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中国禅宗六祖门下声名最卓著的弟子。
他是备受唐代三朝皇帝礼遇的国师。
他是将南禅「顿悟」和北禅「渐悟」融合得最好的禅宗文化大师。
「人是禅宗史上的大腕,地成禅宗史上的坐标」。
有幸忝为禅宗祖庭五祖寺的守门人,我(正慈法师)从湖北黄梅五祖寺奔赴河南淅川香严寺,寻觅禅的足迹,寻觅祖师的心迹。
忆昔辉煌,心潮澎湃
背靠大别山脉,面临泱泱长江的黄梅人五祖弘忍大师,在东山之上,默默地守护着西山(即双峰山)四祖道信大师薪火相传到东山的禅脉。如何承前启后,继往开来?弘忍大师真的没有辜负四祖的谆谆教诲、拳拳之心,他创造性地以【金刚经】传授禅者的心法,接引众生,赢得了当时朝野和普罗大众的普遍爱戴。东山法门从此在北宗神秀、六祖慧能的「分灯并弘」之后,于中华大地上流传广布,禅门世界遍地花开。
南阳慧忠,就是六祖慧能门下五大杰出的弟子之一。
一座好的寺庙,往往是因为一个好住持而兴隆;一个大的宗派,也往往因为有一个个杰出的优秀人物而让祖庭熠熠生辉。祖师们从河南登封的少室山开始,走到大别山的安徽,今天安庆市皖西大山深处的司空山、潜山(即天柱山),湖北黄梅的双峰山、东山,最后由六祖慧能,从江西的九江走过大庾岭(即梅岭),传到了广东的韶关,也就是六祖慧能的家乡。一个天竺人也就是印度人(达摩祖师),一个河南人(二祖慧可),两个湖北人(四祖道信、五祖弘忍),一个广东人(六祖慧能),把禅的般若智慧,把中国人的智慧花香,再次传播到世界各地。禅宗的三代祖师四祖、五祖、六祖,以一部【楞伽经】和【金刚经】,开创禅门新家风,禅宗奋起走上了一个新的巅峰。
禅宗世系脉络
禅宗的历史脉络就是这样,从河南走到了安徽,又从安徽走到了湖北,从湖北走到了广东,最终从广东又回到了河南,河南南阳慧忠禅师被誉为将南禅「顿悟」和北禅「渐悟」融合得最好的禅宗文化大师,为禅宗文化的形成弘扬作出了重大贡献。在这儿,我想给大家分享的就是这位慧忠禅师。他曾经常住的香严寺,位于中国人常说的老家河南,这里是中华文明的起点,在这块历史悠久的中原大地上,甲骨文曾经在这里书写中华文明,天下枭雄曾经逐鹿中原。
南阳慧忠国师像
南阳慧忠,是六祖慧能弟子之中声名最显赫的一位,与青原行思、南岳怀让、菏泽神会、永嘉玄觉等四人,并称为六祖门下五大宗匠。【宋高僧传】评述其「肌肤冰雪,神宇峻爽……内德既充,外应弥广,自藏珍宝,人莫之窥」。他博通训诂,穷究经律,重视经教,又严持戒律,「既悬明月之戒,亦净琉璃之心」。他备受唐朝三代皇帝唐玄宗、唐肃宗和唐代宗的礼遇,拥有巨大声望和影响力,受封国师,世人尊称其为慧忠国师。
地位崇高的他,其实天性淡泊,自乐天真,他曾隐居古木参天的党子谷40年,「归野山色里,不问世间尘」。中宗嗣圣七年(690)时,他进入淅川白崖山党子谷(河南淅川县仓房镇),四十多年不下山,结庵说法,机锋频出。天下学者风从而至者逾千人。公元761年至775年,他在京都长安传法达 15年之久,被皇帝礼遇为国师,向朝廷阐述「理人治国之要,畅唐尧虞舜之风」治国方略,影响力巨大。「天子钦之,待以师礼」。代宗曾说:「 朕有国位,不足为宝;朕有国师,国师是宝!」据说,慧忠国师仰慕先辈南岳慧思大师遗风,「常以思大师有言。若欲得道,衡岳、武当。因奏武当山请置太一延昌寺,白崖山党子谷置香严长寿寺。各请藏经一本,度僧护持……」关于武当山请置太一延昌寺,据【元一统志】载,唐广德二年,诏慧禅师曰:「朕有一子,乞保延昌」,故以此为寺名。
