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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5個孩子姑姑獨獨對我好,知道原因後我不感激反而有些恨姑姑

2024-04-24文化

朗讀程式:徐麗娟

文/易安

都說姑表親,要女像家姑,我和姑姑長得像,姑姑對我特別好,直到姑姑去世前,她在人群裏直勾勾的望著我,大家都滿含期望的看著我,希望我可以改口,我卻只留下了兩行淚。

如今半輩子已經過去,我好像才回過味來,想改口,人生卻再也沒有機會。

我叫徐麗娟,1969年生,是家裏最小的孩子,上面有四個哥哥。

我記得小時候,家裏的日子是真可憐。

我們家在西北一個小村子裏,不在山上,在塬上。那時候水利設施不方便,村子裏種地很多澆不上水,莊稼的收成全靠天。

小時候我們吃得最多就是紅薯和馬鈴薯,尤其是紅薯,全身是寶。紅薯葉子拿回家在鍋裏用下過面條的面湯煮熟。

然後母親回去鄰居家裏借一點「引子」,所謂的引子就是別人家用紅薯葉子發酵後形成的帶著酸味的菜湯。

回家倒進自家放紅薯葉子的盆裏,等上一晚上發酵後,就成了我們當時的漿水菜。有時候是紅薯葉子,有時候是雪裏蕻葉子。

泡上一壇菜,吃飯的時候撈出來一筷子,放一點鹽就著飯或者黑面饃饃吃。

我上面有四個哥哥,老話說: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我們村裏地薄收成少,偏偏家裏孩子多,一年四季不夠吃。

不夠吃怎麽辦?

