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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金庸 | 小昭的心计

2024-06-25文化

【倚天屠龙记】里,和张无忌有情感纠葛的四个女孩中,小昭或许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个:

她没有周芷若和张无忌幼年汉水初遇的渊源,没有那句「如果我问心有愧呢」的缠绵悱恻;没有殷离手背上伤疤的刻骨铭心;没有赵敏那句「我偏要勉强」的气魄......

自始至终,她的付出看起来就如同她为张无忌做的那件衣服一样平常。

如果说赵敏如骄阳般热烈,周芷若如新月般婉约淡雅,那么小昭就像天空的繁星,并不夺目,却并不因骄阳和月光而减损她的熠熠清辉。

【倚天屠龙记】 里,和张无忌有情感纠葛的,有四个女孩。

其中赵敏、周芷若都是个性很强的女子,俨然就是双女主,白玫瑰与红玫瑰,读者一直都有赵敏周芷若究竟谁更胜一筹的争论。殷离也有单独的故事线。而小昭却一直是作为张无忌的贴身丫鬟出现,着墨并不多。

但这四个女孩之中,金庸最爱小昭。

金庸先生在【倚天】后记中写道:

「周芷若和赵敏都有政治才能,因此这两个姑娘虽然美丽,却不可爱。我自己心中,最爱小昭。只可惜不能让她跟张无忌在一起,想起来常常有些惆怅。」

不但金庸最爱小昭,小昭应该也是很多中国男人心目中的理想型吧。

男性读者常常将小昭和双儿放在一起谈论,认为是理想伴侣。

小昭身上有中国传统女性的所有优点,是近乎完美的化身,挑不出任何缺点,对所爱之人千依百顺,为了爱张无忌,甘居奴婢之位,端茶递水,爱他所爱,悲他所悲,令人疼惜,让人喜欢。

今天,悠悠酱想为小昭正正名:其实小昭是非常聪明的,其心机城府更是不输周、赵二位,根本不是众多读者所以为的那种低到尘埃里无限付出、为爱可以没有自我的性格。

只是她心机深沉不外露,同时也不永远不会伤害张无忌,因此张无忌以及大部分读者对小昭的印象就是楚楚可怜、毫无心机的小丫鬟。

小昭容貌秀美绝伦,是绝色的美人胚子。她母亲是当年倾倒众生的武林第一美人黛绮丝。书中是这样描写小昭的外貌的:

小昭眉目之间和黛绮丝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容貌之中,波斯异族的气息只余下淡淡影子。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樱桃小口,颊边微现梨涡,直是秀美无伦,只是年纪幼小,身材尚未长成,虽然容色绝丽,却掩不住容颜中的稚气,肤色晶莹,柔美如玉,肤色奇白,鼻子较常女为高,眼睛中却隐隐有海水之蓝意,比之中原女子,另外有一份好看,明眸皓齿,桃笑李妍,年纪虽稚,却出落得犹如晓露芙蓉,甚是惹人怜爱,清秀绝俗的瓜子脸,高鼻雪肤,秋波连慧。

小昭聪明坚强,可爱大方,看似天真烂漫,但其实她善于伪装,平日韬光养晦隐藏实力,实际上其聪明城府、心机才学不输周赵二女。

小昭的聪明之处可在以下几个方面略窥一二。

善于隐藏伪装

她善于伪装,能够潜伏在光明左使杨逍眼皮底下做间谍。

小昭是一个非常隐忍的人。 她首先善于隐藏美貌、武功、动机、来历,纵然在和张无忌出生入死好几次以后,也从未对张无忌吐露过自己的来历和身份,以至于张无忌在小昭当上圣女之前,对她底细一无所知。

小昭是个身世坎坷的女孩,其母是明教四大法王之首紫衫龙王,其父是「银叶先生」韩千叶,她生来就背负着一个沉重的故事,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女子。她身负重大使命,被母亲黛绮丝安插进明教做卧底,趁机盗取藏在密道中的乾坤大挪移心法。她苦心孤诣,忍辱负重,为了掩人耳目,天生绝色姿容的她不惜扭嘴歪鼻,易容成跛子驼背扮丑。她潜入明教,混入杨逍家里做了杨不悔的侍女。