古树古碑,寂寂古意
终于有一个机会,可以去看香严寺老庙了,去探访这段时间常住在我心的国师。
人生把我从现代社会,一下子切入到老远的过去,既有庙堂之高远,又有江湖的烟火。这样一种反差,其实都是源自我们的生活。我们从地理,从人文的齿痕,从地域文化内涵,来找寻、来触摸这些看似已经离我们远去的历史,都是关于我们过往的一种追远,原来,有许许多多高于琐碎生活之理。
到了香严寺的停车场,只见一些农村的房子,却不知道寺庙的方向、路线在哪里了,人到了反而迷路了。停车的地方看到三棵古树,都已经在这里守护数百年了,其中有一棵七百岁,还有一棵三百岁。
侧门写的香严古寺,很简单的黑字白底。从侧门进来,原来这一片都是生活区,里面一个小院子,有淅川县佛教协会的牌子。
庙里有不少碑。看到一块小碑石是乾隆十九年,一块大碑石是雍正十三年,字迹基本模糊不清了。墙壁上靠着大清光绪年间的一个老和尚的墓碑。
东西两侧的观音殿和地藏殿,是清代的建筑。地藏殿旁边的碑文是【香严古寺中兴碑记】,清雍正十三年立。这块碑的字迹,是比较清楚的。藏经楼是两层楼,两边的耳门都很残旧了,让人看着有些不忍。
殿堂旁边有几株唐柏,直插云霄,高高耸立在这里,见证着这座寺庙的辉煌与沧桑。后来又看到一棵四百年以上树龄的紫薇树。
庙里很寂静,但见古树、残碑,不见几个游人。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在庙里兜售香纸。五观堂墙根上,我又见到了一块大清嘉庆二十二年的横碑,还有其他的碑。
问看守大殿的老太太,她告知我们这里有上十位出家师父。据她介绍,以前把这里当作是一个学校,墙上的壁画才得以保存,是明代的。大雄宝殿两侧,对称有两块大碑,都是乾隆三十四年的。从大雄宝殿往前走又看到几块碑,一块是明万历四十二年的碑,一块是大清康熙三年的碑,有的已经看不清了,有一块是乾隆五十二年的碑。
香严古刹门头的一副对联,「志在春秋尼山而后一夫子,名光日月佛国之中大圣人」。
古刹几百年的大白果树,长得枝繁叶茂,矗立在寺的门前,像一个把门的卫士,牢牢地守住这座寺庙一样。它是这座寺庙特别威武的一棵古树。
风范高远,随机说法
山中的古寺,已经是如此寂寞了。而慧忠国师,仍然巍峨在我的心间。从河南归来,我仍然在寻找和阅读,不断地了解他的生平,了解他的思想。现在我们看到的资料,更多是对国师封号的关注。但是我关注的点,是为什么会封他为国师?历史上许多禅师们都封为国师,我并不是不重视国师的封号,但是我对国师称号当然不是看得最重的一件事。
慧忠禅师,他的佛学思想是怎么来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我现在就是要去寻根,要去挖掘,要去走万里路,读万卷书,要去找寻这样一种思想的源头和动力。
慧忠禅师在党子谷40年。因为这个地方我这次去了,我才知道那深山老林不见天日的感觉。禅师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密林当中,在那里待了40年呐,修行、弘法,影响一方。这里也是楚文化的发源地,真正的楚文化强盛从这里起始。中原地带真是一个有王者气象的地带,人文地理也好有意思。
