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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靳寧是在文體樓的畫室。她穿著一件緊身短袖

2024-02-03文化

第一次見到靳寧是在文體樓的畫室。

她穿著一件緊身短T,校服隨意紮在腰間,玲瓏的身材盡顯。

而我那好學生作派的哥哥將她抱在腿上親吻,又把頭親昵地靠在她的脖頸間,耳鬢廝磨。

靳寧越過我哥的肩頭看到呆楞在門口的我。

她松開摟著季文禮的手,輕輕放在嘴邊,向我拋來一個飛吻。

「要加入我們嗎?」

1被人發現,我有一瞬間驚慌,後退時撞到了門框。

季文禮在這場親熱中抽離,和她一起看向我。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但我從他微微下垂的眼角間看到了嫌惡。

我舉起手裏的保溫桶。

「媽媽讓我來給你送飯。」

靳寧笑嘻嘻地又在他臉頰親了一口:「真是媽媽的好寶寶。」

他耳根有點紅,又是垂著眼角,語調冷淡:「我不要,你自己吃吧。」

我又小聲問:「你不去上課嗎?」

回答我的只有一聲嗤笑。

白走了一趟,我悻悻地離開。

上次給哥哥寫情書的女生,下場是被媽媽鬧到轉學。

果然新來的不知道情況,就是會比較勇敢。

2進到教室時,早自習已經開始了。

同桌辛辛一直朝我擠眉弄眼。

憋到早自習結束,終於得空跟我八卦。

「琪琪,你終於回來了,你不在的日子我都沒有可以傾訴的人!「我給你講,你哥跟靳寧在一起後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在她的描述裏,短短半個月,季文禮逃課抽煙打架全學會了。

上周翹掉了半天的課去給靳寧過生日,前天小測趴在桌子上睡覺,還交了白卷。

昨晚又在小樹林裏和她接吻被抓。

「據說從小樹林裏帶出來的時候,兩個人都衣衫不整的,還發現了沒拆封的那個。」

她聲音陡然降低,神神秘秘地,用手比畫了一個方形。

「班主任直接氣瘋了,指著靳寧破口大罵,怪她帶壞了好孩子。季文禮為了維護她差點和老師動手。「學校一直沒有處理他,估計等他競賽成績出來後一起算賬了。「看他這個樣子,估計也夠嗆。可惜了,你們兩個明明是最有把握拿名次的。」

優等生之間除了競爭,還有一種惺惺相惜,辛辛說起這些事時氣憤地想要拍桌子。

「這下不知道你媽媽要怎麽鬧了。」

我笑了,沒忍住咳嗽了幾聲。

她立馬噤聲,有些抱歉。

「對不起,我不該提競賽的事。你身體有好些嗎?」

一場感冒來勢洶洶,最終發展成了肺炎,我休養了將近半個月才重新回到學校。

直接錯過了生物競賽的初賽階段,無緣保送。

辛辛掰著手指頭算了算。

「你運氣也太差了吧,怎麽總是在重要時刻出一些意外。「前幾次也是這樣。」

我擺擺手,讓她不必放在心上,保送不成,還有高考的路子可以走。

3老師在講台上講課,我努力壓抑著想咳嗽的沖動。

好在我學習進度本身就超前,即使半個月沒來上學,聽課也不會感到吃力。

競賽雖然泡了湯,但我有更多的時間放在高考課程的學習上。

教室門被推開,季文禮牽著靳寧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打斷了所有人的思路。

靳寧誇張地捂住嘴。

「對不起呀老師,打擾您上課了。」

老師眼睛閉了閉,還是沒忍住勸季文禮。

「季文禮,高考結束後你們有大把的時間戀愛,何必要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亂七八糟的人上!」

靳寧反問:「老師口中亂七八糟的人是指我嗎?」

季文禮也咄咄逼人:「老師,您這樣隨意侮辱一個女孩子是不是有違師德呢?」

老師聽到最得意的學生這樣反駁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季文禮還想再說什麽,靳寧卻拉住他。

