽突然來了?】
我還沒回答。
不想姜枝晚竟一不做二不休,眼眶一紅,直接跪在了地上。
「爹,娘,既然你們都看到了,那我就直說了,沒錯,我喜歡姐夫。」
「我知道他已經是姐姐的相公……我不求名分,只要你們答應讓我留下,我就心滿意足了!」
第3章
此話一出,我看見爹娘面面相覷。
而我呼吸一窒,心狠狠沈了下去。
小的時候,姜枝晚每次想要我的什麽東西時,就會用這招以退為進。
而爹娘本就更喜歡能說會道的妹妹……
我心有不安,卻不敢暴露出自己已經聽得到的事實。
下一秒,我就見我娘向謝庭川行了一禮。
然後我聽見她說:
「王爺,我與老爺將這個女兒寵壞了,沒想到她會做出這般大逆不道之事。」
「只是她到底是我們的心頭肉,萬般不舍得她受此委屈。」
「不知王爺能否看在小女用情至深的份上,將她娶入府中,與阿芷同為平妻?」
清晰的話語,像一根鋒利的長針貫穿了我。
我控制不住地顫栗了下,下意識看向謝庭川。
謝庭川便側眼望過來,帶著探究。
我心下一驚,立刻裝作焦急的模樣,打著手語問他:【你們在說什麽?】
【為什麽妹妹跪下了?為什麽母親給你行禮?】
謝庭川眼神閃爍一瞬,回答:【晚晚想嫁給我。】
我皺起眉,終於能將那痛心疾首的表情擺出來。
我顫著手打手語:【她為什麽想嫁給你?你們……】
後面質問的話,我根本問不出。
那從昨晚就壓在心裏的苦澀和委屈沖紅了我的眼眶。
見我如此,謝庭川打手語的動作有些急亂。
【阿芷,我只把晚晚當妹妹的,我只是替你照顧她,沒想到會讓她產生這樣的心思。】
我忍著心痛:【那你不會娶她的對嗎?】
謝庭川卻沈默下來。
半晌,才打手語:【你們是姐妹,我知道你向來舍不得看她難過。】
【為了你,我願意娶她。】
為了我?他願意娶姜枝晚?
我從不知道,謝庭川竟然會說出這麽顛倒是非黑白的話。
更不明白,我爹娘最重臉面。
當初我口不能言,耳不能聽便被視作了家中的恥辱。
如今姜枝晚做出這種荒唐事,他們卻能接受!
我的手藏在衣袖之下,不斷攥緊。
這時,姜枝晚看了我一眼,然後可憐地抹起眼淚:「娘,姐姐不會同意的。」
「我做妾也可以的……」
我娘皺起眉:「做什麽妾?你和她平起平坐已是給足了她面子。」
「否則,該讓她做妾,藏在深宅裏別出去給王爺丟人!」
一字一句像是一把刀子,狠狠的戳進了我的心窩裏。
但我面上不敢表現。
咬緊了牙關,我對謝庭川打手語:【我不同意。】
【當初你明明說過,此生只有我一個人,絕對不會納妾……】
謝庭川臉色微冷:【但她是你妹妹,你要我難做嗎?】
【況且,若不是你常邀請她來家裏住,怎麽會發生今日之事?】
一瞬間,我如墜深淵。
他和我妹妹廝混在一起,竟然還是我的錯?
我還想動作。
卻聽姜枝晚忽然驚呼一聲,昏倒在了我娘懷裏。
我看見謝庭川沒有任何猶豫,打橫將她抱起,步履匆匆:「喊醫師來!」
我爹娘也焦急地跟著離開。
唯獨將我一個人拋下。
我怔怔的望著他們,心不斷下沈,苦澀洶湧而來。
入夜,謝庭川還沒回來。
我看著空蕩的院子失神,心口快痛到麻木。
蠟燭又燒了半根,院子裏終於傳來動靜。
卻是好幾個下人走進來,把我的東西一樣樣搬出去。
我站起身想阻止,卻根本沒人理我。
這時,謝庭川和姜枝晚並肩走來。
謝庭川握住我雙肩,安撫地給我說:【晚晚怕冷,偏院在陰面,她身體受不住。】
【你身體安健,暫時委屈讓讓,到時候我讓人給你多加些炭。】
我不可置信。
姜枝晚搶了我的夫君還不夠,現在還沒進府,就迫不及待地搶我的院子?
