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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散文」鄉味濃的老北京炸醬面

2024-03-23美食

北京,祖國的首都,「首善之區」。有「三景」不能不看,故宮、長城、頤和園;有「三味」不能不嘗,烤鴨、涮羊肉、炸醬面。

炸醬面是老北京百姓的最愛,逢年過節要吃,來了親戚送走親人要吃,「冬至餃子入伏面」,盛夏時節殷實人家必要吃炸醬面。炸醬面是可以對外人顯擺的吃食。到了飯口兒,大雜院的門洞裏、大樹底下是天然的飯場,人們或蹲或站或坐,端著碗吃著各自的美食。吃炸醬面要用粗瓷大碗,面條煮好過水,用炸醬拌勻,左手托著大海碗,右手拿著筷子,手指縫裏卷著一根翠綠的大黃瓜,左手窩裏還掖著幾瓣剝好的大蒜。「稀裏呼嚕」吃口炸醬面,「嘁哩喀喳」咬截嫩黃瓜,「哢哧哢哧」嚼下半瓣蒜,直覺醬香四溢,面條勁道,黃瓜清脆,蒜辣口舌,越吃越來勁,越嚼越有味,吃得那叫豪爽,那叫酣暢,那叫痛快 ,那叫過癮。

不知道當年是誰發明了這美食,將 那麽 好吃的炸醬和那麽筋道的面條結合在一起,再配上四季紅橙黃綠時蔬的清香脆甜,合成錦華秀麗的一碗,看似簡單,味道卻又豐富醇厚,怎麽也吃不膩。過去,炸醬面對於長年以窩窩頭當家的老北京人來說,無疑是生活的改善,是幸福的象征。電視劇【四世同堂】裏有幾個北京老爺子吃炸醬面的鏡頭,那種酣暢淋漓,那種喜形於色,實在讓觀者垂涎。電影【我這一輩子】裏老巡警,抱顆白菜樂呵呵的跟街坊打招呼:「回去吃炸醬面」,那高興勁兒不亞於去赴宴。炸醬面可簡可繁,更多時候是老北京人的「速食食品」,應急最便當的是吃炸醬面。從面鋪裏買回二斤切面,家裏有現成的炸醬,點火燒開鍋下面,煮熟就可開飯。炸醬現做也很方便,蔥花熗鍋,有肉切肉丁,沒肉炒雞蛋,把黃醬澥開下鍋「咕嘟」一會兒就得。吃炸醬面待客應急在北京人眼裏並不跌份。

炸醬面裏積澱了太多的老北京情結,太多的老北京歷史文化,太多的老北京胡同情結,太多的童年兒時回憶,太多的媽媽姥姥味道,以至於一些名人也對其情有獨鐘。在北京長大的著名演員白楊,在接受采訪回答最愛吃什麽的問題時,她毫不猶豫地說她最愛吃炸醬面。美籍華裔著名作家聶華苓著文,回憶移居台灣的著名散文家梁實秋的飲食習慣時,竟說炸醬面是他的最愛之一。梁實秋是文藝圈中有名的的「資深吃貨」。早在清華讀書時,他就創下一頓飯吃十二個饅頭、三大碗炸醬面的紀錄。作家汪曾祺人稱「美食家」,會吃也會做,愛吃的也是炸醬面。著名主持人趙忠祥在主持【正大綜藝】時,談到他感到最舒服的事,竟然是夏天坐在大樹下吃炸醬面嚼黃瓜。一些到內蒙古插隊的北京知青,想起北京,特別是想起北京的「吃」,第一渴望便是那香噴噴的炸醬面。待他們回到北京,總是迫不及待地向家人討要一碗噴香爽口的炸醬面吃,拌著思鄉的淚,過著老北京的癮。還有那些海外歸來的兒女們,踏上北京土地的第一天就想著、惦著,一旦聞到醬香四溢的炸醬面味道,心裏的思念和眷戀便化作熱淚情不自禁地順頰而流,這才感到回家了。作家劉心武寫過一篇題為【炸醬面】的散文,曾記述他到美國的一段經歷。「在舊金山的唐人街,也曾巴巴地尋到一家賣炸醬面的中國餐館,搓著手砸著舌要了 碗炸醬面。但端來以後,看不中看,吃不中吃,總覺得是贗品。」的確,炸醬面這類家常便飯,必得由家裏做、在家裏吃,才口裏口外都對味兒。

