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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太爷的71岁堂哥跨省串门。我妈:不出五伏都是亲,好好招待

2024-06-13文化

自述人:李刚 国企工人

图文编辑:鹏博果园

端午节,我家从内蒙来了个亲戚,按家族排行,我得叫他六哥。

我们家来到黑龙江以后,和老家亲戚的联系只限于我爸我妈这一辈,我们这一辈和老家人都不相熟。家里我是老大,这一下多出了至少六个哥,忽然感觉家族很兴旺。

大家族

六哥今年71岁了,比我大一旬,我俩都属蛇。

我妈说:「你六哥是你三爷的亲孙子,你们都是一个太爷,没出五伏呢,还挺亲的,你们好好招待,这可是个好人,他的故事可多了!」

接站闹出笑话

两个多月前六哥跟我联系,说端午节或中秋节要来看看他六婶(我妈),我还告诉他来的时候提前打电话。

结果这个老头到了端午节没通知就杀了过来,下了客车才打电话。

问他在哪,说不清楚哪条街、哪条路;问他附近有什么标志,六哥大着嗓门说:「我前面有一个岗楼,有个警察在那指挥交通!」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全市得有几百个交通岗!

「让他发个定位」媳妇在旁边指挥。

但她哪知道六哥是个用老年机的人!

「你去找警察吧,我跟警察对话。」

正值高考,孩子们刚刚考完,六哥找到一个执勤警察,一群刚刚解放的孩子们兴奋地指路,都没用警察叔叔插嘴,就把我和六哥指挥得明明白白的,包括我从哪个方向来、现在在哪里都问个清楚,然后让六哥在路边等。

媳妇说,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看这群00后孩子们,像出笼的小鸟,平时的冷漠孤傲都不见了,能这么耐心地帮助一个农民爷爷!

高考结束

总算接到了六哥。

六哥个子矮小,又黑又瘦,但精神矍铄。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装酒的纸箱,我猜里面全是笨鸡蛋,结果真猜对了。

「六哥,这么大个箱子,你把养鸡场的鸡蛋都搬来了?」

「不多,这刚多少个,300来个吧,依我,还想再拿一箱。你五哥说太多了,怕你们吃不了,再坏了,没让我拿。」

「真是我亲哥,300个鸡蛋,我们得吃到啥时候?六哥,你是不知道,我们单位刚发完福利,我发100个,你弟媳妇发200个,好家伙,加上你的,一共600个鸡蛋,实现笨鸡蛋自由!」

土鸡蛋

六哥很健谈,一路上滔滔不绝,见面就开始讲述这一路的见闻,让本不熟悉的我们一下子消除了陌生感,笑声不断。

多灾多难的童年

正如我妈所说,六哥故事很多,看见他,听他讲他这一生,我才知道什么叫世事沧桑、人生苦难。

六哥在三、四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父亲是个酒鬼,不会干农活,母亲这一走,家里的天就塌了。六哥和他的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是跟着他的爷爷奶奶长大的。

50年代,六哥家穷得底儿掉,一天能吃上一顿饭就不错了,天天饿得狼哇的。为了一口吃食,六哥好几次差点儿把命搭上。

偷苞米

六哥和一群孩子去偷苞米,生产队看苞米的人发现了,拎着棍子出来追。

大孩子都跑了,六哥本来就小,加上烂鞋、烂裤子的也跑不快。看地的人是个愣头青,飞出一棍子正好打在六哥的胳膊上,六哥倒在地上,胳膊当时就不能动了,看地的人见大事不妙,折返回去,没再追他。

六哥忍着疼回家,胳膊一碰就疼得冒汗,奶奶问他怎么了,六哥不敢说偷苞米被人家打的,只能说和小伙伴玩儿,不小心被拽倒了。

奶奶以为是掉环了(脱臼),找了个会端胳膊的赤脚医生来端。赤脚医生一抬,六哥就嗷嗷叫,杀猪一样。赤脚医生也是个莽汉,端了好几次,也没端上,六哥疼得死去活来。赤脚医生这才怀疑不是脱臼,让奶奶领着去镇医院看看,怀疑是骨折了。

奶奶又逼问了几次,六哥这才说了实话。

镇医院的医生说,大概率是骨折了,开了几副治骨折的药,六哥也没记住名字,只记得是一种面儿状的,恶苦。

破布条子掉了20多天膀子,再加上吃了几副药,六哥的胳膊终于见好。但是家穷没人管,药也没跟上,六哥的胳膊留下了后遗症,现在胳膊都不能完全抬起来。

六哥说他命大,如果那人的棍子再偏一点,打在脑袋上,他的小命可能就没了。

六哥说,二十岁之前他多灾多难,掉过粪坑、掏鸟蛋从几米高的树上摔下来、甸子里还与狼遭遇过,可能是他妈在天之灵保佑他吧,每次都命悬一线,每次又都死里逃生。

与狼遭遇

净干吃亏的事儿

和六哥相熟的人都说他多少缺点儿心眼儿,净干吃亏的事儿。

六哥从小吃苦受累,什么苦都能吃,成年以后,凭着吃苦耐劳总算能吃上饱饭了,28岁的时候,经同村人介绍娶了个媳妇。

开始两人日子过得挺好,第二年六嫂就生了个儿子,六哥更加拼命干活。

可就在那一年,他的酒鬼父亲喝出了脑梗,生活不能自理。一个哥一个姐都不管,因为酒鬼父亲对他们从小到大非打即骂,从来不关心,哥姐恨他爹恨得压根儿痒痒。

六哥傻,心眼儿好使,没办法,把老爹接到了自己家里,亲自照顾。

结果这个奇葩的爹来到六哥家,不但不知道感激,反而在家里当上了土皇帝,要吃、要喝、要酒,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得可着他。