這根本不是我的妹妹。
是那披著皮的豺狼,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我用力攥緊手,指甲在手心裏摳出血痕。
還沒拒絕,姜枝晚上前開心地給我比劃:【謝謝姐姐。】
緊接著她抱住我。
我聽見她在我耳邊小聲低喃。
「當初的毒就該多下點,讓你不只是變成啞巴聾子,而是直接毒死。」
第4章
轟的一下,我思緒空白,耳邊嗡嗡作響。
七歲那年我不是莫名高燒,而是被人下了毒,害我又聾又啞的人,竟是我的親妹妹!
那時姜枝晚才五歲啊……
一股寒氣從我腳下生出,直直地往我頭頂竄。
但我不敢有半分異樣,只能裝作什麽也沒聽見。
對換院子的事,也沒有再阻攔。
月色皎潔,夜涼如水。
我坐在偏院裏,直到此刻都沒緩過神來,指尖都還是麻的。
我原本以為自己的每一天都過得很幸福。
可現在能重新聽到聲音了,才發現她的日子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倒不如不恢復……讓我知道真相,卻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出著神,沒聽見身後的腳步聲。
忽然一雙大手搭在我肩膀上,嚇了我一跳。
謝庭川笑著看我,打手語:【阿芷,你還是那樣可愛。】
他以前也喜歡這樣嚇唬我。
每次我都嬌嗔著打他兩下,兩人鬧作一團。
可此刻,我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如果謝庭川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做賊心虛,所以每天都要試探我是否能聽見了?
我的心狠狠一顫,下意識往後躲了下。
謝庭川臉色微變。
我連忙打手語:【晚晚那邊,都安置好了?】
謝庭川眉眼溫和些許:【嗯。】
【阿芷,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竟然還這樣善解人意,我反而心中愧疚。】
【你放心,我愛的人只有你一個,娶你妹妹是為了以後有人照顧你。】
我一時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樣,更分不清他的話是真情還是假意。
這兩日的回憶,不斷在腦海裏重現。
心裏泛出腐蝕的酸水,幾乎要將我灼燒。
我手指緩慢地比劃:【我沒關系。】
謝庭川卻抱緊我,然後牽著我到床邊坐下。
嘴唇暗示地劃過我臉頰:【今夜,我們早點睡?】
說完,他低下頭。
雙唇相碰那一瞬,我眼前卻劃過那晚他和姜枝晚纏綿的模樣。
一股惡心感翻湧而上,我匆匆推開謝庭川,跑出去在墻角幹嘔起來。
謝庭川追出來,臉上焦急:【怎麽回事?】
我深吸口氣,強裝鎮定:【身體不太舒服。】
謝庭川立刻叫人要喊醫師來。
我攔住他:【我沒事,別折騰了。】
【真沒事?】謝庭川臉上的擔憂很真,讓我微微失神。
所以曾經,他真的愛過我嗎?
翌日,謝庭川還是找來醫師給我檢查。
不知道是最近身心俱疲,還是沒睡好,我眼前有些暈。
謝庭川握著我的手,問醫師:「到底怎麽回事?」
頃刻,大夫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恭喜王爺,王妃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
我一下怔住,看向謝庭川。
還好謝庭川同樣楞了瞬,並沒發覺我的異樣。
他笑著給我打手語:【阿芷,你懷孕了,我們有孩子了!】
我心裏震動,手不覺撫上小腹的位置。
我和謝庭川有了孩子……
這三年來,我一直想給他生個孩子,可總是懷不上。
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了……偏偏是在謝庭川要娶姜枝晚的時候。
明明該是喜事,但我像是吃了黃連一樣,苦的不行。
就是高興不起來。
但看謝庭川眉眼間全是笑意,全然是對這個孩子的期待。
我忍不住想,他還是愛我的,對吧?
