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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进绘画的演变之途

2024-07-18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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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大众书法】杂志2024年第3期

作者 | 杨勇

原题 | 演变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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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从风格演变角度,对戴进的绘画风格进行了梳理,认为戴进开启的浙派,是院体画与文人画交流下的产物,是新环境下院体画家对文人审美的反映的结果。

明代以戴进为代表的「浙派」是院体画的一次重要变革。「浙派」其实并不是明早期对戴进、吴伟等人标志性的称呼。在明早期画史、画论中,他们还是被视作院体画家。如「戴进,字文进,钱唐人,当宣徳正统时,驰名海内,山水人物翎毛花草兼法诸家,尤长于马、夏,中年犹守师法,晚学纵逸,出畦径,卓然一家」[1]。

现存资料中较早使用「浙派」指戴进等人的是董其昌:「元季四大家浙人居其三,王叔明湖州人,黄子久衢州人,吴仲圭钱塘人,惟倪元镇无锡人耳。江山灵气盛衰,故有时国朝名手,仅戴进为武林人,已有浙派之目,不知赵吴兴亦浙人,苦浙派日就澌灭不当,以甜邪俗赖者,尽系之彼中也。」[2]

董其昌从风格演进角度,对中国传统绘画进行了重新梳理。他用「浙派」来区分吴门与松江画派,把戴进及其后学单独出来作为批评的对象。在董其昌眼中,后者才是正统。董其昌虽然认可戴进的艺术成就,但对戴进后学却提出了「甜邪俗赖」的批评。

需要指出的是,董其昌没有依照早期的观点,而是把戴进、吴伟等人看作是「院体」,这其实是从一个侧面承认了戴进对院体画的「变格」。换言之,从风格演进角度对「浙派」进行分析,是理解「浙派」必不可少的环节。

戴进是「浙派」的代表人物,他的画风不仅具有开创性,也深刻影响了「浙派」中期的吴伟与后期的蓝瑛。

「戴进,字文进,号静庵,居仁和安谷坊。资性聪警,恬淡寡欲,自幼喜作画,志欲超迈古人,不屑凡近,常曰丹青有理,舍理而学画,画之下者也。虽兼学诸家,而于理之有趣者则从之,是以一举笔而风神气韵自然岀群。善山水人物,而翎毛草木莫不奇,中年犹循画法,晚岁纵笔挥洒,若有神助,得之者珍藏,如宝不肯轻售。」[3]

后世眼中,戴进画风多样,由于记载的缺失,很多作品断代遇到问题。若从宏观角度上对戴进的画风进行梳理会发现,戴进早期主要与孙君泽等的传统路线相近,中期开始转向陈琳、盛懋的画风,后期则把二者有机融合起来,形成自己独特的面貌。换言之,「浙派」其实是院体画与文人画交流下的产物,是新环境下院体画家对文人审美的反映的结果。

【归田祝寿图】,绢本设色,纵40厘米,横50.3厘米,无款署,钤「钱塘戴氏」「文进」印。画幅前面有落款「时丁亥九月朔赐进士及第翰林编修刘素」的「寿奉训大夫兵部员外郎端木孝思先生诗叙」[4],后有刘伯淳、朱瑨、陈彝训等八人的题诗。

明 戴进 【归田祝寿图】 40cm×50.3cm

绢本设色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明 戴进 【渭滨垂钓图】 绢本设色

139.6cm×75.4cm 「台北故 宫博物院」藏

端木孝思,即端木智。据陶宗仪撰【书史会要】记载:「端木智,字孝思,溧水人,官礼部员外郎。父复初,洪武时为刑部尚书,教思与兄孝文皆以儒士起家,官翰林,先后使朝鲜,清节为远人所服。立双清馆草书步骤不凡。」[5]根据刘素遗留的文字来看,他与端木的交际其实并不多,此画极可能是受教于端木智的刘伯淳请戴进所制。

