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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快看】除了麻辣燙,古城天水還能看些什麽?

2024-03-21旅遊

天水麻辣燙的火熱,讓我這個天水人多少有些猝不及防。

盡管那家最火的店面,距離我家老宅步行不過幾分鐘,而且我也是最近才聽老媽講起,老板正是隔壁院子的鄰居,小時候居然都也認識……這些記憶的碎片拼在一起,鄉音老巷,小館時蔬,原本與大多天水人的悠閑狀態並無隔閡,但網路的力量就是如此奇妙,百年城衢,一夜之間也變得「熱辣滾燙」。

連日來有不少朋友都在@我寫點什麽,不想去湊熱鬧,但又看到很多東拼的西湊的不實之說,尤其一些外地朋友一片熱情來到家鄉,吃完麻辣燙後還能再去去哪裏,看看什麽?是大家普遍關心的話題。

在天水老巷裏長大的我,便忍不住做個「精靈」,告訴大家,除了麻辣燙,在這座古城,還有多少看頭?當然這裏主要就秦州古城來說,這也是多數遊客一來天水的主要活動範圍。

古城拜人宗

一般到了天水,都會聽人介紹,去一趟伏羲廟,這個天水城中最有名的景點。

我曾對朋友說,去伏羲廟除了朝拜瞻仰,再看什麽,就是兩句話——頂天立地,龍鳳呈祥。

「頂天」,是說大殿的頂棚,精美的【周易】六十四卦圖,擡頭仰望,一般人都會被震撼。記得小時候聽老人說,曾有個落魄之人寄居廟中,每天盯著頂棚,結果某天突然頓悟了「玄機」,從此事業有成。我等俗人,自是看不懂,可改變世界行程的「二進制」,的確是受到伏羲八卦的影響。發現並完善二進制的德國人萊布尼茲就曾激動地說,「這種算術是這位偉大的創造者所掌握,而在幾千年之後由我發現的。」他所說的這位「偉大的創造者」,正是被譽為中華民族「人文始祖」的伏羲。

伏羲造書契、結網罟、養牲畜、建屋廬、制嫁娶、鼓琴瑟,從生老病死,到婚喪嫁娶;從琴棋書畫,到柴米油鹽,是他讓中國的先民們,走出了茹毛飲血的「野人時代」。從那時起,我們的祖先才算是一個完整意義上的「人」。而伏羲八卦一畫開天,肇啟文明,中華大地從此有了能夠表達思想觀念的文字元號,這更是洪荒年代的文明曙光,是華夏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座標。所以說伏羲,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先人。

從大殿向後走,是「太極殿」,沙孟海先生的榜書與周圍古柏一樣雄渾蒼勁。殿門兩側,有團龍、團鳳雕窗,距今五百年仍栩栩如生,這是廟中國寶之一。龍,是中華民族的象征,是伏羲融合上古各部族之所長,為「華夏」這個大家庭確定的共有圖騰。而代表龍、鳳的伏羲、女媧,又共同開啟了中華民族的創世神話。

傳說中的伏羲、女媧本是兄妹,面對人類繁衍的重任,他們巧妙地透過「天意」選擇,讓兩個磨盤從山坡滾下,磨盤也果然合二為一,這就是「天作之合」。

伏羲的母親是在一個巨大的腳印中孕育了他,其實是早期母系社會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反映。伏羲敏銳地發現,人類要有序繁衍,必須確定以夫妻為基礎的家庭倫理,於是,從他開始,中國人有了一「嫁」一「娶」,我們今天所熟知的聘禮、合巹、洞房、蓋頭等,都和他們有關。這一個個故事,就能讓人從中感悟到「家」的溫情。因此天水人,把伏羲親切地稱為「人宗爺」,意為人類共同的祖宗。每逢祭日,都將闔城出動前來朝拜,鄉人謂之曰「朝人宗」。

伏羲廟所在的西關,舊時稱為「伏羲城」,鱗次櫛比的民居掩映在黛瓦古樹之間,天水人最引以為豪的,就是「萬山都近聖人居」。伏羲並未被「神聖化」,而是映照在一切生活之中,這是從八千年前,這座城市就有的人間煙火氣。

巷陌有秦風

著名報人範長江在【中國的西北角】一書中說,「甘肅人說到天水,就等於江浙人說蘇杭一樣,認為是風景優美,物產豐饒,人物秀麗的地方。」

天水氣候滋潤,就西北來說,確實環境宜居。得益於水質好,居民普遍膚白,自古有「天水白娃娃」之美譽。而全市成百上千年的古樹就有五百余株,你也許會驚訝,一個位於西北的小城,古樹數量竟然位居全國第二位。就市區這一片來說,行走之間,蒼槐翠柏皆是隨處可見,而古樹名木,更不為奇。