否則,不會這樣喜歡我的孩子。
謝庭川讓下人把醫師帶出去,屋裏只剩我們兩人。
他拉著我的手,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的肚子。
【看模樣像是個男孩,不過若是女孩,我也喜歡。】
我到底還是被他感染,唇角眼梢向上揚。
然而還不等我比劃,接下來,謝庭川又打手語道。
【阿芷,等這個孩子生下來,就先過繼給晚晚好嗎?】
第5章
謝庭川修長漂亮的手指翻轉:【阿芷,你別多想。】
【只是因為你妹妹突然嫁進來,又和你平起平坐,到時候外面肯定會議論紛紛。】
【但若成婚後,公布她有身孕,一切就會理所當然些。】
我怔住,心裏好像破了個洞。
沒有撕心裂肺的疼,就是冷,凍結五臟六腑的冷。
一瞬間,我甚至懷疑自己看錯了。
我手指發僵,緩慢地比劃:【理所當然什麽?】
成婚三年的妻子沒有生子,剛嫁進來的平妻卻很快懷上。
讓外面那些人理所當然地來戳我的脊梁骨嗎?!
謝庭川頓了頓,眉眼放得更柔和。
【阿芷,以後我們會有很多孩子,晚晚是你妹妹,你就讓讓她不行嗎?】
妹妹……
我有些喘不過氣,像被掐住了喉嚨。
腦海裏閃過幼時的種種記憶。
「你是姐姐,晚晚喜歡這件雲紫色的裙子,你為何不能讓給她?」
「既然晚晚喜歡這簪子,你做姐姐的就讓讓。」
從小到大,我讓了衣服,讓了首飾,讓了房間。
現在我不僅要讓自己的夫君,連自己的孩子都要讓給姜枝晚。
那麽姜枝晚毒害了我的耳朵和嗓子,又有誰來為我做主?
我感覺眼眶發酸,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見謝庭川還想說什麽。
我不願再看了,背過身子,別開了眼。
我不知道謝庭川大概會是什麽神情。
如果是以前,他會耐心地來拉我的手,或者親我的臉。
直到我肯睜開眼理他為止。
可沒過片刻,我卻聽到了離開的腳步聲。
我怔了怔,轉頭看去。
謝庭川的背影很冷漠,又大又快的步伐沒有一秒停頓。
我的心徹底沈了下去。
雪在深夜飄落,連著下了幾天。
而這幾天,謝庭川都沒再來過我這裏。
正院裏倒是熱鬧,畢竟整個王府都在籌備姜枝晚進門的喜事。
只有我一個人喜不起來。
我日日站在廊下看雪,還聽見婢女大聲地議論我「死氣沈沈」,「晦氣」。
明明我是這裏的主母。
如今卻誰都能拜高踩低地踩我一腳了。
我收回目光,準備轉身回屋。
幾個侍女小廝卻端著托盤禮盒走進院子。
【王妃,這些是王爺給您送的補品。】
我望去,多是燕窩、魚膠、海參一類的補品,還有幾籃南越之地的貢柑。
【王爺還讓您安心養胎。】
我心裏的酸澀不斷翻湧。
揮手將下人遣退,我隨手剝開一個清甜香蜜的貢柑,吃在嘴裏卻是滿口苦澀。
咽下去,一路苦到了心裏。
我將剩下的半個丟進籃子,又有個侍女走進來。
【王妃,王爺說讓您去書房,有要事相商。】
我心下惶惑,謝庭川從來不讓人進他的書房。
怎麽會突然叫我過去?