其次她非常善于隐藏情绪。 在四女同舟之时,谢逊打趣说起当年张翠山带一个女孩子流落荒岛,而张无忌青出于蓝带了四个。周芷若满脸通红做害羞状、赵敏严肃斥责,唯独小昭神色自若。

擅长示弱,以丫鬟之名常伴张无忌左右

小昭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 「我只是公子的小丫鬟」 。这句话让所有人对她降低了防备之心。张无忌对她从不设防,就算聪明如赵敏,也根本没把她当作有竞争力的情敌来对待。

不妨设想一下,假如小昭没有远赴波斯,最后会是谁留在张无忌身边呢?小昭对于正妻名分并不在乎, 对于赵敏来说,小昭绝对是比周芷若更让人头疼的厉害角色。

周芷若野心不小,所求是明媒正娶当正妻,最好当上皇后娘娘,而小昭所求不过是永远在张无忌身边做个小丫鬟,这样一来,赵敏根本抓不住小昭什么把柄,况且张无忌先入为主,对小昭本就颇多怜爱, 赵敏很有可能根本没有赶走小昭的理由,大概率就是张无忌享受齐人之福了。

有领导才能

小昭精通奇门八卦、阴阳五行之术,平时隐藏上乘武功,遇到危机时,能挺身而出,还展现出相当的指挥才能,颇有大将之风。

这一点在绿柳山庄外有很好的表现:

「锐金旗攻北方,洪水旗至西南方包抄。」正是小昭的声音。她呼喝之声甫歇,明教中一队白旗教众向东北方冲杀过去,一队黑旗教众兜至西南包抄......元兵阵脚被冲,一阵大乱,当即退后。
小昭手执小旗,站在土丘上指挥教众御敌。五行旗、天鹰旗各路教众都是武艺高强之士,只是首领中毒,登时乱了,但一经小昭以八卦之术布置守御,元兵经久攻不进。

对于她的心机城府,杨逍一直小心戒备,素来提防有加。第22回中有:

杨逍续道:「我们带小昭回到光明顶上之后,有一日我教不悔武艺,小昭在旁听着,怎知我解释到六十四卦方位之时,不悔尚未领悟,小昭的眼光已射到了正确的方位之上。」张无忌道:「想是她天资聪颖,悟性比不悔妹自快了一点。」

杨逍道:「初时我也这么想,倒很高兴,但转念一想,起了疑心,故意说了几句极难的口诀,那是我从未教过不悔的。其时日光西照,地火名夷,水火未济,我故意说错了方位,只见她眉头微蹙,竟然发觉了我的错处。从此我便留上了心,知道这小姑娘曾得高人传授,身怀上乘武功,到光明顶上非比寻常,乃是有所为而来。「

光明顶洞穴之中,金庸已将小昭与众不同的智慧说与了读者听: 「世情推物理,人生贵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吉藏凶,凶藏吉。富贵那能长富贵?日盈昃,月满亏蚀。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

大家应该还记得这一首波斯小曲吧?

她小小年纪便能用淡泊超然的心态窥透人生万象,将母亲黛绮丝的歌唱得宛若天籁,可见其聪慧悟性和难得的旷达疏阔。

善于对局势作出最有利的抉择

一是在灵蛇岛对抗波斯宗教的人时,赵敏聪慧过人,隐隐猜到小昭来历时,小昭便拉周芷若进来共同对抗赵敏:

赵敏道:「我想请问小昭姑娘,那些奇门八卦、阴阳五行之术,是谁教的?你小小年纪,怎地会了这一身出奇的本事?」

小昭道:「这是我家传武功,不值郡主娘娘一笑。」赵敏又问:「令尊是谁?女儿如此了得,父母必是名闻天下的高手。」小昭道:「家父埋名隐姓,何劳郡主动问?难道你想削我几根指头,逼问我的武功么?」她小小年纪,口头上对赵敏竟丝毫不让,提到削指之事,更显然意欲挑起周芷若敌忾同仇之心。

二是到了波斯船上,小昭也是突然动手,想逼张无忌尽快动手不要犹豫,救出母亲黛绮丝(到这个时候仍旧没有对张无忌说出实情),她的决绝果断可是一点不输赵敏周芷若:

一个会说中国话的波斯人问道:「你们是谁?到这里来干甚么?」赵敏道:「我们飘洋遇险,座船沉没,多蒙相救。」那波斯人将信将疑,转头向坐在甲板正中椅上的首领说了几句波斯话。那首领向手下叽哩咕噜的吩咐几句。