【归田祝寿图】物象描绘细致,情节安排合理,物象选取得宜,被认为是戴进早期学习南宋绘画的典范。此图无论是山石描绘中采取的斧劈皴,还是前景浓重、后景清淡,以云雾的方式逐渐褪去的方式,都会让人联想起南宋绘画。戴进不仅选取了暗示主人长寿的松树,象征主人道德高洁的高山、瀑布以及竹林等常见的祝寿物象,作为祝寿图,戴进还重点描绘了屋宇中正在接受众人的参拜、端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屋外的童子,则正在把前来拜寿的两个士子引向院内,暗示前来者络绎不绝。

与传统的院体画相较,戴进此画的视角更为拉近,空间处理上也有明显压缩之感,如用竹石把前景塞满的方式,显然受到明朝流行的院体画风影响。另外,此画虽显得宁静雅致、清淡自然,却与南宋院体画中的意境悠长、空旷深邃的意境有着较大差异。从运笔、用墨角度而言,【归田祝寿图】用笔短碎,用墨简单粗放,失去了南宋马夏精微层次感与真实感。

【归田祝寿图】中出现的这些特点显然与元代院体画关系更为密切。如把戴进【归田祝寿图】、孙君泽【阁楼山水】及夏圭【冒雪寻庄图】相较会发现,虽然整体上【归田祝寿图】与【冒雪寻庄图】类似,但是无论是墨色的运用还是前景中山石的轮廓,【归田祝寿图】与孙君泽【阁楼山水】都强化了山石的墨色,简化了山石的边缘,二者更为接近。同时在空间处理上,三者也有着较大的差异。若仔细观察夏圭的【冒雪寻庄图】会发现,无论是前景与中景的关系,还是山石内部的结构处理,夏圭都以精微的笔墨进行了细致描绘,而孙君泽与戴进则付诸大片墨色,不仅减弱了山石内部结构,也弱化了空间感。

明 戴进 【听雨图】

122.4cm×50.3cm 私人藏

元 盛懋 【秋舸清啸图】 绢本设色

167.5cm×102.4cm 上海博物馆藏


戴进画面中通过墨色变化,强化了视觉效果,有着明显的视觉刺激性的特点,这在其后的作品中越发明显,如另一幅早期的作品【渭滨垂钓图】。

【渭滨垂钓图】,绢本设色,纵139.6厘米,横75.4厘米,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描绘了周文王寻访姜太公的故事。与【归田祝寿图】相较,【渭滨垂钓图】不仅云雾逐渐减少,通过强化山石对比及放大主体人物,进一步强化了主体人物的地位,且减化前景和中景的山石描绘,依靠墨色的对比,形成巨大的明暗反差,在压缩了空间感的同时,也造成强烈的视觉刺激。

戴进的一生,跌宕起伏,画风多变。他不仅向传统努力学习,同时在与士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也不断接受文人审美。

许多研究者已经注意到戴进中期的一些作品开始受到文人画的影响。如在【听雨图】【归舟图】中,戴进开始尝试脱离重墨色对比、重渲染的孙君泽一脉,主动借鉴文人用笔、用墨。戴进的院体画根基,使得他在借鉴文人画的过程中,有意或无意地与陈琳、盛懋一脉开启的重书法线条路线有所接近。如戴进【听雨图】与盛懋【秋舸清啸图】,二者都通过山石与高大的树木,把视线引入画面,树后是一叶扁舟,舟上坐一文人,中间是宽阔的湖水,后景则是连绵的远山。在山石造型上,他们都避免使用坚硬的披麻皴,而采用文人更加喜欢的披麻皴、雨点皴,略加渲染。这些都暗示了戴进对盛懋的取法。当然戴进有着自己对文人画的理解,如在对主题人物的处理上,盛懋的人物更大,戴进则相应缩小了人、舟等事物,更加凸显了高山。戴进依旧延续了南宋山水中重前景、轻后景的传统,把重点放在了左边,横向的远山更小且更为推远。与盛懋的刻意突出笔墨味道相较,戴进的画反而凸显出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