卻還是走了過去。
到了書房卻只見雙門緊閉,我推開門,裏面卻空無一人。
而在書架的正中央掛著一張惟妙惟肖的畫像。
乍一看,我以為那畫的是我,但很快我就看清了旁邊的一行小字。
「此生摯愛之人——姜枝晚」
一瞬間,我只覺天旋地暗。
我差點摔倒,踉蹌時扶住了桌角,卻將一摞書冊碰倒。
「嘩——」
我緩了須臾,蹲下身去一本本撿起。
卻在一地狼藉中看見某一冊本上寫著行字——
【我與吾妻的二三事】
我顫著手翻開來看,卻被一幅幅畫面給占滿了視線。
那……竟是謝庭川和姜枝晚的春宮圖!
第6章
「咣——」
冊子落地,我止不住打顫。
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一夜,想起他們在離我分寸的地方,纏綿纏結……
強烈的沖擊在胃裏翻湧,心更是像被淩遲一般。
我強忍著惡心將一切恢復原狀。
然後捂著嘴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寂冷的偏院沒有一個人。
我跌在床邊,數日來積攢的委屈再也忍不住。
化作眼淚,大顆落下。
謝庭川才華橫溢,誌趣高雅,對我向來溫柔體貼。
可面對姜枝晚,他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竟還執筆畫出那種羞人的東西!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如果他那麽愛姜枝晚,當初為什麽還要娶我?
我流著淚,一遍遍地問:「為什麽……到底為什麽?」
回應我的,只有門外呼嘯的風雪。
直到眼淚流幹了,我感覺眼睛又酸又澀,喉嚨也疼得要命。
這時謝庭川來了。
聽見聲音,我慌忙擦幹淚痕。
剛站起身,謝庭川走了進來。
身後還跟著兩個捧著紅布和絲線的婢女。
【阿芷,我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桂花酥。】
謝庭川眉眼又是柔情似水的,我卻有些恍惚。
我慢慢擡起手,問:【庭川,你還愛我嗎?】
謝庭川楞了一瞬,眼神很堅定:【當然。】
我很想問問在書房看到的那些東西。
可謝庭川又給我打手語:【阿芷,有件事晚晚希望你能幫她。】
【她手笨,不像你手藝好,所以她想你幫她繡好婚服。】
說著,他擺擺手。
那兩個婢女立刻走上前來,艷麗的紅色狠狠刺痛我的眼睛。
我女工好,沒錯。
那是因為從我又聾又啞之後,我爹娘嫌她丟人,一步也不讓我出門。
我終日被關在那一間小小的屋子裏,聽著外面妹妹和爹娘嬉鬧的聲音,卻連哭出聲都做不到。
那屋裏那麽黑……只有布上的花有顏色。
唯一願意照顧我的奶娘只會繡花,只能教我繡花。
這些,謝庭川明明都是知道的。
可他忘記了……或者,根本不在乎。
片刻,我壓下所有苦澀:【好。】
謝庭川握住我的後腦勺,在我額上輕輕一吻。
這時下人來稟報:「王爺,姜二小姐請您過去。」
謝庭川立刻松開我,對我匆匆打了句手語:【時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然後就轉身離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感覺那個只愛我的謝庭川就要消失了。
我倏然追了上去,從後抱住謝庭川的腰身。
我想挽留他。
可說什麽呢……別離開我,別留下我一個人?
他還在乎嗎?
我不動聲色地深吸了口氣,然後放開了謝庭川。
【天冷了,多穿點。】
謝庭川又抱了我一下,似乎還想安慰哄我一句。
但太急了,他的腳步先動作離開。
匆匆來又匆匆去,這院子最後還是只剩我一個人。
我攥著那紅布,眼眶再次紅起。
之後半個月,我就在這院子裏給姜枝晚繡婚服。
當年我給自己繡婚服,滿懷期待也繡了一個月。
半個月時間,我幾乎熬瞎了雙眼。
很快到了謝庭川和姜枝晚成婚的前一日。
按照禮俗,女子需在母家出嫁。
於是,一大早我爹娘便來謝府接姜枝晚回去。
我頭暈眼花,讓婢女把繡好的婚服給姜枝晚送去,就想回屋去休息。
卻不想我娘帶人氣勢洶洶來了。
她站在門口,對身後的下人直接下令。
「把她給我關進柴房,別讓她明天壞了我閨女的大喜日子!」
第7章
聽見這話,我不可置信。
還沒等我作出任何反應,我就被人挾制住。
我看著我娘,心口好似被千萬顆銀針紮碎。
她只記得明天是姜枝晚的大喜之日。
可還記得我也是她的女兒?
