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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部部長來電急召,老紅軍團長心裏疑惑:我又犯錯誤了?

2024-01-28歷史

在整個50年代初,華東沿海,特別是福建前線,形勢十分緊張。

在中國人民誌願軍入朝以前,美國控制台灣,美國海軍第七艦隊控制了台灣海峽,實際上是一種牽制中國的動作。

由於中國把大量兵力用在北韓,在東南沿海就不可能同時發動大戰。蔣介石在美國海空軍的支援下,向中國東南沿海發動反戟的可能性是大大存在的。

此時,中共中央作出了相應的部署:指定陳毅負責指揮華東全域,浙江由譚震林負責,福建前線指定由葉飛負責。

福建前線當時有兩大任務:準備再攻金門,還要剿匪,這兩個任務都很重要。

福建要擔任這兩個任務是困難的,首先就是兵力不足。

在沒有解除攻擊金門的任務之前,面對美國第七艦隊進入台灣海峽,解放軍的註意力和兵力配置當然要放在這裏。

因此,以三十一軍和二十九軍為主準備攻金門,就只能以二十八軍執行剿匪和警務任務;

1950年3月,三十二軍入閩,撥歸十兵團指揮,他們代替二十八軍的剿匪和警務任務;二十八軍則集中準備參加攻金之戰。隨後,二十四、二十五軍先後入閩。

二十四軍主要擔負閩北的公路工程任務,二十五軍則準備參加攻金。

由於大部份兵力準備解放金門,剿匪行程不快。

1950年3月以後,國民黨特務機關不斷派遣高級特務潛入內陸,以胡璉為「福建遊擊軍區司令」,在金門設有「敵後工作指揮室」,受國民黨「敵後工作委員會」領導,加強了福建的騷擾活動。

在當時新的國際與國內的形勢下,解放軍要攻擊金門,就必須考慮到可能產生的和已經產生的形勢變化。

當時遠東的矛盾中心集中在北韓。為了服從整個形勢的需要,中央決定暫緩攻擊金門。

1950年11月,毛澤東電令福建部隊解除再攻金門的任務,全力以赴進行剿匪,限於6個月內消滅一切成股土匪。

在葉飛指揮下,駐閩部隊並肩戰鬥,只用了4個月的時間,就基本上肅清了土匪和殘余蔣軍。

完成肅清一切成股土匪任務之後,由於韓戰和軍隊建設的需要,二十四軍、二十五軍、三十二軍先後調離福建。

福建留下二十八軍、二十九軍和三十一軍3個軍。二十九軍1個師改編為海軍(當時叫水兵師),擔任鞏固福建前線海防的任務。

此時解放軍海空軍尚未進入福建,擔任鞏固海防前線任務的兵力只有兩個軍,福建海岸線長達千余公裏,處處可以登陸。

而對台灣海峽美蔣的聯合威脅,當時對鞏固海防的作戰方針有兩種意見。

一是把3個軍全部投入防禦,但這樣做,縱深就沒有機動兵力,非常被動和不利;二是只以兩個軍擔任防禦而以一個軍為縱深機動兵力,這樣做比較主動和有利。

第十兵團司令葉飛反復研究考慮,決定采取第二個方案。但執行這個方案也有兩個困難:

第一個困難是只以兩個軍擔任1000多公裡海岸線防禦任務,照顧不過來;第二個困難是縱深機動兵力只有一個軍,要在1000多公裡海岸機動很困難。

十兵團從當時福建前線的實際情況出發,解決和克服這兩個困難的辦法是:

把福建前線劃分為兩個作戰方向,第一個作戰方向是閩北福州方向,第二個作戰方向是閩南廈門、漳州、泉州方向;

對沿海防禦,決定采取控制海島以防禦海岸的方針,這樣就可以大大節約和減少第一線的防禦兵力。

福州方向控制閩江口及三都澳、沙城港外各要島,控制了海島就控制了海岸線;閩南方向控制廈門、東山島及泉州灣,

采取這個辦法就避免了分兵把口、處處防禦又處處薄弱的弱點。

解決第二個困難,即機動兵力的辦法,就是利用福建沿海公路來加強機動兵力機動,即改變過去一貫采用的只以徒步急行軍的辦法,而使用汽車裝載部隊機動,這樣,部隊的機動能力就強得多了。

