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誇張地講,荷蘭是一個曾經「統治」了半個世界的小國。
如果從紙面數據來看,荷蘭是一個標準的小國,小到哪怕是在大部份國家面積都不大、人口也不多的歐洲也不起眼。荷蘭地偏一隅,面積約為4.15萬平方公裏,人口約1780萬,也是那種小到「全國一個天氣」的國家。同時,在地緣位置上,荷蘭也不出眾,它緊縮在歐洲大陸西北部,緊鄰德國和比利時,隔海與英國相望。
荷蘭
然而也正是這個國家,曾經在歷史上締造了許多不可思議的時刻,如果回到17世紀,當時世界上幾乎每個國家的統治者都不可能不知道「荷蘭人」,因為當時的荷蘭被譽為「海上馬車夫」,凡是有海的地方,便有荷蘭人的船只。荷蘭人最早有史可尋的到訪中國的紀錄是在萬歷年間,也就是1601年左右,當時廣東福建沿海的老百姓把他們稱為「紅毛夷」。
因為他們通體都是紅色毛發,五官異於中國人,並且身材高大,皮膚白皙,形如羅剎,所以就有了「紅毛」的蔑稱,明朝官府和後來的清朝都有從荷蘭人手裏購買軍火炮艇的紀錄,這些大炮還被稱為「紅夷大炮」。更有意思的是,努爾哈赤就是被紅夷大炮打死的。
紅夷大炮
荷蘭,可以說是小國的天花板。在西方歷史學界,一直有一個「八大國崛起」說法,指的是8個對人類歷史產生巨大影響的歐洲國家,它們分別是英國、西班牙、葡萄牙、法國、俄羅斯、德國和荷蘭,其中荷蘭是最小的那個,卻能夠與歐陸霸主德法、曾經的世界帝國英國並列。
荷蘭殖民地
對了,如今世界上最發達的城市是美國紐約,全球500強企業的總部,紐約獨占了大約20%,這座城市一年的GDP高達1萬億美元,甚至比許多國家的GDP都要高,而人均GDP更是高達11萬美元。如果往上追溯的話,這座城市最早的主人即是荷蘭人,它當時被叫做新阿姆斯特丹,就是以荷蘭首都命名的。
一句話,荷蘭雖小,影響卻大。
荷蘭人的殖民擴張
事實上,荷蘭哪怕是在影響力銳減的今天,都仍然在加勒比海地區保持著主權存在。然而好玩的是,荷蘭也是唯一一個被殖民地追著吸血的宗主國。荷蘭之前在南美洲還有塊殖民地,叫做荷屬圭亞那,也就是今天的蘇利南,當初就是荷蘭求著它獨立,並且還給了大約35億荷蘭盾,比起英國、法國這些老牌殖民帝國還維持著一絲體面,荷蘭可以說是非常不體面。
還有一個很好玩的現象是,荷蘭所處的地區被稱為歐洲低地,荷蘭由此成為世界上平均海拔最低的國家,平均海拔只有1公尺,時刻面臨著被海水淹沒的風險;但是荷蘭人的平均身高卻高達1.78公尺,其中男性平均身高更是突破了1.85公尺,而女性平均身高也高達1.72公尺,都是世界第一,荷蘭也由此成為世界上平均身高最高的國家。
小老弟!在荷蘭首相面前,澤連斯基如同小孩
一高一低,就這樣奇妙地同時出現在荷蘭身上。這和荷蘭人嗜食乳制品和肉類有很大關系,因為荷蘭是溫帶海洋性氣候,降雨充沛,極其適合多汁嫩草生長,因此荷蘭奶牛世界聞名,牛奶品質好,荷蘭人一代一代喝著喝著越長越高。
歐洲歷史上有四大民族:日耳曼人、塞爾提克、斯拉夫人和拉丁人,荷蘭屬於日耳曼人的一支,和德國人沾親帶故,一度被認為是「低地德國人」,二戰時期,許多德國民族主義者也認為荷蘭理應是德國的一部份,但是荷蘭人並不這樣想。