【金台送别图】凸显了戴进中期学习文人的另一种探索。

【金台送别图】,绢本淡设色,纵27.8厘米,横90.7厘米,署 「钱塘戴进为翰林以嘉先生写」款,下钤「文进」「静庵」印,上海博物馆藏。「金台」指的是北京,「以嘉」指的是昆山人卫靖。此画描绘了卫靖离京出任,同僚江岸送别的情景。画面前景处岸坡以渲染的方式进行描绘,后面的高山谨慎地使用了斧劈皴,远山以简略的线条给出,在突出虚实的同时,也增加了空间感。

许多研究者认为,【金台送别图】沿用了马夏之法。这个观点值得商榷。相反,此画反映的恰是戴进摆脱马、夏影响的努力。

明 戴进 【金台送别图】 绢本淡设色

27.8cm×90.7cm 上海博物馆藏


【金台送别图】虽有斧劈皴的痕迹,但更为谨慎。后景高山山头运用的皴法近似斧劈皴,但与马夏极力表现山石的质感、光感不同,戴进运用的方式不仅近乎概念化,且用重墨进行了渲染,极大弱化了山石质感与光感。另外,马夏用笔迅疾,戴进的用笔则显得更为和缓。构图上,戴进虽然延续了院体画右实左虚的对角线构图,但画面主体集中在画面中部。请注意,此画右边是遥远的宫殿。戴进画中的高山不再是截景,而是借用了北宋主峰、侧峰的全景方式,这与戴进之前【三顾茅庐图】【归田祝寿图】都不同,反映出戴进对文人审美的接受。更为关键的是,戴进此画中对院体画本身有所突破,即他更加重视笔墨本身的价值。相较于马夏,戴进在前景与后景之间墨色十分接近,中间虽也有云雾,却稀少,无法有效拉开前后空间,使得前后景几乎「黏」在一起。这种方式很容易让人想起赵雍的【松溪钓艇图】。

【金台送别图】中体现出戴进对披麻皴进行了「功能性」转变,放弃了对质感、光感以及空间感的追求,转向暗示性与模糊性。换言之,戴进此时开始抛弃马夏披麻皴的「描述性」,反而挖掘出了背后的「表现性」。

戴进的这种画风在晚年发挥到淋漓尽致。【携琴访友图】是戴进晚年的作品,此卷钤「钱塘戴氏」「文进」印,署「正统丙寅文进为草亭先生笔」款,现藏于德国柏林亚洲美术馆。对于此画,戴进具体为谁所画,存在一定的争议[6],但这幅作品中进一步弱化了院体画的影响,把墨色运用发挥到另一个高度却无可置疑。此画延续了【金台送别图】的画风,笔墨更加柔和。虽依旧保持了右重左轻的构图形式,但绘画的重点不再是强调山石质感,而是转向对画面氛围的营造。作者谨慎、限制地使用了变体的斧劈皴烘托石头质感,且山头更近,山头上的点苔以及山峰的三角形类似文人画。作者通过成片的墨色晕染,营造了山遥雾远的氛围。

需要指出的是,戴进极力探索的笔墨方式,虽与赵孟頫「以书入画」思想密切相关,但戴进与赵孟頫在对待笔墨的态度上,还是有着本质的差异。赵氏所谓的「以书入画」,是对书法笔意的强调,是把书法意识带入画面之中,而戴进对笔墨的运用则是放任了线条的严谨性,其本质依旧是为物象的真实性服务,依旧有着对视觉刺激性、情节性的追求。