這實際上就是把步兵(機動部隊)摩托化了,平時不配備汽車,一到作戰,集中車輛運載,機動部隊就變成摩托化部隊了。

但是,當時十兵團沒裝載部隊的車輛,華東軍區只有一個汽車團可以機動使用,控制在上饒,葉飛曾請求華東區把這個汽車團調到福州,沒有得到批準。

這個問題怎麽解決呢。十兵團就從地方的運輸車輛打主意,規定沿海作戰部隊需要汽車時,地方運輸車輛全部集中歸部隊使用。

當時福建海口被封鎖,鷹廈鐵路尚未修通,交通運輸全靠公路,地方運輸車輛比較多,一旦需要時集中起來運輸一個軍,就可以把這個軍變成摩托化軍。這個問題就是這樣解決的。

同時,解放軍對福建前線每個作戰方向,對蔣軍可能登陸的地方,都制定了作戰方案。

此時,福建還沒有永久性設防,沿海都是野戰工事、土木工事;一些要點也沒有鋼筋水泥工事。

比如東山島這個地方,只有一個地方團擔任守備任務,沒有堅固的防禦工事。

東山島是沿海防禦的一個薄弱點,它是福建沿海最南端的島嶼,閩粵兩省的結合部,這裏是最易遭受蔣軍反戟的地方。福建和廣東都註意到這個地方,但又鞭長莫及。

因此,解放軍預先制定了東山島一旦遭進攻時,由閩南方向的三十一軍及廣東汕頭方向的四十一軍增援的方案。

這就提出了一個問題:東山島一旦遭敵人進攻時,機動部隊如何增援?

如果靠兩條腿徒步行軍,從泉州到東山,起碼要3天到5天才能趕到,如果從福州派岀援軍步行到東山就要一個星期才能到達。

東山島只有一個地方團擔任守備,只有野戰工事,如遭敵進攻,不可能堅守太久,援軍需在第二天最遲第三天到達,才不會岀問題。

福建前線沿海有一條從福州經廈門、漳州到達東山的公路,只有利用這條公路,用地方汽車輸送增援部隊。

但平時是不能集中車輛的,會影響地方經濟建設,於是十兵團搞了一個預定方案,規定戰鬥發生時車輛集中地點,一接到命令,所有民用車輛便立即轉入軍用運輸。

1953年,韓戰的停戰談判桌上,美國和李承晚還在討價還價。這樣的特殊時刻,蔣介石會不會在台灣海峽有所行動呢?答案是肯定的。

板門店談判

1950年6月下旬美國以北韓內戰爆發為借口,出兵北韓和中國台灣,使台灣國民黨當局幾乎是絕處逢生。

台灣國民黨當局不僅因為韓戰的爆發而依靠美國的武力保護而得以生存,同時又得到美國大量的軍事、經濟援助。

剛從大陸逃到台灣這座孤島後的那種極不穩定的局面終於出現一線轉機。

在經濟上,台灣當局從美國那裏得到10億美元以上的經援。這個數目在當時是十分可觀的。

在軍事上,從1950年下半年至1951年上半年,台灣國民黨軍得到美國援助的武器可裝備20個師的兵力,完成了重新整編。

原先20個軍的番號縮編成12個軍又6個獨立師,使國民黨當局解決了大陸多年未解決的軍內派系林立的問題,實作了清一色的蔣氏嫡系化。

在台灣島上站定了腳跟的蔣介石,在鞏固內部的同時,出於對自己被推翻而產生的極度仇恨,叫囂著「一年準備、兩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的口號,在台灣島內進行動員。

蔣介石岀於顯示軍事實力,擴大政治影響,討好美國人的目的,決定對大陸進行一次大規模的偷襲。

「金門王」胡璉「有幸」被蔣介石選中來指揮這場登陸戰。

三野的人都說:國民黨裏邊胡璉算是一個能打的。

和林彪同為黃埔四期、在一口鍋裏吃過飯一個操場上甩過分列式的胡璉,是悍將,也是福將。

1947年,三野四個縱隊將國民黨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編十一師包圍在魯中南麻。