在不断地追寻、了解中,道行高深、风范高远的慧忠国师,渐渐清晰、生动。
面对国君,他淡定从容。
面对弟子,他循循善诱。
面对生死,他淡泊超脱。
慧忠国师与唐肃宗之间的对话很有意思。
肃宗问:「师得何法?」师曰:「陛下见空中一片云么?」帝曰见。师曰:「钉钉著悬挂著。」 又曰:「如何是无诤三昧?」师曰:「檀越蹋毗卢顶上行。」 又问师,师都不视之。曰:「朕是大唐天子,师何以殊不顾视?」师曰:「还见虚空么。」曰:「见。」师曰:「他还眨目视陛下否?」 (译文:有一次,唐肃宗问慧忠国师:「大师在曹溪那里得到什么法?」慧忠国师回答:「陛下还看见空中那一片云吗?」肃宗说:「看见。」慧忠说:「用钉子钉住它,用绳子悬挂住它。这就是我从曹溪大师那得到的法。」肃宗继续问:「什么是无诤三昧?」禅师说:「施主从毗卢遮那佛的头顶上踏过去,就是无诤三昧。」又问禅师,禅师不看他一眼。肃宗面子上自觉有些过不去,便说:「朕好歹也是大唐国的天子,国师怎么竟连看一眼都不看呢?」禅师说:「皇上知道有虚空吗?」「知道啊。」「那么虚空可曾眨眼看过陛下吗?」 肃宗若有所悟。)
修行人多慕明心见性,而修学需具正确知见。慧忠国师关于「佛性」的辨析,剿绝不正知见,获得参禅见地,明了参学眼目。让我们来回顾国师与僧人当年的对话:
僧又问:「阿那个是佛心?」师曰:「墙壁瓦砾。」是僧曰:「与经大相违也。【涅槃经】云‘离墙壁无情之物故名佛性’,今云是佛心,未审心之与性为别不别?」师曰:「迷即别,悟即不别。」曰:「经云‘佛性是常,心是无常',今云不别何也?」 师曰:「汝但依语而不依义。譬如寒月,水结为冰,及至暖时,冰释为水。众生迷时结性成心,众生悟时释心成性。若执无情无佛性者,经不应言‘三界唯心’。宛是汝自违经,吾不违也。」
慧忠国师说法高深义理,非有缘、有心者不能窥其唐奥。
师多方引导,而弟子,往往不懂。国师和侍者之间,曾经有这么一则故事:
国师唤侍者,者应诺。如是三召三应诺。师曰:「将谓吾孤负汝,谁知汝孤负吾。」(慧忠国师一日呼唤自己的侍者,侍者答应。如是三次。国师说:「我以为是我辜负你,谁知却是你辜负了我。」)
后来的赵州禅师评论说:「如人暗中书字,字虽不成,文彩已彰。」
以心印心,本是一件难得的事情。机不凑巧,人不契理,以心印心多么难。
当年慧忠国师与禅客问答「无情说法」之公案,影响巨大,但同样晦涩难解 :
问:「无情既有心性,还解说法否?」师曰:「他炽然常说,无有间歇。」曰:「某甲为什么不闻?」师曰:「汝自不闻。」曰:「谁人得闻?」师曰:「诸佛得闻。」曰:「众生应无分邪?」师曰:「我为众生说,不为圣人说。」曰:「某甲聋瞽,不闻无情说法,师应合闻。」师曰:「我亦不闻。」曰:「师既不闻,争知无情解说?」师曰:「我若得闻,即齐诸佛,汝即不闻我所说法。」曰:「众生毕竟得闻否?」师曰:「众生若闻,即非众生。」曰:「无情说法有何典据?」师曰:「不见【华严】云‘刹说、众生说、三世一切说',众生是有情乎?」曰:「师但说无情有佛性,有情复若为?」师曰:「无情尚尔,况有情耶!」曰:「若然者,前举南方知识云见闻是佛性,应不合判同外道。」师曰:「不道他无佛性,外道岂无佛性耶?但缘见错,于一法中而生二见,故非也。」(【答禅客】三)
