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爸爸媽媽偏心了哥哥一輩子。
直到我死在了大火裏，他們還在慶幸，出事的不是哥哥。
我曾經渴望的親情到死都沒有得到。
再次醒來，我決定不再奢望了。
不再奢望爸爸媽媽的疼愛，不再奢望哥哥的喜歡。
名利給他，前途給他。
這一次，我只想好好活著，為自己而活。
女孩子也有發光的權力。
起火了。
煙霧彌漫，火勢兇猛。
我在睡夢中被濃煙嗆醒。
這棟別墅，平時只有我自己在住。
我被父母和哥哥幽禁在這裏畫畫。
今天晚上哥哥開逼迫我畫畫，他此時也在這個房子裏。
我能聽到外面傳來的警報聲和哭泣大喊。
爸爸媽媽聲嘶力竭喊著哥哥的名字。
「救救我兒子！」
「我兒子在裏面！」
救援人員按照他們的指引沖向一樓。
我被濃煙嗆得幾乎窒息，踩著崩落的火苗試圖往視窗沖去。
「媽媽！媽媽！」
「爸爸！」
我手扶著滾燙的窗框，呼喊著我最親的爸爸媽媽。
可是根本沒有人能聽見。
「嗚嗚嗚......嚇死媽媽了！」
「你這孩子，在這過夜幹什麽！多晦氣啊！」
爸爸媽媽正抱著救出來的哥哥哭泣。
「房子還有人嗎？」
救援人員大聲跟他們確認：「房子快爆炸了！」
「現在裏面情況很危險，不能盲目探查，家屬！裏面還有沒有人？」
爸爸媽媽只顧著抱著哥哥流淚，對消防員的問話充耳不聞。
我已經脫力了，高溫和濃煙嗆得我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感覺，我應該是要死了。
頭發已經開始燃燒，身上傳來劇烈的疼痛。
我怔怔的看著外面那劫後余生的一家三口。
他們忘了我。
我知道爸爸媽媽一直都偏心哥哥。
可是我沒想過，他們能毫不在意我的死活。
皮膚融化，露出焦紅猙獰的血肉。
一聲巨響傳來，頭頂的房梁挾裹著氣浪向我砸來。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我拼勁全部力氣，淒厲的喊了最後一聲。
「爸！媽！」
我想我應該是死了。
我依稀能夠聽見外面消防員的怒吼。
「裏面還有一個孩子，你們為什麽不說！」
......
爸爸媽媽在一片吵鬧中辯解。
「這不是太著急忘記了嘛......」
「就是！誰沒有個疏忽的時候......」
消防員悲痛的看著二次爆炸的房子。
諷刺的是，我的爸爸媽媽卻是一臉慶幸。
「這火太嚇人了」
「還好兒子沒事......」
我恍恍惚惚的看著他們帶著哥哥離開。
我拼盡了一生，想要他們看見我。
只看我一點就好。
可是到死，他們眼裏都只有哥哥。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又活了。
又回到了年輕的十七歲。
「幫你哥哥這件事，你到底答不答應？」
爸爸不耐煩的看著我，表情十分冷漠。
哥哥要上大學了。
他需要一幅畫，幫他保送那理想的大學。
這一世也是這樣的。
可是我明明也想去那所大學，我畫的畫，保送的卻不是我。
上一世，哥哥去了知名學府，而我去了不起眼的專科院校。
這一次難道還要這樣嗎？
我臉上神色變換，浮現出委屈和憤怒。
「你應該明白，程家就你哥哥一個男丁，程家將來所有的東西都是你哥哥的。」
爸爸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你哥哥發展的越好，程家才會越好，你將來也是要靠著哥哥生活的......」
「你們是親兄妹，你幫你哥哥是......」
不等爸爸說完，一直走神的我擡眼看了過去。
硬剛是沒有用的。
我現在根本反抗不了他們。
如果我不給，他們會搶，會奪。
會使出各種辦法逼迫我。
最後結果還是一樣的。
我直直盯著爸爸，冷靜地開口：「是應該的。」
爸爸沈默了幾秒，點了點頭。
「你明白就好。」
他的話生硬，沒有絲毫的溫情。
也沒有任何的愧意。
2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被要求幫助哥哥了。
從我展現了畫畫天賦開始，我畫的畫，就被冠上了哥哥的名字。
哥哥是優秀少年，優秀學生，是潛力無窮的畫壇之星。
他踩著我，成了人人誇獎的「別人家」的孩子。
而如今，他又要踩著我，去上那夢想中的大學。
我死死握著拳頭，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憤怒。
「你不要不服氣，自己好好想想。」
爸爸瞥了我一眼：「不要太善妒，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東西，就不要心存妄想。」
「你搶也搶不走。」
我恍惚的看著還沒有衰老的爸爸。
眼前又浮現出上一世那無數次的爭吵。
他們總是這樣說。
「不要妄想和你哥哥去搶。」
「程溪，女孩子總是要嫁人的，你和你哥哥不一樣。」
「你哥哥好了，我們才都能好。」
他們日復一日這樣說。
上一世十幾年的勸說灌輸，我什麽都讓給了哥哥。
哥哥並不成材，可是爸爸媽媽依然覺得他完美。
哥哥成績不好，是學校不好，老師不好，同學不好。
總之不是哥哥不好。
有錢能使鬼推磨。
爸爸為了哥哥的前途費勁了心思。
我畫的畫，成了哥哥畫的畫。
我的保送名額，成了哥哥的保送名額。
我的比賽金獎，成了哥哥的比賽金獎。
......