小昭突然纵身而起,发掌便向那首领击去。那首领一惊,闪身避过,抓起坐椅,便向小昭砸来。张无忌没料到小昭这么快便即动手,身形一侧,欺上三尺,伸指将那首领点倒,船上数十名波斯人登时大乱,纷纷抽出兵刃,围了上来。

情商高,擅长处理领导关系

明教在蝴蝶谷中聚会后要前往万安寺,小昭请求同往。张无忌本不欲带她,小昭求情,张无忌心软,于是便跟杨逍商量。

杨逍心知张无忌既如此说,已有携她同去之意,便道:「带她同去,那也不妨,教主衣着茶水,也有个人服侍,只是造炼声叮叮当当,容易引人注目。这样吧,叫她装作生病,坐在大车之中,平时不可出来。」

小昭大喜,忙道:「多谢公子,多谢杨左使。」向韦一笑看了一眼,又加上一句:「多谢韦法王。」

一旁的韦一笑一句话也没说,小昭为何也向他道谢?这就是小昭情商出众的地方了。

张无忌、杨逍和韦一笑都算是小昭的领导,在请示「工作」时,两个领导同意后,第三个领导没表态就是默许,就是支持。所以在表达谢意的时候,也要连带一起感谢。

短短几句话,小昭的情商之高就跃然纸上。

「解语花」小昭

【倚天屠龙记】里面和张无忌有感情纠葛的另外三个女孩都不是省油的灯,都可以称得上非常厉害:赵敏城府极深,杀伐决断;周芷若因爱生恨,甚至一度黑化;蛛儿更是练了邪门的武功千蛛万毒手,让自己容颜尽毁。

可以说这三个女孩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国古典美人。所以金庸写小昭这个温柔贤惠的「解语花」一般的角色,或许更多的是对中国古典女性的一种缅怀吧。

四个女孩中,小昭或许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个:她没有周芷若和张无忌幼年汉水初遇的渊源,没有那句「如果我问心有愧呢」的缠绵悱恻;没有殷离手背上伤疤的刻骨铭心;没有赵敏那句「我偏要勉强」的气魄......

自始至终,她的付出看起来就如同她为他做的那件衣服一样平常。

如果说赵敏如骄阳般热烈,周芷若如新月般婉约淡雅,那么小昭就像天空的繁星,并不夺目,却并不因骄阳和月光而减损她的熠熠清辉。

和周芷若、赵敏相比,小昭虽然也有心机城府,但她和张无忌之间的感情是没有使用任何手腕的。

这无疑和【倚天屠龙记】要表达的主题相悖。或许正因为如此,金庸痛下决断让小昭离去。小昭离去前,这是一部浪漫而富有侠者情怀的小说;小昭离去后,这部小说倏然一变,变得深沉冷睿了。

「公子,我决不愿做波斯明教的教主,我只盼做你的小丫头,一生一世服侍你,永远不离开你。」

「小昭,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又如何,却还是东西永隔如参商。

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小昭懂得,但她谁也没说,她只是婉转地唱着: 「展放愁眉,休争闲气。今日容颜,老于昨日。古往今来,尽须如此,管他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歌曲中辞意充满着豁达,扑面而来的是饱经忧患、看破世情的胸怀。所谓王图霸业谈笑间,世事升沉梦一场。浪花拍岸,流水急急,无数世事尽在这歌声中灰飞烟灭。世间永恒不变的,唯有她的情意。她小小年纪,这样唱着,吟着,可在她身边的无忌却怎么也不明白。但小昭早已明白,这世情如冷海,人力如何争得过天算?