荷蘭在歷史上一直作為大帝國的附屬存在,先是羅馬帝國的高盧行省的一部份,而後是日耳曼行省的一部份。476年,西羅馬帝國覆滅之後,又被查理曼帝國統治。962年,神聖羅馬帝國興起之後,荷蘭和比利時、盧森堡並為一塊,合稱「低地」,繼續被神聖羅馬帝國統治。
低地三國
此時的荷蘭由於水網縱橫、臨海便利,發展出了很發達的商貿傳統,可以說家家戶戶都有船,荷蘭首都阿姆斯特丹在當時被譽為「北方威尼斯」。1463年,荷蘭正式被獨立出來,其實荷蘭本名叫做「尼德蘭」,就是「低地」的意思,但因為荷蘭省太過出名,大家都管它叫「荷蘭」。
當時統治神聖羅馬帝國的是奧地利哈布斯堡家族,這是歐洲最有名的古老世族,曾經統治了德國、奧地利、匈牙利、羅馬尼亞、比利時、荷蘭、法國、西班牙、義大利等許多國家,在哈布斯堡王朝的分封制下,荷蘭被劃入了西班牙國王的統治之下。
此時的荷蘭處於割據狀態,封建領主橫征暴斂,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都不是荷蘭人,有的是德意誌人,有的是西班牙人,還有的是法國人,甚至連英國貴族都在荷蘭擁有封地。而荷蘭人這時候就打出了一個很神的操作,因為荷蘭有很悠久的經商傳統,所以市民社會很發達,大家就想出一個辦法,他們湊出大量金幣,居然從貴族手裏把城市買了下來。
這還是歐洲歷史上的第一次,而荷蘭人就這樣幹了,於是,這些封建領主拿了錢就離開了荷蘭,並且不再向荷蘭征稅,荷蘭人還花錢僱用了許多外國騎士來保衛城市。
費利佩二世
當時的荷蘭在法理上是西班牙王室的領地,因此西班牙國王費利佩二世就很不爽,他想徹底將荷蘭納入西班牙王國,可是荷蘭人大多是日耳曼人,信奉新教,可不願意接受天主教徒西班牙人的統治。1568年,荷蘭爆發了反抗西班牙統治的民族獨立戰爭,前後整整80年,史稱「八十年戰爭」。1581年,荷蘭七省在海牙宣布正式成立尼德蘭聯合共和國。
西班牙陸軍雖然在陸地上不斷攻城拔寨,可是河網密布的荷蘭有大量海軍力量,使得西班牙人疲於應命。荷蘭戰爭,終於掏空了西班牙的國庫,於是西班牙國王菲利普四世在1648年與荷蘭人簽訂了【明斯特條約】,一個嶄新的共和國在歐洲大陸昂首。
荷蘭帆船
當時的荷蘭可比現在大得多,還包含比利時和盧森堡,它地處英法德三個歐洲強國的中心,註定命運多舛。為了制衡法國和德國,英國不遺余力支持荷蘭,以此構建自己的大陸屏障,同樣,德國和法國也互相防範對方,都在荷蘭扶持自己的代表。
荷蘭的劣勢就是地勢實在太過低矮,一旦不小心就會出現海水倒灌,而這也成為了荷蘭的優勢,說個題外話,1672年法國入侵荷蘭之時,荷蘭人正是透過掘開阿姆斯特丹大壩,水淹法軍來阻擋法國人的進攻,關羽直呼內行。
在擊敗了西班牙的無敵艦隊之後,荷蘭人勢力大漲,1602年荷蘭人成立了荷屬東印度公司,也把目光投向了遙遠的新大陸,這個時候的荷蘭商船數量超過整個歐洲國家的總和,這個小國以勢不可擋的速度走向了大國崛起。到17世紀中葉,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全球建立了超過1.5萬貿易據點,一個國家占到了當時全世界消費總額的一半,也由此得名「海上馬車夫」。