可是這些都是我的啊！
上一世，哥哥揚名立萬，而我被幽禁在別墅裏寂寂無名。
我明明什麽都沒有搶，把自己所有都給了哥哥。
可是他們還是不滿意。還覺得不夠。
他們一次又一次的警告我，逼迫我，直到榨幹我最後一滴血。
直到我被燒死。
「著名藝術家程澈妹妹因事故喪生，程澈為了救妹妹傷了手，短期內不能夠作畫......」
上一世我死後，關於哥哥重情義的報道鋪天蓋地。
爸爸媽媽和哥哥為我哭泣的照片被渲染的感天動地。
所有人都在贊揚程家的親情。
瞧瞧。
我就連死了，都要被他們再利用一次。
「你們放心，我不會和哥哥搶的。」
我努力讓自己表現的不在乎。
明明是他搶了我的保送名額，卻成了我想搶他的。
可是我不得不這樣說。
「哥哥的東西，我什麽都不會妄想。」
但是真正屬於我自己的東西，你們同樣也搶不走。
死過一次我才醒悟。
我永遠也得不到他們的愛的。
我回到現在，是上天給我的機會。
這個時間節點，正是我和哥哥人生徹底改變的開端。
哥哥借著我的畫上了名校，後來又拜了名師，一路功成名就。
所有的巨變，都是從這個夏天開始的。
但這一次，主動權我要握在自己手裏。
他們搶我的畫，我給。
哥哥搶我的保送名額，我也可以給。
甚至後面的所有路，我都可以幫哥哥鋪好。
讓他們「稱心如意」。
但是我也會努力爭取自己的利益。
我會活著見證真相揭露的那一刻。
這一次我不會被他們榨幹價值，再窩窩囊囊死去。
我會自己拼出一條生路來。
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讓自己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3
我的順從，令爸爸媽媽非常滿意。
我甚至主動和哥哥討論關於我畫這幅畫的想法。
哥哥很滿意我的表現。
我借著機會，向爸爸媽媽哥哥提出了我的小小心願。
「我可以要一個手機嗎？」
我怯怯看著他們一家三口。
「有一些畫畫的調色和技巧，我不太會，我想查一下。」
爸爸媽媽沈默不語，他們始終防著我。
「我覺得想幫哥哥畫一幅最好的畫。」
我加了一把火。
「給她買！別耽誤我的畫！」
哥哥惱怒看了一眼爸爸媽媽：「你們就是太小心了！」
我低頭默默扒著飯，掩去嘴角的微笑。
爸爸媽媽比狐貍還狡猾。
可惜程澈是個自大的蠢貨。
我盡心盡力幫哥哥畫了畫。
憑著那幅畫，哥哥直接保送進了夢想中的學校，獲得的贊譽比上一世還要高。
我看著他春風得意，看爸爸媽媽驕傲宣傳。
乖乖做一個符合他們心意的「工具人」。
我開始了我高三的生活。
這一次我要比上一世更努力。
我想給自己爭取一個上名校的機會。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哥哥很快又需要畫了。
這次，他想拜一位國內頂級的大師為老師。
如果說名校是他成功的起點，那麽這次拜師成功，就是他通天路的開始。
上一世，爸爸也讓我給他畫畫。
可是我不甘心，我試著反抗。
可是我的反抗根本沒有用。
他們把我鎖在了房間裏，斷了我所有跟外界的聯系。
不讓我上學，也不給我吃喝。
「你要是想毀了你哥哥的前途，那你自己也別上學了！」
「你哥哥不好，你也別想好！」
爸爸媽媽瘋狂的咒罵著我。
為了哥哥，他們寧可賭上我的未來。
我最終還是妥協了。
我畫了畫，卻沒有任何人可憐我，心疼我。
哥哥成了年輕的新星。
我是妒忌、任性的妹妹。
我是想要毀了整個程家的禍害。
論狠心和人性，我遠不及他們。
這一次我學聰明了。
「真的嗎？哥哥你要拜師了？」
我高興的祝賀哥哥：「那是不是意味著，我畫的很好？」
媽媽笑瞇瞇看著我：「是。」
「小溪，你這麽厲害，這次一定也要好好給哥哥畫畫呀！」
我笑著點頭。
「我一定好好畫！」
誰讓我還不能夠保護自己呢。
我沒錢，沒人脈，連朋友都沒有。
我甚至還沒上大學。
現在的我就像是一只螞蟻。
撼動不了壯年的父親。
但是我可以最大程度為自己爭取一點利益。
「爸爸媽媽，這次我畫的好的話......」
