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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別怪我們！」車子啟動的瞬間，我拼命抓住方向盤，心頭湧上一股巨大的愧疚和無奈。車窗外，父親孤獨的背影越來越遠，傍晚的夕陽正將他的身影拉得又長又瘦。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疼得無法呼吸。
事情的開端始於侄子的訂婚宴，或許也可以追溯得更久，甚至從我小時候就埋下了伏筆。那是一場看似平靜的家宴，但藏在背後的矛盾早已如暗潮湧動，最終在我們一家四口連夜離開的那一刻，徹底爆發了。
我沒回答，只是死死盯著前方的路，心裏百感交集。旁邊的兩個孩子也意識到氣氛不對，一個縮在後座的角落裏，另一個則低著頭，似乎生怕多說一句話就會引發更大的風暴。
「你到底怎麽想的？」琳琳終於忍不住了，語氣更加尖銳。她是個直爽的人，從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可她的質問讓我更加無從回答。
我知道，我該給她一個解釋，或者，給自己一個解釋。
一切都從父親的性格說起吧。他是那種典型的大家長，強勢、固執，始終認為家裏所有事都應該由他來做主，甚至連孩子們的婚姻也不例外。侄子的這場訂婚宴，表面上是喜事，但我們所有人心裏都清楚，矛盾的種子早已在這家族中生根發芽，隨時可能爆發。
在訂婚宴上，親戚們寒暄客套，桌子上的菜一道接著一道地上，氣氛倒也融洽，侄子和他的未婚妻看上去是那麽般配。可是，在父親的眼裏，事情並不是這麽簡單。
「這女孩，配不上我們家。」父親用低沈卻清晰的聲音向我表達著他的不滿。他的語氣裏充滿了不屑，仿佛這個未來的孫媳婦不應該是眼前這個普通的女孩，而應該是某個家世顯赫的名門千金。
「爸，您別這麽說，他們倆感情好就行。」我盡量用溫和的語氣勸他，可他依舊固執地搖頭。
「不行！這事不能由他們說了算，必須得聽我的！」
我深吸一口氣，心裏知道與父親爭辯是徒勞的。多年來，他的觀念根深蒂固，什麽事情都必須按照他的意誌來辦。他這一輩子，習慣了掌控所有人，習慣了在每個重要的時刻發號施令。可這一次，我心裏清楚，事情絕不會像他想的那樣發展。
"爸，人家感情好，我們做長輩的還是多支持吧。"琳琳插嘴道，她向來不怕跟父親爭辯。她知道父親的脾氣，也不打算忍讓。
父親沈默了片刻，突然冷哼一聲，低頭夾了一筷子菜，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然而，他的臉色明顯陰沈了下來，仿佛整個宴席的喜慶氛圍都被這股冷意所吞噬。
晚宴進行得平淡無奇，但一切都在傍晚分時發生了轉變。宴會結束後，父親拉住我，語氣嚴肅地對我說：「你去跟你侄子說，這婚不能這麽訂，必須得聽我的安排。」
我楞住了，父親居然真的打算插手這件事，而且是這麽直接！
「爸，您這是在破壞他們的幸福啊！」我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周圍的人開始註意到我們這邊的動靜。
「什麽幸福？他現在年紀輕，不懂事，這婚事要是搞錯了，後悔的是他自己！我這都是為他好！」父親毫不退讓，語氣裏透著他一貫的強勢。
「可是爸，人家的感情是他們自己的事，您這麽插手不合適。」琳琳也忍不住站出來，她的語氣裏已經帶上了一絲怒氣。她對父親的固執早有不滿，但一直顧及著大家庭的和氣，沒有正面沖突過。然而今天，她顯然忍耐到了極限。
父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瞪著琳琳，聲音更加冰冷：「你們不懂，我是為了這個家好。現在的年輕人哪有我們那時候懂事，這麽大的事要是他們自己決定了，出了問題誰來負責？」
我的心頭一緊，父親總是以這樣的方式掩飾他的控制欲。他不允許任何人違背他的決定，尤其是在他認為「為家好」的名義下。
「爸，侄子的事就讓他們自己決定吧。我們做長輩的，只能給建議，不能替他們做主。」我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勸他，但心裏卻明白，這種爭論沒有任何結果。
果然，父親冷笑一聲，轉身就走，完全不理會我的勸說。
我心裏暗嘆一口氣，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感覺我們之間的溝壑越來越深。琳琳拉了拉我的手，輕聲說：「咱們還是走吧，這種事沒必要再跟他爭了。」