只能去借糧,我有個姑姑在塬下縣城附近,他們村子的地平整,能澆上水。姑夫那時候還在外面上班,姑姑家裏有兩個姐姐,一個弟弟。

我印象裏,姑姑家和我家完全不一樣。

一來,姑姑家裏家具比我們家多。我們家幾乎沒有什麽像樣的家具,兩個大木頭箱子,一個寫字台,外加一個櫃子。

據說大部份是爺爺奶奶留下來的,父親和母親結婚後,只打了一個櫃子。

但是姑姑家不一樣。姑姑家的家具都是姑姑結婚的時候添置的。

他們家有兩個立櫃,一個寫字台,還有一個小方桌。墻根會碼上幾個整齊的小凳子。

二來,姑姑家的家具看著比我家的新。我們家的大箱子上油漆斑駁,姑姑家的家具看著油光鋥亮,表面的漆泛著光澤。

三來,姑姑家的家具看起來特別稀罕。每件家具上都有姑姑用線勾出來的罩子,看起來特別洋氣。

所以,我特別喜歡去姑姑家,一旦家裏沒吃的了。我媽就會給我擦洗幹凈,換上幹凈的衣服,帶著我去姑姑家。

四哥比我大三歲,有時候母親帶我出門,四哥想跟著一起去,母親生氣地不讓去。

四哥特別倔強,母親不同意,就在地上打滾,哭著鬧著要和我一起去。其實我知道,四哥知道我每次去又好吃的,他也想去姑姑家。

四哥一身土一身泥的坐在院子裏哭,母親沒辦法就說不去了,大家都不去了。

領著我回了家,我實在不明白,為啥母親不帶四哥一起去,姑姑家有好吃的,我能吃,四哥為啥不能吃。

等四哥不哭了,去村子找朋友玩了,母親才悄悄地牽著我的手,繞開村子的大路,從小路去姑姑家。

等我們到了姑姑家,有時姑父在家休息,他就在門口擦拭他的自由車,那車子被姑父擦得鋥亮,看起來就像是新的一樣,經常車胎上都不帶一點泥。

有時候姑父不在家,姑姑在家,見我們來了,高興地拉著我的手,趕緊從櫃子裏拿出來一個鐵皮盒子。

有時候是餅乾,有時候是糖果,有時候是新奇的零食。在我的眼裏,那個鐵盒子就像一個魔術盒,每次我去都能吃到不一樣的零食。

後來大了我才知道,姑父是供銷社采購,全國各地跑,姑姑家裏的零食,有時候供銷社裏都沒有。

母親和姑姑之間好像心有靈犀一樣,只要母親去了,也不張口說借糧的事情。兩個人就坐在炕上拉家常。

看著一邊的我,狼吞虎咽的吃著東西。

等我們走的時候,姑姑會找個布兜,裝上一布兜玉米或小麥,我媽也會客氣幾句,給姑姑添麻煩了。

姑姑每次都笑著說:嫂子,咱都是一家人,你別總這樣客氣,要說麻煩,也是我給你添了麻煩。

我媽嘴裏連連說著謝謝,背著布兜牽著我往家走。

每次回到家,我媽倒玉米或者小麥的時候,總能在布兜底下發下一些姑姑留下的吃的。大部份都是一些零食,有時候是糖果,有時候是餅乾。

我媽就給我,讓我和幾個哥哥一起吃。

大哥二哥經常跟著父親在生產隊幹活,三哥四哥小,在家裏和我一起,每次四哥看見我拿著吃的,都會怨恨母親偏心,只帶我去姑姑家,卻不帶他去姑姑家。

我也以為是父母偏心,因為我是家裏唯一的女孩,心裏不但不會因四哥責怪而難過,反而有些沾沾自喜的驕傲。

我十歲那年,秋天下了一個月連陰雨,玉米沒有授粉,幾乎沒有顆粒,要麽太小,要麽空的。

本來家裏的糧食都是一茬接上一茬,等到秋天的玉米下來,也還是勉強夠吃。可是玉米沒有收成,那個冬天我們家的日子特別難過。

一天兩頓飯,每頓飯不是一個洋芋就是半個紅薯,即使有稀飯,那飯稀的能照出人影。我天天早上被餓醒,哭著喊著讓我媽帶我去姑姑家。

這樣的日子一直過到冬月,父親說年底了,自己去縣城找點零工幹,實在要是找不到活,就去姑姑家,借點糧食回來。

父親連著去了三天,都是空手而歸。因為我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家裏也沒有多余的房間,晚上就跟著父母一起睡。

晚上半夜,我肚子餓的咕咕叫,睡不著,也不敢翻身,怕吵醒父母。

就一直半睜著眼睛背對著父母躺著。聽見母親問父親:他把,家裏眼見著吃的都沒有,你要不明天去趟孩子姑家。

父親長長嘆了口氣說:我今天在集上碰見我妹妹了。一看見她我反倒不好意思開口,每年都找人借糧,借的多還的少,我一個大男人,實在是不好意思開口。

我站在那攬活,眼看著她快走過來,生怕被認出來,我三步並做兩步離開了,我實在是開不了口,還是你明天去吧!

後半夜,忍著饑餓我睡著了,夢裏都是平時想吃吃不到了,姑姑擺了一桌子讓我吃,在夢裏直流哈喇子,早上起來枕頭都濕了一片。

第二天,我瞞著父母一個人去了20裏外的姑姑家,等我到了姑姑家已經中午,姑姑看我身後每一個人,緊張的問我怎麽了?

我喘著氣,姑姑給我到了一杯水,那水喝到嘴裏是甜的,我知道那是姑姑給裏面加了糖。

等我喝了水才開口,把晚上聽到父母的對話都告訴了姑姑。

姑姑聽完後既心疼又生氣,她給我一邊拿吃的一半埋怨父母說:你爸媽怎麽不來找姑姑,以後他們要是不來,你就自己來姑姑家。

那天中午,我竟然吃到了肉。是姑姑家冬月裏準備的哨子肉,吃得我嘴裏流油,好像吃進去了一個禮拜的飯。

那天下午,姑姑送我回去,黑面、玉米面和白面摻到一起,給我們家背了20斤面。又給我拿出來一件新棉襖,讓我穿在身上比試比試。

我看見新衣服了高興得不得了,在姑姑家立櫃鏡子前轉了好幾個圈,姑姑給我重新洗了臉抹了擦臉油,又紮了鞭子。

我一臉天真地問姑姑:姑,就我有新衣服嗎?哥哥們沒有?