發起總攻之後,老天連降暴雨,彈藥失效,道路泥濘,攻擊四晝夜不果。陳毅、粟裕不得已下令撤出戰鬥。

一場暴雨給胡璉解了圍。胡璉拍胸脯道:我十一師可不是七十四師,要想吃我,先得有一副好腸胃。

翌年,整十一師,(後改為十八師)終於被吃於淮海戰場雙堆集。

覆敗之前,兵團司令黃維和副司令胡璉分乘兩輛坦克向兩個方向突圍。黃維旋即被俘。胡璉沿公路中線疾走,迎面而來是奔赴戰場的一隊隊解放軍後續部隊。

那時我軍的坦克全是繳來品,國民黨徽記均來不及擦去,故這輛坦克車本身並不致使人生疑。

荒唐的是竟無一人能想到這輛坦克為什麽會逆道而行,裏面坐的是誰,還主動躲閃讓道,使背部已負重傷的胡璉輕易擦肩而過,從容走脫。

1949年金門之戰,胡璉的軍人生涯達到巔峰。他的獲勝應了一句俗話:趕早不如趕巧。

當中帶著新組建的十二兵團數萬新銳從汕頭撤至金門,正是我登陸部隊激戰半宿,傷亡過大,疲憊不堪之時。

他的反沖擊很快奏效,他的包抄後路、破壞我登陸船只的戰術亦奏效。他用9000解放軍登陸將士的鮮血,換取了一頂「金門王」的桂冠,成了一敗再敗的國民黨的一盞希望之燈。

實事求是,胡璉的「勝利」雖得之於許多「偶然」,但他打仗並不完全憑運氣、靠天助,也是真有自己的一套。

與胡宗南一類國民黨軍事庸才相比,他無疑計高一籌,算得上是一個智慧型的勇夫。

他指揮的特點是:敢打,但不魯莽,謹慎,但不守常,務實用腦,著著見血。

同樣是「以大吃小",胡宗南在浙東海域一愁莫展,他胡璉在福建海域卻能夠幾次得手,小有收獲。粟裕告誡前線指揮員高度警惕:此君不可輕視!

1952年10月11日,福建反共救國軍司令胡璉從金門發兵北上,偷襲湄洲灣外的南日島。

為了對付島上守軍一個加強連,他共岀動9000人馬,7艘艦艇,8架飛機,成倍加大成功的保險系數,獅子吞螞蟻以期「全勝」。

戰鬥自晨7時打響,傍晚18時我大陸指揮部與守島部隊失去聯絡。可以判定南日島上有組織的抵抗已不存在。

由於缺乏大規模抗登陸作戰的經驗,加之敵情始終不明,這時候我指揮機關犯一個絕大的錯誤,僅派岀1000余人逐次登島增援。

胡璉強兵在手,早有準備,你上岸一部我吃你一部,乘你立足未穩各個擊破。

我守島和增援部隊雖英勇頑強,斃敵數百,但到底眾寡懸殊,力不能支,損失1300余人槍,及小炮40門,輕重機槍60余挺。

「出師告捷,大獲全勝」「以大吃小,終有斬獲」,金門、台灣一片歡騰,老頭子通電嘉勉。

北上撈到了便宜,胡璉的下一個目標將是南下——偷襲東山島。心花怒放間,他忘記了「詐,用一不用二」以及「兵驕,猶可戰。將驕,不可戰」這些兵家古訓。

胡璉的攻擊計劃從一開始就陷入難產,「西方企業」公司總經理漢米爾登先生頤指氣使的傲慢和傘兵司令顧葆裕中將的不合作態度令他大為光火。,

「西方企業」為韓戰爆發後美國在台灣註冊登記的一家「公司」,經營業務為「船務」。

不久,工商圈人士就發覺該公司組織詭異,行動蹊蹺,非但對船務運作一竅不通,且對開展商務也缺乏應有的熱忱。

150余名外籍員工和數百家屬都居住在台北近郊特區內,門禁森嚴絕少與外界社會接觸。

最不可思議的是他們有自己的飛機與貨輪,出入台灣頻頻又不受「政府」的入境查驗。後來才漸有耳聞,「西方企業」的後台老板是美國中央情報局。

此時,美國奉行「台灣海峽中立化政策」,信誓旦旦申明既要保護台灣不受大陸的軍事進攻,也不支持台灣對大陸采取任何「反攻」一類的軍事行動。

但老美又急需在中國東南沿海制造一些事端以策應韓戰,並獲取寶貴的大陸沿海軍事情報。

絕頂聰明的山姆大叔便偷換概念,把台灣和由台灣控制的金門等沿海島嶼劃出一條界限,台灣雖不得攻擊大陸,外島卻不在其列。

因為外島上駐紮的不是台灣的軍人,而是大陸沿海的「反共遊擊隊」。

由蔡斯將軍領導的美軍顧問團在台灣堂而皇之執行著美國政府的「中立化」,他可以在各種外交場合頻頻亮相,代表了美國不偏不倚的「公正」。

而由漢米爾登先生領導的「西方企業」則在外島放開手腳訓練武裝「遊擊隊」,導演了千余次針對大陸沿海的大大小小的突襲和騷擾。

南日島得手之後,再搞一次大規模高強度的登陸突襲,漢米爾登本與胡璉不謀而合。

但兩人的想法並不完全相同,漢米爾登力主以惠安縣為目標,傘降洛陽橋,圍攻崇武鎮。

如果傘兵在阻斷解放軍軍增援方面表現上乘,將得到美國中情局一萬頂降落傘的獎賞。

胡璉雖不反對此役使用傘兵,卻堅持把目標區改在東山島,因用兵海島「進退自如,比較安全」。

兩案同時呈報,「老頭子」批準了胡案。

胡璉正在得意,漢米爾登又出難題,提出傘兵應該降於敵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占東山與大陸最近點八尺門渡口,將該島完全隔絕封閉,以利全部消滅駐島守軍。

