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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獎得主劉亮程:許多語文老師經常會把文學講死!

2024-04-23文化

去年年底,作家劉亮程憑借長篇小說【本巴】斬獲了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被認為實至名歸。 殊不知,他這些年在散文寫作上的卓越成就,更是有目共睹。

作家韓少功曾毫不吝嗇地表達他對這位新疆作家的喜愛,「多年來我想寫的一種文字,被他寫出來了。」

早在1998年, 劉亮程就一鳴驚人,憑著散文集【一個人的村莊】,引領無數人在精神上擺脫市井喧囂、回歸自然。

這部力作至今在豆瓣上獲得9.1的高分,20多年來暢銷不衰,已然成為世界文壇的中文經典。

他被譽為是繼沈從文與汪曾祺之後,20世紀最後一名散文家。

他的文字樸素、沈靜而博大,輕靈的筆觸卻能直擊人心。作家莫言、李娟、賈平凹,著名評論家李敬澤,主持人董卿、楊瀾......無不驚嘆於他的文字。

他寫花草:「我一回頭,發現身後的草全開花了。一大片。好像誰說了一個笑話,把一灘草惹笑了。」——【對一朵花微笑】

寫動物:「人一睡著,村莊便成了狗的世界,喧囂一天的人再無話可說。土地和人都乏了。此時狗語大作,狗的聲音在夜空飄來蕩去,將遠遠近近的村莊連在一起。」——【狗這一輩子】

寫時間:「許多年之後你再看,騎快馬飛奔的人和坐在牛背上慢悠悠趕路的人,一樣老態龍鐘回到村莊裏,他們衰老的速度是一樣的。時間才不管誰跑得多快多慢呢。」——【逃跑的馬】

寫孤獨:「落在一個人一生中的雪,我們不能全部看見。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獨地過冬。」——【寒風吹徹】

劉亮程的作品亦是學生的必讀書目,50多篇散文入選中學語文教材和全國各地初、高中語文閱讀試題。這些年來,已被無數的語文老師做了無數個語文解析和教案。

劉亮程坦言,他接觸過一些語文老師講解他的課文,經常會把文學講死。「他們采取的往往是一種屠宰式的課文欣賞教學方式,先把一篇作文分段肢解了,大卸八塊,然後逐一解讀。」

在劉亮程看來,好的課文首先是有生命的,「貫穿一篇文章的情感和氛圍是她的氣息。她有溫度,有情感,有脈搏,有心跳。我們閱讀時會被她感動,這正是文章最有價值,也最值得我們仔細體味和學習的,而不是簡單地總結段落大意、中心思想等等。」

7年前,劉亮程老師在新疆的木壘書院,在麥田和星空下,和來自全國各地的孩子們一起度過了幾天耕讀生活。他在書院裏給孩子們講文學和寫作,並點評他們的作品。

他以一個作家的親身感悟和經驗,給大家講他獨創或理解的文學寫作和欣賞。不會因為學員是小學生或中學生,降低自己的講課深度。

他相信對於文學,孩子的領悟和理解力遠高於大人。因為孩子有童心。有著比大人更敏感、更靈動、豐富的心靈。

文學,能夠讓我們的心靈感受感知到更廣闊豐富的世界。

為了讓更多的孩子線上上就能學習,劉亮程老師還專門制作了這門大師音訊課——【給孩子的散文寫作賞析課】。

今天的推文就節選自這門課。

同學們好,我是作家劉亮程,這堂課講散文寫作。

其實散文不需要講,我們從小學一年級寫的第一篇作文【記一件小事】,記敘文,就是散文。從此開始,我們的課文課本上學的大多是散文,課堂作文做的是散文,一場場的語文考試考的也是散文。

中國語文教育,主要是散文教育,小學、中學、大學語文課本的選文,除了少數的詩、詞、賦,其他皆是散體文章,散文。

大家在課堂上學的散文知識,做一個散文家都足夠了。

散文是我們中國的原創文體,也是人人會寫的大眾化文體。

自新文化運動以來,我們的詩歌和小說,都發生了變化,詩歌由傳承幾千年的古體詩,變成受西方詩歌影響的現代詩;小說也由章回小說,變成我們讀到的白話小說。

唯獨散文,沒有改變,還是原樣的中國散文。

我們中國散文的邊界比較寬泛,除詩、詞、賦等韻文之外的所有散體文章,皆是散文。按照這個定義,論文、公文、套用文等,都屬於散文。

散文伴隨我們一生。在以後的工作中,我們仍然離不開散文。寫個工作報告、工作總結,連寫個請假條,都需要散文功底。

我們中國人的思維是散文思維。從古到今,我們創造了一種用散文說話的方式,

學好散文,等於學會了說話。 散文就是中國人的說話、聊天 ,她早於融入到我們的生活中,成為我們的言說方式。

那麽,如何寫好散文?