「快去上課吧好學生,要不我就成了耽誤你的罪人了。」

我看著我哥像條聽話的狗一樣任她牽著走。

她向教室後面走去,我擡眼。

我們視線短暫地交匯、錯開。

她確實是美麗的,五官優越,是淡雅的面相,卻因為眼尾微微上挑而多了一絲嫵媚。

也不怪季文禮會心動。

4靳寧轉來的第一天就給我們班帶來了不少騷動。

甚至還有其他班的男生圍到視窗起哄。

她還沒有領到校服,穿了一件短連帽衫配長褲,大方地挺直腰背,露出曼妙的弧度。

頭發松松紮著,嘴唇紅潤,像是塗了口紅。

是和我們不同的顏色。

她無視其他人蠢蠢欲動的示好,徑直走向我哥的旁邊坐下。

空桌子上擺滿了他的書,兩人同時伸手去搬,指尖碰觸到又立刻分開。

季文禮面上雖然無動於衷,目光卻有些閃躲,掃過靳寧擡手時上移的衣角,以及一閃而過的纖細腰線。

下意識撚動筆桿的動作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悸動。

很快,靳寧對季文禮毫不掩飾的喜歡人盡皆知。

從靳寧越過籃球場上的所有人,只向著季文禮一人而去的單向奔赴,到季文禮贏得比賽後眾目睽睽之下走向觀眾台和她擁吻的得償所願,總共用了五天。

老師也對那場盛大的回應有所耳聞,立刻找了兩人談話。

但話沒有說太死。

主要還是讓季文禮以學習為重,與保送直接掛鉤的競賽近在眼前,個人情感可以往後稍稍。

兩人當場答應。

然而在那之後,事態急轉直下。

就如辛辛所說的那樣。

季文禮遲來的叛逆期在最應該努力的時候到達頂峰。

5放學後,我在美術教室裏找到他們。

我跟季文禮雖然是兄妹,但我們關系卻沒有那麽好。

我也不想打擾他們,但媽媽要求我必須和季文禮一起回家。

兩個人坐得極近,說說笑笑,旁邊畫架上放著以靳寧為模特的畫,形神具備。

我在各種傳言中聽到他們的故事,一直以為季文禮只是享受於校花的追求,滿足青春期的虛榮心。

而他現在看向靳寧的眼神,帶著十足的溫柔和耐心,眸光裏充滿笑意。

哪怕視線沒有相接,他也依然這樣註視著她。

季文禮在教她畫畫,從一顆蘋果的起型開始,不厭其煩地復述要領,再對著她畫出來的堪比爬蟲的線條不住地稱贊。

「畫得真好!」

靳寧對此照單全收:「那當然,我可是天才!」

聽到「天才」一詞,季文禮突然沈默了。

靳寧不明所以,但敏銳地察覺到其中有故事。

在她的追問下,季文禮提起小時候也認識一個畫畫很好的女孩。

「她是我見過的最有繪畫天賦的人。「可惜她的手受傷了,再也拿不了畫筆了。」

靳寧驚呼:「受傷了?」

「是啊,」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腕骨折了。」

我不欲再聽下去。

推門而入,叫季文禮回家。

對上靳寧略帶敵意的眼神,我連忙自我介紹了一下。

靳寧松了口氣,上下打量我:「季文琪?原來是真妹妹啊?她早上來給你送飯,我還以為是鄰居家的青梅妹妹呢。」

她曖昧地向我眨眨眼:「不管是什麽妹妹,季文禮都不會跟你回家的,他今晚是我的。」

兩人很快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臨走,季文禮威脅我:「季文琪,你回去不要跟媽多嘴。」