對此案胡璉並未即刻否決,乃組織高參們細細研討,最後結論:首次使用傘兵,不宜涉險過深,加之「國軍」並不打算久占東山。

他認為空降最佳點應為東山中部,敵堅固陣地之前的西埔鎮。因為西埔在四一零高地之南,距海灘不過12令裏,傘兵落地收傘,陸軍前鋒即到,然後傘兵即刻上船。

陸軍兩棲部隊在艦炮火力掩護下,能攻下東山城及附近高地,則順手牽羊,得多少,算多少,收隊回船,不會有失。

不料漢米爾登固執得像一頭即便被韁繩勒死也不願後退半步的騾子,還口出狂言:

「如果在八尺門渡口見不到貴軍傘兵,西方公司將無法保證一萬頂傘及貴重裝備如期運抵台灣。」

胡璉雷霆震怒,又不便當面發出,回來後「強盜」、「土匪」的大罵不止,一肚子火氣撒到一個在湯裏多擱了一些胡椒的「火頭軍」身上。

雙方已成騎虎之勢,傘兵的態度遂成至關重要的因素。傘兵不歸胡璉節制,「金門王」不是不屈尊降貴親飛台北,找到顧葆裕面商。

胡:顧司令,八尺門目標太小,確實不適合作為空降目標區。加之傘兵和登陸部隊相距太遠,間隔解放軍堅固要塞,接應不便,要是出個三長兩短,危殆之至呀!

顧:在哪裏降落,我是沒有關系的,但漢米爾登不好惹啊,得罪了美國人在總統那裏總不好交賬的。

胡:顧老弟,貴部是國軍精粹,我哪裏有什麽不放心。但不要忘了,雖然「演習就是作戰」,但跟作戰可差多了。

顧葆裕

這樣吧,為了不使「西方企業」公司和金門司令部間歧見加深,我在命令書上寫的是「傘兵在西埔和八尺門間擇地著陸」但貴部必須在西埔周圍落地,而且時間要在兩棲部隊登陸之後。

顧葆裕點頭諾諾,但言語支唔,形色曖昧,內心的不情願從臉上的苦笑中顯露無遺。

胡璉起身告辭,出了門又毫不客氣地給主人扔下一句:

這是國軍戰史第一次使用傘兵,打贏了什麽話都好說,打輸了沒有任何話可以解釋。顧司令,傘兵弟兄們性命可比那批裝備貴重得多,切記!切記!

幾天後,胡璉就為自己簽署的那份模棱兩可的一紙命令懊悔不已,恨不能一頭紮到海裏去。

他完全沒有料到,自己專程跑到台北的一番苦口婆心全都是白費唇舌,顧葆裕最終執行的還是漢米爾登的指令,把傘兵全數甩在了八尺門。

戰後,在蔣介石召集的禦前軍事檢討會議上,胡璉對任何批評訓責都認賬,只有一個要求:留胡不留顧,留顧不留胡。

東山戰鬥我方的直接指揮者是老紅軍、駐島的公安八十團團長遊梅耀。

讓擔任龍巖軍分區警備團團長遊梅耀到東山島的公安八十團當團長,是葉飛親自點的將。遊梅耀事後回憶說:

記得是1953年5月的一天吧,我愛人生老二,我請假到福州的醫院照顧,幹部部周部長突然打來電話,要我在半時內趕到他那裏,不得有誤。

我心嘀咕:媽呀,又犯啥錯誤啦,這麽急?

周部長見面第一句話是,老遊,你怕不怕死呀?

我說,打了那麽多年仗,要死早都該死過幾遭了,你看我什麽時候怕過?

福建軍區兼十兵團幹部部部長周文

周部長說,連葉飛司令都講了,遊梅耀這個家夥是不怕死的。是葉司令點的將,要你到東山那個守備團去當團長。那一帶現在敵情很嚴重。

我說,你要用我,我有什麽話講。可我老婆正住在醫院,就這兩天要生老二。你用我現在確實不是時候。

周部長說:你老婆有組織上照顧。你今天下午就出發,趕快回去收拾吧。

我這次從醫院出來,連換洗的衣服都沒帶,立即動身經廈門、漳州,沒休息,直接到東山守備團團部。

東山島之戰證明遊梅耀是員驍將。他曾給陳老總當過三年的隨身副官呢。

跟了陳毅三年,遊梅耀委實學到不少東西,印象最深刻的就是:

對革命要有天塌不動的信念;對敵人要有泰山壓頂的氣勢;對勝敗要有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肚量;對生死要看得像吃飯睡覺一樣尋常普通。

具備這些,才能幹軍事幹部,幹指揮員。

當年陳老總和韓德勤談判,遊梅耀帶一個警衛班在後邊站成一排。韓德勤後邊也立著一排警衛。雙方都是手握駁殼槍柄,機頭大開,子彈上膛,空氣那個緊張呀,劃根火柴就能燃。

談著談著談崩了,氣得陳老總一拍桌子山響:「你不要欺人太甚,咱們戰場上見!」扭頭就走。把韓德勤唬得呆楞在那裏。以後就有個「黃橋決戰」。

遊梅耀看在眼裏,對陳老總敬佩萬分:臨危不懼,處險不驚,真乃大將風度!