一百多年后,他的同乡,曹洞宗的开山祖师洞山良价,苦参慧忠国师流传甚广,玄机深重的「无情说法」禅法数年,同样未解。后参沩山:
师参沩山。问曰:「顷闻南阳忠国师有无情说法话,某甲未究其微。」……师(指洞山)遂辞沩山,径造云岩。举前因缘了便问:「无情说法甚么人得闻?」岩曰:「无情得闻。」师曰:「和尚闻否?」岩曰:「我若闻,汝即不闻吾说法也。」师曰:「某甲为甚么不闻?」岩竖起拂子曰:「还闻么?」师曰:「不闻。」岩曰:「我说法汝尚不闻,岂况无情说法乎?」师曰:「无情说法该何典教?」岩曰:「岂不见,【弥陀经】云:‘水鸟树林,悉皆念佛念法。'」师于此有省,乃述偈曰:「也大奇!也大奇!无情说法不思议,若将耳听终难会,眼处闻时方可知。」 (【筠州洞山悟本禅师语录】)
良价终一日省悟,欣喜莫名。一百多年后的洞山良价禅师,即使不与慧忠国师在当时,心得悟处,亦可以心印心。若真得有心人,虽百年后亦可印心。禅本是一念,不难不难!千年后,我等能会心否?
会心者,了生死。唐天宝十四年(755)安禄山叛乱,面对暴徒的刀剑,慧忠国师坦然安坐,「临白刃而辞色无挠,据青云而安坐不屈」。「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淡定,反而令贼寇归服,这是一个禅者的定力和无畏。
岁月倏忽百年,慧忠国师已经是百岁老人。【景德传灯录】里记录了他与代宗辞别的一段对话:
师以化缘将毕涅槃时至,乃辞代宗。代宗曰:「师灭度后弟子将何所记」师曰:「告檀越,造取一所无缝塔。」曰就师请取塔样。师良久曰:「会么?」曰:「不会。」
天下能领会「无缝塔」深意的,有几位呢?即使贵为帝王,也是「不会」呀。所以「无缝塔」又成了后人久参之公案。
大历十年(775),慧忠国师患病,「自知去辰。众问后事」。他平平而言:「佛有明教,依而行之,则无累矣,吾何言哉?」
千年后,再读这些公案,再读这些故事,老人家的光风霁月、清澈高洁、循循善诱、朴实诚挚,在心中久久萦回。
追寻古德,追慕纯粹
最近我还在看倓虚大师的【影尘回忆录】,还有镰田茂雄的【中国禅】,里面有南阳慧忠的故事,还有历朝历代祖师大德的生平经历。我遥想时光推移到千年前,这些人是些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强大?品读着一位位祖师大德的故事,令人胸中油然而生浩然正气。我想这些人真的都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人,传统文化在他们身上的影响力,还有佛教的力量,佛法的力量,信仰的力量,赋予他们每一个人在身体上、在精神上这么强大,甚至是巨大的赋能。这种赋能,更多的是正能量。
当然,今天的这种赋能大概真的是改变这个世界啊,太了不起了。但是那个时代,我感到更多的是怎么去改变自己,通过自己来改变佛教的生态,千百年来,我觉得这些高僧都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无论是自己还是对佛教,还是在社会的影响力,都做得如此之好。古代的这些高僧们、祖师们,对于人生的思考,他们是真的把人生,当作人生在思考,怎么样能够认真地过好、做好,怎么样能够超越人生,怎么样努力去超越,是真心地在面对自己的人生。也就是说,他们以极其负责任的态度,来面对自己,来面对信仰,来面对人生世界。因为在那个时代,是一个真正的有信仰的时代,大家是真心切愿的很纯粹的。
