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五年六月,黃河在蘭陽銅瓦廂處驟然決口,河水洶湧而出,迅速沖刷出七八十丈的寬闊口門,導致下遊主河道斷流,形勢異常嚴峻。
洪水首先席卷西北,吞噬封丘、祥符各縣村落,繼而向東洶湧,蘭儀、考城、長垣等縣皆受其害。最終,洪水一分為二,形成兩股強大的水流。
一股自曹州東趙王河奔流而出,直至張秋穿運;另一股流經長垣縣,抵達東明縣雷家莊,再次分流為二,皆朝東北方向流淌,至張秋鎮匯聚。三支河流於此合流,穿張秋運河,經過小鹽河,最終匯入大清河,奔向利津牡蠣口,流入大海。
鹹豐年間,東出曹州的黃河支流在八、九年間逐漸淤積,失去了主流的地位。另一股支流則取而代之,成為黃河的主流,繼續承載著滾滾河水向東奔流。
黃河下遊歷經滄桑,終於結束了長達七百余載由淮入海的歷程,轉而選擇了渤海灣作為其新的歸宿。這標誌著黃河歷史上第六次重大的河道變遷,展現了大自然的偉力與變遷之美。
【1、恢復舊道還是維持新道?】
決口出現後,朝內大臣對於維持新河道還是恢復舊河道的問題,意見分歧顯著。眾說紛紜,不乏偏見,且往往忽略整體利益,未能全面審視大局。
雙方爭執激烈,難以調和。而此時,太平天國起義如烈火燎原,席卷長江流域,清政府處境堪憂,內外交困,局勢異常緊張,亟待應對。
軍務尚未平定,糧餉供應緊張,此刻難以展開大規模建設。鑒於此,蘭陽漫口之堵塞事宜,暫且延緩處理,以保大局之穩定。
山東地區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災難,天災人禍頻發,令人痛心疾首。我們深感痛惜,將全力以赴為受災地區提供必要的援助和支持,幫助受災群眾盡快恢復正常生活。
鹹豐九年,河東河道總督黃贊湯深入勘查後提出:河堤亟待修繕加固,以防洪水泛濫;同時需最佳化水利設施,確保河道暢通無阻,保障百姓安居樂業。
當前,黃河奔流直下,直入東海,暢通無阻。從東阿魚山至利津牡蠣口,綿延長達九百余裏,河面壯闊,河床深邃,已成天然態勢。宜順其自然,巧妙引導,不宜再強行改道南流。
那時,豫、直、魯三省交界處的災民呼聲最為迫切,他們熱切期盼河道回歸原路。即便東境遭受水災的鄉紳富戶,也願慷慨解囊,助力修復河堤,以重建家園。
然而,黃贊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堅稱在那個時候,諸多因素交織在一起,使得局勢錯綜復雜,需要更深入地思考和應對,而非簡單地做出判斷。
軍務繁重,資金匱乏,興修堤防難以為繼。五載已過,若再引導黃河南下,不僅築口挑河耗資巨大,蘭陽以東至江南各河堤亦多破敗,修繕費用亦甚。巨款難籌,故順黃水東流入海之勢。況此道乃黃河舊跡,無需另辟蹊徑。
同治年間,黃河在河南頻發決口,如1868年滎澤之禍,洪流直註潁河,湧入洪澤湖。因此,有人再度提議,黃河應回歸東南,重歸淮水舊道。
當時,直隸總督曾國藩領銜,湖廣總督李瀚章、兩江總督馬新貽、漕運總督張之萬,以及河督與各巡撫共議,均認為河道無法立即恢復舊道,需審慎決策。
同治十一年,山東巡撫丁寶楨因河決張秋,漕運受阻,提出應以堵合銅瓦廂,恢復淮、徐故道為首要任務。他認為此舉方為正辦,以維護河運暢通,確保國家經濟命脈的順暢執行。