我是散文家。我寫散文之前,也沒聽人給我講過散文如何寫,我給大家也不講如何寫散文那些枯燥的東西,我講日常生活中的說話,跟大家聊天。

散文這種文體,因為太本土化,那麽,在我們日常生活的話語中,其實也蘊含著許多散文寫作的方法。

首先,散文是聊天藝術 。讀好的散文,仿佛在傾聽聊天。

何謂聊天?就是把地上的事往天上聊。這是我們中國人的說話方式,萬事天做主,什麽事都先跟天說,人順便聽到。

把地上的事往天上聊,也是所有文學藝術所追求的最高表達 。從地上開始,朝天上言說,余音讓地上的人隱約聽見。

文學藝術的初始都是這樣。最早的文字是字元,寫給天看的。最早的詩歌是巫師的祈禱詞,對天說的。 說給天聽,也說給天地萬物聽,那聲音朝上走,天聽過了,落回到人耳朵裏。

民間的傳統戲台對面都有一座廟,廟裏諸神端坐。聽戲人坐地上,戲台高過人頭,那戲是演給對面廟裏的神看,說唱也是給廟裏的神聽,唱音越過人頭頂,直灌進神的耳朵。整個一台戲,是台上演員和廟裏的神交流,台下人聽見的,只是人神交流的「漏音」。

至少在詩經時代,我們的祖先便創造出了一整套與天地萬物交流的完整語言體系,詩經中有數百種動植物,個個有名字,有形態,有聲音顏色。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關關是叫聲,雎鳩是名字。一只叫雎鳩的鳥,關關地鳴叫著出現在詩經的首篇。

這樣一個透過詩經、易經、山海經等上古文學創造的與萬物交流的語言體系,後來逐漸失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科學語言。

對天地說話,與天地精神獨往來,這是我們中國散文的一個隱秘傳統。

與聊天相近的還有一個詞叫喧荒,北方語言。

喧是地上嘈雜之音,荒是荒天野地的荒。想想,這樣一場語言的喧嘩與寂寥,時刻發生在民間的墻根院落。

喧荒或從一件小事、一個故事發端,無非家長裏短,雞毛蒜皮。但是逐漸地,語言開始脫離瑣事,象荒草一樣野生生地蔓延,那些野生出來的語言,開奇花,結異果。一直說到地老天荒。說到荒誕荒蕪。

這才叫喧荒,是從地上出發,往虛空走。直喧到荒無一言,荒無一人。

這是表達的奇境。

無論是聊天也好,喧荒也好,都是把地上的往天上說。 這是一種說話方式,它追求的是意境 ,也就是把實得往虛裏說,或者把無往有說,又把有往無說。

到鄉間隨便坐到哪一個墻根,跟那些老人說話,聽他們聊天,聊的全是散文,這是中國人的思維方式。不可能聊出小說。也不可能是詩歌。據說在唐代人人出口成詩,但現在,我們只能在民間言語中聽到順口溜之類的東西。

我知道有一些草原詩歌民族,他們日常聊天會有詩歌。

新疆的哈薩克族,當客人到主人家氈房,進門後會吟誦贊詩,先從氈房開始贊美,一直到氈房中的鐵爐子、爐鉤、爐鏟子、爐子上燒奶茶的茶壺,然後贊美主人家的牛羊,贊一圈最後贊美到主人,都是現成的詩歌或者現成的模式。有時候是客人即興發揮,主人聽得高興,家裏被贊美的一切也都聽得高興。客人在贊美主人家的氈房時,一定相信氈房會發光。贊美羊時,羊會咩咩回叫。

哈薩克是一個詩歌民族,把詩歌日常化,又用詩歌把日常生活儀式化,詩意化。

我們不一樣,是一個散文民族,說一個事情的時候總是先入為導地用散文的方式去說,就像聊天,從一個小事開始聊起,拉拉扯扯把整個村莊聊完再回來。

在民間更接近散文創作的是傳閑話,閑話就是一種民間散文體,女人最喜歡嗑瓜子倒閑話,先由一個小事開始,看似在講故事其實完全不是故事,講的是非,是道德。

當一個小事經過一個人傳到另一個人的時候,就進入了散文的二次創作,傳遍整個村莊回來的時,早已不是原初的故事,被中間的傳播者添油加醋,發揮自己的想象,發揮自己的是非觀點,最後把一個故事傳的面目全非。

俗話說,話經三張嘴,長蟲也長腿。長蟲是蛇。一條蛇經過三個人去傳,就變成長腿的動物了。這個讓長蟲長出腿來的過程,就是文學創作。不可能傳到長出翅膀,長出翅膀就是飛龍了。那不叫閑話,是神話了。

