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最要緊的事,當然是踏青。
王小波就念叨過,「我也想為春天做點事:到長城邊遠足,到玉淵潭遊泳,到西郊去看古墓,可是哪一樣都做不成。」
打工人也「都做不成」,只能待在格子間,於每個coffee break偷瞄一眼窗外轟轟烈烈的春天。
好在,出遊不在於地點,而在於心態:公園的二十分鐘就足以消除「班味」;窗前一棵抽芽的樹、一群定時飛過的鴿子,也能讓人滿懷期待。
今天,我們以出遊的方式紀念王小波 ,一個讀過萬卷書,行過萬裏路,寫過不知道多少行程式碼、多少頁故事的「斜杠」人生實踐者,一個「行者」。
請查收,來自王小波的獨家出遊指北!
你會隨時觸發各種奇特、古怪、尷尬的事件,任何一個地方,都有可能帶來驚喜(或者暴擊)。
Tips:別太一本正經,畢竟,你的精靈可是王小波!
指北一:
世界平平無奇
來點怪怪的腦洞!
繼citywalk之後,「公園二十分鐘」也火了。開啟任意一個社交媒體,都能看到打工人在春天的公園裏以各種姿勢躺平。
不過,難道只有公園可供遊憩嗎?王小波不這麽認為;畢竟他曾經居所旁的公園,根本不能算是個好去處:
我穿過小巷到公園裏去散步,去了一回,就再也不去了。那條路上沒有下水道,盡是明溝,到處流著汙水。我全身上下最好使的器官是鼻子,而且從來不得鼻炎,所以在這一路上嗅到六七處地方有強烈的尿臊氣。(【飲食衛生與尊嚴】)
去哪裏好呢?
觸發事件:優秀「飛行員」 的自我修養
地點:北京·二龍路大木倉胡同
我在教育部院裏住過很久,那地方是原來的鄭王府,在很長時間裏保持了王府的舊貌,屋檐下住滿了燕子。傍晚分時,燕子在那裏表演著令人驚訝的飛行術:它以閃電般的速度俯沖下來,猛地一擡頭,收起翅膀,不差毫厘地鉆進椽子中間一個小洞裏。一二百年前,鄭王府裏的一位宮女也能看到這種景象,並且對燕子的飛行技巧感到詫異——能見到古人所見,感到古人所感,這種感覺就是歷史感。(【北京風情】)
觸發事件:睫毛消失術
地點:雲南·夜間某野地篝火旁
可能是在山邊打壩,也可能是上山砍木頭,一幫知青在野地裏點堆火,噢噢地唱上一夜。……有一次煙抽完了,我拿雲南出的大葉清茶給自己卷了一支,有雞腿粗細。拿火柴一點,一團火冒了上來,把我的睫毛燎了個精光。茶葉裏沒有尼古丁,但有不少咖啡因,我抽了一口,感覺好像太陽穴上挨了兩槍,一頭栽倒在地。(【在美國左派家做客】)
指北二:
路途如此離譜
來點美麗的精神狀態!
王小波曾許願:「但願在新的一年裏,我們能遠離一切古怪的事,大家都能做個健全的人。」
可惜,當下年輕人面臨的,仍然是草台班子一樣的世界。每天遭遇著猝不及防的生活之錘,在哭笑不得的狀況裏摸爬滾打,沒有美麗的精神狀態怎麽「健全」呢?
對此,王小波給出了以下示範——
觸發事件:歡迎來到無國界文化論壇
地點:比利時布魯塞爾·某收費廁所
我在布魯塞爾等飛機,去了一趟收費廁所,不想走進了一個文化的園地。假如我說,我在那裏看到了人文精神的討論,你肯定不相信。四壁上寫得滿滿的,這使我冷汗直冒,正襟危坐——坐在馬桶上。
……有位先生寫道:保護弓境。後面就有人批了一句:既然要保護弓境,就不要亂寫。再以後,又有一句批語:你也在亂寫。我很想給他也批上一句:還有你。但又怕別人再來批我。像這樣批下去,整個世界都會被字跡批滿,所有的環境都要完蛋。(【文化的園地】)
觸發事件:打劫,但不完全是打劫
地點:美國匹茲堡·某坐落於山谷的公園
他對我說:夥計,給我點錢。我告訴他說:我沒帶錢。他說:讓我看看你的錢包。(混帳!你憑什麽看我的錢包?)我說:我沒帶錢包。他說:那你兜裏鼓鼓囊囊的是什麽?(豈有此理,你管得著嗎?)我說,那是一盒煙。他說:我就是要向你要根煙。我就給了他煙,借這個機會他也看了我的口袋,裏面的確沒有錢包。分手之後跑了一百多米,我才想到這是打劫。順便說一句,括弧裏的話都是我後來想起來的。(【域外雜談·盜賊】)
觸發事件:一次成功的ootd(真的)
地點:美國匹茲堡·冬季某街道
有年冬天外面下雪,我怕冷,頭上戴了羊剪絨的帽子,身穿軍用雨衣式的短大衣,蹬上大皮靴跑出去。路上的人都用敬畏的眼光看我。走到銀行,居然有個女士為我推了一下門。到學校時,有個認識的華人教授對我說:Mr.王,威風凜凜呀。我趕緊找鏡子一照,發現自己一半像巴頓將軍,一半像哥薩克騎兵。(【域外雜談·衣】)
指北三:
遇到各色人(豬)
迅速打成一片!