「哥哥讀的那個大學，我可不可以也去讀？」
我趁機說出我的心願。
上一世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上理想的大學。
為了不讓我搶走哥哥的光芒，我只上了一所最普通的院校。
後來為了更好的控制我，他們幹脆讓我輟學，把我關在了別墅裏，專門給哥哥畫畫。
爸爸媽媽臉上閃過防備，我假裝看不見，自顧自的補充。
「我想著，哥哥以後的路一定會越走越遠，需要畫的時候，也會越來越多。」
「只有跟哥哥一樣，受過那所大學的教育，我才能畫出更符合哥哥身份的畫。」
我誠懇地解釋著自己的動機。
他們臉上的防備也漸漸消失。
「我沒有想搶哥哥東西的意思。」
「只是為了更好的幫助哥哥。」
見我乖巧懂事，爸爸難得有了一點愧意。
「這畫對你哥哥有大用處，對咱們家至關重要。」
爸爸隱晦警告我。
「不要想著做什麽小動作。」
我默默點頭。
我現在敢做什麽小動作呢。
我只能一步一步實作自己的目標。
上那所理想的大學，就是我第一個目標。
我的畫順利幫助哥哥拜入了大師的門下。
我的順從也降低了爸爸的戒心。
我用心備考，賭上兩世的決心。
終於以專業課第一的成績，進入了上輩子無緣的大學。
我去學校報道的時候，
哥哥已經是名氣斐然的優秀學長。
我聽著老師稱贊我的哥哥。
同學們向我投來羨慕的目光。
我抿唇笑的很甜。
哥哥，我來了。
我來送你去往更高處。
再讓你狠狠摔下來。
4
我格外珍惜來之不易的大學生活。
如饑似渴的吸收著所有的知識。
我從不缺課，學的格外認真，漸漸也交了幾個好朋友。
我陸陸續續又給哥哥交了幾幅作品。
經過專業的學習，那些畫一幅比一幅出色。
哥哥很快獲得了大師的認可，成為了大師最有潛力的弟子。
哥哥在人前人後的氣勢也越來越強。
這戲演的多了，自己就當成真的了。
我看著哥哥坦然接受那些榮譽和贊賞。
忍不住為他鼓掌。
飛吧，飛吧。
天要欲其亡，必先令其狂。
程澈，再出名一點吧。
妹妹會做你飛翔的翅膀，送你上青天。
再狠狠把你折斷。
機會很快就來了。
大師讓哥哥去參加上一世那場比賽。
那是國內頂級的畫畫比賽，含金量很高。
我按照媽媽的要求，給哥哥畫了初賽作品。
他順利進入了決賽。
在決賽命題出來的那天。
我不小心「傷了手」。
「對不起哥哥，我可能畫不了了。」
「你怎麽會傷了手！」媽媽面色鐵青：「你是不是故意的！」
「媽媽，我一向是為了哥哥好的，你怎麽能這麽想我？」
我茶藝大師上身，難過的哭訴。
「爸爸，就連你也不信我嗎？」
爸爸想到我這段時間的順從，猶豫了一下。
「你別裝了。」哥哥狠厲看著我：「我剛剛接到訊息，你也參加了比賽。」
哦，終於被他發現了。
「你也進了決賽，怎麽可能傷了手？」
我收起臉上悲傷的表情，慢慢挺直了身子。
「是，我手沒傷。」
我當著他們的面，拆下手上的紗布。
「我不想給哥哥畫畫了。」
我平靜地看著暴怒的一家三口。
「你這是什麽話？」
「你別忘了來上大學，答應了我們什麽！」
我面無表情看向媽媽。
「媽媽，我也得上課，得學習，還得準備比賽。」
「我已經給哥哥畫了這麽多年的畫了，還不夠嗎？」
媽媽臉上閃過一絲狠毒。
「你哥哥好，你才能好！」
「那些畫在你手裏沒價值，在你哥哥手裏才有價值。」
我不出聲，只笑著看她。
「這幾年來，我的畫幫助哥哥進了大學，幫助哥哥拜了名師，幫他出了名。」
「可是媽媽，難道我能幫哥哥畫一輩子畫嗎？」
媽媽惱羞成怒，脫口而出。
「怎麽不能？」
「你以前不都畫了嗎？現在怎麽就不能畫了？」
是啊，上輩子，他們就是榨幹了我的價值。
然後送我去死。
「因為以前我沒辦法！」
我的眼淚流了下來。
我原以為我不會傷心的。
「我如果不按照你們的要求，我連學都上不了！」
「可是我現在不想替他畫了！」
媽媽怒從心起，恨恨瞪著我。
「不畫不行！」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媽媽穩了穩語氣。
「小溪，你聽話，再幫幫你哥哥，這次比賽是頂級美術比賽......」