姑姑臉色一變,很快笑著說:因為你是家裏唯一的女孩,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我笑著穿著新衣服和姑姑一起回了家。到家後,姑姑對著父母一頓埋怨,讓他們以後有問題一定要開口,她責怪父親:哥,面子能當飯吃?還是能當錢花?

父親蹲在地上埋著頭不吭聲。姑姑對父親一頓數落,母親陪著笑把姑姑送到門口,開口說:她姑,你哥也是心裏難受,不好意思,你也別責怪你哥。

姑姑走後,調皮的四哥去拎面袋,袋子底下掉下來兩張票和五元錢。我彎腰撿起來趕緊給母親送過去。

那是5元錢和二斤肉票,母親拿在手裏紅了眼眶,遞給父親說:她姑這是知道你臉皮薄,怕你推辭,就把錢和票壓在了袋子底下。

雖說當年是咱們自願的,可是這些年她姑對咱們家確實不錯。

父親看著那錢和票,半天不說話,母親催促著讓父親去買肉,父親才起身出了門。看著父親走了,我像四哥炫耀我的新衣服,四哥氣不過,揪著我的辮子去找母親,說他也要新衣服。

被母親一頓斥責:那是你姑心疼你/妹,給你/妹做的,你沒臉沒皮,不嫌臊,你要啥新衣服!

看著母親數落四哥,我心裏既內疚又驕傲。

內疚我不該去刺激四哥,驕傲我想我是父母最偏愛的孩子,甚至是姑姑最偏愛的孩子。

1982年,村子裏分田到戶。恰好我小學畢業。家裏大哥二哥唯讀到三年級,三哥和四哥勉強小學畢業。

輪到我,父親當著哥哥們的面說:娟子,如今家裏日子好了,雖然上初中要錢,但是你是女孩子,不像哥哥們身上有力氣,你還是繼續讀書,最好能考上中專。

我一聽家裏讓我繼續讀書,心裏高興的不行。其實我知道,家裏條件有限,雖然分田到戶,也就是解決了溫飽,比以前日子好了一些。

供我繼續讀書,對父母來說也是一筆額外支出,不過家裏四個哥哥都長大了,能幫父親種地,相信家裏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好。

我去鎮上上初中,離姑姑家近了。姑姑家有個表弟,比我小一個月,我們一個年級。

姑姑隔三差五做了好吃的,就會讓表弟喊我回家吃飯,我那時候不像小時候沒皮沒臉,也知道到害羞了,每次都找借口推辭。

只要我不去姑姑家,姑姑就讓表弟把吃的送到學校。一到冬天,特別冷,尤其是下過幾場雪後。我們沒有取暖的裝置,每個人的手上和腳上都會生凍瘡,紅紅的硬疙瘩,一遇見熱會特別癢。

上學的第一年,我手上和腳上都生了凍瘡,去了姑姑家,姑姑看見我的手,從櫃子裏拿出來一雙手套。

說是姑夫給她買的,她平時在家裏用不上,非要給我,讓我來回路上帶著取暖,還給了我一雙棉鞋,我推辭不過,只好收了。

三年初中後,表弟考上了中專,我的成績只能上高中。

禍不單行,父親突然病了,整天要吃藥,不能下地幹活。大哥、二哥面臨著結婚,蓋房子、娶媳婦都要錢。

我當時就想好了,我不能太自私,只想自己,我也算是家裏上學最多的孩子,既然家裏有困難,我就出去打工好了。

1986年,我做好了跟著村子裏的姐妹一起出門打工的準備,鋪蓋都準備好了,我們打算去市裏看看。

我走之前應該和姑姑打個招呼,當時就怕姑姑攔著我,我倔強的沒和家裏任何人打招呼,只是私下裏問四哥要了50元錢,買了汽車票準備先去市裏。

當時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我和那個朋友去了汽車站,不過還沒等我坐上汽車,就被人在候車室拍了一下肩膀,我一回頭,只見姑姑生氣地瞪著我。