从决定去做波斯明教圣女的那一刻起,小昭便知道,中土波斯,自此相隔如参商。但她还是宁愿舍弃自己一生的自由,去换了他、换了母亲、换了自己情敌们的生命和自由。此时若换作赵敏,她必定不管不顾地要与波斯明教抗争到底,如果张无忌死了我也绝不独活。但是小昭不一样,她更希望的是自己所爱的人平安幸福地生活下去,哪怕他的幸福中再没有了自己。此去经年,张无忌在那几个钟灵毓秀的女子之间兀自流连,他为蛛儿立下墓碑,上书「爱妻殷离之墓」 ;他与周芷若共着红裳;他在窗前为赵敏执起眉笔......这一个个瞬间,他可曾想起过自己的低吟浅唱,可曾想起过自己明媚直至忧伤的容颜?......他此后的人生里,再没有了自己的身影。

离别那一刻,只听得舰船号角声呜呜响起,长风掠帆,渐行渐远。波斯此去,千山万水,终生都不会再返。小昭悄立船头,久久无语,眼望中土,像是要一眼望尽这一生的希冀,兀自在天边留下一抹凄艳的笑容和孤寂的背影。

这正是: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还有: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还有: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别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离别的伤感,在诗词里已经写尽了。

而在金庸的原文里是这样描述的:

忽然之间,一声声极轻柔、极缥缈的歌声散在海上:「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却是殷离在睡梦中低声唱着小曲。张无忌心头一凛,记得在光明顶上秘道之中,出口被成昆堵死,无法脱身,小昭也曾唱过这个曲子,不禁向小昭望去。月光下只见小昭正自痴痴的瞧着自己。两人之间的海面越拉越广,终于小昭的座舰成为一个黑点,终于海上一片漆黑,长风掠帆,犹带呜咽之声。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小昭身在波斯,日日祝公子福体康宁,诸事顺遂。」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小昭和张无忌之间的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就再没有只言片语。

她终究还是去了,大船破浪而行,载着她和她无言的爱驶向目光难及的远方。悲莫悲兮生别离,离别之际只不过怔怔一望,然后此生便渐行渐远。

四女同舟何所望,唯怜小昭忆张郎。

在【倚天屠龙记】的后记中,金庸先生说最爱小昭。许多男性读者也对小昭最为钟情。

几乎没有一个男读者会不喜欢小昭:她美貌可人,蕙质兰心,贤良淑德,善解人意,性格温柔和顺,既善良又勇敢坚韧。

和小昭类似的还有【鹿鼎记】里的双儿,温柔体贴,乖巧顺从,急韦小宝之所急,爱韦小宝之所爱。就连韦小宝要泡妞,她也帮他泡......

但小昭绝非大家以为的毫无主见,一派天真。

她聪明伶俐、情商高、能力强,会唱曲,懂得五行八卦,能上阵指挥。

她擅长隐忍,不太轻易表露自己的想法,心机深沉。

但这样智慧心计过人的她,却心甘情愿在张无忌身边做一个小小婢女,每时每刻服侍他、关心他、体贴他,即使危难之际也不离不弃。

她是如此温婉体贴,斯文娇俏,柔中带刚,试问天下男子,谁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想让小昭最终能做张夫人的,必定不止金庸先生一个。只可惜,小昭为了救她母亲黛绮丝,最后不得不回到波斯明教做圣处女教主。

张无忌对小昭最初有惊艳,后来又转化为疼惜。因她远走波斯,给张无忌留下了无尽怅惘。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总是最珍贵的,所以后来张无忌总是对她念念不忘。小说最后,他收到小昭亲手缝制的两套内衣、一双鞋,大小尺寸都是刚合适,小昭对他是这般朝思暮想、情深义重,这不免让他潸然泪下,黯然神伤。

悠悠酱点评

【倚天屠龙记】里面和张无忌有感情纠葛的另外三个女孩都不是省油的灯:赵敏城府极深,杀伐决断;周芷若因爱生恨,甚至一度黑化;蛛儿更是练了邪门的武功千蛛万毒手,让自己容颜尽毁。

可以说这三个女孩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国古典美人。所以金庸写小昭这个「解语花」一般的角色,或许更多的是对中国古典女性的一种缅怀吧。

和周芷若、赵敏相比,小昭虽然也有心机城府,但她和张无忌之间的感情是没有使用任何手腕的。

智慧心计过人的她,却心甘情愿在张无忌身边做一个小小婢女,每时每刻服侍他、关心他、体贴他,即使危难之际也不离不弃。

她是如此温婉体贴,斯文娇俏,柔中带刚,试问天下男子,谁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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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悠酱,喜欢读书,喜欢旅行,喜欢猫猫狗狗,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火锅重度爱好者。不高冷,却很有态度。世界或许冰冷,内心依然温暖。公众号:陪你走过漫长岁月(ID:sunshine_phuket)。转载请后台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