研究人的感情造影可以發現,老北京炸醬面條條串起的是孩童往時諸多的美好回憶,醬醬拌合的是歷史文化沈香的復合味道,成為不僅可以滿足生理食欲需要,而且可以緩解心理饑渴的特殊美食。在世界許多地方,炸醬面已經成為北京的標識條碼。

北京炸醬面由三部份構成:一是面條,二是炸醬,三是「面碼兒」。面條是美食的基礎,炸醬是美食的靈魂,「面碼兒」是美食的裝飾。

先說面條。炸醬面的面條可以是機器切面,當然最好的是手搟面,用拉面也是可以的,隨個人的愛好和條件而定。對面條的要求僅僅是煮好後口感爽滑勁道,不粘不坨,好吃順口即可。和面的時候加雞蛋更好,滑爽有嚼頭。面條煮好後沒直接撈到碗裏這叫「熱挑」,從鍋裏撈到涼水盆裏再撈到碗裏,叫「過水面」,勁道而不硬。

再說「面碼兒」。既然是裝飾,就有可多可少以及可有可無的問題。「面碼兒」只是為了爽口調味,有了更好,沒有也無傷大雅。其實,吃炸醬面有根黃瓜有瓣大蒜依然會吃得很美很香。所謂「面碼兒」就是切成細絲兒或切成段兒的時令蔬菜、煮熟的嫩豆類以及豆蛋制品等。總之,春天的香椿芽,夏天的嫩芹菜,秋天的心裏美蘿蔔,冬天的大白菜芯,以及黃瓜絲、嫩韭菜、豆芽菜、萵筍絲、生菜絲,還有青豆嘴兒、黃豆嘴兒、豌豆嘴兒、豆腐幹、雞蛋皮等只要喜好且順口,質感搭配豐富,有綿有軟,有香有脆,完全可以可根據季節隨意調整。過去講究的人家,一碗炸醬面要有八個小碗的「面碼兒」陪著。

現在只有在「面碼兒」這兒商家有余地做足表面文章。越來越多的「老北京炸醬面館」開在了北京的各個角落,開到了全國各地。其實那就是一種「懷舊」的「作秀」。面館將門臉和店堂裝修得古香古色,紅磚綠瓦,漆門格窗,絳紅的八仙桌,實木的長條凳,墻上掛著發黃的老北京照片,音箱裏播放著駱玉笙的京韻大鼓:「馬嵬坡下草青青,今日猶存妃子陵。題壁有詩皆抱恨,入祠無客不傷情……」清一色的小夥計,中式衣褲,和尚頭,千層底布鞋,肩膀頭上搭條白毛巾,客人還沒到門口,迎客的「小二」嗓音清亮:「來啦,您吶!三位 —— 裏邊請!」裏面「跑堂」的接應道:「裏邊請 —— 您吶!」剛落座,提大銅壺的小茶房又亮開嗓門兒:「茶 —— 來啦!」待到上菜端面之時就更熱鬧啦,大托盤上一只粗瓷蘭花大海碗盛的是面條,小白瓷碗裏裝的是肉丁炸醬,八個小彩碟裏分別擺的是各式「面碼兒」。「小二」動作麻利地將小彩碟裏的「面碼兒」倒到面碗裏,有意識地用小碟碰大碗,發出「叮呤珰瑯」的聲響,像在演奏打擊樂,臨了一聲:「慢用啦 —— 您吶!」演出算是告一段落。

