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公的身世以及他對西周的功績
召公奭為周文王的長庶子,西周初年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為建立鞏固西周政權做出了突出的貢獻。他與周公分陜而治,巡行陜間鄉裏,舍於甘棠之下,決獄於阡陌隴畝之間,深受群眾愛戴。百姓賦【甘棠】之詩,敬其人而愛其樹。因此,人們將召公的德政教化,稱作「甘棠遺愛」。
關於召公奭的身世,有兩種不同的說法。一種說法認為,召公與周王室同姓,是周的支族,至於他同周室的親疏關系,則是不得而知的。如【谷梁傳.莊公三十年】說:「燕,周之分子也。」範寧註:「燕,周太保召康公之後,成王所封。分子,謂周之別子孫也。」【史記.燕召公世家】雲:「召公奭與周同姓,姓姬氏。」集解引譙周曰:「周之支族。」【尚書】偽孔傳也說:「奭,名。同姓也。」顧棟高【春秋大事表】則雲:「召穆公糾合宗族於成周,似為周之近族。」有的學者據此而論:「‘周之近族’只能說明召公家族與周王室有血緣關系,並不能說明召公就是周文王的兒子。」
另一種說法主張,召公奭為文王之子,與周公、武王同為兄弟。【白虎通.文王不臣】引【詩.大雅.江漢】雲:「文武受命,召公維翰。」並說:「周公,文王子也。」王充【論衡.氣壽】雲:「召公,周公之兄也。」皇甫謐【帝王世紀】曰:「邵公為文王庶子。」清代學者左暄【三余偶筆】提到上述記載時說:「【谷梁傳】曰:‘燕,周之分子。’‘分子’者,猶曲禮之言‘支子’,大傳之言‘別子’也。【逸周書.作雒解】:‘三叔及殷、東徐、奄及熊盈以略,周公、召公內弭父兄,外撫諸侯。’【祭公解】:‘王曰:我亦維有若文祖周公暨列祖召公。’此召公為文王之子之確證。【白虎通】曰:‘子得為父臣者,不遺善之義也。詩雲:文、武受命,召公維翰。召公,文王子也。’則召公為文王之子,漢人已明言之。皇甫謐【帝王世紀】以為文王庶子,蓋本谷梁氏‘燕,周之分子’,故雲然,非無據也。司馬遷雲:‘召公與周同姓。’按【史記】於畢公亦雲‘與周同姓’,亦可謂畢公非文王子哉?」有的學者據此認為,此處舉出畢公例進行論證,說服力甚強。「召公身份問題似可定論於其說。」綜合上述兩種意見,認為不必拘泥於「周之同姓」、「周之分子」、「周之支族」與「周之近族」的說法,【詩.甘棠】疏引皇甫謐謂召公奭為「文王庶子」之論,應該是比較接近實際的,大體上可以取得學術界的共識。
召公在西周初年歷史上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其功績甚多,試舉例如下:在武王伐紂滅商過程中,召公發揮了卓越的軍事才能。據【逸周書.克殷解】,牧野之戰以後,「周公把大鉞,召公把小鉞,以夾王」進入朝歌,在慶功典禮上,「召公奭贊采」,即奉幣主持。【詩.大雅.召旻】追憶其事時寫道:「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國百裏。」由此可見,他在西周王朝建立過程中的地位和作用。
西周初年,成王年幼,周公攝政,引起了一些大臣對周公的猜疑與不滿,甚至發生了管叔、蔡叔等「三監」勾結殘殷勢力的叛亂,東方的形勢也不安定。【史記.周本紀】載:「召公為保,周公為師,東伐淮夷,踐奄,遷其君薄姑。」召公作為「太保」,是當時國家行政機構的首腦。他與周公一起,輔佐周成王,鎮壓了「三監」和東夷的叛亂,維護了國家的安定。
營建洛邑是西周王朝的一件大事。洛邑位居天下之中,周人選擇洛邑做東都,以此為新的統治據點來加強對四方的控制。取周人成功之義而命名曰「成周」。主持工程的大臣是周公與召公,召公在洛邑營建過程中,起到了策劃與實施的作用。【尚書.召誥】記載:「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來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乃以庶殷攻位於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卯,周王朝至於洛,則達觀於新邑營。」新邑的建成,對鞏固西周政權的統治、監督殷遺民及東夷的反抗具有重要意義。
召公奭除上述幾項主要貢獻外,就是他與周公分陜而治。據【春秋公羊傳.隱公五年】載:「自陜而東者,周公主之,自陜而西者,召公主之。」【史記.燕召公世家】亦雲:「其在成王時,召公為三公:自陜以西,召公主之;自陜以東,周公主之。」關於「陜」的解釋,又有多種說法:一曰陜縣說,【史記.燕召公世家.集解】引何休曰:「陜者,蓋今弘農陜縣是也。」二曰陜城說,【水經.河水註】雲:「河南即陜城也。昔周、召分伯,以此城為東西之別。」三曰陜陌說,【後漢書.郡國誌】載,弘農郡「有陜陌」,章懷太子註引【博物記】:「二伯所分。」四曰陜原說,【水經註】熊會貞疏引【括地誌】:「陜原在陜縣西南二十五裏,分陜不因其城,乃從原為界。」大體而言,在今三門峽市原陜縣一帶。