遊梅耀說:現在回想起來,這一輩子還是那三年受益最大,學到的東西最多,沒有那三年,大概打不好東山這一仗哩。

有一次,面對夕陽大海,我突然想,如果你被打死,有什麽遺憾嗎?別的都沒啥,就是還沒見過我的老二呢。

再有,革命那麽多年,不就是為了一個新中國嘛,現在,新中國還沒看夠,好日子還沒享受,也挺可惜的。

但我從沒有怕過死,這是真的,心裏只有一個想法:上級把這個島子交給你了,你就是死了,也得爛在這塊土地上作肥料!

身經百戰的遊梅耀見過的「死」太多了。

打淮海戰役,有一天,一個晚上遊梅耀身邊的警衛員就換了三個。

第一次跟日本鬼子拼刺刀,鬼子一槍刺在左側脖子上,血如泉湧,留下一條硬梆梆的三寸長的傷疤作紀念。

開國上校遊梅耀

第二次北渡黃河,一顆槍子穿透了右肋,把肝臟打掉了一片。沒有藥,傷口化膿長蛆,多虧了一個女衛生員不嫌棄,每天用鹽水洗傷口,才活了下來。

第三次打上海,左胸嵌入一個黃豆大的炮彈皮,離心臟還差一指頭寬吧,不能手術,取不出,遊梅耀戲言:「看樣子,只有到了火化那一天,才能把它拿岀來。」

守東山者,千條萬條頭一條,得是一個久經戰陣,視「死」為無物的。

葉飛有眼力,給胡璉選了一個好對頭。

遊梅耀到任後幾天,潛伏敵特向胡璉密報:新任東山共軍指揮官情況不詳,據悉是一老牌共軍頭子。

據說,胡璉從來不看各類「兵書」,枕邊案頭擺放的盡是【三國】、【水滸】、【封神榜】。

他的觀點是:「兵書不可不讀,也不可多讀,讀的太多就會機械、僵化、紙上談兵」。

又說:「古今爭戰雖武器已大不相同了,但調兵遣將運籌帷幄卻是通理,一部【三國】早把馭兵之道,用人之法,合縱之術,離間之計剖析得淋漓盡致,看一遍有收獲,看三遍能打仗。」

但【三國】一類看多了,難免對風折旗桿未戰損將等不吉利情節記憶猶新、戰前如有不順事,那是最令他忌諱不快的。

偏偏就岀了這樣的事。

原定7月14日開始行動。從台灣開來的運輸艦誤了潮水時間,有四個營來不及上船。

海軍、陸軍互相推諉,胡璉各打五十大板,但已於事無補,徒亂人意。

另外一條以十萬銀元租來的水陸兩用運輸船,漲潮時搶上了料羅灣,人、炮上船後,卻擱淺下不了灘,已上船的一個團又全部下船,再找來一艘拖船把那不爭氣的笨家夥拖下水。

無可奈何,只得中止行動,把已經乘坐機帆船岀發的海上突擊大隊,從半路上召喚回來。

為防敵方破譯,不能發電報,還得另派專機送信到台北,告訴空軍和傘兵,行動時間後延一日。

岀師不利。難道是來自冥冥中的不祥與兇兆?胡璉滿臉陰雲,不見一絲笑模樣。

第二天,空中海上偵察均未發現沿海解放軍有何異狀,胡璉方輕舒皺眉,下令:「今日傍晚按原計劃岀發。任何單位如再有疏漏,唯長官是問!」

7月15日黃昏,鷗鳥鳴飛,殘陽如血,胡璉神色嚴峻端坐在第四艦隊司令黃震白的旗艦「高安」號上,副總指揮柯遠芬中將,十九軍軍長陸靜澄中將,參謀長蕭銳少將肅立身旁。

艦首艦尾,有12條戰艦和數10艘機帆船開道跟進。空中,掩護飛機聲震如雷。雄壯的陣勢令所有能夠參加此次遠征的人都會產生必勝的幻覺。

胡璉先率艦隊向南,欲給對手造成「駛航台灣」的錯覺,然後突然北折,向著東山島逼近,再逼近。

16日晨5時50分,像一條已經盯死了獵物的遊蛇,不聲不響進入東山東海岸泊地。

島上城關一帶燈火通明,安靜異常,解放軍似仍在混沌傻睡之中。胡璉不語,激動地和左右用力握手,祝賀偷襲可望成功。他說:「只要能遮人耳目,一半勝利就拿到手了。」

突然間,島上燈光全熄。敵軍似早有準備,剛才燈光大開分明是欲給聯合艦隊造成錯覺。難道又是不祥之征?