靳寧靠過去親昵地摟住他的胳膊:「好學生,都學會跟媽媽撒謊了?」

季文禮不耐煩道:「提她做什麽?」

我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扯了扯嘴角。

靳寧,演技可真差啊。

6到家時,媽媽正在做飯,是季文禮最喜歡的清蒸魚。

她語調裏充滿笑意:「文禮,回來了。」

見到只我一個人回來,笑容僵了一下:「文琪啊,你,你哥呢?」

我答:「老師留他輔導。」

她聽罷立刻關掉爐火,只把炒好的素菜端上來。

「魚涼了就腥了,等你哥回來再燒吧。」

我沈默著吃飯。

媽媽試探著挑起話題:「早上的紅燒肉你哥吃了沒?」

「吃了。」

假的。

他不要。

我也不會眼饞本就不屬於我的東西。

最後全都餵進了學校裏的流浪狗。

她又問:「那你競賽的事有沒有跟老師再說一下,有沒有回轉的余地?」

競賽是屬於省級的賽事,不是學校的老師說了算的。

她為了季文禮密切關註這些事宜,不會不知道,她只是想親耳聽到我的回答。

「黃了,沒可能了。」

她眸光微動,終於松了口氣,但還是安慰我:「沒事,相信你高考也可以的。」

我要回房時,媽媽立刻叫住我。

「文琪,藥記得吃,病要除根,不能留下後遺癥。我露一個天真的笑容,跟她撒嬌:「當然記得啦,我就知道媽媽最疼我了。」

媽媽也笑,但是眼角微微下垂著。

她不知道,她跟季文禮表達厭惡時有同樣的習慣。

「你這孩子,從小身體就不好,一點都不如文禮。」

「可是媽媽,」我疑惑道,「明明小的時候總是哥哥生病,你還總說我在你肚子裏搶走了哥哥的營養,讓我讓著哥哥。」

……回到房間,我關上門,倒出兩枚藥片出神。

最後掰開、碾碎,從視窗揚了出去。

我從感冒一開始就在服藥,卻硬生生拖成了肺炎,只因為我吃的不是對癥治療的藥物,而是維生素。

被媽媽精心分裝過的藥盒裏裝的並不是母愛。

不,是對另一個孩子的愛。

多可笑啊,我和季文禮明明是雙胞胎,卻不能均等地擁有媽媽的愛。

哪怕她極力掩飾,我還是能感覺到她面對我時的淡漠,和面對哥哥時完全不同。

我想起早上辛辛說的話。

她為我這次生病感到惋惜:「琪琪,你運氣也太差了點,怎麽每次都是有重大考試前生病?」

她細細數來:「中考前食物中毒,期末前不是發燒就是感冒,還有一次差點摔斷手……」我當時只是默默聽著,沒有接話。

運氣差嗎?

我翻開書本,開始做題。

沒關系,運氣是會流轉的,總有一天好運會站在我這邊。

7我的童年在某段時期算不上快樂。

爸爸很早就病逝了,而媽媽偏愛哥哥,不喜歡我。

但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對我的厭惡從不涉及打罵,而是一種不動聲色的搓磨,從不會給人留下話柄。