人生旅途上,總會遇到幾個可可愛愛沒有腦袋(bushi)的小夥伴,與其大眼瞪小眼,不如一起發癲……運氣好的話,甚至可以引為自己的精神導師。
觸發事件:不會畫圖的披薩餅師傅不是好花匠
地點:美國匹茲堡·住所旁一本正經的花壇
我們左面住了一家義大利人。男主人黝黑黝黑,長了一頭銀發,遇上我跑步回來,總要拉著我嘀咕一陣,說他要把花壇好好弄弄。照我看,這花壇還不壞,只是磚護墻有些裂縫,裏面的土質也不夠好,花草都半死不活。這位老先生畫了圖給我看,那張圖畫得太過規範,叫我懷疑他是土木工程師出身。其實他不是,他原來是賣披薩餅的。
……花壇剛造好時,是座莊嚴的四方形建築。是一本正經建造的,不是胡亂堆的。過往的行人看到,就知道屋主人雖然老了,但也不是茍活在世上。(【門前空地】)
觸發事件:豬兄,再見!
地點:雲南·德宏某豬場
它很冷靜地躲在手槍和火槍的連線之內,任憑人喊狗咬,不離那條線。這樣,拿手槍的人開火就會把拿火槍的打死,反之亦然;兩頭同時開火,兩頭都會被打死。至於它,因為目標小,多半沒事。就這樣連兜了幾個圈子,它找到了一個空子,一頭撞出去了;跑得瀟灑之極。以後我在甘蔗地裏還見過它一次,它長出了獠牙,還認識我,但已不容我走近了。這種冷淡使我痛心,但我也贊成它對心懷叵測的人保持距離。
我已經四十歲了,除了這只豬,還沒見過誰敢於如此無視對生活的設定。相反,我倒見過很多想要設定別人生活的人,還有對被設定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為這個緣故,我一直懷念這只特立獨行的豬。(【一只特立獨行的豬】)
雲南、山東、北京、美國、英國、荷蘭……王小波的足跡遍布世界各地,他的段子也為這些地方打上了濃厚的「王小波到此一遊」銘印。但剝除「沈浸式旅行」「永遠在路上」「citywalk」這些詞語的外衣,剩下的,是一個純粹的動作——行走。
王小波酷愛行走。「以一種不疾不徐的自由方式在萬物中穿行」,是他與這個世界的默契。這種精神,也透過他的筆,流動在小說人物身上:
她去找我時,樹林裏飛舞著金蠅。風從所有方向吹來,穿過衣襟,爬到身上。我待的那個地方可算是空山無人。炎熱的陽光好像細碎的雲母片,從天頂落下來。……那時她的心裏也有很多奢望。不管怎麽說,那也是她的黃金時代。(【黃金時代】)
風把道溝裏的落葉吹出來,像金色的潮水湧過路面。我一個人走著,前後不見一個人。忽然之間,我的心開始松動。走著走著,覺得要頭朝下墜入藍天,兩邊紛紛的落葉好像天國的大門。(【三十而立】)
對王小波而言,行走,不僅關乎愉悅、發現、相遇,更關乎一個人如何與世界交談。每個人生來就要行走,既然如此,應當在一條景色還不錯的路上,好好地、不斷地走下去。
對於這個春日,以及接下來所有的日子,王小波給出了他最後一條出遊「指北」。
指北四:
願你找到
那條寧靜的竹籬路
地點:世界的每個角落
安徒生寫過【光榮的荊棘路】,他說人文的事業就是一片著火的荊棘,智者仁人就在火裏走著。當然,他是把塵世的囂囂都考慮在內了,我覺得用不著想那麽多。用寧靜的童心來看,這條路是這樣的:它在兩條竹籬笆之中。籬笆上開滿了紫色的牽牛花,在每個花蕊上,都落了一只藍蜻蜓。(【我的精神家園】)
春天說長也長,說短也短,所以,抓緊時間走起來吧!這樣,無論什麽路,最終都會出現在你眼前;無論什麽路,你都可以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