沿著西關古城,從廣場到伏羲廟並不算遠,最好是一路步行。這樣,沿途可以細細品味古城的「慢節奏」,再買個豬油盒,吃碗熱呱呱,從一些叫做雜燴、裏脊、「老三篇」的碟碗中,和著秦腔入味。

盡管現在的「古城」,商業氣息較為濃厚,但多數建築,尤其門店之後,還是一些明清以來的古民居,如果感興趣,可以專挑小巷裏那些保存著原始生態的民居去看一看。這裏的每條巷子背後,都有一兩個故事。

伏羲城門口的士言巷,為紀念「隴南文宗」任其昌。靠近廣場南側的育生巷,是紀念近代教育家張世英;巷子裏還有一代才女蘇惠的傳說,她的「回文詩」千古傳奇,李清照詞中「雲中誰寄錦書來」的「錦書」就是指此。如果你是趙氏後裔,還可去「趙氏天水堂」裏尋根,天水,是華夏趙氏的第一郡望。

緊鄰廣場高層的路北,就是我從小長大的澄源巷,我們方言將「澄」讀作「凳」。巷子不大,卻有幾處比鄰的名人故居,其中最著名者即是哈銳,天水人將其姓氏讀作「尕」。

哈銳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回族翰林,入民國後,更是隴東南實業救國的先驅。有意思的是,網紅麻辣燙店的老板正是他的後代。哈家其實世代行醫,尤擅治皮膚病,在天水也很知名。

從澄源巷一路向北,就可於山巒蔥郁中眺望樓閣飛檐,那是隴東南最大的道觀——玉泉觀,因山上玉泉而得名。玉泉觀依山而建,拾級而上,至中間溝壑處有一廊橋,名曰「通仙橋」。每當從橋上走過,檐角銅鈴一晃,忽然香煙浮來,這時轉身擡頭,則見高不可攀的數百石階,再仰頭看到「兩河勝境」「天上人間」的大字牌匾,確實有恍然登仙的感覺。以前放學後經常到山上來玩,在泉井不遠處,親手撫摸過一方方字跡飛舞的碑刻,長大後才知,那是元代書法家趙孟頫專門來這裏尋根時題寫的詩碑。

在西側山崖上,有一座不太起眼的小廟,供奉的正是曾經六出祁山而轉戰天水的諸葛孔明。失街亭、斬馬謖,天水關、收姜維,木門道、射張郃,演一場空城謀略,嘆六出未完夙願……流傳在天水的三國故事不勝列舉。由於一直處在蜀漢交戰的前沿,在天水方言中,表示我們、你們的話叫作「cao」「niu」,老一輩常說,叫做「曹」「劉」,因為今天你是劉備的人,明天就可能是曹操的人,這裏的先民,看慣了刀光劍影,一千多年後的隨意稱呼,也暗含著獨特的歷史密碼。

出了西關,在廣場北側再向東,可一去南北宅子。雖然這樣的明代建築在外地也有不少,但內部裝扮,尤其歷史人物及場景復原,還是再現了老天水人的日常生活,故而這裏也被稱作民俗博物館。在他們的廚房裏,能看到老天水的「十全席」都吃些什麽,那地主家秘藏寶藏的地道,如果鉆進去感受一番也挺有意思,而仔細品味每間屋子懸掛的中堂、匾聯,都是對這座古城的別樣解讀。

天水多詩意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詩經】中描繪的蒹葭秋水,正是在天水一帶的渭河之濱。

天水,這個充滿詩意的名字,其命名時間,可以說「擊敗了全國80%的使用者」,有人說這來自「天河註水」的美麗傳說,但確切記載,也至少是漢武帝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以朝廷之名正式確定「天水郡」,距今已2138年。

兩千多年來,天水的水一直是溫潤可人。秦州之郊的齊壽山,古稱「嶓冢」,是西漢水的源頭,是上古文獻中神奇的存在,也是屈原所吟唱的「望崦嵫而勿迫」,一個神話中日落的地方。

落日余暉下的渭水之濱,最美不過是卦台山下。如果時間夠用,不妨驅車一個小時左右去趟卦台山,那是傳說伏羲畫卦之處,尤其落日分時,站立山巔,腳下平川開闊,蜿蜒渭水在山前形成一道「S」形的流向,恰如一幅天然的「太極圖」,飛霞流丹,水浪浮金,一瞬間就會感到,當年伏羲「仰觀於天,俯察於地」,能夠以自然為本繪制八卦,是那樣的不可思議。

