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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蒙肉食江湖,這一碗最讓人上頭

2024-03-06美食

*本文為「三聯美食」原創內容

『內蒙的羊,香到極致,一撕一品之間,吃肉顯得如此純粹。』

作者|馬毛毛

求學在外,每當別人聽說我來自內蒙,第一句往往是問「你們那騎馬上學吧?」第二句則多是「你們那的羊肉一定很好吃吧。」

面對第一個問題,我總會調侃道:「是啊,我們高考還有射箭呢!」來個玩笑似的結尾,而第二個問題,我必定用十二分真心回答:「肉那是真的好吃。」每每說罷, 腦海裏便出現白色小花般胖乎誘人的羊肉燒麥,紮上吸管縱享嫩滑骨髓的羊棒骨。

特別點名一下羊肉串,須是肥瘦相間才香,烤到半透明的肥油差不多要化在細嫩美味的瘦肉上,充分還原美拉德反應,再加點鹽和孜然這兩味靈魂調味劑,香味和燒烤煙味混在一起飄到天上,估計連神仙都忍不住想下來嘗嘗。烤到差不多了,烤串師傅左右開弓,拿著兩把串往爐上一抖,羊油淋在燒得正旺的炭火上滋滋作響,我想吃肉的內心早已蠢蠢欲動。

▲在內蒙,講究「肉盡其用」(作者 攝)

諸如此類,不禁叫人垂涎。 內蒙的羊,香到極致,一撕一品之間,吃肉顯得如此純粹。

倘若有人要追問內蒙哪裏的羊肉最美味,那我的回答必須是家鄉最香。我的家鄉名為巴彥淖(nào)爾,在蒙語裏意為「富饒的湖泊」。得天獨厚的環境優勢和物質資源讓農牧業成為這裏的支柱產業,巴盟是全國肉羊產業鏈最完整的地區,不僅肉羊飼養量和出欄量均居全國第一,還有豐富的養殖羊品種,比如巴美肉羊、湖羊等等,所以, 巴彥淖爾也被稱為「中國羊都」。

也許是因為出生在巴盟,所以養成了我無肉不歡的「食格」。打記事起,吃肉這件事,成為本人每個星期最期待的時刻。扒肉條、馬鈴薯白菜燉羊肉、豬骨頭燴酸菜、豬肉勾雞等等都是家鄉經典肉類美食,但如果 讓我選心目中的一位,那必須是羊雜碎。

羊雜碎,說白了就是羊下水,包括「三紅」即羊的心、肝、肺和「三白」,即羊的腸、肚、頭蹄肉。草原上的牧民常在冬天的早晨喝一碗羊雜湯來溫暖四肢百骸,而從小生活在城市裏的我,同樣喜歡用滾燙的羊雜去驅散冬日的寒氣。

在內蒙,我們講究 「肉盡其用」, 汪曾祺先生曾在書中寫過他在四子王旗吃到的拔絲羊尾,「這東西只宜供佛,人不能吃,因為太好吃了。」連羊的尾巴都能做出工藝水準來,其他部位的做法更是花樣頗多,羊肋排可煎,羊腿肉可烤,而羊雜碎,則要熬。熬好的羊雜香而不膻,油而不膩,在羊湯裏堆得像金山的一樣燦燦而立,誘人勾魂。

▲中國國寶級烹飪大師古德明(關海彤 攝)

羊雜湯其實做起來不難,前提是羊雜須事先處理好,否則光是將生羊雜洗凈這一步就會勸退不少人。為了圖方便,父親總會把已經煮熟去味的羊雜買回來,這時,羊的「三紅」已切成小塊,「三白」也切成小段或小條。 爺爺只需再準備蔥、姜、幹辣椒等燉肉料和切好的馬鈴薯條,便可以直接炒羊雜了。

接下來的步驟跟家常炒肉的做法如出一轍。先將油燒熱,再放蔥姜熗鍋,出香味後放入焯好水的羊雜,接著再放入生抽、老抽、花椒面等調味料,炒得差不多就可以倒入適量的水,水開後放入馬鈴薯,蓋上蓋子開始熬。有條件的話可以提前用羊大骨熬湯,再倒入炒完的羊雜中,這樣將錦上添花,羊肉的香氣會更加濃郁。小火約莫30分鐘, 馬鈴薯熬到軟爛,羊雜嘗著入味就意味能出鍋了,出鍋前放一小把香菜或小蔥便可大功告成。

在這道羊雜碎裏,馬鈴薯可謂為點睛之筆,它之於羊雜等同於白蘿蔔之於牛雜,相輔相成。熬羊雜除了可以讓羊雜更軟爛入味,也使得馬鈴薯變得又綿又沙,這樣,羊雜碎才能味濃湯稠,香氣撲鼻,讓人忍不住吃一碗,再吃一碗。

巴盟人吃羊雜是有層次感的。 第一步,就是喝湯。 黃燦燦的油花給這碗湯鑲嵌了淡黃色的金邊,圈起的都是精華。由於馬鈴薯燉得足夠爛乎,所以連帶著湯喝起來能感受到微微顆粒感,一口下肚讓身體先暖起來。