我靜靜地聽著媽媽的勸說，他們也知道這比賽重要。
卻還想著把我犧牲掉，給哥哥的成功做養料。
「這場比賽對你哥哥很重要......」
我冷冷看著媽媽。
「我不會替他畫的。」
「這是作弊的行為。」
「他應該覺得可恥。」
媽媽臉上閃過猙獰。
「早知道你是這麽一個白眼狼，當初就不該把你生下來！」
我的心頓時一痛。
我早就知道他們不愛我。
上輩子我付出了生命，都沒能得到他們的愛。
這輩子更不會得到了。
「是啊，你為什麽要生我呢？」
我眼中的諷刺毫不掩飾。
「你們的眼裏只有哥哥。」
「從小防我像防賊一樣。」
「那你們為什麽要生我呢？」
5
我質問的聲音落在空曠的房間裏。
沒有人回答。
媽媽楞在當地，臉色僵硬。
「你怎麽能這麽跟我說話？」
「爸爸媽媽把你養這麽大，還各種培養你，給你報各種班......。」
「你怎麽能揣測爸爸媽媽的心呢？」
「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面不改色看著媽媽。
呵，先發制人。
「你說你們各種培養我，給我報各種課程。」
「可為什麽每一次我得A的時候，你們就越來越生氣呢？」
我回想起那些所謂的「培養」。
「我學過書法，學過樂器，學過擊劍......」
「每次成績出來，老師誇贊我的時候，你們都不高興。」
爸爸媽媽當時的臉在笑，可是眼睛裏的厭惡和忌憚做不了假。
「什麽都沾一點，但是什麽都不讓我學好，更不許我學精。」
我嗤笑一聲。
「只要我展露一點點天分，你們就馬上給我停掉課程。」
我平靜的看著媽媽。
「為什麽呢？」
媽媽臉上的表情扭曲。
「因為哥哥不會。」
我笑了笑。
有天才，就會有被對比出來的蠢材。
哥哥不擅長的東西，我也不能會。
他們怕我搶了哥哥的風光和前途。
怕別人的風言風語。
我也上輔導班。
可是我上的離家很遠的，最便宜的大班課。
我自己坐著公交車去上課。
即使這樣，我也格外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
哥哥從小接受著精英教育，請著昂貴一對一家教。
專業的名師上門輔導。
可是哥哥資質平庸。
無論是文化課還是專業課。
都學的很不理想。
「你們怕我太出色，搶了哥哥的風頭。」
「怕我有了能力，將來搶爸爸留給哥哥的公司？」
我一語道破他們的心思。
「可是媽媽，我也是你們的孩子啊。」
「我也會孝順你們，成為你們的依靠。」
「哪怕我比哥哥有出息，我也會好好跟哥哥扶持的。」
我壓住心裏的酸澀，說出我上一世沒能說的心裏話。
「我成功和哥哥成功，有什麽不一樣呢！」
我怒吼著逼問，媽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忍不住大吼一聲。
「不一樣！你是女孩！」
媽媽脫口而出：「你是外人！」
一室寂靜。
我愕然的看著沈默的父母和面露嘲諷的哥哥。
我是外人。
原來他們從來沒有把我當做一家人。
「女孩子要優秀做什麽！早晚要嫁人，給別人家帶來財富！」
「女孩子成功，發達的是別人家！」
「你哥哥才是真正幫助咱們程家的孩子！」
「小溪，你反正最後都要嫁人給別人家生孩子的，你何必跟你哥哥搶呢！」
「你這是斷我和你爸爸後半生的富貴啊！」
「你這個不孝女！」
我想起上一世臨死前他們對我的忽視。
這兩世，他們都肆無忌憚的壓榨我，吸我的血。
只是因為我是個女孩。
「可是媽媽，你也是女的啊......」
我喃喃自語，不可置信的看著媽媽。
「我嫁給了你爸爸，所以我是你爸爸家的人。」
「你以後也會是別人家的人。」
媽媽漠然看著我：「你跟你哥哥不一樣。」
原來根本不是我做錯了什麽。
而是我一出生，就錯了。
我是女孩，這就是原罪。
呵。
我是女孩，我會是外人。
所以我沒有培養的價值。
6
「媽媽，你還記得我為什麽會被允許畫畫嗎？」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
我很喜歡那位教我外語的老師。
老師私下裏跟媽媽說，我發音很好，音準很好。