我用力掙紮起來,想要問一句「為什麽?」
可下人用力一推,我就摔在一片塵土之中。
柴房的門轟然關閉,偏院的門很快也被我娘下令鎖起來。
我無力跌坐在地,眼淚大顆落下。
謝庭川……你在哪兒?
可直到天亮,外面鑼鼓喧天,謝庭川也沒來。
又到天黑,院裏才傳來腳步聲。
「阿芷!」
隨著柴房的門被踹開,我才擡起臟兮兮的臉。
月光下,我看見謝庭川一身大紅喜服。
他急匆匆將她扶起來,然後和我解釋。
【阿芷,我不知道嶽母竟將你關了起來。】
【若我知道,我定不會讓你受這樣的委屈!】
我看著他身上大喜的紅色,心裏似有無數的螞蟻在啃噬。
我今天都沒出現,他沒有察覺到?
我娘在他的府邸裏把我關了起來,他會絲毫不知道?
他明明什麽都知道,只是預設了。
從前那個寵我、護著我的夫君真的不見了。
苦澀像是清水裏的一滴墨,暈散得越來越多。
我垂下眸子,什麽話也沒說,轉身要走。
謝庭川卻抓住我手腕:【阿芷,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你知道的,我心裏只有你一人,和晚晚成婚是不得已而為之。】
不得已而為之?我心裏一陣陣的絞痛,看向謝庭川,想說什麽。
但還是狠狠將他推開,而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謝庭川追上來,焦急地比劃什麽。
忽然下人急報:「王爺!不好了,晚王妃暈倒了!」
我頓了下,但腳步不敢停。
身後傳來謝庭川焦急的語氣:「怎麽回事?」
「快!趕快去叫大夫!」
而後他上前拽過我:【晚晚出事了!】
他拉著我到了姜枝晚房中。
恰時,沒走遠的我爹娘也匆匆趕了回來。
看到我,我娘的眼神就像是淬了毒:「定是她這個災星害了晚晚!」
「我就說她一定會壞了晚晚的大事!王爺……就不該放她出來。」
我一怔,不明白娘為何對我這般憤恨。
什麽事情似乎都是我的過錯。
我娘還想要說些什麽,被我爹攔下了。
「先看晚晚!大夫,晚晚怎麽樣?」
大夫收起搭脈的手,面色有些凝重:「王妃身子太弱,又逢嚴寒之日,突發疾患。」
謝庭川忍不住詢問:「該如何治療?需要任何藥草,我都可以讓人去找。」
大夫眼神有些暗,重重嘆了口氣:「身子太弱,非一般療法所能治理。」
屋子裏的人臉色逐漸變得難看。
大夫卻又忽然開口:「不過倒是有一古籍偏方,只是常人難以接受。」
謝庭川上前一步:「是何法子?」
大夫壓低了聲音:「婦人生產時新鮮的胎盤,用作藥引煎服七日,方可藥到病除。」
我娘臉色微變:「這東西哪裏會能尋得?」
倏地,謝庭川目光幽深的看了一眼我。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
就聽謝庭川淡漠聲音:「如她這般,懷胎三月剖腹取子,可得胎盤?」
第8章
我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為了給姜枝晚調養身子,謝庭川竟要將我剖腹取子,只留胎盤!
