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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清晨的陽光透過破舊的窗簾灑進房間，王麗梅站在廚房裏，手上動作麻利地翻炒著鍋裏的菜，鍋鏟與鐵鍋碰撞發出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她的丈夫王誌剛坐在一旁的餐桌上，眉頭微皺，時不時擡頭看看廚房的方向。他們的兒子王浩然正在房間裏整理著行李箱，準備幾天後離家去上大學。
「麗梅，真不打算給浩然買雙好點的鞋？」王誌剛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壓得很低。
「我們現在還有多少錢？能省就省吧，」王麗梅嘆了一口氣，停下手中的活，轉過身看著丈夫，「孩子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寵著他了。」
王誌剛沈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可他剛考上大學，穿得體面些總是好的。」
王麗梅沒有立刻回答，眼神飄向了窗外。十年前的場景仿佛就在眼前，那時的王浩然正要升入重點高中。為了不讓兒子在同學面前丟臉，她咬咬牙，花了一千塊錢買了一雙名牌運動鞋。那雙鞋當時對他們家來說，簡直是天價。王浩然看到鞋子的那一刻，眼裏閃過的光亮至今讓她記憶猶新。
「浩然那時候穿得多開心啊，」她喃喃自語，仿佛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王誌剛說話。
但現實卻讓她不得不清醒，家裏的經濟狀況一天天緊張。十年過去了，物價漲了，薪金卻沒怎麽變，生活的壓力像無形的繩子，緊緊勒住她的心。她不再說話，默默繼續翻動著鍋裏的菜。
「媽，飯好了沒？」王浩然從房間裏探出頭，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馬上好，去洗手吧。」王麗梅擡頭笑了笑，盡力掩飾心中的疲憊。
飯桌上，王浩然低頭扒飯，偶爾擡起頭和父母聊上幾句。「媽，我大學裏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準備好了吧？這學期的花銷會不會太多？」王浩然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擔憂。
「都準備好了，你別操心這些，好好上學就行。」王麗梅趕緊回答，生怕兒子看出什麽。
王浩然沒有再問，繼續吃著飯，但心裏隱隱覺得不對勁。幾天前，他無意中聽到母親和父親的低聲爭論，似乎是在為他上大學的費用發愁。盡管母親努力維持平靜，但他心裏已經有了疑慮。
幾天後，出發去大學的日子到了。王浩然拉著行李箱站在門口，王麗梅把一個塑膠袋塞到他手裏，「這是新鞋，學校開學多跑跑，不穿好鞋怎麽行？」
王浩然開啟袋子，裏面是一雙普通的運動鞋，鞋子顯然不是名牌，樣式也很普通。他忍不住皺了皺眉：「媽，這鞋子……不是太便宜了嗎？」
王麗梅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便宜點怎麽了？能穿就行。再說了，現在你長大了，知道家裏的情況，媽也不能總給你買那些名牌的了。好好穿，不用太講究。」
王浩然沈默了。他盯著手裏的鞋，心裏有些不滿，但又無法說出口。他明白家裏的日子不好過，可是，和高中時那雙一千塊錢的名牌鞋比起來，這雙鞋讓他心裏湧上一股失落感。
他沒有再爭論，把鞋子放進了行李箱，準備離開。王麗梅看著兒子遠去的背影，心裏五味雜陳。她知道，兒子一定會有想法，但他們已經盡力了。這一次，她只能選擇讓兒子明白，生活並不是總能如願。
車站裏，王浩然站在月台上，腦海中反復回想起母親給他買鞋的情景。他低頭看著腳上那雙已經磨損嚴重的高中鞋，心中感到一陣酸楚。高中的那雙名牌鞋陪伴了他那麽多年，如今這雙普通的鞋，卻讓他意識到自己必須面對成年後的責任與現實。
「生活總要學會妥協。」他輕聲對自己說道。