學語言很有天賦。
建議媽媽專項培養我學語言。
將來出國做研究也很有前途。
媽媽笑著說了一句：「我們沒有送她出國的計劃。」
離開了輔導班。
媽媽對我說：「老師說你沒有學語言的天賦。」
「我們以後不學了。」
「小溪，你怎麽這麽笨，以後要好好聽課呀。」
我當時不明白媽媽為什麽要對我撒謊。
在第二天的美術課上，我一直在走神。
畫的一塌糊塗。
老師給我打了D。
我以為這個成績媽媽爸爸會生氣。
可是拿到那張成績單後，媽媽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小溪，以後你就學畫畫，好不好？」
我所有的課程都沒了，就只剩了畫畫。
媽媽甚至不讓我寫學校裏面的作業，就只讓我畫畫。
可惜了，我畫畫也越來越好。
爸爸媽媽不止一次想要故技重施。
斷了我的畫畫路。
可是這個時候，哥哥出現了問題。
他的成績太差，高考很難考上理想的大學。
爸爸媽媽花了大價錢和人脈，得到了一條明路。
哥哥可以覆寫美術生。
美術生文化課要求不高，只要哥哥能畫出像樣的作品。
他們能暗中運作，幫哥哥保送名校。
爸爸媽媽回家後看見了正在畫畫的我。
我被允許繼續學畫。
代價是，以後我的優秀作品，得冠上哥哥的名字。
往事以猙獰的面目被展現。
我能夠繼續畫畫，也不過是因為我對哥哥有價值罷了。
媽媽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反駁。
「小溪，你要是想怪，就怪自己是個女孩吧。」
她神色復雜看著我，再次重復了那句話：「女孩子不要太出色，最終還是要靠男人的。」
「你何必那麽要強呢？」
「你幫你哥哥，難道你哥哥將來還會害你不成？」
我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他會。
他會毫不猶豫的利用我。
你們會毫不愧疚的吸我的血。
死了都不放過我。
「小溪，你要是不幫你哥哥，你想好後果了嗎？」
媽媽見我油鹽不進，忘記了端莊優雅，大聲警告我。
「什麽後果呢？」
我挺直了腰背，冷眼看著她。
我已經成年了，我憑自己的本事上了大學。
「你的學費還有你的生活費......你有本事，別跟家裏要！」
我突然笑出了聲。
「媽媽，你是不是忘記了，我這次來上學，你們根本就沒給我錢。」
他們這個假期，只顧著到處慶祝哥哥拜了名師。
根本沒有在意我。
我的學費和生活費，
是我暑假打工自己賺來的。
如今我已經非常清楚的知道了他們對我的看法。
既然我註定是個外人。
又怎麽會幫哥哥呢。
他們的手段無非是不給吃喝，不讓上學，不給學費。
可是這些我如今都不怕了。
他們現在還有什麽能拿捏我的呢？
我不僅不會幫哥哥，我還會好好比賽。
奪回兩世都屬於我的榮光。
7
我最終還是沒有幫助哥哥。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日子好像很平靜。
可是我知道，
這只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這次的比賽對哥哥至關重要。
我不幫他，等於毀了他的前途。
他們肯定還有後手。
哥哥急了。
他想的辦法簡單直接。
在初賽截止前，他傷了手。
他的那位名師可惜之余，用自己的內推名額，直接送他去決賽。
這很聰明。
我不給他畫，還有別人。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手受傷，也可以為他以後的畫風改變做掩護。
可是同時，關於我「不孝」的風言風語也傳了出來。
同學們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
我心裏只想笑。
我也參加了比賽。
並且已經交上了初賽的作品。
這次我想堂堂正正發一次光。
我現在是成年人，有獨立自主的能力。
誰也控制不了我。
哥哥就只能想這種下三濫的招數了。
想用輿論和孝道壓制我。
可惜了，我不在乎。
