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生活在上海的林雪（化名）突然開始感冒發燒，按慣例，她準備先沖上一包999復方感冒靈顆粒，再悶頭好好睡上一覺擊潰病魔。
在家裏翻找發現沒有後，她開啟手機搜尋能外送的賣家，居然都沒貨。無奈，林雪拖著疲憊的身體在小區附近跑了四家藥店，店員一律表示現在根本沒貨，而且也不清楚什麽時候能到。最後她只能買了標準版的999感冒靈，再配上一盒布洛芬。
林雪的經歷並非個例。中國新聞周刊註意到，在社交媒體平台上，分別有IP屬地顯示江西、廣東、湖北、安徽等地的網友發帖，稱自家附近或自己工作的藥店內，999復方感冒靈顆粒已斷貨一段時間了。
這麽一款普通的家中常備感冒藥，到底被誰給「買斷」了？
多地區缺貨
孫奕琳（化名）工作的南昌某藥店，已經有快三個月沒進到999復方感冒靈顆粒了。店裏庫存早就空了，找了很多渠道也都沒貨。
偏偏到她店裏買感冒藥的人，幾乎每10個人中就有6個點名要買它。
「可能是因為999廣告打得響，很多顧客不管什麽原因和癥狀的感冒都要買這個藥。比起單方（標準版）感冒靈，復方的成分更多，在有些顧客心裏成了‘神藥’。」孫奕琳說，「如果根據顧客癥狀推薦別的感冒藥，包括單方（標準版）的999感冒靈，很多人並不認，還懷疑我們是為了賣那些賣不動的或者更貴的藥給他們。」
根據米內網數據，感冒中成藥是實體藥店中成藥市場的暢銷品類，而在這個品類中，2023年上半年，999感冒靈系列所屬的公司華潤三九，以21.12%的市場份額蟬聯第一，領先第二名石家莊以嶺藥業（重磅產品為連花清瘟膠囊）近10%。其中，以銷售額計，其旗下的999復方感冒靈顆粒在城市實體藥店終端感冒中成藥品牌中位列第四。
同時，據華潤三九在今年第一季度業績說明會上表示，春季、秋冬感冒發病率、流感發病率有所提升，感冒藥需求增長，因而999感冒靈品牌在一季度增長較好，並拉動了公司的整體業績。財報顯示，其今年第一季度營收同比增長14.82%至72.94億元，歸母凈利潤同比增長18.49%至13.64億元。
然而，一邊是華潤三九瘋狂的廣告攻勢——在各種電視劇、綜藝中常常可以看到999的綠色身影，譬如男女主甜甜蜜蜜的戀愛中總少不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感冒靈，占領了感冒患者的心智；另一邊，卻是其復方感冒靈的線下缺貨現象持續蔓延。
據孫奕琳介紹，其了解到江西很多藥店近來都存在因采購不到999復方感冒靈顆粒而缺貨的情況，包括益豐這樣的大型連鎖藥房的部份門店。
中國新聞周刊在北京隨機走訪了金象、百濟百康、達慧堂等五家藥房門店，其中僅一家的工作人員表示999復方感冒靈顆粒有貨，且還能采購得到。而據其中兩位工作人員介紹，今年以來其所在藥店一直沒有進到貨，不清楚是何原因，倉庫的貨也早就賣光了，另外一位則表示，缺貨現象是這個月開始的，而且市場中流通的999復方感冒靈顆粒確實非常少。
在各社交媒體平台上也可以看到，部份廣東、上海、重慶等地區的藥店從業者也表示該藥時常出現斷貨的情況，有的連鎖藥房門店近段時間一次亦只能開到幾盒，供應量很小；不被廠家直供的單體藥店則更為艱難，甚至有藥店從去年下半年開始進貨便已經不穩定了。
據醫藥批發從業者吳健（化名）介紹，最近兩個月很多全國各地的藥店都聯系他幫忙找999復方感冒靈顆粒的貨，但他能從上遊拿到的數量也相當有限，根本滿足不了市場需求。中國新聞周刊註意到，在一個廣州醫藥微信群中，亦有多個醫藥批發零售相關人士發出求購該藥的需求。