李鴻章提出,自蘭儀至徐淮的故道,地勢高峻,積沙成丘,民眾避水而居,村落漸增,良田遍布,舊河難以復通。至於漕運,沿海開放,洋船往來,不宜閉關自守,宜利用海運之便,拓展商路,充實軍需。
經過深思熟慮,我們決定不再繼續討論恢復舊道的議題。這一決定是基於多方面的考量,旨在確保我們的行動更加明智和有效。因此,復舊道之議就此擱置。
銅瓦廂決口後的二十年,水流肆意蔓延,以北金堤為北陸界,南至曹縣、碭山一線,東抵運河,形成廣袤的沖積扇。水流無常,時而在沖積扇一側,時而又轉至另一側,致使蘭陽、鄆城、東明等地頻遭洪水肆虐,尤以魯西南地區受災最為慘重。
【2、黃河新道形成】
銅瓦廂初決,臨背懸差顯著,達二至三米。決口後,口門附近水面略降。自沁河口至曹崗,逾百裏之地,灘槽高差驟增,河道變窄深,下切寬度不及原先遊蕩之廣。
1875至1905年,東壩頭以下兩岸築堤防,東壩頭至沁河口段發生溯源淤積,河槽普遍擡高1至2公尺。自1905至1985年,河槽繼續擡升2至3公尺。至今,東壩頭附近河道灘面仍低於1855年老河道2.5至3公尺,河槽亦然。
因此,自1855年起,開封附近的高灘屢次經受特大洪水考驗,始終安然無恙。但如今河床淤積,每逢洪水來襲,仍存決堤之憂,需加強防範。
光緒十三年秋,黃河水勢洶湧,鄭州十堡堤頂被洪水漫過,後發生決口,決口寬度達三百余丈。水流洶湧澎湃,分流成兩股,奔騰不息。
一股水脈穿中牟,經過朱仙鎮,沿著賈魯河前行,匯入潁水,最終融入淮河;而另一股則穿越渦河,匯入淮河,水勢洶湧,奔流不息。
鄭州以下河道漸顯幹涸,東省曹州至利津海口,長河千裏,處處淤積。新淤深度四五尺至八九尺不等,加上舊淤,大清河身已淤高三丈有余。次年十二月,口門方得封堵,河歸舊道,但此時故道已淤積過高,不堪其負。
在1855至1938年間,黃河下遊發生了高達124次的決口,其中包括11次沖決、26次潰決、49次漫決以及38次原因不明的決口。這些事件多集中在銅瓦廂以下區域,尤以艾山以下河段為甚。
綜上所述,決口發生後,上遊河道因沖刷作用而逐漸下切,進而導致決口地點不斷下移。這一過程持續進行,使得決口地點呈現出明顯的向下移動趨勢。
1938年花園口潰堤,上遊河床廣泛下切,秦廠附近深達2公尺,形成廣闊灘塗,河道形態趨於規整,主槽穩定。然1947年堵口後,河槽又開始展現出擺動之態。
【3、搖擺的黃河河道】
1855至1876年間,銅瓦廂一帶沖積扇上水流遊蕩,北有金堤護衛,南則無堤防。洪水肆虐,範圍超過百裏,地面交織成復雜水網,呈現出壯觀的自然景象。
光緒二年後,新堤得以修築,昔日肆虐的殘水得以馴服,化作黃河大堤內的涓涓串溝與寧靜堤河,共同守護著這片土地的安寧與生機。
在東明縣,境記憶體在數道大小不一的串溝,綿延二百丈,水深自五六尺至丈余不等。這些串溝臨近河口,水流湍急,洶湧澎湃。每當洪水來襲,串溝便引導水流猛烈沖擊大堤,構成險峻工段。
另外,當時的河堤建設品質堪憂,特別是在東阿、陽谷、壽張、範縣、濮州等地與直隸開州交界處的河堤。堤身低矮,沙土疏松,存在多處坍塌,與標準尺寸嚴重不符。
自20世紀起,黃河險情多發於銅瓦廂至陶城埠一帶。特別是1912至1945年間,34年中有17年出現決溢,決口逾百處,尤以濮陽、長垣、濮縣、東明、鄄城等地頻發,因此該河段被形象地稱為「豆腐腰」。