我點了點頭，轉身和琳琳、孩子們一起往車子的方向走去。然而，就在我們準備上車的那一刻，父親突然沖了過來，拉住了我的手臂，語氣激動：「你們要走？就這樣走了？這事沒說清楚，你們就想走？」
「爸，我們真的沒法再說了。婚姻是侄子自己的事，您真的不能再插手了。」我耐心地解釋道，心裏卻已經有些焦躁。
「你不走！今天這事必須有個結果！」父親的聲音已經高了起來，附近的親戚朋友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
琳琳也被激怒了，她站出來，毫不客氣地說道：「爸，您這是逼我們一家人嗎？我們今天來是為了慶祝的，不是來吵架的！再說，這麽大的事不是一句話能決定的，您也不能強迫我們認同您的想法。」
父親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似乎沒想到琳琳會當眾頂撞他。他一時無言，只是用憤怒的目光盯著我們，仿佛在控訴我們的不孝。
我知道，這場爭執已經無法收場了。我左右為難，既想維護父親的威嚴，又無法違背自己和琳琳的立場。孩子們則在一旁不知所措，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爸，我們走了。」我終於下定了決心，輕輕推開他的手，轉身上了車。
車門關閉的那一瞬間，我透過後視鏡看到了父親的身影。他站在那裏，眼中充滿了怒氣和失望，那一幕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知道，他一定覺得我們背叛了他。可我又能怎麽辦呢？
發動機的聲音打破了沈寂，我腳踩油門，車子緩緩駛離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地方。而我心中的糾結，卻如同這長長的道路一般，似乎看不到盡頭。
車子行駛在鄉間的公路上，外面的風景飛快地掠過，暮色漸漸染上了天空，但車內的氣氛仍然壓抑沈重。孩子們一言不發，琳琳坐在副駕駛上，緊緊盯著手機，像是為了避免和我對視。我的心情也說不出的復雜，但我必須要集中精神開車。
「你覺得……爸會怎麽樣？」琳琳終於打破了沈默，聲音中透著些許疲憊和擔憂。
我沈默了一會兒，才艱難地回答：「他大概會很生氣，但也沒辦法。他太固執了，我們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
琳琳輕輕嘆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我就是擔心他一個人，年紀大了，脾氣又倔，萬一回去之後身體出什麽問題……我真的不希望事情變得更糟。」
她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父親的身體狀況這些年確實每況愈下，雖然他從不願意承認，但我看得出來。尤其是近幾年，他變得更加易怒，似乎對周圍的事情越來越失去控制感，這讓他心裏充滿了不安。而這場訂婚宴，似乎成了他爆發的導火索。
「要不咱們回去看看他？」琳琳猶豫地提議。
「不行，剛剛那樣的場面……現在回去也只會讓情況更糟。」我搖了搖頭，雖然心裏同樣掛念父親，但現在這個時候，回去只會繼續爭吵，毫無意義。
孩子們在後座悄聲說話。大女兒小芳皺著眉頭，小聲問弟弟：「你覺得爺爺會原諒我們嗎？」
小兒子小濤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爺爺好像特別生氣。」他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脖子，顯然對剛才的爭執感到不安。
「你們倆別擔心，」我盡量用溫和的語氣安慰他們，「爺爺雖然脾氣急了點，但他心裏還是愛你們的。過段時間，他氣消了，我們再回去看他，好好解釋清楚。」
然而，我的話似乎並沒有讓孩子們真的安心，他們依舊沈默著，車內的氣氛依然壓抑。琳琳望向遠方，輕輕咬了咬嘴唇，顯然心裏也充滿了矛盾。
我想起了這幾年來父親和我們的種種沖突。其實，矛盾不僅僅是今天在侄子訂婚宴上才爆發。自從我結婚後，父親總是對我的家庭事務橫加幹涉，尤其是孩子的教育和生活上的一些瑣事。他總覺得自己有經驗，知道什麽是最好的，但我和琳琳作為父母，卻覺得父親的想法早已不合時宜，導致了多次爭執。
"你還記得去年春節的事嗎？"琳琳突然低聲問我，語氣中帶著些許無奈。
我點點頭，當然記得。去年春節，父親執意要求全家一起回老家過年，認為這才是「傳統的團圓」，可是琳琳的公司那時年終工作特別忙，她實在抽不開身。我們商量後決定留下來，但父親卻因此大發雷霆，甚至在電話裏摔了東西，最後好幾個月沒跟我們說話。雖然最後我們去看望他時，他也不再提起，但我們都知道，那件事在他心裏留下了深深的芥蒂。
