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刷廠想要譚媛慢慢等，保證在中秋節前全部到位。
但是譚媛卻堅持必須越快越好，必須往前面提一個星期。
還有就是普通版的包裝，必須在這個星期結束之前給她弄出來，她預定兩千張。
這要求實在太過苛刻，印刷廠又不是沒有事情幹，就給她譚媛給槐蔭大隊一個地方服務的？
他們願意接這個活，也是因為譚媛手裏有介紹信，要是他們不想接，那完全可以以自己忙不過來為由不接。
至於譚媛嘴裏說的大訂單，印刷廠這邊根本就不在乎，他們現在日子過得不錯，不需要什麽多大的訂單。看到人家這有恃無恐，但又真的不在乎的面孔時，譚媛總算是意識到，現在並不是二十多年後，市場需要競爭，達不到對方的要求自己就賺不到錢的時候了。
她這才軟了語氣，大餅也不再畫了，不過東西還是要要的，拜托對方幫忙，說盡了好話，這才將普通版的這個星期之內印刷出來，然後中秋特別版的在中秋節前一個星期內搞定。
就算心裏不滿意，但是面上譚媛還是笑著感謝，可算是明白了，自己現在就是處於弱勢，只有往上面爬，讓他們大隊的豆幹讓縣裏，市裏，乃至於全國人民都知道的時候，那個時候她才能擁有一定的主動權。
動力油然而生，譚媛交了定金出去印刷廠的大門。
以後總有一天，她會是被別人送出來的！
至於具體到底是哪一天，譚媛自己也不知道。
從縣裏回去大隊，又去豆幹廠看了一眼。東西已經全都準備完畢，磨豆子的石磨也全都雕刻好，明天開始就可以正式開始加工。
大隊長正安排人在裏頭收拾衛生，看到譚媛回來，他忙上前去詢問印刷廠那邊的進度。
聽說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他心裏松了口氣。
「不過這個中秋版的後面才能到位，那咱們現在生產出來的豆幹怎麽弄？」
總不能暫時不開工就幹等著包裝畫吧？
越想越覺得這樣簡直太浪費時間，時間對他們而言那就是金錢，早一天開始生產就能早一天賺錢。
譚媛手指向角落裏的幾個大箱子。
「咱們不是有包裝袋嗎？生產出來用包裝袋裝著，然後到處跑生意去。」
啊？？林國安滿腦門子全都是問號，譚媛這幾天可沒少在大隊裏說包裝品牌的重要性，怎麽現在這些東西都不要了，就直接用透明包裝袋就開始賣東西了？？
「我是說讓咱們跑生意拉訂單，又不是讓大家去零售。」
零售是大頭譚媛不反對，但是各個廠子不也是同樣重要的嗎？
大隊裏頭的知青可不少，這裏的大部份人可都是從附近縣裏，市裏下鄉過來的，誰家裏還沒有幾個在廠子裏工作的親戚。
「我都想好了，到時候就當是提前放探親假了，讓大家分批回去探親，只要有人能談下訂單，咱們就給予獎勵。」
至於獎勵是什麽？那自然是真金白銀，訂單越大，獎勵也就越多。
金錢動人心，譚媛對這句話的理解最深刻不過。有了真金白銀做誘餌，就不信沒有人不上鉤。
發動知青還有他們的家屬們一起幫他們賣貨拿訂單，一定會事半功倍。
「等豆幹生產出來，我親內建著人去縣裏的各個廠子外頭搞宣傳去。」
上輩子在商場裏頭學來的那些手段現在可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譚媛嘴裏的話一套接著一套，就連大隊長都聽懵了。
讓知青跟知青的家屬幫忙做宣傳，這有史以來還真是頭一回，還給他們錢？？
要他們哪裏用得著給錢，多記點公分不就得了，反正槐蔭大隊的公分也不值錢，再說了身為大隊的一份子，這不是他們應該做的嗎？
「不行，必須得用錢，不用錢達不到我想要的效果。」
想要馬兒跑，哪裏有不讓馬兒吃飽的道理。
不多給點人家怎麽可能發動全家人都費心費力的幫你宣傳。
林國安倒不是舍不得那點錢，但是大隊賬上太窮，這裏花那裏花的，開銷可大著呢。
還有就是張會計那邊，那個關卡可不是那麽好過的。
「沒事，到時候只要看到訂單，張會計不會說什麽的。」
拉多大的訂單，就得到多大的利潤，這裏頭不管怎麽算，他們豆幹廠都是賺的那一方，張會計沒理由反對。
可是出乎譚媛意料的是，張會計還真就如大隊長所說的那般，他頭一個舉手反對。「不不不，不行，這麽幹那成什麽了？資本主義？？不行不行，堅決不行，這種事情咱們不能幹。」
張會計一張臉都卡白，怎麽也沒想到，譚媛同誌看著一副根正苗紅的樣子，思想居然如此危險，不行不行，堅決不行，他得將譚媛同誌這岌岌可危的思想給拉回來。
「這怎麽就成資本主義了？難道不是多勞多得嗎？大家付出勞動，咱們給予獎勵，就是這麽簡單，您看看您說得，可真是太嚴重了。」
前邊沒有胡蘿蔔吊著，誰會想方設法的幫他們廠子賣豆幹？要真是靠供銷社那邊，譚媛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槐蔭大隊的豆幹才能走出縣城。