陶城埠之下,黃河河道曾由小鹽河與大清河共同構成,自魚山至海口蜿蜒。大清河曾作為運鹽要道,河道狹窄深邃,曲折多變。自東阿魚山至利津海口,寬度不足一裏,深度卻達四五丈。
銅瓦廂決口後,洪水洶湧而入,河身難以承載,沿岸多處崩潰。彼時黃河下遊未築堤防,泥沙多沈積於河南,流入大清河之沙量較少,河道淤積較輕,反因沖刷之力,河床得以拓寬。
同治年間起,山東黃河兩岸居民自發修築民墊,以保家園。六年後工程告竣,北岸張秋至利津民墊長達850余裏,南岸自齊東至利津則逾300裏,均為居民自籌資金,以護村田。
光緒年間,河南築大堤,河道受限,蓄洪攔沙功能降低,大清河泥沙漸增,河床迅速擡高。光緒元年河岸高水面丈余,然九年之後,兩岸離水面僅數尺,變化之速,不過十年之間。
自光緒九年始,山東黃河兩岸相繼築堤,歷經十年精心培修,終於大功告成。兩岸堅固的堤防宛如長龍蜿蜒,守護著百姓的安寧與福祉。
南岸東阿、平陰、肥城等地傍山而建,地勢高聳,無需額外修築,自長清至利津綿延330裏;北岸則銜接金堤,東阿至利津達498裏。利津下遊則新築兩岸民墊,總計逾160裏。同年,兩岸民墊又增修至千余裏。
此次乃銅瓦廂潰堤後三十載首度全面整修堤防,耗資白銀二百萬兩,精心構築山東黃河兩岸的堤壩工程,確保河安民寧,意義重大。
河道修堤後,淤積問題日益凸顯。光緒十一年間,黃河大清河段顯著變化,河身已與地面齊平,甚至部份地段高出平地一二尺,亟待治理。
至光緒十七年,大堤臨河面已高出背河地1至2公尺,年均淤升0.2至0.3公尺。河流由地中升至地面,決口漫溢之患日益嚴重。當時,山東河段以彎曲、淤積、狹窄為顯著特點。
伏秋大汛之際,險情頻發。自長清至利津,村落密布於民墊與大堤間,民墊緊臨急流,河唇淤積,墊外低窪如釜,宛如懸河中的又一懸河,形勢尤為嚴峻。
此外,淩汛現象亦成一大挑戰。山東黃河由南至北,氣候差異顯著,下遊海風凜冽,解凍稍緩,而上遊堅冰早融,順流而下。若遇河道彎曲狹窄處,冰塊堆積如山,阻塞水流,極易引發突發險情。
光緒年間,大清河新道頻發決口,其中章丘至利津河段尤為嚴重,決口現象頻發。這一區域成為決口的高發地帶,嚴重威脅著當地的安全與穩定。
光緒十二年,山東巡撫陳士傑上奏朝廷,詳述當時省內民生經濟及治安狀況,著重提及了若幹關鍵問題的解決方案及實施成效,彰顯出他對治理地方之深切關註與負責態度。
自黃流東移迄今,三十余載間,其南入小清河者凡四,而北奔徒駭河者則多達三十余次。其間,黃流遷變頻繁,猶如遊龍穿梭,難以捉摸。
【4、治河者的病急亂投醫】
晚清時期,黃河山東段頻現河患,百姓飽受其苦。洪水肆虐,家園盡毀,民眾流離失所,生活陷入困境。民眾苦不堪言,生活陷入絕望之中。
光緒十二年十一月十一日,山東巡撫張曜上奏稱,本省沿河地帶遭受災害,災情嚴重。河水泛濫,農田受損,百姓生活困苦,亟待救援與重建。
濱河區域,歷年遭受水災侵襲,累計受淹村莊達十六萬余戶。目前,仍有三萬余戶居民家園浸水,無地可居,賑濟安置工作面臨重重困難。
彼時,曾引進法國之挖泥船,用以疏浚山東黃河段。然黃河沙淤無常,致使立樁不穩,機械難以施展,故此項工程終告作罷。
於是,朝廷內關於山東段黃河治理的議題引發了熱烈討論。有官員提議:須細致規劃治河方案,充分考察地理環境,采取有效策略,確保治河工程穩妥有序,保障民生安寧。
為緩解山東河患之急,建議開通舊河道,引導黃河向南流動。也有提議將黃河水分三股引入徐淮舊道。另有人主張將部份河水引入小清河與徒駭河,以減輕黃河壓力。