胡璉舉起右手:「開始攻擊吧!」

由海軍陸戰隊司令周雨寰中將和第一旅旅長何恩廷指揮督導,第一撥6000人馬紛紛搶灘登陸,槍聲亂成一片,喊殺聲震天動地。

湖尾方向登陸過程十分順利,並未遇到原先所設想的解放軍「強力阻擊「,胡璉舉起望遠鏡,看到一面青天白日旗在灘頭招展而滿腹狐疑。

確實,太便宜到手的東西有時反而會讓人仔細掂量它的價值。

6時30分,空中擔任掩護的F—47「雷電式」戰機報告:「傘兵已在八尺門實施空跳。西埔一帶未見有我傘兵。」

胡璉的頭頓時脹大了一輪。這意味著顧葆裕最終還是置自己的命令於不顧,忠實地按照漢米爾登的指示行事。這個洋奴才!

整個計劃都被攪亂,軍艦上陸軍軍官們罵聲不絕,而又莫可奈何。

現在看來很是奇怪,但在當時卻不算什麽,因為指揮聯合將遣部隊,在國軍是史無前例,兵種、軍種,向來是各執一詞,誰也不遷就誰。

旭日初升。一個兇險的預感也在胡璉心頭升起:當空中那個一點也不美麗的紅餅再次濺落之時,他未必能同那幫「空飄蠢豬」(傘兵)會合在一起。

東山,又稱蝶島,面積194平方公裏,在中國島族中排行老八。

開啟地圖,東山就像一只翩翩欲飛的彩蝶,展翅於萬頃碧波之上。它頭朝大陸,尾對西南,中央有一條公路,恰似蝴蝶的背脊。

路東,是四一零高地,路西,是四二五高地,為全島兩座最高峰和主陣地。

突出在全島中部一片山嶺最南面的,是一個光禿禿的小山頭,俯視著伸展到海邊的一片開闊平川,這就是全島的戰略支撐點二零零高地。

二零零正北,為三五零高地,它在兩座主峰和一個堅強前沿陣地的環侍拱衛之下,成為全島的最後一道屏障。遊梅耀把他的團指揮所設在了三五零高地。

東山有新舊兩座縣城。舊城為全島最東北端的城關(鎮)。

新城位於島中部,二零零高地東南方的酉埔(鎮兒兩鎮相距十幾公裏,沿海岸線有公路相聯。

東山、東山,東山的東部卻基本上沒有什麽像樣的山。站在東山的東海岸,舉目遙望,開闊綿長的海灘就像一條平坦的柏油馬路伸展到天邊。

怪不得胡璉咬定了非打東山,實實在在,不從此地登陸,怕就再也找不到比此地更好登陸的登陸場了。

在雙方都瞪著大眼,一秒鐘也不敢懈怠地緊盯住對手一舉一動的年月,一次萬余人的三棲登陸作戰行動要想瞞天過海絕對保密是做不到的。

7月14日、15日大陸幾個方向的觀察哨所都凝神閉氣地註視著金門料羅灣,胡璉軍團的「折騰」和「異動」均被記錄在案,數分鐘一報。

調動?演習?抑或就是一次貨真價實的軍事行動?

