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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只是我的副業,「菜場女作家」陳慧把新書分享會開進了杭州菜場

2024-04-25文化

潮新聞客戶端 記者 方濤

4月21日,「菜場女作家」陳慧新書【在菜場,在人間】分享會在杭州舉行。作為一名野蠻生長的「菜場作家」,陳慧新書分享會地點也顯得與眾不同——杭州網紅菜場文二菜市。不久前,記者專程前往陳慧擺攤的菜場,與她聊了聊寫作的經歷。

2006年開始,陳慧在浙江余姚的梁弄鎮菜場擺攤,從一個菜場小販成長為一名作家,出過書、上過微博熱搜、拍過個人紀錄片……但陳慧表示,對她來說,擺攤才是主業,寫作永遠都是副業,寫作只是日常生活中一件有趣的事情,她至今依然是菜場小販的一員。

在新書的24篇文章中,陳慧用細膩溫情的文筆,記錄了一群如她一樣,平凡的菜場小販的炙熱人生。菜販、肉販、賣山貨的、攤燒餅的、修鍋的、收破爛的、撿錢的、乞討的......組成了菜市場的群像。從他們身上,可以看到普通人貼地而活、向陽而生的鮮活生動,也可以看到一個熱熱鬧鬧、熱氣騰騰的煙火人間。本次活動由果麥文化、博庫書城、西湖城投集團文二菜市共同發起,現場,陳慧暢談了自己的新作內容,並於讀者展開互動。

【在菜場,在人間】,陳慧 著,果麥文化、天津人民出版社 出品,2024年1月版

與菜場的緣分和異鄉人的窘迫

「我是江蘇人,2004年來的浙江梁弄,因為那時身體不好,到我小姨家來休養身體,就嫁在了梁弄。關於婚姻,我想可能是命運的安排;進入菜市場,則是因為生活所迫。2005年,我剖宮產,兒子九個月大,我就去梁弄菜場擺攤了。那時梁弄菜場旁邊有一條路,可以自由擺攤,但攤位不固定,誰起得早就是誰的。我都是淩晨兩點起床,去的時候帶兩個蛇皮袋,往那兒一鋪,用兩塊磚頭一壓,就證明這個地方屬於我了。如果去得太晚,攤位就會被別人搶走。我在家鄉時從來沒過過這種起早的生活,每天早上兩點多,騎著單車穿行在漆黑的弄堂裏,我心裏非常害怕。有時候還有狗追我,我就一邊騎車,一邊流眼淚。」

分享時,陳慧毫不避諱一個異鄉人剛開始擺攤的窘迫,「說實話,心裏並不高興。我一開始,並不能接受這樣的生活。我20多歲到浙江來,等於把原來的生活圈都扔掉了,我得重新學習方言,融入一種陌生的人際關系,還要以擺攤這樣一種自己不擅長也不喜歡的謀生方式,站穩腳跟。那樣的生活過了兩個多月,我就打了退堂鼓。」

就當陳慧陷入困境時,這時有一個安徽男人到梁弄菜場賣東西,他用的是一輛手推車,不用早早去搶地方,而且非常靈活,管理員抓不住他——擺攤可是要收費的。他給了我啟發,陳慧把兒子淘汰下來的嬰兒推車放平,拿掉篷布,把所有的小百貨放進裏面,開始了招手即停的流動擺攤生活。終於不用再兩點起床了,也不用再去搶地方,不用交管理費,也沒有收攤擺攤的麻煩了。雖然依舊不體面,但方便多了。

陳慧回憶道,自己那時剛生完孩子不久,又不會講本地話,必須要克服內心的第一層——不好意思。說起來,工作不分三六九等,但是在世俗的眼光裏,這樣一種謀生方式是不體面的。頭兩年,她站在街上的時候,雖然也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地球的中心,但是總覺得別人在看自己。