當分時陜而治的目的,是為了保證國家的統一和安定,周成王以陜為界,將西周統治區劃分為兩大部份,西方以灃鎬為中心,管轄周人故地;東方以洛邑為中心,統理新獲殷商國土。實際上也是兩大軍事管制區,史籍與金文上常見的「西六師」、「殷八師」就是根據上述劃分而設立的。六師駐紮灃鎬,其任務是保衛宗周與王畿。八師常駐洛邑,有鎮壓威懾殘殷勢力之重任。從分陜而治的史實,可知西周初年召公與周公的地位是難分伯仲的。
召公治陜,政績卓著。以德政愛民而受到百姓的衷心贊美。【詩經.召南.甘棠】雲:「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翦勿敗,召伯所憇。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說。」
譯成現代語言:「枝葉茂盛的棠梨,不翦不砍莫動它,召伯曾留在樹下。枝葉茂盛的棠梨,不翦不劈莫損它,召伯曾在樹下歇息。枝葉茂盛的棠梨,不翦不拔莫傷它,召伯曾在樹下辦公。」
【甘棠】詩中所歌頌的「召伯」究竟是何人?學術界也有不同的看法。王充【論衡.須頌】雲:「宣王惠周,詩頌其行,召伯述職,周歌棠樹。」高亨先生在【詩經今註】中亦指出,此「召伯」非召公奭。華鋒等【詩經詮釋】也說:「這是一首懷念、歌頌召伯虎的詩作。」但上述說法是缺乏根據的。
【史記】、【說苑】等著作早已指出此「召伯」即「召公」。太史公司馬遷在【史記.燕召公世家】中記述道:「召公之治西方,甚得兆民和。召公巡行鄉邑,有棠樹,決獄政事其下,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無失職者。召公卒,而民人思召公之政,懷棠樹不敢伐,哥詠之,作【甘棠】之詩。」劉向【說苑.貴德】亦雲:「聖人之於天下百姓也,其猶赤子乎?饑者則食之,寒者則衣之,將之養之,育之長之,唯恐其不至於大也。【詩】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傳曰:‘自陜以東者,周公主之,自陜以西者,召公主之。’召公述職,當桑蠶之時,不欲變民事,故不入邑,舍於甘棠之下,而聽斷焉,陜間之人,皆得其所,是故後世思而歌詠之,善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歌詠之。夫詩,思然後積,積中然後滿,滿然後發,發由其道,而致其位焉。百姓嘆其美而致其敬,甘棠之不伐也,政教惡乎不行?孔子曰:‘吾於【甘棠】,見宗廟之敬也,甚尊其人,必敬其位。’」這裏明確指出,【甘棠】之詩為召公奭而作。正如晁福林先生所說:「【甘棠】一詩為頌贊召公之作,召伯即召公奭。」
據【陜州誌】載:「召公治陜以西,甚得民和,有司請召民,公曰:‘不勞一身而勞百姓,非吾先君文王之誌也。」召公秉乘先君文王之誌,聽頌於甘棠樹下,寧勞一身而不勞百姓,深受百姓崇敬與懷念,為感召公之政而賦【甘棠】之詩。
【毛詩序】說:「【甘棠】,美召伯也。召伯之教,明於南國。」鄭【箋】亦雲:「召伯聽男女之訟,不重煩勞百姓,止舍小棠之下而聽斷焉。國人被其德,說其化,思其人,敬其樹。」人們出於對甘棠樹崇敬之情,不得去碰它,更不能損傷它,要做到「勿翦勿伐」、「勿翦無敗」、「勿翦勿拜」。聞一多先生說:「甘棠者,蓋即南國之社木,故召伯舍焉以聽斷其下。」晁福林先生亦雲:「愚以為這種樹應當是周代的社樹。」看來,人們已將甘棠作為神樹對待。
孔子對於【甘棠】之詩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孔子家語.好生】雲:「孔子曰:‘吾於【甘棠】,宗廟之敬甚矣,思其人必愛其樹,尊其人必敬其位,道也。」【孔子家語.祭典】雲:「周人之於邵公也,愛其人猶敬其所舍之樹,況祖宗其功德而可以不尊奉其廟焉。’」此記載同上博簡【孔子論詩】曰:「吾以【甘棠】得宗廟之敬,民性固然,甚貴其人,必敬其位,悅其人,必好其所為,惡其人者亦然」的內容是基本一致的。孔子認為,百姓因召公之德政教化而生敬心。「按照孔子所強調的‘功’、‘德’的原則,召公作為周王朝有巨大功德者,盡管只是文王庶子,但是,在周人宗廟有其神主牌位,應當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韓詩著眼召公廉政愛民事跡。【韓詩外傳】雲:「昔者周道之盛,邵伯在朝,有請營邵以居。邵伯曰:‘嗟!以吾一身而勞百姓,此非吾先君文王之誌也。’於是出而就蒸庶於阡陌隴廟之間而聽斷焉。邵伯暴處遠野,廬於樹下,百姓大說,耕桑者倍力以勸。於是歲大稔,民給家足。其後,在位者驕奢,不恤元元,稅賦繁數,百姓困乏,耕桑失時。於是詩人見邵伯之所休息樹下,美而歌之。【詩】曰:‘蔽茀甘棠,勿刬勿伐,召伯所茇。’此之謂也。」這裏強調召公的節儉,不以一身而勞百姓,代表了周道之盛,並對後世當權者之驕奢給予了深刻的批判與鞭撻。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