溯渭水而來,1265年前,剛剛經歷安史之亂的杜甫客居秦州,盡管在這裏的日子過得也十分清苦,但從他留下的【秦州雜詩二十首】中,多少能感到一份寧靜。如今在天水,仍有不少和杜甫相關的遺存,最值得一去的,是位於市區南山的南郭寺。這裏有杜甫祠堂,一尊有些年頭的杜甫塑像身材不大,卻受盡煙火的熏染和歲月的斑駁,滄桑之感,很容易讓人有老杜詩中「俯仰悲身世,溪風為颯然」的感觸。

南郭寺還有兩處地方值得一看,一是院中被稱為「春秋第一柏」的古柏,其和孔子同齡,中間兩處開叉後,又抱生新樹,院中老僧能給你繪聲繪色地說好幾個故事。尋著幽靜的小道往裏走,院後有【二妙軒】詩碑,這是清代詩人宋琬用二王書法整合杜甫【秦州雜詩】。所謂「二妙」者,詩聖之詩妙,書聖之字妙也。

杜甫沒有辜負南郭寺,【秦州雜詩】中專門留下了一首:「山頭南郭寺,水號北流泉。老樹空庭得,清渠一邑傳。」北流泉仍在,你還可以憑欄而憩,或是踱步竹林之間,聽老樹隨風空響,杜甫的詩味,就在不經意間飄散出來。

南郭寺爬山大概半個小時,開車可以直達,打車也可以上山。山上還有鄧寶珊將軍紀念館,這位促成北平胡平解放的關鍵人物,新中國成立後甘肅首任省長,也是土生土長的天水人。

西北問英雄

西關古城裏,還有個飛將巷,顧名思義,紀念飛將軍李廣。但巷子裏已找不到和李廣有關的其他痕跡。如果感興趣,可以打車七八分鐘,到位於城南石馬坪的李廣墓去。

這裏雖是一座衣冠冢,但數百年來,憑吊之人絡繹不絕。可以看著門口殘缺的石馬,聽老鄉講述石馬坪的來歷,也可以站在墓前,領略「但使龍城飛將在」的豪情。高聳的墓碑,是抗戰時期蔣介石親筆題寫,工整楷書,還是值得稱贊。自漢以來,國人就有戰時思飛將的情懷,這是對英雄的崇拜與渴望,杜甫也曾為這裏寫過「風連西極動,月過北庭寒。故老思飛將,何時議築壇。」

古人說「關西出將」,在天水是最好的印證。除了飛將軍李廣,天水歷史上還有漢代屯田將軍趙充國、蜀漢大將姜維、三國驍將龐德、西涼政權的建立者李暠等名將。其中,還有在楚漢之爭中,為救漢高祖劉邦而英勇赴死的紀信,後來被奉為天水城隍。在距離市政府以東的下個路口,至今仍有紀信祠,是天水與秦漢雄風的再一次交集。

從紀信祠向廣場方向一路折返,會路過南北宅子,再往前路口處,有一排仿古建築的商場,其背後,是舊時的天水文廟。

文廟各地都有,天水的也並無特別。但徜徉其中,你會找到秦祖、石作蜀、壤駟赤這三個不太熟悉的名字。兩千多年前,當孔子在齊魯大地開壇講學時,西北一隅尚是並不起眼的「戎狄邊陲」,誰也想不到,赫赫有名的孔門七十二賢中,會有這三個天水人。

我曾用地圖軟體做過測試,倘若馬不停蹄地開車自駕,在當今如此便利的交通條件下,從天水到曲阜,也要14個小時20分鐘;而兩千多年前,這三個天水人,在許多地方甚至連條土路都沒有的情況下,硬是靠著一雙腿,跋山涉水,一步一步走到了曲阜。大多人都無法理解,他們吃這麽多苦,為的是什麽?因為他們要去拜當時最有名望的老師孔子為師,他們的誌向,是要將仁義禮智之學,帶到家鄉。前人稱贊說,正是他們的篳路藍縷,隴山渭水,從此才有「化雨春風」。

天水,作為華夏文明重要的發祥地,數千年來,文脈不絕,正在於無數像石作蜀那樣的先賢,無數像李廣那樣的豪傑,無數像哈銳那樣的才俊,肯於去跋山涉水,肯於去焚膏繼晷,肯於去舍生取義。

「人一之,我十之;人十之,我百之。」他們不辜負祖先的榮光,以一代又一代人的接續奮鬥,終換來隴山鳥語,春意盎然;渭水鶯啼,生生不息。哪怕一碗平凡無奇的麻辣燙,只要有那股子精氣神,也能「洋芋開花賽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