福州葉飛指揮部內氣氛緊張活躍,對敵人的真實意圖進行著各種各樣的研判,加強備戰以防不測的指示電文同時飛向各前沿陣地。

今晚,敵艦艇13艘、機帆船數10艘,載兵萬余從金門出發,有對我進行大規模襲擾之企圖,但攻擊目標尚不明朗。各部立即進入一級戒備,隨時通報當面政情。

東山之夜。近處的蟲鳴,遠遠的濤聲,推開酷暑煥熱的涼爽海風和滿天星鬥點點漁火一起,構織成一幅瞄假的寧靜安詳圖。

遊梅耀剛剛躺下,機要員在門口急促地喊了聲「報告」,沒等答應,就推門進來:「團長,軍區緊急電報,」

大腦迅速估算:敵人一個加強師的兵力,要攻廈門吧,不敢;進犯六鰲半島呢,又展不開……一瞬間,他預感到敵人很可能會相中他的東山,一場激戰似難避免。

遊梅耀頓時乏意全無,他披衣而起,走到軍用地圖前,端詳著,伸出拇指和食指,粗略丈量一下金門與東山之間的航距,再看看手表。

他知道敵人留給自己的時間不會太多了,必須果斷地做岀安排。

10分鐘以後,他的第一道命令傳達到全島:「地方黨政機關連同家屬立即轉移,天亮以前全部撤岀東山!」

又接到福州電示,明確要求:由於此次進犯之敵過於強大,守島部隊可實施第二方案,作機動防禦,於16日晨4時以前撤岀東山島。然後,組織力量,準備反擊。

撤出?遊梅耀心裏「格登」了一下。

海島防禦,共有兩案。第一,如敵力量不大,我則固守待援。第二,如敵人多勢眾,我則主動撤出,避免吃虧受損,然後,再尋機反擊。

晚年遊梅耀

「固守防禦」和「機動防禦」雖然都有「防禦」二字,但含義差之千裏大相徑庭。

現在強敵壓境,福州方面為慎重起見,避免「南日島事件」重演,決定取」二案」,並不失明智之舉,本無可非議。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換一個人,即使同樣「英勇無畏不怕死」,大概也會毫不猶豫執行上級的指示。問題是,受領任務者偏偏是這個「老家夥」遊梅耀。

查了遊梅耀的履歷,讀者們估計會對他的革命歷程有些疑惑:他是1934年參加革命的老紅軍,又幹過陳毅的隨行副官,為何近20年後才是一名地方軍分區警備團團長呢?

答案很簡單,還記得之前他的回憶嗎,聽到幹部部長的電話後,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媽呀,又犯了啥錯誤啦。

遊梅耀軍政能力沒得說,可就一個毛病總是改不掉——愛犯上、好自作主張,和【亮劍】裏的李雲龍類似,因此提拔就比別人慢了很多。

遊梅耀接到福州電報的第一個反應是,決不能撤!撤,東山的老百姓就會遭殃。我遊梅耀還有什麽臉面再回東山?爬著回去也不會有人理睬你!

另外,一旦敵人站住了腳跟,我們再組織反擊談何容易,搞不好死人會更多。

豁出去了,老子就守在東山了,憑老命一條,和狗日的幹到底,打到死算!

當然,軍人要講服從命令,他給福州去電說明了堅守的決心。參謀擬好的電報稿,他簽字「東山遊"。

葉飛司令員親自來電話。

葉:「東山遊」,你這個家夥真能頂住嗎?

遊:首長放心,我保證守住!

葉:你能守多長時間?

遊:一整天沒有問題。

葉:那好,你就守在那裏,只要堅持住半天,增援部隊就能趕到。

中國古代偉大軍事家孫子說:「上下同欲者勝。」

三營的防地在大陸。遊梅耀身為「團長」,但手頭的兵力滿打滿算只有兩個多營。

他的部署是:一營以二零零、四二五為主陣地展開防禦;二營堅守四一水兵一連扼守八尺門渡口:縣公安中隊、鹽警中隊在城關待命。

整個兵力配置前輕後重。要求各部在節節阻擊給敵以一定殺傷之後,迅速後撤收縮轉入主陣地。

有人傻乎乎問:24小時之內,增援部隊到不了怎麽辦?

他回答:只要腦袋還在脖子上安著,就必須堅守!堅守!!堅守!!!情況再嚴重,打得只剩下你一個人,也得給我守到大部隊趕到!

就在這時,從東南方傳來的槍聲爆豆般響起。晨5時50分,胡璉揮師登陸,強力叩門。

晨6時,東山打響,遊梅耀果然不負葉飛重望,在島上以劣勢兵力與胡璉鏖戰整整一天,並在八尺門幾乎全殲了蔣軍空降的傘兵。

到當天深夜,增援部隊終於趕到了八尺門,在三五零高地一側的小廟裏,遊梅耀同幾個增援團的團長激動握手。

地上鋪上地圖,四周擺幾個子彈箱作凳,很快商定:公安八十團原地不動,仍堅守著幾個高地;

