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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我被他從贖出,以為是自由的開始,卻不像是深淵的延續

2024-06-12文化

我初次在教坊司見到蕭行策時,還是個因為犟性挨了場狠打的丫頭。

掌事太監說還沒有他馴不好的伶人,不給水米關了我三天,然後一根鏈子把我栓在了後院。

彼時蕭行策金榜題名、冠蓋京華,已是多少達官顯宦都籠絡的貴人,不期然醉酒誤走了進來,看見我罕見地楞了一下。

惺忪眉眼兀地燃起一簇笑意,似是見到極為有趣的東西。

後來他為我一擲千金,引得教坊多少人羨艷。

可我這輩子最不想見的人,便是當初把我救出教坊司的蕭行策。

我那時還以為得到了救贖,滿心歡喜跟著他離開教坊司。

卻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麽一時的好心,而是他精挑細選,終於找到了合自己心意的玩物。

明面上的清風月朗也掩蓋不住他骨子裏的偏執與瘋狂,他想要的是一個能滿足他所有私欲的寵物。

他從未把我當成一個人,所以我逃了。

可偏偏,我又見到他了。

相隔數月。

在我最狼狽不堪之際,被人踩著背脊,掐住我的下頜強制掰開嘴灌酒時,淚光盈動晃出一襲錦衣。

來人修身玉冠,步伐是與生俱來的從容不迫,紅玉腰封掐出遒勁腰身,肩胛金線錦繡,更襯得容貌驚人,儀態斐絕。

【教坊只教你詩書禮樂,我便教你——周公之禮,敦睦之儀,也算你半個師傅不是?】

往日一幕幕浮上心頭,我驚悸地扭身欲躲,卻被人一腳踢中肩頭,頓時跪撲在他腳邊。

擡頭時,正對上他低垂清淩的眼。

「怎的把自己弄成這樣,雀雀。」

【瘦小成這樣,真像只小家雀,我便叫你雀雀可好。】

【你總是這樣怕我做什麽,雀雀,旁人可不會如我這般對你好。】

【雀雀……當真是水做的。】

我支著手艱難地起身,跪伏在一旁不敢作聲,身體卻不受控制地發抖。

「蕭廷尉!快請上座!下官此前多次遞請帖到貴府都被告知您事務繁忙,今日您能來真是、真是!」主人家熱切地與他攀談。

「本官今日來,是想向趙大人討個人情。」蕭行策垂眸頷首。

「五月前我府上跑了一只頑劣家雀,被我嬌慣得不成樣子,非要出來吃一吃苦頭。」

他停頓了幾秒。

我卻能感覺那道視線落在我背上,灼熱得燙人。

「眼下,便是要將她領回去。」

一如此前他帶我離開教坊司,我都沒有選擇的權利。

只是那時我把蕭行策當作了救贖。

不曾想,他就是深淵。

「本官予了你五個月的自由,便是想看看,你離我了能活成什麽樣子。」蕭行策目光落在我的傷上面。

因著我受了些傷,蕭行策便命人備了軟轎,可狹小的馬車卻讓他說的話也仿佛近在咫尺,猶如耳畔低語。

我深知往後再想逃幾乎沒有可能,兀自低頭沈默不語,不願與他交談。

他也不惱,自有法子讓我張口。

下一刻徑直朝我伸出手來,尋進衣衫,令我避無可避。

指腹輕輕扶上脊背,尋到我的傷口時不輕不重往下一按,卻也將我疼得一顫。

「千方百計地逃離本官,便是為了到他人府上做奴婢?」他低頭看著我,手仍然按著我的傷口。

「大人還不明白嗎。」

我聲音發顫,卻定定看著他:「我想做個人,不依附旁人而活,能自食其力有尊嚴地活在世上的人!而非你圈養的鳥雀,倚榻茍活。」

「即便是為奴為婢,也好過讓我覺得自己只是個供你取樂的畜生!」

蕭行策失笑一下,抽出手撫上我的臉,似嘆非嘆:「可你生得這樣一張臉,註定是不能獨善其身的。方才若非我來得及時,你以為你不會被人拐到榻上?」

他細細望著我,摩挲的手指驟然鉗住我的下巴,眼睛威懾逼人:「與其落到他人手裏,不如只侍奉我一人,也好過一點朱唇萬人采擷。」

語調一轉,聲色也帶著循循善誘的冷洌:「這幾個月,可有人碰過你不曾?」

我冷冷別開眼:「大人心知肚明,何必再來問我。」

我也終於想明白,自打一開始便是他故意放我逃走,再派人盯著我。

就是想讓我碰得頭破血流,才能明白他對我的「好」。

蕭行策輕聲一笑,手上也松了幾道,只輕輕握著。

「誰欺負了你,你只管告訴我。」

濕濡的吻驟然落下,我聽見他的聲音響落耳畔:「本官殺了他給你出氣。」

「不要,別在這裏……」我直起腰開始胡亂推搡,不肯就範。