淮、徐、海三州舊河綿延九百余裏,歷經三十余載黃流北徙,楊莊以北沙磧重重,地勢參差。屯田而外,偶見窮民耕作,間或有積水之地。昔日誌樁已無蹤影,難以考證。淤塞已久,舊河之形已難覓。
重疏浚、築堤成本過高,難以執行。分流小清河與徒駭河亦困難重重,因徒駭河河面狹窄,難以承載黃河之水。同時,分水會減弱水力,反而加速淤積,故均未被采納。
經過1899年的實地勘察,山東河段堤外平地的海拔較灘地低1至8尺。李鴻章同年奏報亦稱,自二十五年前起,山東河段已發生潰堤二十三次。
由此可見,當時河患頻發,形勢嚴峻,治河者皆心急如焚,紛紛尋求各種救治之策,猶如病急亂投醫,期望能迅速解決河道之患。
黃河尾閭段自大清河入海,其形態歷經滄桑。始終在淤積、伸展間交織,擺動與改道成常態,構成了一個復雜多變的迴圈過程,充滿了大自然的變幻莫測。
1855年黃河改道,自此流經大清河,穿越鐵門關,直至肖神廟東側的牡礪咀匯入大海,這段新的河道便被稱為鐵門關故道,見證了黃河的變遷。
自1890至1897年,河道漸趨南移,終至絲網口入海。至1904至1925年間,河道復向北遷,歷經老鴰咀、面條溝、大洋鋪、混水汪,最終由滔二河入海。
至1926年,黃河再次回歸鐵門關舊道,完成了一次72年的南北三角洲迴圈變遷。自1929年起,黃河再次向南偏移,轉而經宋春榮溝與甜水溝註入大海。
自1855年至1938年,尾閭段顯著擺動改道達11次之多。1949年後,水流自甜水溝轉向神仙溝獨流入海。1964年,水流在羅家屋子破堤改向北部入海。至1976年,又轉而由南部清水溝入海,顯示出在河口三角洲地區的南北迴圈擺動特性。
自1855年起,三角洲持續向海洋擴充套件,其邊界逐漸向外延伸。河口地帶造陸現象顯著,迄今已新增土地面積逾兩萬余平方公裏,不斷書寫著自然的壯麗篇章。
【5、兩次大決堤】
在1855年至1949年這段歷史長河中,黃河曾經歷過兩次規模空前的決口改道。這兩次重大事件不僅改變了黃河的流向,也對沿岸地區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1933年,特大洪水席卷而來,磴口上遊、永濟中遊均發生決口。下遊溫縣至長垣二百余裏,決口多達52處,災情嚴重,人民飽受苦難。
在1938年,國民黨為阻日軍西進,竟在6月初故意決堤花園口,致使黃河泛濫於賈魯河、潁河與渦河間。泛濫之水傾瀉入洪澤湖、高寶湖,最終匯入長江,此舉實為自毀家園,令人痛心疾首。
此次災害影響深重,受災範圍廣泛,涉及54000平方公裏,造成89萬人死傷失蹤。經過長達9年半的艱苦努力,災害之慘重史無前例。直到1947年,在聯合國救災總署的援助下,國民政府終於成功封堵缺口。
1945年日寇投降後,國民黨企圖用「黃河歸故」之計,借水勢摧毀解放區。為大局和人民利益,中共說服40萬居民遷移,自1946年4月起與國民黨達成系列協定,同意在先行復堤、遷移居民後,再讓黃河回歸故道。
然而,國民黨竟違背諾言,意圖出其不意地以洪水淹沒解放區,以助其軍事行動。1947年3月,他們背棄承諾,堵塞花園口,使黃河重歸舊道。隨著解放戰爭的勝利,黃河下遊盡歸人民,其歷史也翻開了嶄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