以中央公路為線,四野的四十一軍從西邊打,三野二十八、三十一軍從東邊打,分進合擊,會師海灘。

沿著三高地兩側,攻勢淩厲的反擊部隊如同一把巨剪,向著敵人撤逃的方向鉗擊而去。

7月17日黎明,胡璉發現情況不對,急忙下令撤退,前一天還氣勢洶洶的登陸蔣軍霎時亂成一團。

一個掉隊蔣軍路過白埋村肩上橫一根扁擔,前挑一挺輕機槍,後挑兩支碳烯槍、四發六。炮彈,左顧右盼坐在地域上喘粗氣。

10歲的孩子林成發開始很害怕,躲進茅廁。好奇心像個小兔,逗引得探出小腦瓜瞅,又覺挺好笑,裝著大人聲音吼一句:「不許動,繳槍!」

國民黨兵丟了扁擔撒丫子逃。林成發快步跑回村,叫來小夥伴,把武器擡給了解放軍。

林成發榮立二等功,成了東山的神童。他是戰史上年紀最小的二等功臣。

八連指導員周連山帶領一個班12名戰士,敏捷地穿過慮山、西埔,直插官路尾山。任務有二:截住逃敵去路,牽制沙灘上的敵人。

一個猛沖,順利占領了靠近大路的小山頭。對面就是敵軍指揮所,西埔一帶撤下來的敵軍,必經此地才能到達海灘。周連山成了直戳胡璉脊梁的一把匕首,敵必除之而後快。

第一次攻擊兩個班。第二次攻擊一個加強排。周連山放近了打,敵人不支,敗潰。

步兵攻不動,請來海空軍。F一47低空掃射轟炸,海上的敵艦全都調轉炮口,對一個無堅固工事的小小山頭進行集火猛轟。

13個人各找隱蔽物遮擋匍匐,在密集的爆炸和幾十萬上百萬彈片的覆蓋之下,任由死神瘋狂肆虐而束手無策。

F47N雷電戰鬥機

整整半個小時,艦炮驟停,敵步兵再次沖鋒。已三處負傷的周連山擡頭看,10人犧牲,槍枝全毀,山頭上除了自己,還有兩個受傷戰士和一顆手榴彈。

陣地已不可能堅守,周連山嚴令兩位受傷戰士從另一側撤岀陣地。自己緊緊握住手榴彈,與蝗蟲一樣沖上來的敵人同歿。

周連山死得其所,慷慨悲歌。

但戰後也有人提出,敵人雖在撤逃中,但已眾兵猥集,且有空中和海上強大火力的支持。

以那樣小的一支部隊,實施大膽迂回穿插,輕入敵陣,據守無堅固工事之陣地,是否明智?周連山的血流得是否值得?

也有人說:以小部隊穿插是我軍的一貫打法,對破壞敵軍整體部署、防禦極為有效,沒錯。周連山失利還是因為沒有海空軍和重炮的支援。

這牽涉到海島攻防戰的戰術問題。

應該承認,胡璉的依托艦炮速撤反擊戰術打得還是很有成效的。好幾次,他的部隊看似已經潰亂,卻突然掉頭反撲,打我追擊部隊和穿插小分隊一個措手不及。

小占便宜,又立即回撤。很像逃跑中突然會反咬一口的山豬。

困獸並不好鬥,要不斷琢磨與它巧鬥的方法。

從這個意義上講,周連山的血沒有白流。

抗登陸,是我軍一個全新的課題,學問海了。

沙灘上,三五成群被遺棄的敵兵已不再作無謂的抵抗,高舉雙手,恭迎勝利者的到來。

東山島戰鬥被俘的國民黨傘兵

望著遠去的敵艦隊,一張張被硝煙熏黑的臉青筋暴突,一雙雙充血的眼球瞪成鴨蛋,許多人跺腳蹦高,許多人大罵不止。

此刻哪怕只有一艘炮艇,也要爭著上,開足馬力,劈濤斬浪,追擊!前進!

無人下達口令,千百枝槍高高舉成一片茂密的樹林,千百只手勾出去壓在彈夾內的所有子彈,用一排排勝利的槍聲替代歡慶的爆竹,為倉皇遁去的胡璉送行

頭頂,是墨黑的穹蒼。腳下,是墨黑的大海。四周,是墨黑的夜幕。胡璉覺得,聯合艦隊正在駛向墨黑的深淵。

閉緊了雙眼半靠在座椅上,海浪拍擊艦體發出單調的聲響。有一個奢望,人的思維永遠如此單調多好。但做不到……

此次大規模三棲登陸作戰,歸於失敗,顧葆裕和傘兵的拙劣表演固然是原因之一,但你作為最高統帥,難道就能夠輕輕松松地自解其咎,而不承擔任何責任嗎?

還有,用人不當也是一大教訓,讓攻無克,戰無勝的19軍軍長陸靜澄擔任前線總指揮,確乃大錯特錯啊。

陸在軍中素以「穩將」著稱,有時,他穩得真能把你急出屎來。早上下達撤退令,一直等到中午12時,沙灘上竟還見不到他的蹤影,就是趕一頭老牛,推一架破車,也該到了!

這個陸靜澄,竟愚到以標準的步兵戰術來打必須速進速退的兩棲作戰,真他媽是「夫子用兵,氣死張飛」。

1953年7月18日,東山前線總指揮、三一軍軍長周誌堅登島。遊梅耀為他安排的第一個慶賀節目是,乘坐繳獲的小型快速登陸艇,以最高速圍著整個東山島轉了一圈。

7月20日,一份戰報發往北京:東山戰鬥殲敵3379人,其中斃2664人,俘715人。

毛澤東說:東山打得很頑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