这一点在戴进晚年另一幅作品【雪景山水图】中可以得到证明。

【雪景山水图】,绢本设色,纵144.2厘米,横78.1厘米,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此图右部远景远山的处理,虽有院体画影子,但无论是雪景母题,还是全景形式,都参照了北宋的李成、郭熙等人。在具体描绘上,作者没有采用院体画典型的坚硬方笔,而是以自由潇洒的笔墨描绘了中景高山的边缘,以谨慎的墨色表现出雪山的质感与光感,通过轻微的渲染营造出冬天孤寂寒冷的氛围。

【雪景山水图】的线条看似随意潇洒,但依旧遵循着物象描绘的原则,谨慎地使用线条。如远山看似凌乱的线条,大多在暗部使用,亮部除了描绘轮廓外,仅有短小、迅疾的几根线条,依旧与作者对物象的质感、光感表达相关。中景高山轮廓的描绘也依旧遵循着空间穿插关系,以线条的明暗表达山石的质感。

若把此图与黄公望著名的【富春山居图】略加比较就会发现,【富春山居图】虽然也照顾到空间、质感的表达,但作者更加关注线条本身的质量,以及书法线条与墨色变化给人带来的视觉享受。作者对山石质感以及光感的表达「适可而止」,并不过多关心,甚至在一些地方会因为线条的需要破坏质感的表达。

综上,通过对戴进艺术探索的分析可知,以戴进为代表的「浙派」,是元代以来院体画与文人画审美相互影响的结果。受文人审美影响,戴进弱化了院体画对物象真实感的追求,把斧劈皴、渲染、墨色浓淡对比等「描述性」手段,转化成了类似文人的「表现性」的手段。当然,需要看到的是,戴进引发的「浙派」虽然在画面营造上具有「文人」气息,但笔墨运用、墨色表达依旧受到物象真实性的制约。这些手段虽然推动了院体画的发展,使得院体画出现了新的表达方式,但放纵的线条以及墨色运用,也为后来吴伟等人画面中的「邪」「狂」埋下了伏笔。

〔本文系浙江省教育厅科研项目「传承与话语:浙派流变研究」(Y201943046)成果〕

注释:

[1]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卷17[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334.

[2]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卷2[M]//丛书集成三编:三一.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7:399-340.

[3]沈朝宣.(嘉靖)仁和县志:卷10[M]//杭州文献集成. 杭州:杭州出版社,2014:171.

[4]「寿奉训大夫兵部员外郎端木孝思先生诗叙:洪范九五,福以寿为之先。而富贵相为始终者,实不多见焉。此天也,非人所能为也。余里居家食时,闻端木孝思之名于缙绅间久且熟。洎来京师官翰林,得一拜先生,而先生旋踵谢病返乡矣。先生为前参政公之子,际昌明之运,停鸾峙鹄,则其仪表也,游云惊龙,则其草书也,问学政事之材,足任委寄。故其居官也,皆扬历清要,绰有令誉。一旦圣天子嘉其高年,恐人取其休告之请,遂以旧守兵部员外郎致政,其荣幸蔑以加矣!先生归仅二载,而吾邑刘伯淳凡素以艺学受知于先生,感佩渐教,言不辍口。亟思亲炙也,荮也。北风其凉,秋花晚香,将诣乎溧水之阳,而拜先生之寿康。得朝士之歌诗若干首,而墨言以弁其端!余谓昔文潞公之归况也:慕白乐天九老会,乃集耆英作堂而绘像其中,至今以为美谈。今先生以贵而寿归老于乡,人所难能也。第想同侪之耆英进退异况,不能如先生之优悠于晚节也。而伯淳称觞介寿,属文以记岁月者,其心拳笃!使得如杨次公寿钱穆父之故事亦美矣。矧先生之富贵寿考,是岂人之所能为哉?天之厚于先生者,概可想见焉。诗曰: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书毕歌此,以遥致先生寿云。时丁亥九月朔赐进士及第翰林编修刘素。」

[5]陶宗仪.书史会要[M].徐美洁,点校.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9:314.

[6]如陈芳妹认为此草亭先生为胡桢,Marry Ann Rogers认为是画家成性,杨卫华则认为是杨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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