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小慧
我叫羅小慧，1991年的時候，我剛剛17歲，考上了縣城裏的普高。
我的老家，住在離縣城20多裏的一個小山村，父母生了姐姐和我兩個女兒。
父親是一個木匠，常年在外面幫別人做家具，母親在家裏種地，我家的經濟條件還不錯，在九幾年的時候，就修起了兩層小樓。
我在讀高中的時候，比我大5歲的姐姐已經出嫁，是父親的朋友介紹的物件，姐夫在縣城建築隊上班，在城裏有房子，所以我父親對他的大女婿還是非常滿意的。
我在縣城的中學讀書，因為離家遠，所以一直都是住校生，只在周末的時候回家，每個星期，母親都會給我幾塊錢生活費。
那時候嘴巴好吃，又喜好打扮，我便把生活費都省下來，買自己喜歡的零食和衣服。
至於在學校的夥食，我總是和其他同學一樣，從家裏帶去一小布袋米蒸飯吃。
而下飯的菜，就是母親腌在土壇子裏的鹹菜，我用菜油炒一炒，一飯盒鹹菜就能吃上一個星期。
在讀高一的時候，我們班上便有同學在遞小紙條了，我同桌的女生長得漂亮又秀氣，她經常收到班上男生的求愛信，還有其它班上的男生也來遞紙條。
我雖然經常笑話她，但心裏卻也有些羨慕，我自己長相太普通，平常男生都找同桌說話，卻叫我「老羅」。
他們為什麽會叫我「老羅」呢？
那是因為我性格有些男性化，愛好體育，還參加了學校的籃球隊，男生們便都把我當作兄弟，就叫我「老羅」了。
我真是郁悶，他們叫我小慧不好嗎？多文靜的名字啊，唉，誰說我沒有同桌好看啊？只是她說話比我斯文，臉上的皮膚比我白凈些吧？
如果我不出去打籃球，跑步，天天曬太陽，我的臉也一樣是白白凈凈的，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吧？
人比人，沒辦法呀！
到高二的時候，我們這個年級就分科了，我不喜歡背課文，就選讀了理科班。
真沒想到，理科班50多個學生，居然40多個都是男生，女生只有9個人，我一下就覺得自己變成了珍稀動物。
哈哈，班上這麽多男同學，而我們女生這麽少，如此的比例懸殊，男生們應該能夠註意到我了吧？
果然，不久後，我在操場上跑步的時候，就有一個男同學老是跟在我後面，做了我的跟班。
可他只是我們理科班裏，家庭條件最不好的一個男生啊！
這個男生叫夏東偉，他應該算是我的老鄉，是我家隔壁村的人。
夏東偉家裏很窮，他母親去世得早，他父親又當爹，又當媽，供養著他和哥哥兩個兒子讀書。
我上學的時候，經常見到夏東偉的父親從城裏拉糞水回去澆菜，有時夏東偉就跟在他父親身邊，那糞水多臟多臭啊，每次我遇見了他們，都捂著鼻孔，躲閃不及。
所以，盡管夏東偉是唯一追求我的愛慕者，我對他卻沒有多少好感，常常拿冷眼瞧他，有時候還和同學一起，故意捉弄他，想讓他知難而退。
可是，夏東偉卻並不氣餒，還是一如既往地當我的跟班，只要我說餓了，他就寧願自己不吃不喝，也要把零錢省下來給我買麵包，買瓜子糖果解饞。
久而久之，我心裏還是認可了夏東偉，不管怎麽說，他對我是死心塌地的好，我想，沒有幾個女生能夠不被一個男生的死纏爛打所征服吧？
況且，夏東偉雖然家裏貧困，但他長得還可以，皮膚竟然比我還白，1公尺75的身高，在我們班上也算是鶴立雞群的。
就這樣，我和夏東偉秘密談起了戀愛，經常在一起做作業，參加體育運動，像是小情侶，卻又像是兄弟。
高中畢業時，很遺憾，我和夏東偉都沒有考上大學，我們只能暫時回到家裏，另謀出路。
那時候家裏沒有電話，也沒有手機，有什麽事情，都只能到家裏來找人。
我和夏東偉正處在少男少女，情竇初開之時，一日不見就心裏發慌，所以我們經常悄悄跑到外面約會，結果我和他戀愛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小山村。
我父親在外面幹活時，就聽到別人告訴他，他的寶貝小女兒，正和隔壁村的夏家兒子談物件呢！
父親一聽就火了，怒斥傳話的人說：「這話不要亂說，我女兒老老實實的，她小小年紀，哪裏知道談物件？他們不過是同學間的正常交往罷了。」
父親一回到家，一把拉住我就問：「你和那夏家小子在幹什麽？你一個女孩子，沒事和男生攪在一起玩，像什麽話？別人到處都傳開了，以後你還怎麽找物件？」