問我為啥瞞著家裏人跑來汽車站。後來我才知道,家裏人看我卷了鋪蓋,問了四哥才知道我想出門打工,母親去了姑姑家,讓姑姑趕緊攔住我,姑姑也是在汽車站碰運氣,沒想到真的看見了我。

我一臉錯愕,只好老實回答姑姑的問題,我說哥哥們要結婚,上學花錢,我是想去打工,不想花家裏錢。

姑姑嘆了口氣說: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倔強,你才16歲,出去能幹啥?

我也知道你爸身體不好,以後你上高中,姑姑來給你出學費,只要你能考上大學,我也算圓了心願。

我被姑姑拽出了汽車站,一路上我們都沒說話,姑姑送我回家,到了家門口姑姑突然說:這是姑姑欠你的,你以後安心上學就行了。

姑姑的話讓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回到家,父母看到我回來都松了口氣,責備我不該任性。我奇怪地問母親:媽,姑姑說她以後供我上學,說她欠我的,啥意思呀?

母親一聽安慰我說:你別多想了,以前你爸總是照顧你姑,你姑對你好,是報酬你爸呢!

就這樣,我讀了三個高中,考上了一所師範院校。上了四年大學後,回到家鄉的一中當了一名老師。

我對姑姑十分感激,如果沒有了姑姑,也就沒有了我成為老師的機會。平時放假我都會去看望姑姑。

每次姑姑拉著我的手,和我說悄悄話,別人眼裏,我們關系特別好。

姑姑老了,纏綿病榻的時候,我去看姑姑,她總是拉著我的手說對不起,邊說邊流淚。

我以為是姑姑糊塗了,把我當成了別人,直到姑姑去世前,總是打電話說想我,每次我去了,姑姑看見我就哭。

我也沒多想,卻被我媽喊回家,那天母親鄭重其事地當著我的面說:娟呀,我和你說個事。

我一臉好奇,聽完母親的話傻了。

原來,我是姑姑的女兒,表弟是父母的孩子。因為姑姑接連生了三個女兒,生我的時候,傷了子宮,醫生說以後不能生了。

恰好父母生了第五個兒子,姑姑和父母商量,讓我和表弟換一下,我去當爸媽的女兒,表弟給姑姑當兒子。

母親說:娟呀,你姑沒幾天了,她就想著讓你喊她一聲媽,你就圓了她這個夢吧!

我一時楞住,心裏有些疼,有些怨。就因為我是女孩,就該從小被送出去,從小挨餓,憑什麽?

我對姑姑的感情開始變得很復雜。我開始有意回避姑姑。

姑姑去世那天,我正在上課,沒有接到家裏的電話。等我下課回到辦公室,看到好幾個未接電話,趕緊拿起手機,才知道姑姑不行了。

我趕緊請假,打車去了姑姑家。到了姑姑家,房間站滿了家裏人。姑姑喊著我的名字,其他人趕緊推我上前。

我握著姑姑的手,姑姑哭著喊我:娟呀,是我對不起你,你別恨我。

我也淚如雨下,一時如鯁在喉,楞是喊不出來。姑姑還是走了,姑姑下葬那天,我積蓄已久的感情,哭到難以自抑。

不知不覺中卻早已改了口,嘴裏喊著:媽,媽。

或許是心裏壓抑太久,亦或許是心裏有些後悔,我終究喊了出來。

如今我年過半百,常常想起姑姑,早已經原諒了她,可惜再也沒有機會,當著姑姑面喊她一聲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