「他那時不也是這麽倔？後來還是妥協了。」琳琳嘆息一聲，「可是這次，我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理解我們。」
「再等等吧。」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等他冷靜下來，我們再想辦法。」
突然，小芳從後座探出頭來，打斷了我們：「爸，媽，我們是不是應該給爺爺打個電話，跟他道個歉？」
琳琳聞言，轉頭看著我，眼中滿是猶豫：「你覺得呢？要不要現在打個電話過去，先緩和一下？」
我心裏糾結了片刻，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暫時別打了，他現在火氣還沒消，咱們打電話過去只會讓他更加生氣。等他冷靜下來了，咱們再找機會解釋吧。」
琳琳沒再說什麽，小芳也默默縮回了座位，車內又恢復了那種令人窒息的沈默。每個人心裏都藏著各自的憂慮和疑問，但此時此刻，我們似乎誰也沒有答案。
夜色漸深，車窗外的景色漸漸模糊成一片黑暗。就在我思緒萬千的時候，琳琳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迅速接起電話，語氣有些緊張：「餵？媽？怎麽了？」
電話那頭傳來婆婆焦急的聲音：「琳琳啊，你爸剛剛打電話給我，說你們走了，他一個人留在那兒發脾氣，說什麽再也不想見你們了！」
琳琳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抓著手機的手微微發抖：「他……他真的這麽說？」
「是啊，氣得不得了！我勸了半天，他都不聽。你們到底怎麽回事啊？不就是個訂婚宴嗎，怎麽搞得這麽僵？」
琳琳不知所措地看向我，顯然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我從她的表情裏讀出了恐懼和焦慮，深知這件事可能比我們預想的更為嚴重。
我接過電話，試圖冷靜下來：「媽，您先別著急，爸現在正在氣頭上，等他消消氣，我們會再去解釋的。」
婆婆的語氣中充滿了擔憂：「我知道他脾氣不好，但這次他真是傷透心了！你們還是早點回來吧，不然我怕他會做出什麽極端的事！」
我感到心中一陣緊縮，雖然我知道父親脾氣急，但從沒想過事情會發展到如此地步。「媽，您放心，我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您也多勸勸他，別讓他太激動。」
掛斷電話後，我看著琳琳，她的臉上滿是無奈和擔憂：「我們真的就這樣回去嗎？萬一他……」
我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嘆了口氣：「不回去不行了，這事鬧大了，得有個說法。」
就在我調轉方向盤，準備掉頭的時候，琳琳的手機又響了。這次是她的弟弟小凱打來的電話。
「姐！出事了！爸剛才突然暈倒了！」小凱的聲音急促而慌亂，仿佛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麽事。
琳琳猛地站了起來，臉色慘白：「什麽？暈倒了？現在怎麽樣？」
「已經送醫院了！我媽跟我說的，醫生正在搶救呢，你們快點來醫院！」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來不及多想，腳下猛踩油門，車子飛速駛向醫院的方向。
車裏，琳琳握著手機的手在顫抖，小芳和小濤坐在後排，一臉驚恐地看著我們。我能感覺到，孩子們心裏同樣充滿了不安和恐懼。
"爸，爺爺會不會有事啊？"小芳忍不住問道，聲音裏帶著哭腔。
我強壓住內心的焦慮，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安慰他們：「不會的，爺爺身體一直很硬朗，這次只是氣急攻心，等我們趕到醫院，肯定沒事。」
雖然我嘴上這麽說，但心裏早已亂成一團。我後悔當時沒有立刻回去，我後悔沒能更好地安撫父親的情緒。如果他真的出了什麽事，我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琳琳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緊緊握住我的手，那雙手冰冷得像塊石頭，仿佛她已經被恐懼徹底吞噬。
車子飛速行駛著，但這段路卻仿佛無比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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