以前在學校讀書的時候，我從來沒有給父母講過我和夏東偉交往的事，但現在我已經高中畢業，我也就不打算再隱瞞他們了。
所以我就告訴父親說：「爸，我的確在和夏東偉交往，我們打算一起出去找事情做。」
父親不可思議地瞪著我，大聲吼道：「你瞎了眼睛嗎？那夏東偉沒有母親，只有兩間破草屋，你嫁到他家裏去，連飯都沒得吃！」
我說：「爸，我和東偉都不是小孩子了，我們可以去打工掙錢，一起努力打拼，難道窮就不可以改變嗎？」
母親也在一旁敲打我說：「小慧啊，你想得太幼稚了，我們讓你多讀點書，找一個輕松點的工作，也才能找到好的婆家，你跟著那窮小子，以後只有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罪呀！」
父親氣得把他做木工的工具都扔到了地上，對我吼道：「你敢再和那姓夏的小子來往，我就打斷你的腿！」
我「哼」了一聲，說：「不，我就喜歡夏東偉，我還要和他一起去廣東打工。」
父親氣得一巴掌甩在我的臉上，我哭著跑進了房間，心裏恨透了父親的專制。
第二天，恰好碰到夏東偉來找我，但我爸媽早就防著我，將我的房間門反鎖了。
我只能在窗台上向夏東偉喊話，讓他趕快走，不然我父親會用木棒招呼他的。
幾天後，夏東偉又悄悄跑來了我家裏一次，被我母親發現了，又把我的房門鎖了起來。
我當時是住在2樓的，於是我把玻璃窗開啟，想從窗台上往下跳，但夏東偉看到我的舉動，嚇得驚叫起來。
他對我壓低了聲音吼道：「你瘋啦，跳下來摔傷了怎麽辦？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我準備去學修摩托車，你就在家裏等著我，我一定會來娶你的！」
看到夏東偉著急的樣子，我只好打消了跳窗的想法，對他說：「好，我等著你，你要快點回來哦！」
夏東偉一走就是兩年，他去了外縣，在一家修理摩托車的店裏做學徒。
而我，也只能聽了父親的話，去我姐在縣城裏開的理發店學習美發。
在我22歲的時候，就有人來家裏給我說媒，是一個做裝修的小夥子，他父親是承包裝修活的工頭，家裏條件蠻不錯的，我父母聽了就非常動心。
我回家的時候，那個小夥子就來到我家，母親殺雞宰鴨，弄了滿桌子的好菜招待他，我卻看都不看他，端著碗在台階上吃飯，怎麽也不肯上桌子和他們一起吃飯。
小夥子很尷尬，吃完飯就告辭離開了，我父親大發雷霆，罵我不識好歹，走過來就要打我耳光，被我母親好說歹說，那一個耳光才沒有落下來。
我昂著頭，望著吹胡子瞪眼的父親，絲毫不屈服地說：「爸，夏東偉學了手藝，他馬上就要回來開店了，你不要想著把我嫁給別人，我這一輩子非夏東偉不嫁！」
母親苦口婆心地勸我說：「你自己看看夏東偉那個家，連廚房都要倒塌了，我看他們兩兄弟都難討到老婆，我們能放心把你嫁到他們家去嗎？」
「小慧，你就聽爸媽一回勸，對那個窮小子收心吧！這個做裝修活的小夥子，踏實又能幹，還是獨生子，以後他們家裏那麽多房子，家產都是你們的，你嫁過去就是做少奶奶的命，爸媽都是為你好啊！」
我「哼哼」了兩聲，堅定地說：「要嫁你們自己去嫁，我的結婚物件只有夏東偉。」
第二天，我就到公用電話亭給夏東偉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家裏給我找的物件都上門了，看看他急不急。
結果，夏東偉馬上買了回家的車票，他現在學徒期已經滿了，身上也掙了些生活費，就買了兩瓶禮品酒，還有兩大包點心，花去了他好幾十塊大洋，匆匆跑到我家提親來了。
好巧不巧的是，那個做裝修的小夥，又被我爸以刷墻為名，召回了家裏。
我爸看到夏東偉提著禮品上門，頓時傻了眼，他想不到兩個女婿都來了，可他現在只有一個女兒待字閨中啊，該怎麽辦呀？
做裝修的小夥子，看到我家裏又來了個年輕男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解地望著我爸和我媽。
我爸不好作出當場趕人的舉動，只好對那小夥子說：「這，這是我遠房的侄子，今天特意來看我的。」
於是，那天的午餐桌上，除了我爸、我媽和我，還有兩個相互瞪著眼睛的男人。
夏東偉充滿敵意怒視著對方，弄得那個小夥子坐立不安，吃完午飯，就匆匆找個借口走了，直氣得我父親一把舉起掃帚，對著夏東偉吼道：