2
大學生活開始後，王浩然的生活變得異常忙碌，學業壓力大，社交活動也多。每當他在宿舍裏休息時，總會拿起手機看一眼，似乎在期待母親的電話。然而，大多數時候，電話是他主動打回去。
「媽，最近還好嗎？」這是王浩然每次開口時的第一句話。
「好著呢，家裏一切都好。你在學校好好學習，別為我們操心。」王麗梅的聲音依舊溫柔，帶著一絲疲憊，卻總是努力讓兒子感覺不到。
「對了，生活費夠不夠？如果不夠就說一聲，媽這兒還可以再給你寄些。」
王浩然總是沈默幾秒鐘，然後擠出一句：「夠的，媽，你不用擔心，我能照顧好自己。」
每次通話不過十幾分鐘，王浩然掛掉電話後，心裏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知道母親在隱藏些什麽，但每次想多問點，王麗梅總是輕描淡寫地帶過，避免說家裏的困難。她從不抱怨，也從不多說一句關於家裏的艱辛。
大學裏的生活漸漸穩定，直到有一天，王浩然無意間聽到室友李陽抱怨：「哎，我爸媽最近壓力好大，為了供我讀書，他們都快沒錢了。」這句話猛然觸動了王浩然的神經。
「你家也是這樣嗎？」王浩然下意識問了一句。
李陽苦笑著點頭：「是啊，爸媽一直不說，但我知道他們為了我省吃儉用，甚至還借了錢。以前我不懂，現在真覺得挺愧疚的。」
這番話讓王浩然心頭一震，他忽然意識到，也許自己家裏的情況和李陽家差不多。母親的每次淡然，都不過是為了讓他安心讀書罷了。過去他覺得家裏條件還能維持，父母只是稍微辛苦些，但這番話卻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家裏的狀況。
掛念不斷湧上心頭。王浩然開始後悔自己沒有多去關心父母的生活。他越想越覺得不安，決定趁著周末回家看看。買票的那天晚上，他給母親打了電話。
「媽，我周末回家一趟，看看你和爸。」王浩然盡量讓語氣輕松。
「回來幹什麽？家裏沒什麽事，你就在學校好好學習吧，折騰回來多不方便。」王麗梅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推辭，似乎不想讓兒子見到什麽。
王浩然沒有爭辯，只是笑了笑：「沒事，正好看看你們，帶點東西回來。」
掛了電話，王浩然心裏的疑慮更深。母親明顯在掩蓋什麽，他決定這次一定要弄清楚真相。
周末，王浩然帶著禮物和行李箱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家。推開門的一瞬間，他看到母親正坐在沙發上縫補一件舊衣服，擡頭看到他，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怎麽真回來了？我不是說了家裏沒事嗎？」王麗梅站起來，笑著走向兒子。
王浩然四處打量著家裏的環境，墻角那台電視機已經明顯老舊，客廳裏似乎少了很多擺設，母親的神情也比他記憶中的更加疲憊和蒼老。
「媽，你和爸最近怎麽樣？」王浩然一邊放下行李一邊問道。
「我們挺好的，不用擔心。」王麗梅依舊用平淡的語氣回避。
吃飯的時候，王浩然忍不住問起家裏的情況：「媽，最近錢是不是不太夠？我看你們都不怎麽換新東西。」
王麗梅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不缺，日子過得挺好，能吃飽穿暖就行。」
王浩然不再說話，心裏更加疑惑。晚上他在家裏隨意翻著東西，突然，他無意中在母親的櫃子裏看到了一雙舊鞋——那是他十年前高中時穿過的那雙一千塊錢的名牌鞋。鞋子已經磨得不成樣子，鞋底都快脫落，但被擦得幹幹凈凈，整齊地擺放在櫃子的一角，仿佛是母親的珍寶。
看到這一幕，王浩然的心猛然一縮。那雙鞋仿佛承載了過去所有的記憶和母親的心血。他站在那裏，久久無法動彈。
「媽，這雙鞋你還留著呢？」王浩然終於忍不住，拿著鞋子走到母親面前。
王麗梅看著兒子手裏的鞋，楞了一下，隨後笑著說道：「是啊，那時候買的，不舍得扔，就留著。」
王浩然的心裏一陣酸楚：「媽，為什麽不告訴我家裏這麽難？你和爸那麽辛苦，我卻一直不知道。」
王麗梅放下手中的活，輕聲說道：「你是大學生了，不需要再為這些事操心。家裏的事有我們在，你只管好好讀書，等你以後有出息了，生活自然會好起來。」
