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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曼殊:一生三度出家,初戀為他殉情,圓寂前遺言:掛念日本母親

2024-04-21歷史

1918年,廣州的天空被夕陽染成了淡淡的金色,一種說不出的寂靜在廣慈醫院的走廊裏彌漫開來。醫院的一間病房內,蘇曼殊躺在床上,他的面容雖然消瘦,但雙眼依然透著堅毅。病房外,幾位密切關註著他病情的朋友,面色凝重,時不時地交換著彼此憂慮的眼神。

蘇曼殊,這個名字在當時的中國文化和政治圈內響亮而又神秘。他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童年的苦難,青年時期的東渡日本尋母,以及三度出家尋求心靈的解脫。然而,就在他人生的黃昏期,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卻讓這位曾經遊走於世間各地,心懷慈悲與革命理想的文人,面臨著生命的終極考驗。

幼年苦難:重歸家族的暗流湧動

1889年的廣東,對於年僅六歲的蘇曼殊而言,是一個全新卻又極為陌生的開始。隨著父親踏入久違的家鄉,他所期待的溫馨迎接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家族內部無休止的爭鬥和明爭暗鬥。蘇家大宅的氛圍,對於剛從日本返回的他來說,既冰冷又壓抑。日復一日,小小的蘇曼殊在這個充滿嫉妒與鬥爭的家庭中變得越發孤獨,他經常被忽視,有時甚至遭到其他家族成員的欺淩。

時間流轉,蘇曼殊漸漸長大,但他在蘇家的處境並未因此而有所改善。經歷了無數個孤寂的日夜後,他終於下定決心,決定離開這個讓他感到痛苦與絕望的地方。他的離去並非輕松,幾經周折,幾乎是帶著一線生機逃離了這個充滿了陰謀和冷漠的家庭。

離家出走後的蘇曼殊,沒有明確的目的地,他只是機械地走在廣東的土地上,心中充滿了茫然和孤獨。就在他感到徹底絕望的時刻,命運將他引向了慧龍寺的贊初法師。贊初法師的慈悲為懷和溫和的語氣,成為了蘇曼殊心中久違的溫暖。在贊初法師的引領下,蘇曼殊來到了廣州著名的六榕寺,並在這裏接受了沙彌戒,開始了他僧侶生活的第一步。

蘇曼殊在六榕寺的生活並不平凡。他努力遵守寺院的規則,嘗試透過修行來平息心中的紛擾和不安。然而,他的內心仍舊無法完全融入這種寧靜而單調的生活。一次偶然的機會,蘇曼殊在寺院的後園中發現了一只受傷的病鴿。在饑餓和本能的驅使下,他決定殺鴿烤肉。這個決定,雖然暫時滿足了他的物質需要,卻也迅速引來了寺院其他僧侶的不滿和指責。

烤鴿的煙霧繚繞在空氣中,肉香四溢,這在平靜而嚴格的寺院內顯得格外突兀。蘇曼殊的這一行為,迅速被視為對佛教戒律的公然挑戰和不尊。在一番激烈的討論後,蘇曼殊被寺院方丈告知,他的行為已經違反了僧侶的戒律,不得不離開六榕寺。

求學日本:心靈的覺醒與情感的萌芽

1896年3月,春風乍暖,二姑母在一個清晨將蘇曼殊接到了上海,這個繁華的都市與他以往的生活截然不同。上海的喧囂和繁榮,對於剛從鄉間而來的蘇曼殊而言,既新奇又充滿挑戰。他被帶到了父親蘇傑生的身旁,蘇傑生那時已是上海的一名小有名氣的商人,生活條件遠比廣東老家要好。盡管如此,蘇曼殊並沒有在這裏久留,他內心深處有著更為強烈的追求——尋找母親。

1898年初春,蘇曼殊與表兄林紫垣一同踏上了東渡日本的客輪。海風帶著鹽的味道,而船上搖曳的燈光似乎在指引著前方的道路。兩人的心中都充滿了對未知的期待和對母親的思念。踏上日本這片土地的那一刻,蘇曼殊知道,他的人生即將開啟新的篇章。

在日本的日子裏,蘇曼殊積極地適應著新的學習環境和生活方式。他的居所旁住著一位日本少女,兩人因緣際會,成為了鄰居。生活中的偶遇讓他們漸漸熟悉起來,信鴿成為了他們之間傳遞訊息的媒介。每當黃昏分時,蘇曼殊便會將寫有詩句的紙條綁在信鴿的腳上,送往少女的窗前。少女收到後,也會以同樣的方式回復。這樣的交流使得兩人之間建立起了一種獨特的情感聯系。

然而,這段純真的交往並沒有持續太久。蘇曼殊的兄長和少女的父母很快便發現了這件事。在那個年代,這樣的行為被認為是不適宜的,尤其是對於未經家長允許的男女私下往來。少女的父母對此感到十分震驚和不滿,他們認為這樣的行為失真於家族的名譽,嚴重的還可能影響到少女未來的婚姻。

蘇曼殊的兄長也對這件事表示了擔憂。他擔心這段關系會影響蘇曼殊的學業和未來,於是決定介入。面對家人的壓力和所謂的「名譽」,這段透過詩歌和信鴿維系的純潔友誼,最終不得不面臨著現實的考驗。

這件事對蘇曼殊和少女都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在那個年代,尊重家族的意願是每個孩子應盡的義務,私下裏的交往被發現後,兩人不得不接受這一殘酷的現實。盡管心中充滿不甘和遺憾,但在外界的壓力下,他們的聯系也只能暫時中斷。

這個變化更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那位與蘇曼殊以信鴿傳遞詩歌的日本少女,在一次夜晚,選擇了用跳水的方式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這個訊息如同晴天霹靂,猝不及防地撕裂了蘇曼殊原本就脆弱的內心。少女的離世,成為了他人生旅途上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痕。