寒意從腳底升起,一瞬間我只感覺自己渾身冰涼。
而我爹娘聞言看來。
「她懷孕了?」
「嗯。」謝庭川眸色幽深,聲音也輕的微不可聞。
剛剛幾乎絕望的我娘,瞬間滿臉喜色:「太好了,晚晚有救了!」
「大夫,王爺問的是否可行?」
大夫面露難色:「懷孕三月胎盤已經成型,只是……」
「剖腹取子,怕是有性命危險。」
但後半句無人在意。
我娘坐在榻邊握著姜枝晚的手,滿臉心疼。
我爹有些焦灼地詢問:「何時可為我們剖腹取子?」
我看著這一幕,心幾乎停了跳動。
我又看向謝庭川,謝庭川微微一怔。
而後別開了目光:「晚晚還未醒,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
我看著只顧著妹妹的爹娘,看著從回答之後就不再直視我的謝庭川。
像跌入了無盡的黑暗,悲傷和痛苦全都哽在喉嚨。
我算什麽?1
即便是條狗,這麽多年也該有些感情的。
可我就像是一株草藥,需要了就割斷,輕易了結性命。
我積壓在心底的情緒不斷翻湧。
在我爹娘送醫師離開之後,謝庭川朝我走來。
我看著他臉上的猶豫和掙紮,眼淚模糊了視線。
張開嘴,聲音嘶啞:「剖腹取子,我絕不同意!」
「你們誰也別想傷害我的孩子。」
謝庭川狠狠一頓,眼睛錯愕地睜大:「阿芷?」
「你……能聽見,也能說話了?」
他神色復雜,聲音微顫,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
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雙肩,迫切地想要一個答案:「你什麽時候聽得到的?」
我失望地看著他,反問:「你希望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能聽到?」
謝庭川沒有說話,眸色一點點沈下來。
在他無聲的威壓下,我給出答案:「上次施針後,我便聽得到了。」
「那夜,我們的房裏好熱鬧呢。」
隨著話落,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看見謝庭川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阿芷,你聽我解釋……」
我推開他的手:「我不需要解釋,我只要你放過我的孩子。」
「看在昔日的情分上……」
過去的山盟海誓,在這些時日的消磨中,我都逐漸忘記不在乎。
他背棄誓言另娶她人,我也可以忍耐。
只要留下我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
然而謝庭川臉上的白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焦急。
他上前握住我的手:「阿芷,我們會再有孩子的,可晚晚只有一條命。」
「你難道要看著你妹妹去死嗎?」
我感覺自己臉上的淚痕冰凍上了:「可大夫說了我會死!」
「我讓給姜枝晚的東西已經夠多了,她什麽都有,為什麽還要我孩子的命!」
謝庭川深吸了口氣:「大夫也說了只是可能有性命之憂。」
「你這般康健,自是不會有事的,我也絕不會讓你有事的!」
「阿芷,這是最後一次……」
我從沒這樣心如死灰過。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轉身朝門外走去。
既然這雷根本沒有人在意我,我便離開這裏。
身後,謝庭川追問:「阿芷,你要去哪兒?」
我沒有理會。
謝庭川的聲音驟然變冷:「來人,將王妃帶回偏院。」
「即日起禁足房中,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放她出來!」
第9章
侍衛沖進院中,將我的去路擋住。
我轉過頭,謝庭川卻在和我的眼對視上之前,轉過身。
走進姜枝晚的屋子,然後關上門。
寒風呼嘯而過。
我一顆心沈落谷底,不知道是怎麽被帶回偏院的。
木門‘咣當’一聲關合。
我回過神,下意識摸上自己的肚子。
人常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一生順遂。
我明明恪守女德,謹小慎微,為何還是不得善終?
就像是一根浮萍,無論走到哪裏都是沒有根的。
我想不明白,心也好像被掏空一般,茫茫一片虛無。
我孤身站在廊下,看著夜色籠罩大地。
又天光大亮。
忽然,院門被推開,我看見姜枝晚走了進來。
她面色紅潤,哪有丁點病弱?