我照樣上課，下課。
卻被意想不到的人堵在了餐廳。
陳清是當初迎新的學長。
他開朗善良，後來也多次跟我「偶遇」。
我能看出來他喜歡我。
我並不排斥一段校園感情，
不近不遠的跟他相處著。
可惜，好像這段還沒開始的校園戀愛，即將扼殺在萌芽裏了。
「小溪，最近有些不好的傳言......」
陳清欲言又止。
「你不應該這樣的。」
我平靜地看著他。
「我怎麽了？」
「就算你從小嫉妒你哥哥，也不該這麽冷漠。」
許清皺眉看著我。
「你家裏就在本地，自從上了大學，就沒有回過家。」
「也不主動給家裏打電話。」
「你哥哥說，你爸爸媽媽很傷心，都氣住院了。」
「你哥哥受傷後，你還不管不問。」
我嘴角緩緩勾起。
「嗯，還有呢？」
「你哥哥那麽優秀，就算這次比賽你順利進了初賽，也贏不了你哥哥的。」
「你為什麽這樣，不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程溪，一點點小小的成就，你就能對父母和哥哥這麽無情？」
許清見我不反駁，越說越大聲。
「就算你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可是那畢竟是你父母啊！」
「你怎麽會是這麽冷漠的女孩呢？」
我點點頭：「我就是。」
我以前怎麽沒發現呢。
他可不僅是善良，還是個衛道士。
濫好人。
「你父母養你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養我？
他們養我那點錢。
這幾年我畫的畫，早就賣畫還給他們十倍百倍了！
上輩子我用了一條命，看清了這猙獰的真相。
我早就對他們徹底寒了心了。
陳清有一句話說錯了，我根本沒有退路。
從我拒絕給哥哥畫畫那一刻起，我就和他們成了仇人了。
他們恨不得把我踩死呢。
「說完了？」
我擡頭看了看時間：「我要去畫畫了。」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他這樣未知全貌就站在制高點，道德批判 別人的人。
我以後要離他遠一點。
我怕打雷劈到他。
不過也要感謝他來找我。
我終於詳細地知道了哥哥都對外說了我什麽。
程澈走了一步壞棋。
他不應該這個時候招惹我的。
8
爸爸知道哥哥私下裏聯系同學，散播我謠言的事了。
爸爸特意來學校向我解釋。
可他不覺得哥哥有錯。
他說了半天，只有一個意思：都怪我不給哥哥畫畫。
才把哥哥逼到這種程度。
「不過是幾句氣話而已。」
爸爸輕飄飄的下結論。
我知道他們一向都向著哥哥。
可是我依然覺得很可笑。
幾句氣話？
哥哥畢竟現在小有名氣。
他那些似是而非的話一經傳播，
我就遭受了越來越多的網暴。
無數的謾罵和詛咒沖我而來。
如果我不是已經死過一次的話，我可能真的會承受不住。
到時候，輕則影響我的發揮。
畫畫的時候，說不定我真的會失手。
重的話，如果我內心脆弱一點，
被逼到自殺尋短見都是有可能的。
爸爸所謂的哥哥幾句氣話，
毀掉的不僅僅是我的前途。
還很有可能是我的生命。
可是他們毫不在意。
「你不會真的怪你哥哥吧？」
爸爸瞇起眼，仔細打量著我。
我不懂聲色笑了笑。
「怎麽會呢？」
看著爸爸松了一口氣的樣子，我心中了然。
我怎麽敢呢。
我在來之前，已經被多個老師「語重心長」教育過了。
「小小年紀，功利心不要那麽強。」
「機會有的是，家人只有一世啊。」
「你哥哥是個好苗子，關鍵時刻受了傷，你應該多關懷。」
最嚴重的話，是來自校領導。
「無論你的家事有什麽內情，現在輿論發酵，都在批判你。」
「搞成這樣子，對學校名聲很不好。」
「我已經跟程澈同學談過了，他願意原諒你。」
「你以後也好自為之吧。」
我默默忍受著這些可笑的言論。
還有那些高高在上的目光。
沒關系，就快了。
大賽的決賽很快就來了。
決賽采用半直播的形式，作品的大部份自己私下進行。
最後的關鍵部份，會在指定場地直播限時完成。
我上台的時候，對著哥哥微微一笑，走向了自己的畫作。