偶爾還是有人能從我和哥哥的對比中窺見一些端倪。

一個幹凈整齊,一個舊衣亂發,略顯邋遢。

不過他們也不會指責些什麽,頂多背地裏說兩句閑話。

小學的某次考試後,我拿著多科滿分的成績滿懷期待地等著媽媽誇獎。

而季文禮總分比我低了十分。

媽媽卻猛然沈下臉來,因為家長會時聽到班主任誇獎我思維敏捷,卻說了一句哥哥註意力有些分散,她邊聽邊附和著,偏頭卻又是那一副經典的眼尾下垂的微表情。

從那以後,媽媽總會在我學習時叫我做家務,或者讓我去樓下幫她買什麽東西,都是些零零散散的活計,卻總能把我的思路打斷。

一晚上的作業甚至要分三四個階段才能寫完。

我不做,她也不會大喊大叫著罵我,因為那樣會打擾到季文禮學習。

她只是搬個椅子坐到我屋裏,笑著和我聊天,從社會新聞到家長裏短。

我有些煩惱,卻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

可能我太過遲鈍,或者說太信任她。

因為她會說:「女兒才是貼身小棉襖,這些話給你哥說,他根本都不會理我。「媽媽是讓你放松一下心情,總學習壓力太大,要勞逸結合。」

我還開心於媽媽的通情達理,不像班裏其他同學的家長一樣逼著他們學習。

其實是我低估了一位母親對於兒子的期盼。

這樣的期待不惜犧牲同樣優秀的女兒,遮掉我的光芒也要讓季文禮發亮。

後來就有了一系列的「不幸」,生病、受傷……甚至還在中考時藏起過我的準考證,謊稱路上掉了。

而我正好多印了一份才順利入場,卻還是在考第二天的科目時嘔吐不止。

那天中午,我只吃了媽媽給的三明治,裏面有一塊味道不太正常的肉。

當她哭著對我說:「琪琪,別難過,你只是運氣不太好。」

那時露出的古怪表情,也許是在極力忍住笑意吧。

後來我想,這些事,季文禮真的不知道真相嗎?

不。

他當然都知道。

只是這樣換來的是他長年穩坐年級第一名的寶座,他樂得看到這樣的結果。

他最擅長的就是躲在別人身後享受所有的好處。

8雖然我沒有給媽媽多說什麽,但季文禮的事還是很快就暴露了。

他最近回家都很晚,跟靳寧飆車泡吧,無所不做,媽媽卻一直以為他真的在補習,直到淩晨接到醫院的電話。

季文禮跟人打架進了醫院。

起因是靳寧在酒吧被小混混騷擾,季文禮為了給她出頭,言語上有了點摩擦,眼見要動起手來,酒吧老板及時勸開。

可在兩人離開時,還是被那些小混混攔在了巷子裏。

即便季文禮體格再好,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身後還要護著一個靳寧。

他的手腕骨折,五根手指斷了三根,恢復需要至少三個月。

而季文禮競賽晉級的訊息也隨之而來,決賽準備的時間不足一個月。

而嫌疑人全都是未成年人,犯罪的懲罰對於他們來說只是毛毛雨罷了。

媽媽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平靜地去繳費、等待手術,甚至還笑著催促靳寧快點回家。

我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

她給我請了一周的假,讓我照顧季文禮,順便給他補課。

「把你哥照顧好,筆記什麽的聯系好同學去拿。現在咱們家,出人頭地就全靠文禮了。」

我沒有問她「我呢」,之前我經常這麽自取其辱,明知會被她的回答傷害,還非要固執地聽她說出來。

現在我學乖了,滿口答應下來,然後第二天繼續去上學。

一不小心就在班裏偶遇了我媽。

9她站在門口掃視一圈,徑直走向了坐在後面的靳寧。

教室裏開始竊竊私語。

我媽作為家長會的重點表揚物件,有不少學生都認識她,聯想起今天季文禮沒有來,不少人心裏都有了答案。

我媽伸手拽著靳寧的頭發把她扯起來,惡狠狠地瞪著她,每說一句便扇她一個耳光。

「你就是頂著這麽一張狐媚子的臉勾引我兒子嗎?「我看你破了相還怎麽發騷!「他為你斷了三根手指!你耽誤了我兒子上北大你拿什麽還?」

「你知道我昨天在醫院為什麽不打你嗎?」

「我就要讓你在學校裏丟臉,讓你的老師、同學,讓所有人都看看你是個什麽賤樣子!賤人!你怎麽不去死啊!啊?」

教室裏亂成一片,等老師把她們拉開時,靳寧的臉已經被打得腫脹起來。

媽媽發瘋似的向老師控訴:「看你們招了些什麽學生進來!「我要求你們立馬把她開除!」

正在班主任一臉為難地勸說時,靳寧突然笑起來。

「你不敢去打那些害了你兒子的小混混,你來打我,你可真有本事。「你知道季文禮為什麽跟他們動手嗎?因為那些人言語上對你不敬!他們騷擾我的時候季文禮想辦法跟他們周旋,但他一聽他們出言侮辱您才終於忍不了了!他是為了你受了這麽重的傷,你想的就只有他不能考試了!你對他有過一絲心疼嗎!」