她對我說:「姐姐,聽說你聽得見了,也說得了話了,真是恭喜。」
「親眼看著我將你擁有的一切都搶走,這滋味怎麽樣?」
寒冬的雪如刀般割開我的肌膚,割傷我的心。
「姜枝晚,我原本擁有的東西就不多……」
姜枝晚嗤笑:「可我擁有的都是我努力爭來的!你要是不聾不啞,爹娘會愛我一個人嗎?」
「現在我也證明了,謝庭川更愛我——只要我想要,就沒有得不到的!」
「姐姐,就連你孩子的命……你也留不住。」
「我要是你,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呢?」
她的話,她的聲音,狠狠刺痛我的耳膜。
姜枝晚耀武揚威地離開了。
我看著天,只覺天上落下的雪都是自己的冤屈。
回到屋裏。1
我站了很久很久後,才從妝奩裏的暗格摸出了一顆毒藥。
這是我多年前偷跑出府買的。
因為聾啞遭人嫌棄,我覺得日子沒了盼頭,不如一死了之。
後來遇見謝庭川,我以為自己苦盡甘來,這藥沒了用處。
不成想,一切皆是黃粱一夢。
如今……這夢該醒了。
我再次轉身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房間,最終含淚吞下毒藥,然後坐在桌前拿起紙筆。
可拿起的筆久久寫不下一個字,水墨滴落在紙,混合著我的淚,慢慢墨染開來……
遇見謝庭川之前,我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多余,最該死的人。
是他對我說,老天爺拿走了我的耳朵和嗓子,是為了不讓我被世間的汙穢玷汙。
是他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可也是他,奪走了我生的希望。
終究,是我奢望了啊。
一滴血落在紙張上,混在墨汁中很快就被掩蓋。
我再也忍受不了體內的劇痛,側頭嘔出一大口血,重重倒地!
血色染了視線,姜雲芷用力捂住小腹,眼淚大顆滑落。
孩子,娘親護不住你,便來陪著你了。
恍惚間,我好像看見了五年前。
謝庭川逆光朝我走來,向我伸出手。
「姑娘,你還好嗎?」
這一次,我沒有握住他的手……
「呼呼——」
狂風卷雪,將窗戶拍得砰砰作響。
謝庭川坐在書房裏,心口忽然一陣刺痛,好像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離去。
又想起姜雲芷開口說話的模樣。
他站起身,叫來侍衛:「王妃如何了?」
侍衛怔了怔:「晚王妃還在睡著,王爺要過去看看嗎?」
謝庭川皺起眉:「本王問的是……」
話沒說完,另一下人快步走近:「王爺,晚王妃醒了,說是身上疼。」
謝庭川攥了攥手,將沒問完的話咽回去,然後去了正院。
姜枝晚看見他就紅了眼,縮排他懷裏依偎:「庭川,你陪著我好不好?」
「我好難受,好痛……」
謝庭川怔了幾秒,回抱住她:「好,你乖乖躺下休息,我不走。」
姜枝晚一直緊握著他的手。
直到她睡著,謝庭川才起身走出屋。
叫來貼身侍衛,他壓低聲音:「全城搜尋近日裏即將臨盆的女子。」
「時刻註意著,待平安生產後,花些錢將胎盤買過來。」
「是。」
侍衛領命離開。
而謝庭川在原地站了許久,眼前忽然又閃過昨日姜雲芷那失望的雙眼。
心口再次刺痛,他攥了攥手,擡步就朝著偏院走去。
第一次,他發現去偏院的路那麽冷清。
那路上的雪鋪了厚厚一層,都沒有腳印,更沒人清掃過。
謝庭川沒來由地覺得煩躁。
他一把推開院門:「阿芷?」
院裏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
甚至連個下人,連個婢女都沒有。
怪不得他問王妃如何了,下人只回答得上姜枝晚的情況。
這樣被苛待,姜雲芷一定很不高興。
謝庭川加快腳步,聲音也帶上幾分急躁,想要得到一點回應。
「阿芷?!」
他擡手推開屋門,卻感受到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
昏暗的屋子裏,姜雲芷倒在一片血泊中,再無聲息……
第10章
謝庭川站在門口,不可置信的看著屋內。
床上的血色,狠狠刺痛了他的雙眼。
他邁著僵硬的步伐,一步步朝著床邊走去。
心也被一點一點的提了起來,腦海中有一個可怕的聲音在叫囂。
走近床邊,那或鮮艷或烏黑的血色,讓他生出一種想要逃離的沖動。
「阿芷?」謝庭川伸出顫抖的手,探到姜雲芷的鼻前。
猛地,他幾乎跌在床前。
姜雲芷沒了呼吸!