▲巴盟人吃羊雜是有層次感的,第一步,就是喝湯(作者 攝)

第二步,吃肉, 一勺下去,切成小丁的羊「五臟」在嘴裏口感各不相同,羊肝咬下去偏硬,但勝在越嚼越香;羊腸沁滿湯汁,油水已經融入到湯裏,吃起來香濃無比; 羊肚筋道,帶著一絲特有的膻味,成功將這碗湯同牛雜和雞雜區別開來。

等碗裏的肉吃得差不多了,就到了第三步,米飯泡湯。在出鍋前,奶奶會把羊雜湯上厚厚的油層盡可能撇掉,這樣泡米飯會極大減少油膩感。當每一粒米飯都浸在湯裏時,最後再澆一勺羊雜下去蓋在上面,便將這頓飯得以昇華,吃完這碗後收獲的熱量足以讓人無懼內蒙動輒零下二十度的冬天。

有些人不喜歡就著米飯吃,可以把主食換成白焙子。白焙子是一種回族面餅,據說起源於明朝,因用篝火焙烤制作而得名。「焙子」本身有甜口鹹口之分,前面單加一「白」字則是還原面粉的本味,跟饅頭一樣,適合作為主食就菜吃。白焙子還跟西安的饃有異曲同工之妙,既能「夾萬物」,如熏肉、蔬菜、燒烤、紅糖,等等等等,也能成為佐肉仙品,掰開後泡在羊雜湯裏,誒,西安的羊肉泡饃也是這個理。

如果覺得羊雜稍欠點味道, 可以加點油潑辣子,或就點生蒜、酸黃瓜、爛腌菜提提味。 不過,我比較重口,偏好韭菜花醬。

韭菜花醬是一種調味料,用新鮮韭菜花為原料制成,味道濃郁、鹹鮮,適合跟手把肉、涮羊肉、羊雜碎等肉類搭配著吃,頗受我們當地人的歡迎。唐末五代書法家楊凝式曾創作過一篇【韭花貼】,其中「當一葉報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助其肥羜,實謂珍羞」講得就是在初秋時節,韭菜花的風味開始顯現,搭配著羊肉吃可以使其更加豐腴美味。由此來看,羊肉就韭越吃越有,貫穿古今,實為良配。 不僅解膩,還能調動食客的味蕾,把肉香烘托到另一個高度。

最近這兩年,爺爺奶奶逐漸做不動羊雜碎這種硬菜了,我們就去外面賣羊雜的餐館打打牙祭。巴盟人酷愛吃肉,家鄉多見這種家常羊肉小館,哪怕臨近春節卻依舊生意紅火,隔著滿是霧氣的玻璃都能感受裏面人口攢動,好不熱鬧。有家主打泉草羊雜的館子是我每次返鄉時一定要去的地方。為了來滿足不同偏好的食客,他家的羊雜型別分為五香、三香和純羊肚。 五香包括頭、肚、腸、肝、肺,而三香則貴一點,據老板稱三香走的是「精品」路線,所以只含有頭、肚、腸三種。

▲羊雜湯(作者 攝)

這裏有兩種烹飪型別任君挑選,食客們既可以選擇砂鍋類,也可以直接要炒拌類,當然主角都是羊雜,還有羊頭搗蒜、羊腦子這種特色菜。我們一家子去往往選擇五香的5人份砂鍋,再來幾個燉到軟爛、膠質豐富的羊蹄子,最後配一壺磚茶去油膩,用整體不到兩百元的價格,收獲個個都撐得圓滾的肚皮和聲聲不絕的飽嗝兒。

算起來離開家鄉開啟滬漂生涯,已有十余載,每每想念家鄉那口肉了,我就打車去就近的西北菜館, 手抓棒骨,大口撕下骨頭上的肉,甚至連骨頭縫都用唇齒遛盡,最後再就口面精,以解相思之苦。

唯獨羊雜,碰了幾次壁之後就沒在家鄉之外的餐館點過,雖然在不少網店上可以買到塑封裝的內蒙羊雜,但味道卻是照葫蘆畫瓢,欠缺的不止一星半點。遂得出結論,在哪吃都不如在巴盟吃,我只能每年過年回家吃上一大碗,先拍照留念,再用味蕾打卡。

很多人應該不愛吃羊雜,覺得那是黑暗料理。最初,我也一樣,只肯挑撒著看起來最好入口的羊肚。直到那年寒假,奶奶從廚房端出來一碗熬好的羊雜,熱騰騰的,還飄散著縷縷白氣,吃下去的瞬間馬上拾起鄉味,忘卻舟車勞頓,而後沈浸在敞口敞口吃肉的過程中。從那一刻起,羊雜碎就變成了我還沒離開家鄉就開始懷念的美食。

每當我想起羊雜碎,我都能回憶起那個晚上,屋外已經零下十度有余,家裏的暖氣卻把家烘得熱熱的,一點都不覺得冷,奶奶爺爺在餐桌旁邊慈愛的看著我笑,「不用吃得這麽下哇(河套方言,意為貪吃),沒人跟你搶。」而我捧著碗,吃著依舊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