哥哥的臉色很難看，他這次找的人，水平沒有我高。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當我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計時剛好結束。
這次的比賽主題是「新生」。
評委上台一幅一幅評判著。
最後的勝者，會在我和哥哥之間誕生。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等待評委的決定，我笑著舉起了手裏的話筒。
「各位評委，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在場的各位媒體。」
「我有話說。」
我的聲音響徹整個會場。
「我要實名舉報參賽選手程澈，搶我保送資格，強占我多幅畫作，這次比賽更是找人代筆，這種行為嚴重玷汙了公正的比賽！」
「我懇請各位領導和有關部門徹查，將榮譽還給真正的有才之士！」
「程澈同學逼迫我代筆不成，傳播汙蔑關於我的不實言論，我也請求各位的幫助！」
台下的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我。
「你撒謊！」
哥哥嘶吼著想要沖過來打我。
我高高舉起手裏的U槽：「我有證據！」
「如果領導們同意，我可以當場播放！」
人群開始騷動起來，台下的爸爸媽媽想要阻止我。
「讓她放！」
「我們要看證據！」
「別怕！你大膽的播放！」
「我們要看證據！」
「如果是真的，我支持程溪！」
校領導臉色難看。
「你真的有證據？你知不知道做假證的後果？」
我當著眾多直播媒體的面堅定回答。
「我的證據真實有效，我願意負法律責任！」
我為了這一天，做了萬全的準備。
從我重生回來那一天起，我後來所有的畫都錄了象。
那一幅讓程澈拜入大師門下的作品，
我更是從頭到尾都完整錄了畫畫的過程。
是我畫的，誰也抵賴不了。
上一次跟媽媽談話，我也錄了下來。
我引導她說的那些我曾經被迫給程澈畫畫的話，都是鐵證。
至於這次比賽程澈的代筆，我還有人證。
我太了解程澈了。
他不敢找社會人士，風險太大。
我天天待在學校，可不是閑著什麽都不做的。
能夠被程澈收買的人，一定是缺錢的人。
在校的，缺錢的，一定會在學校的畫室畫畫。
而且一定是避著人的。
我天天深夜在學校裏面溜達，終於找到了這個人。
錢能讓他給程澈代筆。
更多的籌碼也一定能讓他反水。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媒體將會場上發生的事傳遍了全國。
程澈保送作假，作品全部是搶了妹妹的畫，現在還逼迫貧困同學代筆的事跡被傳的沸沸揚揚。
我的父母，陳澈，當初接收程澈的領導，都成了話題的中心。
程澈拜的那位大師，更是在媒體放話，怒斥程澈不知廉恥。
我抱著獎杯站在柳樹下，拍了一張照片。
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上一世等了一生，這一世，又等了這麽久。
而我現在終於贏了。
我也獲得了「新生」。
9
關於程澈作假、找人代筆的證據確鑿。
他的學習資格被質疑，即將面臨被退學。
我父母最近也自顧不暇。
因為我不僅舉報了程澈作假的事。
我還實名舉報了父母這些年為了給哥哥造勢，
對學校某些領導大大小小行賄的事。
相關領導停職，很快就被開除了。
而我父母被調查，公司的經營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這一家人夠奇葩的，重男輕女到這種程度，也是少見。」
「這都21世紀過去二十多年了，還有這種奇葩的思想。」
「把女兒所有的成績都搶給哥哥，就因為那個是兒子。」
「這程澈也夠不要臉的，踩著妹妹往高處走。」
「要不是程溪鼓起勇氣揭露了這一切，這一家人要吸程溪的血，給他們好大兒鋪路一輩子吧。」
「可不是，想到程溪一輩子只能當個代筆，太可惜了......」
......