一行淚從她眼角滑落下來,襯托得她認真又倔強。

「你明知道他畫畫那麽好,非要逼他走保送的路,你只關心他能不能給你長臉面,卻從來沒問過他是否開心!」

季文禮拖著受傷的胳膊趕來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樣一番話。

所以當媽媽再度想要打她的時候,季文禮沖過來擋在她面前,生生挨住了這一巴掌。

看著突然出現在這裏的兒子,她顯然慌了神,手足無措間在一旁捕捉到我的身影,又狀若癲狂地指責我。

「我不是讓你看好你哥嗎,你怎麽還敢來學校?」

又端詳哥哥受傷的手:「你這樣就跑出來了,醫生怎麽說,競賽還能不能參加了?我們就差這一步了……」「夠了!」

他繞過媽媽,牽起靳寧的手說:「連一個剛認識我不久的人都知道我過得不好,你作為我的母親,就從來沒有察覺到嗎?「還是說你根本不在意?「你只是想看我出人頭地,給你掙得臉面,你想的只有你自己!「李明嬋女士,求求你了,別再逼我了。」

這大概是媽媽第一次聽到向來聽話的哥哥如此頂撞她。

她還想再鬧,被班主任嚴厲制止。

「李女士,你已經打擾了我們正常的教學任務,請你立刻離開學校!」

10靳寧被送去了醫務室,季文禮也翹了課去陪她。

老師本來想找個時間和媽媽談談兩人的問題,但經此一事,再也沒人敢跟她提起這件事了。

被這樣的家長纏上對學校、對老師和學生,都不是好事。

這件事好像完全沒有影響到他們之間的感情,靳寧那天的話完完全全說中了季文禮的心聲。

一邊是專制的母親,一邊是善解人意的戀人,任誰都知道該怎麽選。

不知道季文禮許下了什麽樣的承諾,靳寧並沒有追究媽媽打她的這件事。

這場鬧劇好像就悄無聲息地揭過了。

只是在這之後季文禮再也沒有回過家。

媽媽瘋了似的找他,數次堵在學校門口等他,卻從來沒有一次遇到過他。

老師說他三天沒來上學了。

最終在爺爺奶奶留下的老房子裏找到了季文禮。

媽媽沖進去挨個房間翻找,想找到靳寧不知廉恥地勾引她兒子同居的蛛絲馬跡。

翻來翻去都沒有異性生活過的痕跡。

他吊著胳膊站在一邊,神情冷漠地任母親把自己最後的庇護所搞得一團糟。

最後他問:「你滿意了嗎?滿意了就不要再來找我了,我現在過得很好。」

起碼是自由的。

媽媽哀求道:「媽媽再也不逼你了,但你讓我來給你做飯好不好,你的手還沒好……」「媽,」季文禮打斷她,「你還記得以前的祁文霽嗎,那個畫畫特別好的小女孩?」

「她的手折斷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麽疼呢?「還有許阿姨死的時候,是不是也像你一樣難過呢?「這也許就是報應吧。」