散文創作跟傳閑話一樣,是有邊際的。一個現實中的事物經過散文家的自由想象、恣意虛構,但仍然在我們的經驗和感知範圍之內。人間的故事在人的想象邊緣一個合適可信的位置停下來,不會超越感知。

散文是人間的閑話,不是神話。變成神話就沒人相信了。

在民間還有一種散文創作方式叫說書。

小時候,我的後父是個說書人。我們住的那個偏僻村莊,只有一個破廣播,有時響有時不響,收音機也不是每家都有。

我記得一到晚上,村裏許多人就聚集到我們家,大人們坐在炕上,炕中間有個小炕桌,炕桌上放著茶碗、煙。我父親坐在離油燈最近的地方,光只能把他的臉照亮,其他人圍著他,我們小孩搬個土塊或者小木凳坐在炕下面,聽我父親一個人講,講【三國演義】、【楊家將】、【薛仁貴征西】。

我父親不怎麽識字,他所講的那些書全是他聽別的說書人說過的,在我印象中,我父親從來沒有把【三國演義】或【楊家將】講完過,他講不完,他學的就是半個【三國演義】,他經常把三國講亂,提起三國亂如麻,不如我給你講楊家。三國講不清楚講楊家將。

中國人的這種說書傳統非常有意思,說的是小說,講出來就變成散文。任何一部中國小說,一經說書人言說就變成了散文。因為說書人要經常把故事打斷,停在那去倒是非,做道德判斷。

鄉間的說書人沒有幾個是看過原著的,多半是從上代說書人那裏聽來,聽的就是一個二手書。然後,說的過程中,今天忘一段,明天想起一段來,忘掉的部份就是留給自己創作的。

每個說書人都不會老老實實去說一本書,總是在某個地方停下來,加入自己的創作,加入自己的想象,加入自己的道德判斷。這是說書人的習慣。故事對他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講到恰到好處時,停下來去講是非。

西方小說是讓故事從頭到尾貫通下去,我們說書人最大的能力是把故事停下來,停下來以後經過說書人的發揮,故事還能再往前走,「且聽下回分解」,故事又往前走了,這是中國小說非常重要的一個特點。

中國人也習慣了這樣聽故事,因為他們知道聽的不是故事,而是故事後面的意思和意義,當他們開始欣賞故事後面的意思和意義時,其實已經進入散文了。

我們的四大名著,那些演義,那些被我們稱之為長篇小說的鴻篇巨作,一部一部的被這些民間說書人說成散文。我們在聽書中,也學會了一種言說和敘述的方式,就是散文方式,所有的古典小說也被我們聽成了散文。

小說讓故事流動,散文是讓故事停住。

後記

曾有學員向劉亮程提問,自己的語文老師布置作文時,常常會給許多條條框框,比如寫景,會要求必須要定點觀察,或是要用時間順序,甚至要求必須要用到某一個成語,覺得很受限制。

劉亮程回答道,「語文老師給這樣的命題作文是為了訓練學生寫實的能力。寫作文與繪畫一樣,老師總會先培養學生的寫實能力,把所見所歷用文字準確地呈現出來。這樣的寫實能力在寫套用文的時候非常重要。

但是 對一個寫作者來說,當寫到最後的時候,寫的其實不是眼前所見,不是你的所經所歷,而是心中所想。

作為一個學生應該多寫心中所想,而不是眼前所見。一旦寫自己心中所想的時候,你就覺得自己非常自由,不受眼前所見限制,想到什麽就寫什麽,想怎麽寫就怎麽寫,這就叫天馬行空。但是天馬行空要最終回到馬圈,要不然要跑題了。」

在【劉亮程給孩子的散文課】裏,劉亮程會從5大主題,用29節課,結合自己親身感悟和經驗,解讀自己的散文名篇,並給大家分享他理解的文學寫作和欣賞。

從什麽是散文?

到如何與或近遠的家鄉對話,寫出自然而直達人心的文字;

到如何體悟生命之悲喜,透達生死之根本,將其淡然抒寫;

到如何與萬物生靈對話,將其靈動躍然紙上;

再到如何切身感悟四季之力量,讓一切美自然流於筆下。

在劉亮程看來, 人們需要修煉一顆傾聽萬物的心靈 。要學習,把一顆肉心,修煉成靈心。有一顆這樣的心靈,便能感受到身邊草木的靈,萬物的靈。

寫作就是一種尋找童心的過程,好的作家都應該懷有一顆天真童心。 在寫作中學習,在寫作中尋找,一旦你進入到寫作狀態,其實你已經是另一個人,什麽奇跡都會發生。

【劉亮程給孩子的散文課】

獨創的文學寫作觀

讓一切在你的筆下復活


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獲得者

散文大家劉亮程獨創的文學寫作觀

5大 主題 29節精品音訊課

總時長超過20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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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推廣資訊,圖片為賴宇寧所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