這一餐消費不菲,除了「好玩兒」,實在算不上享受美味。這種統一配給式的「面碼兒」供給差強人意。「面碼兒」攪拌在一起總覺得不對味,且有「喧賓奪主」之嫌。為何不能將「面碼兒」和炸醬實行自助呢?愛吃的不愛吃的全給您折到碗裏,口輕的口重的都是那些炸醬,這實在缺乏人性化的情趣。

關鍵是炸醬。炸醬分葷素。素炸醬除黃醬外,可以加入不同的原料組合:雞蛋香菇、雞蛋青椒、茄子香幹等。葷炸醬一般稱肉丁炸醬,用豬肉的五花肉切丁,加黃醬炒制。

炸醬的基礎是黃醬。老北京選用黃醬很講究,天源醬園的醬色澤金黃,六必居醬園的醬色深味重,桂馨齋的醬顏色適中,人們依據習慣而選,有人嫌顏色不夠深,還要望醬裏加醬油。做醬一般在春天。黃豆用水泡透,放到陰處發酵,等到豆子上布滿了白毛,就將其用水磨磨碎並加鹽。剛磨出的豆醬呈原黃色,吃上去有生黃豆的味道。接下來還要放到太陽下面去曬,上面被曬的一層在太陽光的作用下,會慢慢變成棕色,最後變成所謂的醬色。制醬原料和過程要求純天然。當下市場上的黃醬也可以用,要求別太鹹,開包有一股豆香味就行。要謹防假冒,假的齁鹹,還牙磣。

有了好料還要有好手藝。中華烹飪的特點是沒有統一的標準的做法,「禦用之妙,在乎一心」,一人一個心氣,一廚一個手法,不能說你對他錯,只要好吃,咋做都有理。有人將肉切成骰子丁兒,偏偏有人切成核桃塊;有人單用黃醬,有人在黃醬裏加甜面醬,黃醬味道幹香,但味鹹濃烈,加適量味道柔和的甜面醬,搭配起來更味美更柔綿;還有人在黃醬中加海鮮醬、柱候醬,有的人還加番茄醬;有人十幾分鐘就炸好了,有人卻花一個多小時才炸好。但有一點必須強調,這就是炸醬的「炸」字。「炸」字的本意是「 突然破裂」,在烹飪中是「把食物放在煮沸的油中弄熟」。 相聲演員姜昆在鳳凰電視台的【明星三人行】作節目時曾說:「做炸醬面我家有一祖傳口訣:五花骰子塊,小火慢咕嘟,蔥花倒熗鍋,味精糖少許。」意思是用五花肉有肥有瘦,切成骰子塊大小。肉丁翻炒後,加入稀釋的黃豆醬,開鍋後改成慢火燉,然後加蔥花和味精等。姜昆的祖傳口訣,道出了炸醬的關鍵:一定要「小火慢咕嘟」。有人用「糗」字來揭示炸醬的奧秘。「糗」有炒熟熬幹的意思,北京人常說「糗豆餡兒」。這就是說,「炸醬」的炸不是急炸、快炸、爆炸而是糗炸,是用幾十分鐘的時間小火慢糗,旨在把肥肉的油「糗」出來,使醬的微粒「突然爆裂」,吸納肉中的油,把肉香和油「糗」進醬裏,最後做到「醬有肉味,肉有醬香,肥而不膩」。操作中要不停地翻炒,以免糊鍋。

有人說,要翻炒三百下,才能越炒越香。姜昆說的蔥花倒熗鍋是對的,讓醬裏保有濃郁的蔥香味。姜昆的「祖傳口訣」有一點漏了怯,就是「味精糖少許」,加點糖會提鮮,說到味精,這才幾年的事兒,滿打滿算也就是清末民國初年才有了味精,姜昆爺爺是否吃過味精都難說,所以說成「祖傳」怕有點不落實,倒不如改為「老輩口訣」更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