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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收摩崖造像手法 「低調」的名刻技藝白花石刻|造物記

2024-02-04文化

唐駿

封面新聞記者 劉可欣 徐瑛蔓 廣元攝影報道

據白花石刻國家級非遺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唐駿介紹,在清道光年間,生活在四川省廣元市的人們找到了一種赤白相間的石頭。他們發現,這種石頭用來做硯台、茶葉罐等生活物件非常合適。於是,白花石刻制作技藝以最為實用的形式,誕生了。

這是目前白花石刻技藝所能追溯的最早歷史。但廣元的石刻藝術卻遠不止於此。始鑿於北魏時期的千佛崖和皇澤寺,歷來名聲不小。白花石刻則吸收了摩崖造像藝術的手法,以當地特有的白花石為原料,發展成為廣元特有的雕刻種類,並列入中國四大名刻之一。2008年,白花石刻已被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計畫。

白花石刻作品:蜀道高遠

石頭上「畫畫」

哪能一蹴而就

唐駿介紹,廣元的大巴山礦產資源豐富,白花石就是其中的一種。這種已經接近玉化的石頭,又尚未達到玉石的硬度,因此易於雕刻。

最初,白花石刻主要被制作為硯台。這是因為白花石的結構細膩,與端硯的材質接近,特別適合做硯。而後,廣元的匠人們賦予了白花石刻更多美學上的意味,逐漸演變成裝飾為主的雕刻藝術。

以白色石頭的走勢為主設定主題,配以豬肝色、青色、墨綠色等底色,根據石頭色彩的厚度和結構,設計出圖案,用畫筆勾勒大致形狀。接下來就是敲掉多余的石頭,精雕細琢、打磨。所謂「大致」,並不是指工藝的粗糙。唐駿介紹,最初的設計與最終的成品反差極大,這在白花石刻中是很常見的。

「例如雕刻一幅以‘蜀道’為主題的作品。原本定位為人物的地方,在敲掉第一層石頭後,可能就會發現瑕疵,例如水眼、蛀眼,這時就要重新調整畫稿。」邊敲邊改,邊改邊畫。白花石刻並非一筆而成的畫。

沒有原材料的時候,唐駿所在工作室的一行人,便要上山「打石頭」。一年的時間裏,大約要補充上萬斤的石頭,但真正能用的只有幾百斤。「白花石在山上零散分布,所以原材料的收集一直比較困難。」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白花石刻並不能大規模地生產,也存在著很強的地區局限性。

即便有著地區局限性,唐駿仍擔心白花石資源的枯竭。「我們非常希望政府能夠對原材料進行保護、調配,在這方面我們個人的能力是微不足道的,但這件事情迫在眉睫。」唐駿說。

白花石刻作品(圖據受訪者)

又作石匠又作鐵匠

傳承廣元悠久雕刻藝術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在行路難於上天的四川,水陸交通發達的廣元,自古以來就是入川的重要通道。至唐代,朝廷在廣元設立利州都督府,形成「一方之都會」。唐駿說,南來北往的商人路過於此,都會花錢雇請當地的石刻藝人雕刻一尊佛像,祈求路途的平安。唐代經濟的繁榮、對佛教的崇尚,都成為廣元摩崖造像藝術興盛發展的推手。

在這其中,又以廣元皇澤寺和千佛崖的佛像造詣藝術為最高。唐駿介紹,畫家張大千、書畫家齊白石都曾對這裏的造像藝術予以贊美。建築學家、建築教育家梁思成曾用「至為壯觀」「千載名跡」形容千佛崖。

在雕刻手法上,白花石刻吸收了廣元深厚的摩崖造像的藝術手法,鏤空雕、浮雕、淺浮雕、深浮雕,繁復的傳統工藝都要運用於其中。唐駿介紹,被譽為「千佛崖最美造像」的持蓮觀音像,用的就是鏤空雕的手法。

唐駿在挑選原石(圖據受訪者)

為了能夠在這質地特殊的石頭上雕出「花兒」來,白花石刻的手藝人還要自己制作工具。他們采用一種特殊的彈簧鋼,做成鏨子等各類工具。唐駿笑稱,「我們又是石匠又是鐵匠」。

形變神不變

「老百姓需要什麽,我們就做什麽」

白花石刻作品:玉堂富貴

雖然初看時,人們會被雕成的白玉蘭花吸引。但是仔細欣賞後才會發現,圓潤小巧的梅花,仿佛早已透出了香氣。唐駿介紹,梅花其實才是白花石刻最經典的主題。

白花石刻作品

隨著白花石刻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政府層面對其有一個總體性的規劃,要讓非遺走入尋常百姓家。「作為一個古老的工藝,如果與時代脫節了,就會結束歷史舞台。所以應當是老百姓喜歡什麽,我們就要創造什麽。」身為青年非遺傳承人,唐駿有著相同的想法。