母親的話像一把利劍刺進了王浩然的心。他終於明白，母親一直在用她的方式默默承受著一切，而自己卻總是在一味地依賴父母，從未真正理解他們的難處。
3
從那天回家後，王浩然的心境發生了巨大變化。他開始意識到生活的真實與艱難，逐漸拋棄了過去的浮躁和對物質的過度追求。他再也不為那些昂貴的名牌鞋而煩惱，腳上的那雙兩百塊的鞋成了他的日常。他走在大學校園裏，腳步不再輕浮，而是多了幾分沈穩和踏實。
一次，他和同學們一起出去吃飯，餐廳裏大家在熱烈地討論著最新的潮鞋款式。
「浩然，你以前不是也喜歡名牌鞋嗎？最近怎麽不見你買新鞋了？」一個同學開玩笑地問道。
王浩然笑了笑，低頭看了一眼腳上的鞋子，平靜地說：「現在不太在意這些了，能穿就行。」他的話語簡單，卻透著一種讓人無法反駁的堅定。
身邊的同學們一時安靜下來，似乎感受到了他內心的變化。有人點點頭，表示理解；有人若有所思，似乎開始反思自己的生活態度。王浩然卻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在心裏默默想著母親當年那句：「能穿就行。」
大學生活漸漸進入正軌，王浩然也開始兼職打工，幫補自己的生活費和學費。他再也沒有伸手向家裏要過錢，每次看到薪金到賬時，他心中都會感到一種自豪。盡管工作辛苦，但他覺得自己終於能夠為家裏減輕些負擔，心裏對母親和父親的虧欠也慢慢少了些。
一天，他無意中走進一家鞋店，看到一雙鞋子擺在櫥窗裏，價格並不貴，樣式卻簡潔大方。王浩然站在櫥窗前，想起了母親的那雙舊鞋，心中忽然湧起一個念頭：該給母親買雙新鞋了。過去，她總是把最好的東西留給他，而自己卻從未為她做過什麽。
他走進店裏，挑選了那雙鞋，並想象著母親穿上它的樣子。結賬時，他用打工攢下的錢付了款，心裏充滿了期待。
周末，王浩然再次回到了家。這一次，他沒有提前通知，只是悄悄推開家門。母親王麗梅正在廚房忙碌，聽到門響，連忙出來迎接。
「浩然？你怎麽又回來了？有事嗎？」王麗梅擦了擦手，有些驚訝。
王浩然笑了笑，將手中的鞋盒遞給母親：「媽，給你買了雙鞋，試試看合不合適。」
王麗梅楞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兒子會買東西給她。她接過鞋盒，開啟一看，裏面是一雙簡潔的黑色鞋子。她笑著搖了搖頭：「你怎麽給我買鞋啊？我這雙還能穿，浪費錢了。」
「媽，你穿這雙試試，別老舍不得換新的。」王浩然堅持道。
王麗梅看著兒子，眼裏閃過一絲欣慰。她坐下來，慢慢把鞋子穿上，站起身走了幾步，鞋子大小剛剛好。她擡頭看向王浩然，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意：「鞋子挺好的，挺合適。你長大了，知道給媽買東西了。」
王浩然微微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靜靜地看著母親。他知道，母親一定明白了他的心意。
「媽，我現在打工賺點生活費和學費，不用再給我寄錢了，你和爸自己省著點。」他認真地說道。
王麗梅聽到這句話，楞了一下，然後笑著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好好好，媽不寄了。不過你別累著自己，學習還是最重要的。」
王浩然點點頭，心裏卻充滿了一種深深的滿足感。他不再是那個一心追求名牌的少年，也不再覺得腳上的鞋子是否昂貴有任何重要的意義。每當他低頭看著那雙兩百塊的鞋子，都會想起自己過去的種種，想起母親默默的付出和那雙被珍藏起來的舊鞋。
「媽，你說，我現在是不是比以前懂事了？」王浩然忽然問道，語氣裏帶著幾分認真，也帶著幾分調侃。
王麗梅笑了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兒子長大了，知道心疼媽了。」
鞋子的價格雖然變了，但那份母愛的厚重，從未有絲毫改變。王浩然低頭看著腳上的鞋子，心裏默默問自己：母親的愛，究竟有多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