1605年,荷蘭人入侵爪哇,並逐步在印尼群島建立起殖民統治,到1619年荷蘭人又在爪哇島上建立了巴丹瑞亞,也就是今天的印尼首都雅加逹,自此荷蘭人將總面積超過191萬平方公裏的印尼占為己有。到1669年,荷蘭東印度公司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公司,擁有5萬名員工,150艘商船,100多艘戰船以及1萬多人的護衛部隊,每年收入高達1億英鎊。
荷蘭東印度公司
當時絕大部份的荷蘭城市,比如阿姆斯特丹,鹿特丹,萊頓,艾爾克馬爾以及海牙等,都在荷蘭省,因而尼德蘭也被叫成了荷蘭。當時的荷蘭人真的滿世界都是,連最保守封閉的江戶時代的日本都有許多荷蘭人的紀錄,同樣還有中國。
江戶時代的日本浮世繪中的荷蘭商人形象
1624年到1662年,正在上升期的荷蘭,從印尼進入菲律賓,又從菲律賓出發入侵中國台灣。當時的台南就叫做「赤嵌城」,而只有中國是唯一一個成功驅逐了荷蘭殖民者的亞洲國家,明朝將軍鄭成功在1661年成功收復了台灣。
依靠著剝削印尼而得到的巨大利潤,荷蘭這個小國迅速崛起,成為整個歐洲最富有的國家。不過盛極而衰,荷蘭的短板就是國土面積和人口。17世紀後半夜,荷蘭先後與英國爆發了英荷戰爭,又與法國爆發了法荷戰爭,荷蘭都輸了,自此「海上馬車夫」的神話正式破滅,許多荷蘭戰船被英軍擊毀,付之一炬,只留下了「飛翔的荷蘭人」的海上傳說。
1795年,拿破侖戰爭席卷歐洲大陸,荷蘭也被征服。拿破侖的弟弟波拿巴出任荷蘭國王,荷蘭共和國宣告滅亡,法國人又在最富裕的荷蘭省建立了巴丹瑞亞共和國。1813年,普魯士軍隊將荷蘭從法國人治下拯救出來,1815年痛定思痛的荷蘭人覺得自己一直吃虧是因為沒有一個國王壓場,所以什麽國家都想來占自己便宜,於是荷蘭王國成立。
荷蘭現任國王威廉·亞歷山大
註意,在歐洲這還真不是開歷史倒車,因為在當時的歐洲,如果國家比較弱小,王權就是最高的宣稱,可以說是國家主權的象征。1848年荷蘭也學習英國確立了君主立憲制。進入19世紀之後,荷蘭人的國際地位一落千丈,回到了自己的小國地位中,在海外只能勉力維持對印度尼西亞的殖民統治,此外別無所求,在美洲的大部份殖民地也早已經獨立。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的時候,荷蘭選擇了中立,這個小國開始逐漸被歐洲大陸的政治邊緣化,它同根同源的鄰居德國卻不斷強大。荷蘭作為日耳曼國家,但並沒有追隨德國的想法,但是德國人不這樣想。1933年,希特勒出任德國總理,納粹黨宣布在德國執政。
德軍入侵荷蘭
緊接著就是1939年對波蘭的入侵,第二次世界大戰正式爆發。1940年,就在納粹德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入侵法國之時,也順道入侵了小國荷蘭,在前工業化時代,荷蘭人還能依靠海軍揚威,而在二戰期間,荷蘭的短板暴露無遺。國土狹小,沒有任何縱深,河網密布,不利於布防,德國人幾乎沒有遇到什麽像樣的抵抗,就宣告占領荷蘭。