「不!不!」

媽媽像是回憶起什麽可怕的事,面露驚恐,一邊哭一邊搖頭。

「不,文禮,她早都死了,骨頭都化成灰了!我們只是一時運氣不好。」

她情緒逐漸穩定下來,像說服自己一般:「一切都會過去的。」

而我在從老房子裏離開後,又來到了一片破舊的居民區裏。

老城區裏巷子又窄又繞,早上剛下過一場小雨,雨水積在坑坑窪窪的地面上,我非常小心地前進。

走到盡頭的一幢低矮平房前,敲開了門。

開門的年輕女孩身形纖瘦,面帶紅腫,還隱約可見一條條的指痕。

我看到她這副樣子不禁嘆了口氣。

「祁文霽,你是不是傻?她打你都不知道躲嗎?」

她笑嘻嘻地叫我進門,扯動到傷處也不覺得痛:「都是小問題啦。」

屋內陰暗潮濕,但打掃得很幹凈,桌面上還攤著習題。

我把帶來的藥膏拿給她:「祁文霽,給你這個……」她糾正我:「還是叫我靳寧吧,省得在季文禮面前穿幫了。」

11我們同樣是因為一支藥膏而相識。

十歲時,靳寧搬到了我家對門。

那天我被媽媽支使去買根本不需要的辣椒粉。

路上不小心摔倒在她旁邊,手掌擦破,火辣辣地疼。

那時她還不像現在這樣瘦,有點胖嘟嘟的嬰兒肥,穿著淺藍色的紗裙,打扮得像個小公主,一看就是有爸媽的千嬌百寵。

而我穿著哥哥不要的舊衣服,面黃肌瘦、手掌流血的樣子像極了逃難來的小偷。

她今天扮家家酒的角色是醫生,從隨身的「醫藥箱」裏拿出了一支止血的藥膏給我,還要拉著我一起玩。

靳寧好像天生就知道該怎麽招人喜歡。

明明她剛搬過來不久,卻很快就和小區裏的小孩打成一片。

而我在這裏住了這麽久,卻沒有勇氣和他們搭話。

我感到羨慕,又有些自卑。

在她知道我的名字後,更是興奮地說:「你叫季文琪,我叫祁文霽,我們連名字都是對稱的,更應該做朋友了!」

她拉住我的手,像姜餅人一樣張開雙手和我擁抱。

用靳寧的話來說,這叫對折。

我表示不解。

她笑著說:「看到對稱的東西就是想要對折一下啊!」

她的腦回路永遠古靈精怪。

不久後,靳寧轉到我的班級裏,在講台上使勁兒給我招手。

對於內向的我來說,她的熱情讓我有些局促。

但她永遠知道怎麽應對我的手足無措。

她在課間主動叫我一起玩,放學又拉著我一起走。

一段時間後,我們終於熟悉了起來,季文禮也隨之和她相識。

三個年紀相仿的小孩因為靳寧這個小太陽變得形影不離。

她看到季文禮畫的畫後,就立刻被這種顏色與線條的組合吸引住了,纏著爸媽報了興趣班,分散了大部份註意力在畫紙上。

許阿姨一直身體不好,應對精力旺盛的女兒有些吃力,難得看到靳寧有了能安靜下來的愛好,自然是傾力支持,為她找了最好的機構和老師。

在畫畫這樣極為看重天賦的領域,短短幾個月的學習,靳寧對色彩的領悟飛快地超過了從小就在畫畫的季文禮。

並且準備和他一起參加一項省級的兒童繪畫比賽。

那時的她能畫出生動靈活的線條,能自由地揮灑顏料。

我的思緒回到現在。

我們像十歲那年的暑假一樣趴在桌子上做題,看著靳寧笨拙地用左手一筆一畫地寫下選項。

她的手靜止時都在微微顫抖,手腕處一塊骨頭畸形地突出。

這是她骨折後沒能及時治療留下的後遺癥。

她瘦了太多,別說是季文禮,連我一開始都沒有認出她來。

我看著靳寧的手楞楞地出神。

如果當時她沒有把我扶起來。

我們沒有成為朋友。

她也不會跟季文禮一起學習畫畫、比賽。

那是不是,後面的悲劇也不會發生了?

就像蝴蝶效應。

明明她是出於善意的小小舉動,卻被命運裹挾著越卷越大,最終為自己招致了禍端。

12她感受到我的註視,舉起右手活動了一下。

「沒事,已經不疼啦,只是不能再畫畫了。」

她狡黠地眨眨眼睛:「而且,季文禮也不能了。」

「你是……怎麽跟季文禮相處的?感覺他真的喜歡上你了。」

班裏的同學都在拿他們兩個當校園偶像劇看,作為緊張的學習生活的調劑。

反正都是別人的命運,各位都選擇尊重。

季文禮會在桌子上特意為她準備粉色的保溫杯,會在靳寧湊過去跟他說話時偷偷紅了耳根,會在她睡覺時細心地幫她撩起頭發……辛辛從一開始的反感變成每天星星眼:「好好磕!」

我擔心晉寧會心軟。

她像是看懂了我的擔憂:「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放心,我不會心軟。「愛情是最沒用的東西,我不會對他抱有希望。小時候我覺得爸爸媽媽是全天下最恩愛的人,但現在我明白了,如果真的那麽相愛,他又怎麽會忍心讓愛人每天都活在抑郁裏。「我也不會像媽媽一樣,把喜怒哀樂完全寄托在另一個身上,這無異於自尋死路。」