过节包顿饺子,孩子还没吃饱,他就往桌下撵:「他妈狼崽子,吃的日子在后头呢,别吃了,快他妈给我滚下去!」

六哥给他买块儿猪头肉,他为了独吞,当着儿媳妇和孙子的面,往盘子上抹大鼻涕。

天长日久,媳妇不干了,摊上这么个公公,好吃好喝伺候着,不但啥钱都攒不住,还时不时地被这个爹骂。于是给六哥放话:「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不省心的爹说:「要滚早点滚,这是我儿子家,我他妈吃点喝点儿应该的……」

后面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儿媳妇受不了了,没多久就离家出走,扔下了爷仨,听说是跟别人跑了。

媳妇儿跑了,日子还得过,六哥不敢再找,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把那不省心的爹送了终。

老爹死了,哥姐只在下葬那天来嚎了几嗓子,一分钱没出。

那时村里死了人不兴给钱,奔丧的人只带几捆黄纸,主家却要招待饭食。

六哥「傻」,好脸儿,流水席在村子里算是最高规格了。有的人甚至只拿一捆黄纸,却全家三、四口儿来吃。六哥也不生气,说人家来,就是给面子,给撑场子来了。

三天的流水席下来,六哥把家底儿都搭上了,大几千没了。

六哥儿子还在上大学,没了家底儿,孩子学费没了着落。六哥说为了儿子的学费,差点去卖血。难成这样,六哥也没去找哥嫂平摊父亲下葬的钱。

抽血

村里人都说六哥傻,一个爹生了仨,哪有一个人包葫芦头(就是全承担的意思)的理?

六哥说:「他再不好,也是我爹,养老送终、摔盆扛幡,儿子的本分。他俩愿出就出,不出我也不能让老头儿臭家里,那咋整!」

前年冬天,六哥和几个老伙计出门务工回来,在村道上捡到一只羊科勒(去皮和头蹄下水的整羊),用塑料袋包裹的严严实实。几个人怀疑是谁家丢的病羊、死羊,又怀疑是有人故意给仇家投毒,都不敢要。

六哥说:「我不怕, 我给扛回家了,羊尾巴卸起来当晚就让我给烀了,我先尝尝,有毒我先死,死了那也是该着我就这么大的寿。」

结果六哥吃得杠香,啥事儿没有!

按理说,这头羊六哥自己留下也算应该,但是六哥没有,把羊化了,卸开,分成几部分,分送给了一起发现的几个老伙计,见者有份。

我们问他:「你把羊给分了,人家失主要找回来,谁来赔?」

「当然我赔了,我捡的,我吃了,我给分了,人家老伙计吃的是我送的,我不陪谁陪?」

这人,傻到家了!

苦尽甘来,就爱认亲

六哥也算傻人有傻福,中年以后,境遇渐渐好转。

30多岁的时候,六哥遇到一个贵人。

烧锅炉

冬天农闲的时候,别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工厂里烧锅炉的活。这活儿累是累点儿,但倒班,时间自由,不耽误他在市场卖冻货。

锅炉班归办公室主任直管,六哥的活儿很俏,多少人盯着。为了保住这个工作,六哥每天鞍前马后地跟办公室主任打溜须,第一个月开了90块钱的工资,他花40块钱给办公室主任买了礼物,另外50块钱给了帮他介绍工作的人。

六哥说,做人得圆滑,还得知恩图报。

办公室主任是个秃头,几天就得刮头刮脸。六哥在村儿里经常给一个老剃头匠帮忙,多少会两下子。和老剃头匠借了工具,逮着机会就帮办公室主任剃头刮脸, 手上干着,嘴里还念叨着:「勤剃头,常刮脸,金银财宝追着撵!」

办公室主任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说只要他在,就没人敢辞六哥。

四五年过去了,单位领导换了好几茬,六哥这个活儿硬是没被撬走。

后来用人单位越来越正规,还给六哥上了社保,虽然自己要贴一部分,六哥说,那也认。

现在六哥已经退休,退休工资已从最初的2000多,涨到了现在的3600多,六哥说,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一个农民出身,老了还能拿上国家给的退休金,这辈子值了!

条件越来越好的六哥,就爱认亲!可能和他小时候没人关爱有关,只要是沾亲带故的,他都贴心贴肺地对人家好。

我们和六哥的相熟,主要源于前几年去给我爷我奶并骨,六哥帮了很多忙。我回来后,为表感谢,给他邮了好多特产。六哥记下了这份情,时常给我打个电话,唠上个把小时。

六哥的傻充满智慧

泰戈尔的诗集【飞鸟集】有句话:「生活给我以痛,我报之以歌」

六哥就是这样一种人,对生活报以积极乐观的态度,即使生活中遭遇困难和痛苦,也从不报复和抱怨,宽厚、豁达以歌声回应。

正所谓「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六哥的一生经历数次生死,遭遇欺骗背叛,却不改善良豁达本性,路越走越宽,福泽越积越厚。

老人说,傻人有傻福。我们知道,六哥的「傻」里蕴藏着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