這場突如其來的悲劇,在當地社群引起了不小的震動。盡管當時的社會環境對於個人情感的理解和包容度有限,但這樣的悲劇還是讓許多人感到惋惜和悲痛。蘇曼殊身為當事人之一,面對這樣的結果,他感到自己無論如何也難以在日本繼續留下。於是,在1899年的秋天,他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離開日本,獨自一人返回廣州。

回到廣州後,蘇曼殊選擇了白雲山蒲澗寺,希望透過出家為僧找到內心的平靜。然而,他所期待的寧靜與修行,並沒有如願以償。蒲澗寺雖然地處風景如畫的白雲山中,但寺內的僧人生活卻與他所想象的戒律嚴格、精進修行的生活大相徑庭。寺中的僧人們生活散漫,對佛法的追求和實踐似乎並不如他所期待的那般嚴肅和專註。

這種與期望落差極大的生活,讓蘇曼殊感到深深的失望。他原本希望透過出家,透過佛法的學習和修行來尋找內心的解脫,但現實的情況卻遠非如此。面對這樣的生活,他開始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道路和未來的方向。

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和掙紮,蘇曼殊最終做出了再次離開的決定。在蒲澗寺度過了不長的時間後,他於第二年的春天,決定再次東渡日本。這一次,他的目的非常明確——入讀大同學校,繼續自己的學業。

出家尋道:心靈的歸宿與超脫

在日本大同學校深造的兩年時間裏,蘇曼殊的勤奮和智慧讓他在學術上取得了顯著的成就。這一切的努力最終使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日本著名的早稻田大學。早稻田大學以其開放的學術環境和先進的教育理念吸引了眾多國內外的學子,蘇曼殊也在這裏繼續深化他的學識和視野。

在早稻田大學的校園裏,蘇曼殊不僅接觸到了更加豐富多樣的學問,也被當時充滿活力的政治氛圍所吸引。那是一個政治思潮激蕩的時代,日本國內外的政治運動頻繁發生,中國的民主革命運動也在這個時期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被廣泛討論的政治話題和理念,激起了蘇曼殊對於社會正義和民族未來的深切關註。因此,當得知拒俄義勇隊正在招募誌願者時,他毫不猶豫地加入了這一隊伍,希望能為亞洲的和平與正義做出自己的貢獻。

然而,就在蘇曼殊積極參與這一切、試圖在外部世界找到自己角色和定位時,遠在中國的民主革命領袖章太炎、鄒容等人被清政府以顛覆國家政權的罪名判以永久監禁。這一訊息如同冰冷的水,澆滅了蘇曼殊心中的熱情。他開始深深地反思,對於一個個體而言,真正的改變和救贖是來自於外部世界的努力,還是內心世界的覺醒和轉變?

這番思考最終促使蘇曼殊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1904年1月,他離開了日本,回到了中國廣東的番禺縣。在雷峰山的海雲寺,蘇曼殊再度剃度出家,接受了僧侶的戒律,取法號為「曼殊」。這一次出家,對於蘇曼殊來說,不再是逃避或是尋求一個簡單的避風港,而是一次心靈的重生,一種對於生命意義深刻探索的開始。

生命終章:超脫世俗,歸於平靜

從1910年秋天開始,蘇曼殊踏上了前往佛教聖地印度的朝聖之旅。這段長達兩年多的旅程,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地理跨越,更是蘇曼殊精神世界的一次深刻探索。在印度,他遊歷了許多佛教聖地,深入研習佛學經典,與當地的僧侶和學者進行了廣泛的交流。這些經歷,讓他對佛學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和體悟。

同時,蘇曼殊也不忘自己的藝術修養。在印度這片充滿神秘色彩的土地上,他接觸到了許多不同的藝術形式和風格,這些新的視角和靈感極大地豐富了他的畫藝和詩藝。在朝聖之余,蘇曼殊勤奮地繪畫和作詩,他的作品開始融入了更多東方的神秘主義元素,顯示出更加深邃的哲學思考和藝術表現力。

此外,蘇曼殊在印度的旅行中,還經常參與到當地的社會活動和文化交流中。他深入了解了印度及其周邊國家在面臨殖民主義壓迫時的抗爭歷史,這些經歷讓他更加堅定了投身民主革命的決心。他開始將佛學中的慈悲無畏與民主革命的理念結合起來,提倡透過精神上的覺醒來實作社會的變革。

經過兩年多的教學和雲遊,蘇曼殊終於在1913年回到了中國。這一次回歸,他已是一位既精通佛學、詩文畫三絕,又積極參與民主革命活動的文化人。他的藝術作品和革命思想,開始在中國的文化和政治圈內產生廣泛的影響。

然而,好景不長,蘇曼殊的健康狀況在1918年春天開始急轉直下。隨著病情的惡化,他被朋友們緊急送往廣州的廣慈醫院接受治療。在醫院裏,盡管醫生和朋友們都在盡力挽救,但蘇曼殊的病情依然沒有好轉的跡象。

在病榻上,蘇曼殊的思緒飛越千山萬水,回到了他童年的日本,思念著遠在東島的母親。他的生命,如同他的藝術和思想,跨越了東西方,融合了佛學與革命,展現了一種超越生死,追求精神自由與社會正義的壯闊情懷。

最終,在1918年5月2日,蘇曼殊因病在廣慈醫院離世,年僅35歲。臨終前,他留下了遺言:「但念東島老母,一切有情,都無罣礙。」這句話,既是他對母親深沈的思念,也是他對所有生命的慈悲祝福。

伏濤.風塵倦客蘇曼殊與新文化運動[J].南京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30(6):6-15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