謝庭川瞳孔一震,心裏有什麽東西轟然倒塌,四散開來。
明明昨日她還好好的,而且既能聽見,又能說話了。
怎麽到了今日,就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他朝著跪在地上的下人怒吼:「你們是如何看的夫人!」
「快去叫大夫來!」
「回少爺,已經去叫了大夫。」下人匐在地上,趕忙回答。
謝庭川沒說話,跌坐在床前,心裏的一個地方似乎缺了一角。
他看著躺在床上的女子,容貌昳麗,只是面色蒼白了些。
遠遠看去,若是沒有那灘血泊,她仿佛在沈睡一般。
謝庭川握住她的手,卻是一片冰涼。
也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為何,這一切來的如此突然?
下人請的大夫,此時也慌忙趕了過來。9
原本氣喘籲籲的大夫,看到面若寒霜的謝庭川,頓時止了喘息。
連忙上前行禮:「拜見大人!」
謝庭川回過神來,忙不叠起身,聲音帶著暗啞:「先生快看看。」
他的心裏隱隱生出一種希望,一切都還有救。
大夫放下藥箱,上前看診。
他的手搭在姜雲芷的手腕上,又扒開她的眼皮看了看眼珠,撥開雙唇看向舌苔。
「噗——」
姜雲芷的嘴裏吐出烏血來。
謝庭川心裏一動,忙向前邁了一步。
「人可否還有救?」
她還能吐血,是不是就說明姜雲芷還活著?
剛剛只是她睡了過去?
大夫搖了搖頭:「口吐黑血,眼神渙散,服用劇毒導致流產……」
便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回來了。
謝庭川顫了一下,看了看床上之人,又看向大夫。
「可知是何毒藥?」
他的心好像破了一個大洞,姜雲芷的秘密似乎不止一個。
明明從前她什麽事情都會同自己講。
可她聾啞之癥好了,她什麽都沒說。
更是不知何時,藏了毒藥。
大夫沈思片刻,搖了搖頭:「老朽不知。」
「今日情形,實在是有太多的藥石相似。」
謝庭川皺了皺眉,沒多說什麽。
他揮了揮手,讓下人將其送了出去。
而後又坐在床前,心裏像是被一雙大手狠狠攫住。
明明已經找到待產的產婦,為何卻出了這種事。
姜雲芷為何這樣傻,即便不考慮自己,她為何也不肯考慮考慮那孩子?
如今,她死了,孩子也沒了……
這屋裏,還是熟悉的樣子。
可那暗裏,卻有什麽東西變了,像是隨著姜雲芷一同去了。
謝庭川的胸腔被一股巨大的閉上填滿,還帶著一些後悔。
當初,若是自己沒有將那句話說出口,會不會就不一樣?
姜雲芷和孩子,是不是也會安然無恙。
謝庭川眼前又浮現出昨日的情形。
她那靈動生氣的模樣,與現在和以往都是不一樣的。
是那樣的招人憐愛……
現在,一切都沒了。
倏地,謝庭川感覺四肢已經沒了力氣,眼睛也變得有些模糊。
唯有那清晰心痛席卷全身。
是他,害死了姜雲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