又聊了一會,天漸漸黑了。

我把整理的筆記和錯題給她留下,讓她把上面的題目做熟練。

我幫她報仇,她替我鏟除學業上的障礙。

我們互相利用又互相幫助,但我還是希望她能一切都好。

「琪琪,」她欲言又止,「我們的計劃,真的能成嗎?」

「當然,這次幸運的會是我們。」

纏繞住我們的厄運太頑固,只能放一把大火才能燒掉。

13一周過去了,季文禮還是沒有回家。

但他來了學校重新上課。

上一節是體育課,同學們烏烏泱泱地回來。

被黑板上張貼的內容吸引了註意。

加粗放大的黑字寫著:「高三一班學生靳寧,品行不端,不知廉恥,與多名男性保持不正當肉體關系,其心可誅!」

「讓我們團結起來,呼籲學校開除這個賤人!」

旁邊還貼了幾張模糊不清的照片。

上面是一男一女姿態親昵地走進賓館的背影。

圖片上的女生只是體型與靳寧有點像,其實並不能確定是她。

但所有人都在文字的引導下預設了那就是靳寧。

看到紙條的同學們竊竊私語。

「怎麽又是靳寧,自從她轉到班裏來,這些事就沒有消停過。」

「是啊,都把季文禮拉下水了還要腳踏兩條船。」

「看照片都不止兩條了吧?」

「都爛透了,但願季文禮這次能看清她的真面目。」

我聽不下去了,正要拍桌而起。

靳寧挽著季文禮的胳膊進了教室。

她看到上面的標語,問:「是誰幹的?」

沒有人說話。

上一節是體育課,大家都在室外,一回來就有了這張紙。

有人嗤笑一聲:「你做這些事的時候就該料到有被曝光的一天。」

季文禮看了一眼照片,皺起眉,看向靳寧的目光裏帶了審視。

她似是被他的眼神傷到,眼裏蓄滿淚水。

「你也不信我?一個背影而已,怎麽就確定那個人是我?」

「可是你……」「可是我什麽?我看起來就是這樣的人?可以隨意跟人上床?」

她擡手似是要打他,卻終究沒能下去手。

她轉身哭著跑出教室,沖向圍欄邊就要跳下去。

季文禮立刻追上前緊緊抱住她。

哪怕碰到傷處也絕不松手。

同學們都跑出來看熱鬧。

兩人纏結時,在樓下的空地上看到了一個身熟悉的身影。

我們的媽媽,李明嬋。

她得意的笑容在看到季文禮時漸漸凝固。

季文禮看到她,立刻就意識到,今天事情又是她搞的鬼。

媽媽則是完全喪失了理智,歇斯底裏地咆哮著:「你這個小賤人,你離我兒子遠一點!「我和你有仇嗎,你這麽對我?「你在外面整天發騷你爸媽不管你嗎!「我給你磕頭了好不好,你離開文禮吧!」

此時已經上課了,教學樓一片安靜。

汙言穢語傳遍了學校。

比靳寧更難堪的是季文禮。

同學眼中一向氣質清冷的季學霸,竟然有一個這樣的母親。

這些話如同回旋鏢一樣打回他臉上,讓他面紅耳赤。

季文禮沖回班裏,把所有的書和本子都抱出來。

一本一本扔下去,落到媽媽腳邊。

不管媽媽的痛哭著哀求,他從頭到尾一句話沒有說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沈默著回到班級最後一排的座位。

這是他主動和老師申請的,跟靳寧坐在一起。

老師趕來維持秩序,把看熱鬧的學生趕鴨子一樣轟回班裏,只剩靳寧還站在圍欄邊和她對視。

媽媽的目光

【文體樓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