僅僅4天,荷蘭王室流亡英國,荷蘭政府宣告投降。曾經在全世界暢通無阻,並且統治了接近半個世界的荷蘭殖民帝國,在進入20世紀以來不堪一擊,這個小國無力再負擔起沈重的殖民地系統,也無力抵抗德國人的鋼鐵洪流。
荷蘭人紀念二戰
就在荷蘭本土宣布投降後,印尼荷蘭殖民地也立刻陷入混亂,1942年日軍入侵東南亞,並很快占領印尼。1945年日本投降之後,荷蘭人居然還想著重返印尼,1946年印荷戰爭打響,荷蘭東拼西湊也只湊出2萬多部隊,這對於當時已經覺醒的印尼民族力量來說根本不足為懼。
終於在1949年,荷蘭灰溜溜地撤軍,被迫承認印度尼西亞獨立,自此全部撤出亞洲。荷蘭,重新成為了一個小國。
荷蘭殖民軍逮捕印尼遊擊隊
也正因為認識到了自己的衰落,在1945年之後,荷蘭就不再宣布中立,而是開始參與到歐洲一體化行程中去。最好玩的是,荷蘭不堪前殖民地吸血的重負,在1954年透過了【荷蘭王國章程】,給予全部殖民地以自治權,要求他們自負盈虧,由此還誕生了蘇利南的獨立。
值得一提的是,荷蘭擁有歐洲最大的唐人街之一,華人在荷蘭也有很大的文化影響力,大約有10萬人左右。如果你喜歡看電影,特別是香港電影,一定會看到有這樣的橋段,香港黑社會大部份都在荷蘭有分部,一遇到問題也喜歡跑路到荷蘭。
今天的荷蘭是歐洲第六大經濟體,出口經濟占國家總收入80%以上,高度依賴外貿。也因此,荷蘭省的地位依舊不可動搖,荷蘭的其他省份的人口就很不滿,因為雖然南北荷蘭省是最發達的省份,也是文化影響力最大的,但它們畢竟只是荷蘭的一部份,無法代表整個荷蘭。目前,荷蘭官方仍然自稱尼德蘭,但是也允許世界上其他地區稱它們為「荷蘭」。
此外,荷蘭以風景如畫著稱,被稱為「郁金香之國」,每年接待的遊客數量超過2000萬,比該國人口都要多,當然,也有很大一部份遊客來到荷蘭是為了看紅燈區。荷蘭是世界上為數不多的紅燈區合法的國家,並且部份毒品甚至也合法。
荷蘭郁金香
有意思的是,因為荷蘭市民社會發達,城市經濟充足,人們受教育早,加上商業貿易傳統悠久,因此極其開放,荷蘭也是世界上為數不多「性工作」合法的國家,並且還將此寫入憲法。荷蘭紅燈區,幾乎和荷蘭奶牛、荷蘭風車、荷蘭郁金香並稱四大荷蘭文化。同時,荷蘭還曾經嚴正警告西班牙、義大利與日本三國,因為這三國的遊客很喜歡在荷蘭紅燈區犯事。
其實,荷蘭由於地處歐洲沿海,並且在80年代以來成為歐洲大陸最大的港口國家,大陸貨品在此集散,其中包括大量毒品和人口走私,荷蘭政府無力制止,只好選擇部份合法化。2000年,紅燈區合法化,之後又宣布「毒品部份合法」,比美國還要狂野,目前荷蘭有大約3萬名性工作者。
荷蘭,可以說是小國的天花板,在歷史上僅僅依靠科技創新和國民努力,一步步從一個彈丸小國走向殖民帝國,但是當時代轉變,荷蘭褪去外殼,依舊是一個小國,4天的抵抗史就是一記最響亮的耳光。同時,罪惡的歷史也沒有饒恕荷蘭,在20世紀之後,荷蘭因為殖民地問題日漸衰落,承受「殖民後果」,大量外來移民湧入也致使社會矛盾加劇。
荷蘭模特
至於未來會如何,那就是荷蘭人自己的歷史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