奈何蕭行策罔若未聞,徑直伸手去解我的衽帶。

我掙紮得更加厲害,可對於他來說卻像捉住只雀兒一樣輕巧,不需花費多大力氣便將我牢牢控住。

「乖,別怕。」聲音輕柔,似安撫,似哄誘。

卻是十足的陷阱。

溫和的語調卻猶如當頭澆下一桶冰水。

瞬間令我遍體生寒。

我白了臉,掙紮著要起來。

「躲什麽,你在我手中躲得過一回?」

他抓住我的肩膀,力道雖不大,卻一下就將我顛轉反按在掌下。

背上一涼,卻是他用膏藥輕輕塗在我的傷口處。

「不折騰了?」他謔道。

隨後俯身細細地檢視,氣息溫熱噴灑在傷口上,癢意滋生宛如蠱蟲噬咬。

「你總覺得我要傷你害你,與我有莫大仇恨一般,可這世上焉得幾人如我待你一般真心?個小沒良心的。」

他突然低頭咬了我一口,似是泄憤,可那力道卻又更像是示威。

我難耐地扭了一下,卻又被他按住,只能恨聲道:「可我寧願不要你的恩典。」

「不是恩典。」他收回了手,替我拉上了衣服,「你總會知曉的,雀雀。」

「不要這麽叫我。」我冷聲道。

他輕笑:「可我喜歡這般叫你。」

「雀兒不共房檐語,卻立冬楊夢綠痕。嬌而韌,像你。」

如默默情話般語氣輕輕,卻讓我更膽懼心驚。

不過好在蕭行策平日都很忙,很快便有事務將他叫走。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我是逃跑後又被他抓回來的,他這樣的人,若非小懲大誡,便是蓄勢而發。

總歸是要叫我吃一吃苦頭長點記性的。

更何況每當我接觸到他那雙冷淩的眼,便會覺得我再如何掙紮,如何逃離。

也逃不開他的股掌之下。

叫人絕望痛苦,求生無門。

一聲驚雷從耳邊炸響,我被驚醒時才發現窗外下起了雨,滂沱連綿。

自己也不知何時睡著了,醒來時眼角還殘留著一絲洇濕的痕跡。

也記不清夢見了什麽,唯有蕭行策那雙似盛著無邊夜色的眼睛,教我經久不忘。

「姑娘可是被雷聲驚著了?廷尉司那邊來人傳話,大人公事絆身,今夜許是不回府了。不如奴婢進來幫您點燈……」下人的聲音傳進來。

「不必了。」我出聲回絕。

四下漆黑看不見屋內陳設,倒叫人覺得心下安穩些。

大概過了會兒,我才壓下那個夢所帶來的不安。

卻突然聽見房外有下人問安,隨後便是漸行漸近的腳步聲。

步履沈穩有力,不用思索便知道是何人。

他不是公事繁忙無暇回府嗎?

我慌忙又側身躺了回去,拉過被衾遮住了半張臉。

房門吱拉一聲被推開,來人踏著夜色斬斷了身後的月光,逐漸靠近的氣息也再熟悉不過。

床榻的一側陡然下陷,下一刻我的腰間便挽上一只健碩有力的手來。

「你既沒睡,騙我做什麽。」

沈穩的聲音落在耳側,我腦中緊繃的那根弦也驟然斷裂。

「……大人。」

「傷口還疼不疼?」

幸而他似乎也不大在意我裝睡這件事,說了那句話後便又關心起我的傷來。

我卸了口氣,被高高拋起的心又逐漸落下,也就回了他的話:「不疼了,只是小傷罷了,三兩日便好了。」

「本官瞧你倒是不在意的樣子,虧得我還替你尋來不會落疤的膏藥,竟這般不顧惜自己身子。」

「總這樣倔強的性子,可也會知道疼。」

他的語氣有些冷,我不免從中覺出些斥責來。

可偏偏他與我捱得這樣近,連呼吸都近在咫尺,即便隔了一層布料也覺得肌膚烙人。

空氣安靜了幾秒,就在我以為他氣惱不願言語時,卻又聽見他道:「前日番域來使,進貢了一只通體雪白長毛的貓兒,又是天生的寶石一般的異瞳。」

「改日本官向聖上求來,你玩兒也好,養著賞樂也罷,權當給你解悶兒。」

他說這話時傲氣斐然,藐世居上的冷漠。

可我這樣的籠中人,哪裏還會喜歡同為玩物的貓兒。

翌日蕭行策提著裝有那只白貓的籠子來找我時,府裏上下都睜大眼睛緊緊盯著。

因為不管蕭行策如何哄我,我都沒給他好臉色。

下人們暗地裏都在議論蕭行策待我極好,反倒是我不知好歹。

是啊,他堂堂廷尉,執掌詔獄律法,連當今丞相都得給他三分薄面。

偏對我這麽個卑賤之人寵愛有加,又是錦衣玉食侍婢環繞。

在外人眼裏可不就是不知好歹,得寸進尺麽。

我就應該對他感恩戴德,俯首稱臣才對。

可我偏不。

難道我就該一輩子依附男人而活不成?

難不成除卻床榻那方寸之地,我便沒了別的活路了?

我偏要在這世道掙紮出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