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嶽
巧巧看過二牛的信，得知二牛他們一切順利，也就放心了。吃晚飯時，巧巧把二牛來了信的訊息也告訴給了她媽和韓老三，並述說了一下信的內容。韓老三雖然識字，但由於眼花，已看不清字了，也就再沒看信，囑咐巧巧給二牛回上個信，告訴一下家中的情況。巧巧一邊吃飯，一邊「嗯，嗯」地答著。
晚上，巧巧又看了兩遍二牛的來信，心裏浮想聯翩，怎麽也睡不著。二牛的影子在他眼前還斷浮現，揮之不去！於是她找來紙筆，給二牛寫信。
二牛：
你好！來信已收到。
你走時因怕行李多，爬火車不方便，沒有帶棉衣。現在天氣已經冷了，如果薪資沒發，就預借上一點，買上件棉衣，不要硬挨著，別太凍了，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在吃喝上也不要太細，太節儉，別餓著。
公購糧和油料任務，你走時交了，統籌款和教育付加費都沒交，今年好像比去年還高，還有九月九青龍山山場上要收的錢。家裏沒一分錢，隊長天天逼著要。實在沒辦法，大去到趙堡鎮五爸家借了些錢，總算交清了。五爸家也沒錢，今年明誠上大學了，花的是大錢，還要供給著明燕念高中呢，和曹一樣。兩個學生一年花的多，五爸也很為難，心裏害怕媳婦子嘮叨，給他們老兩口臉色看。
我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拖累得沒法幹活。兩個老人很辛苦，不是春桃、盛昌媽和趙雪梅幾個幫，洋芋可能還沒挖光。真要感激她們幾個。你們幾個出門在外，一定也要相互團結，互相幫助，千萬不能鬧意見，為了生活，真地都不容易，很可憐。
修梯田的和去年一樣，搞的是集中連片。今年金石灣村是全鎮的點，梯田要求品質高，村幹部和工作群組用三輪車拉著菜、肉、煙酒，叫的廚師，在馬聚寶家蹲點，每天督促修梯田。有錢的人家交了錢，就不修了，當幹部的、林業員、山場上幹事的人家，全家的任務都免了。咱們沒錢，我又沒本事修，只好叫兩個老人去修，人家勞力好的，早都完工了，咱家的還早著呢，唉！沒勞力了，真是可憐。
到下一次你來信時，可能你就做父親了！記著給咱們的孩子取個名字。
亂七八糟，就說這麽多了。記著常來信，時間長了不來信，我會……
祝你一切安好
巧巧
農歷九月二十三日夜於燈下
巧巧把信的草稿寫好，又看著修改了兩遍，她看著寫在姓名標示前面的「想念你的」幾個字猶豫了一會，心想：這幾個字要說萬一被別人偷看到，會當成笑話傳。於是，有點不情願地把這幾個字劃掉了。然後，又重新工工整整地抄了一遍。
信寫好後，巧巧想，我這麽個身子，沒法到趙堡鎮去寄信，這該怎麽辦？她想起春桃，或許也給有余寄回信。於是，巧巧趁中午人都在家的時間，把信拿上去找春桃。
巧巧到春桃家今年剛修的莊院門上，看見大門上一把大鎖子鎖著門，家裏沒人。無奈，她只好返回來。剛走了幾步，碰見馬秀秀一個人拉著架子車，正往地裏去修梯田。時下，每家每戶的梯田任務基本都修完了，只剩下零星幾戶確實沒勞力的人家，還沒完成。
「李家嫂子，你一個人修梯田嗎？我看人家都修完了，你家的也不多了吧？一個人，架子車都推不動，把你掙死了！」巧巧看見馬秀秀低頭拉著架子車，就打招呼。
馬秀秀聽見問，擡頭見是巧巧，就站住，揩了一把臉上的汗說：「唉！巧巧，掙死了著給誰說呢？這咱們女人，一輩子跟不下一個好男人，倒黴一輩子，辛苦一輩子！」她一邊說，一邊喘著粗氣。
巧巧看馬秀秀時，只見她汗流滿面，前面的頭發被汗粘在前額。又黑又瘦，面色憔悴，形容枯槁，滿頭的頭發淩亂，毛茸茸的，被汗和土弄得粘成一片，黑乎乎的，沒有絲毫光澤，好像蒙特內哥羅羊毛搟的氈，似乎半年沒梳過頭的樣子。臉上是一道道汗水流過的痕跡。
「我李家哥來信了吧！我看見春桃那天給你拿過來了！」
「來了！唉！別提那個懶死鬼，和瘟神一樣，憎惡死了！啥也不管走了，光把我往死來逼，往死來掙……」馬秀秀瞪著眼，惡狠狠地罵著李守義。
李守義走時，他家的公購糧和統籌款都沒交，也沒留一分錢，本來就沒糧沒錢。走後，社長郭效良在馬秀秀跟前催收了好幾會。最後，郭效良把她家反映到村上，定為釘子戶。
郭效良領著村主任、村支書和鎮上的幹部，來到家裏。鎮上的幹部陰沈著臉問馬秀秀：
「你們家為啥不繳公購糧和三提五統各項任務？你知道嗎？這公糧是農業稅，種地農民必須交！你對抗不交，就是抗稅，和政府國家對抗，這是違法犯罪，你知道嗎？」
「我沒有對抗，家裏實在沒有，你們能不能寬限幾天，我家男人出門打工掙去了，等他把錢寄來，我就交了。」馬秀秀低著頭，極力解釋。
「哼！沒有對抗？為啥別人都能交上，你家就沒有？每人都種那麽幾畝地，難道老天爺給別人家地裏下雨了，給你家地裏沒下雨？你說沒錢，你供給兒子念書，上師範，哪來的錢？咋沒因為沒錢，不讓去上學呢？可是讓你交公糧，你就借口沒錢沒糧，一拖再拖，這是理由嗎？就你家比人特殊？我看你就是公然對抗，不願交！」郭效良提高嗓音，氣烘烘地責問馬秀秀。
鄉鎮幹部接著說：「別人家的都早繳清了，就剩下你們這些釘子戶。在三天之內，無論如何要繳清！再次我們來，就要強制執行，家裏有啥拉啥，包括糧食，牲畜，家具等等。」
「我說馬秀秀，不是大家都說你，你確實做得不對，錢嘛，人都缺。可這是國家的政策，是給八億農民制定的，不是針對你一個人的，也不是給我們幾個人交。沒了，你要想辦法，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樣，說一聲沒，就不繳不管了，那國家的事不是亂了套了？罷了你趕緊想想辦法，你繳了，再沒人會天天找你的麻煩。」劉誌強不緊不慢，和顏悅色地說。
「趕緊想辦法，我們也不愛來，入戶催促要挨人的罵呢！」主任韓向軍陰沈著臉對馬秀說罷，便站起來對眾人說，「咱們走！」於是一行人怒沖沖地離開了馬秀秀家。
馬秀秀被眾人罵了一頓，坐在竈台前，一邊燒火做飯，一邊嗚嗚地哭，心想，家無分文，只有不多的幾袋糧食，是全家人的口糧，讓我想什麽辦法？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