值得一提的是，據多位三甲醫院醫生介紹，進入春夏之交後，院內並未出現發熱患者就診高峰。以此可推斷，感冒用藥雖在增長，但應沒有達到脫銷的程度。在999天貓官方旗艦店及京東自營官方旗艦店上，999復方感冒靈顆粒仍在正常銷售，不過天貓客服表示，需要從廣東發貨，省內1－2天送達，省外的話3－5天，京東自營的送貨時間也在3天左右。
因而，目前線下市場中該藥的缺貨程度和原因不免更令人疑惑。
羅生門
據此前紅星資本局報道，華潤三九相關負責人將999復方感冒靈顆粒缺貨的原因歸為該品種產能不足。
今年一季度業績說明會上，華潤三九就曾表示，其999感冒靈產品從2022年底開始面臨產能壓力，終端渠道庫存一直處於較低水平；2023年至今，其產品一直處於訂單相對充裕、渠道庫存較低的狀況。
而據華潤三九此前在2023年度業績說明會上透露，去年感冒、流感高發，導致感冒藥渠道庫存水平偏低，在1個月左右，而此前其CHC健康消費品業務相對合理的庫存水平是2—3個月。
中康雲瓴的一位分析師也認為，考慮到感冒用藥需求增長，疫情造成的大量抗感冒中成藥原料或成品庫存空虛，再加上999感冒靈品牌一家獨大，市場需求旺盛下出現階段性供不應求實屬正常。
早在2022年底，華潤三九曾對投資者解釋，公司感冒類產品產能瓶頸主要是提取能力。
「提取能力指的是對中藥材有效組分處理的方式，是中藥生產的一個重要環節。提取能力受生產裝置的影響，好比家裏炒菜鍋的大小，決定了一鍋能炒多少菜。」陽光諾和中藥事業部負責人陳傑對中國新聞周刊解釋。
此前，華潤三九一直在做擴產的規劃，其多次對外提及在郴州建立的華南生產基地，已於去年底開始投產。據其最新透露，該基地目前仍處於爬坡過程中，預計2024年感冒藥產能緊張狀況會有所緩解。
但華潤三九的此種官方解釋並未能打消市場中的質疑聲。
在部份藥店從業者看來，999復方感冒靈顆粒的斷貨，是廠家有意為之。
「市場上放的貨少，廠家就更能讓我們搭著別的藥進貨。我們之前就是一搭五，進一盒999復方感冒靈，還要同時進三袋板藍根顆粒、一盒糠酸莫米松凝膠、一盒養胃舒顆粒，都是三九的。」浙江某連鎖藥店負責人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一通配貨下來，復方感冒靈很快就賣完了，但養胃舒顆粒也就賣了不到進貨量的一半，糠酸莫米松凝膠則基本沒賣出去。
社交媒體平台上，亦有多位藥店相關人士表示廠家在999復方感冒靈顆粒的銷售上采用了這種捆綁銷售的方式。
中國新聞周刊就此向華潤三九求證，但截至發稿前並未得到對方回復。不過據此前紅星資本局報道，華潤三九相關負責人表示不太存在搭售的情況。
而就在「配貨」一說陷入羅生門的同時，該藥在其他渠道的流通中也被質疑存在壓貨行為。
中國新聞周刊以藥店采購為由聯系到一位醫藥批發人士，對方表示由於感冒高峰期已過，999復方感冒靈顆粒的出貨價格有所下降，目前是12.9元/盒，上遊現在確實在壓貨，市場上陸續少量放出來的貨也只是為了完成基礎任務量，余下的等下一個感冒季節到來再漲價出手；預計到7月單價能到13.1—13.2元。但當被問及這是否是廠家（華潤三九）行為，對方再未回復。
不過也有醫藥流通人士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999復方感冒靈顆粒雖然品牌認知度更高，但有很多可替代的藥品，單是在復方感冒靈上患者便有很多選擇，並不算常理上的囤貨漲價標的，即不屬於那些因為稀缺可以透過「饑餓行銷」倒逼市場為更高價格買單的品類。
種種疑雲下，999復方感冒靈究竟何時能全面重返藥店貨架，眼下也終究沒人能說得清。
作者：石晗旭
編輯：余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