網路上的議論越來越多。
不僅僅是學校裏面，就連官方都發了報道。
程澈被退學了。
他回家後就自殺了，被及時送醫搶救了回來。
網上又出現了一些相反的聲音，罵我冷血，罵我做的太過了。
甚至還有一些人，到我的宿舍找我。
其中包括了「善良」的陳清。
我誰都不見。
可是爸爸媽媽很快想到了反擊的方法。
他們召開了新聞釋出會，直播對我的「愧疚」。
他們聲淚俱下，祈求我的原諒。
「小溪，一家人，有什麽話說不開？」
「畢竟我們養了你這麽多年。」
「公司因為你和你哥哥的事，幾乎掉入了谷底。」
「你哥哥還躺在醫院裏。」
爸爸做出哭泣的樣子。
「你真的要為了那些名利，拋棄我們的親情嗎？」
「就算爸爸求你。」
爸爸說完這句話，竟然當著攝影機的面，走到桌子前面。
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在鏡頭裏顯得可憐又可悲。
媽媽哀嚎著斥責我狠心。
一下子又將我拋上了不孝的制高點。
不得不說，這一招，對某些人來說很好用。
罵我的聲音越來越多。
我不慌不忙的將提前寫好的小作文發到了網上。
上面寫了我從小到大的所有遭遇。
我畫的所有作品，賣的金額，也做了統計。
「這家人還好意思說養了程溪，看看這金額，程溪這是自己養自己呢！」
「程溪賣畫的錢養他們全家都夠了吧！」
「據說程家公司前些年遇到危機，全靠程溪賣畫的錢起死回生。」
「我支持程溪，不要被道德綁架！」
「就是，一看那眼淚就是硬擠的！」
我在文章裏，有理有據列出了我做的事。
並且做了總結。
雖然父母不愛我，可是我願意為這個家付出。
以往賣畫的錢就不要了，以後父母養老我也會贍養。
按照法律規定的贍養費，我不會少一分。
最後我錄了一個小視訊。
「爸爸，媽媽。犯了法就是犯了法，我幫不上什麽忙。」
「雖然你們都是為了哥哥才去行賄，可是犯了法，就應該收到法律的制裁呀。」
我的所言所行，沒有任何問題。
支持我的老師和同學很多。
我的父母也只能在看守所裏謾罵我了。
而我早已經登上了飛往國外的飛機。
我的媽媽一定想不到，她不想讓我出國，我還是出了國。
我比賽獲得金獎，我的老師推薦我去國外交換學習。
我帶著老師殷切的期望和好朋友的祝福踏上了征程。
再回來，已經是五年後。
我已經是業內名氣斐然的新銳畫家。
我已經在準備我的個人畫展了。
父母的公司最終還是活了下來，但是資產大縮水，勉強夠溫飽。
他們以前那種奢侈的生活，是遠遠達不到了。
不過這樣也很好，他們有收入來源，就不必我給他們出贍養費了。
他們也沒理由找我要錢了。
程澈出了院，後來去了外地勉強找了個學校，混了個文憑。
畢業後在一個小輔導班做美術老師。
當初關於他的事影響太大，他找不到好公司要他。
現在這個私人小機構，也只夠混個吃喝。
不過這些早就跟我沒關系了。
我的畫展開起來那天，無數的媒體過來采訪我。
問得最多的，是關於現代青年的寄語。
我想了想，轉身看向那一排排飽含著我心血的畫作。
「程女士，你有什麽想對年輕的同學們說嗎？」
記者再次提問。
我笑著看向不斷閃爍的閃光燈。
「我確實有一些話，想對同學們說。」
「無論你們是男生，還是女生，都請記住，男女沒有什麽不同。」
「男孩子可以發光，女孩子也可以發光。」
「女孩子不是只能靠著男人生活，女孩子自己也能做很多更好更厲害的事。」
「女孩們，不要局限自己，也不要放棄自己。」
我頓了頓，對著鏡頭燦爛微笑：「幾年前，我處在風口浪尖的時候，是身邊和網路上，無數的朋友給了我鼓勵和信心堅持下去。」
「而現在，我有能力為社會做出一點報酬了。」
「正在看視訊的同學們，如果你們在追求夢想的路上遇到了困難，可以聯系我。」
「我願意獻出自己的一點微薄力量。」
「同學們，請盡情發光發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