以往,白花石刻多為筆筒、硯台等物件,而唐駿發現隨著生活習慣的變化,這些物件的實用性逐漸消失。「我們要會創新,老百姓需要什麽,我們就做什麽。」唐駿在采訪中幾次強調。於是,桌面擺件、茶壺、茶具、茶寵、掛件等應運而生。

白花石刻掛件

除此之外,蜀道、山水、風景等一系列適應青年人審美的石刻作品得以面世。這些都是當代白花石刻藝人為了傳承做出的改變。

但在工藝方面,唐駿始終堅持最為核心的手工雕刻。「我們作為國家級非遺,是有嚴格要求的,一定要按照最傳統的方式傳承。」嚴格不等於一成不變,例如毫無技術含量的掏空步驟,唐駿選擇交給機器來處理。「像是花瓶、筆筒等的掏空,過去需要花20天。但這種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工作,交給機器只要1天。」唐駿說,「還有像皮手套這些工具,只要不影響工藝,都可以用來保護自己。」

曾狠狠「吃虧」

方懂得傳承的「寧缺毋濫」

白花石刻傳承到唐駿這裏,已經是第五代。在此之前,有許多手藝人都曾為這項手藝的傳承努力。唐駿介紹,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第二代藝人魏禮先。

「魏禮先老師對白花石刻的傳承有著承前啟後、非常重要的作用。」魏禮先和第三代傳人張禮雲曾經將郭沫若手書的「廣元皇澤寺」雕刻為寺碑。郭沫若來到廣元看到石碑後,詢問是誰人所刻,才有他參觀白花石刻的故事。

「魏禮先、張禮雲這兩位老師既是表兄弟的關系,也是師兄弟的關系。這兩位老師在他們那個時代,已經有了宣傳意識。」唐駿說。

雖然名列中國四大名刻,但是白花石刻仍舊是小眾的藝術。而在傳承過程中,白花石刻也幾度面臨失傳。

唐駿從16歲跟著姨媽學藝,也曾聽說過幾次傳承斷代的危機。20世紀80年代,白花石刻的傳承岌岌可危。但是廣元市領導前往日本的一次存取,改變了白花石刻的命運。「當時一個商戶就說,我想要這個石刻,你們從彩電裏頭挑一個來換吧!」這時人們才意識到,原來白花石刻的價值早已超過人們的想象。

而在外貿訂單最盛的時候,白花石刻也曾狠狠「吃」過一次虧。「有一次做出口產品的時候,原本該做5道程式,減為3道程式。東西還沒到目的地,直接就被退了回來。堅持了許久的品牌一瞬間就沒了。」從那以後,白花石刻的外貿訂單大受影響,漸漸地,連企業都被淘汰在歷史的長河中。

因此關於傳承人的態度,唐駿也認為是「寧缺毋濫」:「學這個東西,頭腦聰明不是主要的。主要的就是人品。如果有人手藝不夠,出去影響了白花石刻的聲譽,這才是影響最大的。」

唐駿與師傅劉玉瓊(圖據受訪者)

又苦又累的基本功

是成就與趣味的基礎

十年學藝終出師。回憶起學藝的時光,唐駿說最苦的,莫過於頭三年。「打毛坯的這三年又臟又累,又沒什麽趣味,就是個體力活。」唐駿說,「但是這三年又很重要,因為這是基本功。」很多人都熬不過這三年,唐駿手下的徒弟同樣如此。

但是一旦熬過這三年,開始接觸到雕花的工藝,成就感和趣味性一下就留住了唐駿。「其實也是這三年的性子磨下來了,沈下來就不浮躁了。」

學藝時間長,也是所有的非遺技藝面臨的問題。「我師傅的師傅說這個手藝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倒不是說這個手藝賺錢,而是說只要堅持下來了,總能看到情況的好轉。」唐駿認為,一方面需要堅持,另一方面還是應得到市場的認可。「非遺最好的傳承是市場。」唐駿補充道。

白花石刻帶給唐駿最大的改變,莫過於將一個「想到學習就腦殼青痛」的年輕人,變成了一個隨時隨地都在主動學習的人。「哪怕是沒有培訓,我也要多出去看看,回來跟自己的東西作比較。學習才能取長補短,藝術的東西要交流才能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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