「你還來幹什麽？我們家欠了你多少啊？小慧找物件，關你什麽事？你偏偏跑來搗亂，看我不揍你！臭小子！」
父親拿著掃帚，追趕著夏東偉，可夏東偉仗著年輕，身體靈活，就在我家屋前屋後東跑西跑，父親伸長了掃帚，卻怎麽也打不到他。
父親不敢大吵大鬧，生怕鄰居們聽到聲響，壞了我們家的名聲，他跑得累了，只好停下來喘氣，用眼睛怒視著蹲在他前方的夏東偉。
夏東偉不停地說好話：「叔，你就成全我和小慧吧，以後我倆會努力掙錢，好好孝敬你們二老的。」
父親執著地吼道：「不可能！」
夏東偉沒有氣餒，父母不答應他，他就一直等在我家院壩裏。
那幾天正好碰到農忙時節，我家裏在收稻子，下午我爸媽就拉著我一起去地裏做事。
夏東偉看到了，也就跟在我們後面，搶著去割稻子，在稻田裏跑來跑去，做起事來比誰都賣力。
我爸媽一腔怒火，卻也找不到機會發泄，誰叫這個無賴小子怎麽趕，都趕不走呢！
到傍晚收工的時候，夏東偉匆匆跑回了他家吃飯，我爸媽正高興，以為把瘟神送走了，可是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夏東偉又跑回了我家，在我家院子的牛棚外面溜達著。
晚上，我睡在自己的房間裏，心裏暗暗發愁，東偉怎麽還沒有離開？他該睡哪裏呢？外面濕氣重，可不要弄感冒了。
但我也沒法出去，父親把樓下的大門從裏面反鎖了，夏東偉進不來，我也出不去啊！
第2天一早，我從窗戶裏往外瞧，就看到夏東偉頂著一頭的稻草，從牛棚裏走了出來。
我家這個牛棚，早已經沒有餵牛，而是用來做了柴房，平時堆滿了稻草，想不到夏東偉居然沒有回家，而是在我家的牛棚裏睡了一晚上。
他可真是執著啊，弄得我爸媽相互瞪著眼睛，哭笑不得。
在接下來的幾天，夏東偉都一直賴在我家裏，跟著我爸媽一起幹活，除了吃飯的時候不見了人影，其余時間都在我家院子裏，晚上就睡在了牛棚的稻草堆裏。
一個星期過去，我家旁邊的鄰居們都知道了這事，紛紛來勸我爸：
「老夏家這孩子挺實在的，既然他那麽喜歡你家閨女，你就成全他們吧，現在年輕人的婚姻，都由不得父母，棒打鴛鴦的事，可不能再做了呀！」
我爸媽沒法，看到夏東偉實在難纏，也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再反對我和他來往了。
當父母默許了我和夏東偉的戀愛關系，我們心裏都異常的高興。
第二年，我爸媽在我們家裏，為我和東偉舉行了婚禮，因為東偉家裏沒有建房，他就一直住在我們家裏，算是成了我家的上門女婿吧！
不過，我和東偉結婚後，就去了縣城裏做生意，東偉開了一家摩托車維修店，我就在旁邊開了家小美發店。
每天，我們各忙各的生意，但晚上回到我們租住的溫馨小屋時，心裏都別提有多幸福，還有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再到後來，東偉開的摩托車維修店，隨著時代的變遷，演變成了一家電瓶車專賣店，因為生意太忙，我就關了自己的美發店，幫著丈夫一起經營電瓶車生意。
東偉一直對我的父母非常孝敬，我們在城裏買房後，由於公公跟著大伯哥過日子，東偉就將我爸媽接到城裏，和我們一起生活。
我爸沒事的時候，總喜歡坐在東偉的店鋪門口招攬生意，笑著對顧客介紹：「這是我女婿的店，你們慢慢選啊……」
真想不到，曾經拿著掃帚，想趕走東偉的父親，現在居然和他的女婿成了無話不談的忘年交，當我和東偉有爭執時，父親竟然也幫理不幫親，和他的女婿站成了一派。
一晃，人生已過大半，如今我和東偉的兒子都在讀研究生了，曾經我和東偉都無緣於大學，而我們的兒子，終於了卻了我們的遺憾，考進了浙江大學，這也足夠讓全家人欣慰的了。
其實人生沒有什麽不可能，只要我們心中有愛，敢於執著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終究會迎來春暖花開，成為生活的勝者。
大家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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