「所以,為什麽我現在對著攝影師的鏡頭,對著大家的眼神一點不害怕,因為我天天站在人群裏,已經心理免疫了——你們看著我,那就看著我吧。」

活動現場 果麥文化供圖

在人間煙火中走向寫作

談到自己寫作的初衷,陳慧說:「我寫東西一開始是因為孤獨,來到浙江的生活過得並不開心,需要找事情來分散自己的註意力。我通常是上午擺攤,下午帶孩子。2010年,兒子進了幼稚園,我下午的時間空了出來,就一邊閱讀,一邊開始寫點東西。我從來沒經過專業的寫作訓練,也沒有人告訴我該怎麽寫,最初連「的地得」都不分,標點符號也不會用。一開始只能寫幾行,還寫打油詩,想寫什麽寫什麽,毫無拘束,今天刮風也可以嘆息幾聲,明天下雨了也自怨自憐幾句。」

就這樣,陳慧從2010年寫到了2015年。當時,余姚新聞網有一個網上社區,可以供文學愛好者發表文字,論壇版主沈春兒偶然看到了她的貼文,覺得有靈氣,就推薦給了當時寧波市作協副主席謝誌強。謝誌強根據陳慧的寫作風格,給她列了閱讀書單,陳慧這才開始系統地閱讀汪曾祺、李娟、高軍等作家的作品。

由於生活在充滿人間煙火的菜場,陳慧說:「我從來不去搜集素材,素材都是送上門來的。我在那裏擺攤,有人在我旁邊八卦家長裏短,可能有一個細節打動了我,當時不一定會成為我寫作的內容,但留在了我腦子裏。一個偶然的機會,可能就續上了。因為我在菜市場,哪怕靈感再迸發,我不可能說把攤兒一扔,就回家寫東西,對吧?我也不認為這些是我寫作的素材,它就是人間的冷暖,恰巧被我碰到了。我相信,好的東西是不用自己找的,是一種緣分,只用等,不用找。」

陳慧在現場表示,菜場給自己提供了生活來源。她很貪戀這種溫暖。家人雖然溫暖但在八百裏外,而他們是我近在咫尺的抓得住的溫暖,自然是不會放棄的。

陳慧與讀者現場交流 果麥文化供圖

在自己身上,找到人生的支點

現場有讀者問到,成為作家後,是否會為自己的經歷寫一本自傳?陳慧笑著回答:「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一生不平凡,我出書之後,有一個老太太來找我:‘你寫一本要多少錢?我一生經歷了很多事,苦得很,哪天我們一起談一下,我把我的一生倒給你,你給我寫出來。’作為一個普通人來說,要寫自傳需要很大的勇氣。我們的生活並不完全是我們自己的,我是父母的女兒,是孩子的媽媽,也曾經是某人的前妻、某人的前兒媳,我的生活和他人的生活連成了一張蛛網,是避不開他人和過去的。寫自傳是剖析自己,同時也是剖析別人,剖析自己沒關系,但剖析別人,我目前還沒有這個勇氣,我不願意傷害到別人,也不想去驚擾到別人。如果我能活到90歲,那時候沒有別的顧忌了,也許就可以了。所以,與其關註我的過去,不如關註我當下的作品,最重要的是,關註你們自己的當下,把你們的當下都過好,那就很好了。」

在陳慧看來,「作家」的頭銜並不能對自己的人生有什麽影響。她非常清楚自己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她從不因為自己出過書,就覺得自己和菜市場的其他勞動人民有什麽不同。她自認只是一個普通人,寫的也是普通人的故事,而普通人的生活,才是人間真實。菜市場就像是她的一個觀望人間的瞭望孔,她在觀察別人的同時,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陳慧對讀者們說:「我們每個人最重要的,不是跟別人相處,而是跟自己相處。要想不感到孤獨,你要找到自己人生的支點,但支點不在別人身上。與其想要在人群中去找認同感,不如自己內在的修煉更重要,只要找到一件讓自己快樂的事,不管它是什麽,去做。不要有任何目的,不要想著能得到什麽,如果得到了回饋,那就感謝命運;如果沒有回饋,那也沒什麽好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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