我阅读着【影尘回忆录】,感受到千百年前的古人身上的这股子劲儿,这股子力量。这种精神的力量和精神的高度,的确是我们这个拥有巨大物质年代的人们,所难以去比拟和企及的。
他们的确打动着我,让我引起很多的思考。
如今在一切都在变化的年代,我们的人生,也随之在变化,我不能说是随波逐流,但我不能不说,今天的我们与古人比起来,的确谬之千里,看似失之毫厘。我不是说今天有什么不好,我只是想通过我所了解的这些祖师们,告诉人们,古人曾经的付出,他们为我们留下的精神财富,是不容我们亵渎,需要倍加珍惜的。这真有点像我前段时间在武当山道教学院的墙面上看到的一段话,「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吾等闻道,当勤而行之。
现在回过头来看看我们近现代,尤其是到了我的师父老和尚们到我们这一代人,我所看到的,感觉到有些乱象丛生了,这的确是一个社会的现实,这也的确不得不让人深思。后来为什么出不了大师和高僧,可能跟这的确是息息相关的。
因为过去的时代,可能更多的还是对道的纯粹,对法的纯粹,思想的纯粹,还有人的纯粹。可能现在的人真的是想多了,现在的人真的是好像有些超乎了人的一些范畴和样式了,导致了的确有一种不如、不似古人之感。我指的是在思想,在著述,在精神,在弘扬佛法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些问题。
深入禅庭,禅门似海
走入禅门,一晃我到天下祖庭五祖寺已经十一个年头了。从最初可以说是一个门外汉,我慢慢地走回到五祖弘忍大师的禅庭世界。
刚来之时要么就讲到了六祖,要么就说到了四祖。既然我是在五祖,那就是净慧老和尚生前对我说的,「卖什么就吆喝什么」。讲好五祖的故事,也就成了我的一门必修课。就这样,这些年我又跌跌撞撞、懵懵懂懂地,前前后后朝拜了一些与禅宗相关的祖庭。从初祖到六祖,自不必说了。还有后来发展的五家七宗的这些祖庭,这些禅师们,我都想一一前来朝礼。
古人说得好啊,禅门深似海。不进来不知道,渐渐深入之后,了解禅者,方才知道,禅者的风骨,禅和子们的这种性格,是与众不同的。尤其是从禅堂出来的师父们,大家都会对他敬畏三分。
禅在中国影响之大,之广,也是佛教界前所未有。越是走进传统的祖庭,越是深入读懂禅师们的公案开示,越发显出禅师的与众不同。禅者行途,禅者做派,的确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和达到的。既有「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再到最后「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的三重境界,也有「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的三种疑情,打破着心灵的禁锢。这种千古的发问,也体现了禅的自由、活泼,那些禅者的洒脱、静气,也是为社会红尘之人所不能企及的。
看看古往今来历代的禅师们,他们的禅,这种风骨,这种修为,还有他们面对生死的种种洒脱与自在,这一份挥洒自如,令人不禁发问,为什么能成就这样的与众不同?
其实我还想说,真正的禅师,可不是这么简单呐。所以有人说,每个禅师的历史都是一部血与泪的历史。没有几十年如一日的功夫,谈都不谈。更不要说成为一代禅师,一代祖师,一代禅门的巨匠,就是有种千帆过后方显本色的架势和气象。
禅者其实就是行者。
就是这些极具独立精神的有着大丈夫勇汉子气魄的佛子们,他们以个人的一己之力,改变了一个人,改变了一个道场,改变了禅宗在中国佛教中的地位,改写了一段历史的光辉篇章。完全是凭自己的一己之力,面对佛教界和社会不可知的现实,硬生生地,改变了、改写了。什么是法门龙象?龙象是什么样子的?在这一个个极具个性,又都是普普通通的禅门祖师里头,他们完成了在今天人们看来不可能完成的事业,在他们的身上竟然都变成了现实。
我一次次地寻访,我一次次地问自己,我一次次地在反省,我一次次站在历史曾经在这里发生的道场中,惊天动地的佛门大事件、大故事中,反复读着这些祖师们的事迹、传记。
这些祖师们,都是在道场里,在佛门中,用尽了自己的一生,全力以赴拼尽了自己的青春,对信仰无私的、无上限的付出,才赢得了佛子们和弟子们,千百年来的敬重和敬畏。这可能也就是祖师文化中,最值得我们今天的弟子们永远学习的,无尽的也是取之不竭的丰厚遗产,是佛子们最为珍贵、最为宝贵的,真正的精神遗产,他之所以让我们为之感动,让我们为之敬畏,不就是因为他们都是全心全意的、全身心地把自己奉献给了佛教,奉献给了佛陀,奉献给了佛门和我们。他们是我们永远都为之骄傲和努力奋斗的榜样和动力。
这种祖师们的文化,这种祖师们的精神,今天,作为弟子的我们,我们无论怎么来赞叹,还是怎么来宣传、弘扬他们,我觉得都不是过分的事情,也都是应该的事情。这都是敦伦尽分,这一切都是我们的事情,都是我们应该去做的一件本分之事。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回报祖师们的恩情于万一。这些祖师们,为了我们,为了佛教的一切。他们的这一种为了佛教事业,深深的情怀,我们如果不能很好地学习、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为之有所触动和感动,我们就不配是一个出家僧人,也不配为一个佛门的弟子。
我寂寞着,我思考着
来自思想的灵感,真的不是一蹴而就的简单直接。人生当中,岁月里头,不用说有无尽的苦苦思索,却苦于无诸头绪。定慧之间来之不易,也只有这定慧之间,才有少许的智慧凝光。
更多的是沉静下来,独自思考。还有这淡淡的一杯清茶,清醒之后,才有可能在脑洞之中迸发出些许的思想火花。
「阅字如读人,从不以寂寞为然」。寂寞中孤独的我,在静夜里成长了不少。甘于守候着寂寞中的我,渐渐发现,现在的我,再也没有这样的寂寞了。因为有了思考,伴随着寂寞,让寂寞的内心有了思考的好伙伴。在寂寞的丛林中重生,在寂寞的独自守候之中,能够渐渐地迸发出新生的力量和思想火花。我寂寞着,我思考着。这几天正在读的【三联生活周刊】,里面有纪念卡夫卡的文章,封面的标题写着「我就是文学」。这也不由得让我想起了星云大师曾经讲过的一句话,「你就是佛,我就是佛」。突然发现大师们所说的道理,所讲出来的话,让人回味不已,同时也让人思考不已。
告诉自己必须不断地广泛阅读,游学参方,在山穷水尽的困顿之后,再饮一杯茶,迅速地恢复体力精神,当然还有独自思考。具备了这些前提之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心力生长、生发,又会给人带来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思考的生发和遐想。
刚好看到了一个视频,说「不如快乐地孤独」,真的可能就是这样吧!有的时候,独自一人的日子,就是这样,孤独地孤独着、快乐着!
我也在想,今天人间佛教的提出,也是一个时代的变革所带来的具有划时代的转型期的佛教现象。今后的佛教,将转到一个更具现代性,更有传播力,更好地影响社会人心的一个宗教。这的确也在考验着我们,因为弘法利生责任在身,在僧人这个主体,今后决定着佛教的兴衰命运。
我们所看到的是传统的山林佛教那个时代,这些高僧,这些禅师们体现出来都是这种高风亮节、亮亮堂堂的,很单纯的一位位禅师,但是今天的社会面貌和生存样态完全不一样,所以变革之后的佛教新形象,可能关系着今后佛教的前途与命运。
这个时代应该是不同于历史上的传统佛教的。今天的我们,也通过传统,看到我们的未来,对今天我们应该怎么样去往前走,有所展望和思考。
归野山色,问道世间
择一事,终一生。
禅宗既重坐,又不仅仅是坐,才叫作禅。禅既是什么,又不仅仅是什么。中国的佛教,成就了禅宗的地位。禅师们的智慧,也更加丰富了中国佛教的内涵。这么说来,禅既是有形的,也是没有具象的。禅的空灵,成就了人性中既丰满又巨大的人性格调。但是它,却又是空空荡荡、空空如也的自性般若。
这,是不是,既是一分来自尘外的世人的美梦乡愁,也是佛陀慈悲赐予人间的远古乡声。
这一切的主因,都是在充分调动、发挥足够的主观能动性之后。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社会现象,就像宋代黄龙禅师赢得了当时像黄庭坚等这样一批社会上层、重要人物的大力支持,也就是今天我们所说的道场中的有些重要的大护法;再回过来,看看我们的南阳慧忠禅师,在他的一生当中,就有15年是在京都长安,而且是受到了当朝最高的礼遇。
南阳慧忠禅师,他的命运,是以他的人生四十年不出山的光景,最宝贵人生四十年的寂寞修行,换来了他人生的高光辉煌成就。当然在今天的我们看来,禅师所看重的,并不是普通人看重的名望和权势。在他的内心世界里,更多装满的是佛教的道场的兴衰,以及整个佛法践行的最高境界,最终的生死究竟解脱。禅的这种思想光芒和最高境界,其实在这里,我们已经完全可以看到,在这种纯粹的、崇高的精神理念里头,也无不蕴蓄折射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佛教思想理念相互之间巨大碰撞后的影响因素。古人也曾经说过「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除了法,除了道;为了法,为了道,其他的一切,似乎都是小事。在这些禅师们的身上,在他们的言语开示,流传下来的这一切,让我们感受更多的是他们的灵魂,他们这种纯粹的,至亲至爱的伟大精神,还有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禅风禅骨的思想做派。
林密山高,峰回路远,人迹罕至。心转经轮,超然物外,跳出世间。跳出世俗间的洪流种种,深入经藏,体解大道,转眼尘烟,一切无碍。直面生命中的困苦,直面佛法的真谛,这是不是就是,慧忠禅师最直接、最成功的人生走向?
在传统的禅文化世界里。只要我们能够深入进去,认真地去思索和深入的探究,无形之中,我们就能够发现很多有价值有现实意义,甚至是我们想象不到,但仍然值得去探讨、研究、思考的内涵底蕴在里面,有值得我们挖掘和有待进一步验证的思想。当然,时代已经发生了大的变化,我们不可能指望所有的东西都从历史当中获得,但是我们可以从历史的经验中,寻找出一些规律的线索,可为今天的佛教提供更多的养分和发展的潜力。
在大德祖师的生平和思想里,照见自己,照见未来,照见佛教中国化的正道,也照见了巨大影响力的可能性。一切法由心想生,置心于纯一处,无事不办;置心于空灵处。一尘不染;置心于众生处,波澜浩瀚。当深入探索古德的生平与思想,当思考愈加深入,当思维愈加深邃,当思想愈加纯粹,巨大的能量将由此生发。佛陀因夜睹启明星而悟道,而祖师大德们就是我们生命中的启明星,他们的光明将开启我们心中的光明,光光相照,无处不映;事事无碍,明月天心。
【景德传灯录】里,记录了僧与国师的一段对话:
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曰:「文殊堂里万菩萨。「曰:「学人不会。」师曰:「大悲千手眼。」
在今天佛教中国化的道路上,望山林苍苍,望人间茫茫。我追溯着古德的足迹,我也知道,这来时路,我要归野山色里,亦当问道世间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