兩個人誰也說服不了誰，譚媛一個眼刀遞向了大隊長，都是大隊長，要不是大隊長堅持找張會計商量，他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的打算。
大隊長一點都不心虛，他同樣也覺得譚媛的這個想法實在太過危險，要是有心人知道之後，將她的做法捅出去，他可保不下譚媛。
張會計苦口婆心，甚至把關建國一家的事情都拿出來說。
「現在雖然不像前兩年那麽緊張，但要是有人舉報，你可是要被送去農場勞改的，咱們現在可得求穩，大隊以後可都得看你們這群年輕人的。」
過去農場每天幹活也就算了，每天還得上思想教育課，還要被拉去批鬥，譚媛又是一個女娃，到時候遇到個壞心眼的，以後可真是沒得法子了。
說事實擺道理，將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擺在譚媛的眼前。舍不得花錢是一方面，但他也是真不敢讓譚媛冒這個險。
整個大隊要說真是一條心沒有一個人嫉妒譚媛？他第一個人不信，就那些老知青就有不少人不服她。
到時候要真掛上個資本主義的頭銜，譚媛可真就完了。
張會計這麽說，林國安同樣也將自己的擔憂說了一遍。
「直接獎勵錢肯定是不行的，咱們這個廠子說到底還是集體的，哪裏能直接用錢，要我說還是獎勵工分吧。」
說到用工分做獎勵，張會計也是連連點頭，一年到頭，大隊的收益大多數本身就是要給大隊社員們按照工分分的，給拉到單子的人多記一些工分這也說得過去。
一個人這麽說，兩個人也這麽說，本來早就被譚媛否定的方案也不得不再次認真考慮。
大隊部裏頭討論得熱火朝天，而那邊趙央也終於如願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只不過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肯定是不願意在此時此刻，自己如此狼狽的時候見到梁晉。
羅琳琳看了看一身狼狽，筒靴上還粘著還沒來得及清洗幹凈的黑褐色豬大便，身上散發著難聞氣味的趙央，又看看臉色如常，但卻沒了之前高興期待神色的梁晉。
這兩個人，如今站在一起，一個就像是城裏來下鄉的矜貴公子，而另一個則是餵豬的農村鄉野姑娘，真是不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是十分不般配的一對。
羅琳琳忍不住在心裏偷笑，暗道自己來得正是時候。田翠英沒想到羅琳琳居然會帶著這個新來的知青到這個地方來。
不是說好了帶著去村裏轉轉的嘛？怎麽就轉到了村裏的豬圈...
這豬圈除了糞就是尿，能有什麽可參觀的。
可是這頭一轉，就看到了一臉興奮，高興，感動得難以自已的趙央，再轉頭看看羅琳琳。
兩個人都有認識多久了，別人看不出來她田翠英還能看不出來嗎？
羅琳琳這分明就是幸災樂禍都嘛。
難道趙央跟新知青是一對，而羅琳琳看上了新知青，所以才會有這一出？？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田翠英已經腦補出了一大堆劇情。而那邊，趙央的眼淚毫無預兆的掉了下來。
她委屈，委屈得要命，自從來了這個槐蔭大隊，她就沒有一天好過過。
如今看到梁晉，她就好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家人，唯一愛自己的人。
就連手裏用來拔幹草的耙子也都掉落在地，她高興的朝梁晉快步走了過去，以至於都忘了自己現在身處什麽地方。
「小心！」
田翠英的提醒終究是晚了一步，趙央整個身子都在往前倒，她臉上的表情也由高興激動轉變為驚恐害怕。
這裏可是豬圈，雖然是在外面休息的地方，沒有豬跟豬糞，但是也難免會有她們打掃的時候鞋底帶出來的一些東西。
梁晉反應很對，連忙小跑過去想要抱住她，就算再怎麽震驚，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到底也是自己認定的愛人。
同一時間，四個人的心都提了起來，當然，他們心裏的想法也都各有不同。
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成功的，就算梁晉很想要接住趙央，但最後趙央還是摔倒到了地上，放出一聲悶響。
「咳咳，琳琳活還沒幹完呢，你快過來。」
趁著趙央還沒有哭出來，田翠英趕緊拉著羅琳琳就跑，根本不在意她到底願不願意。
一直到看不到梁晉跟趙央之後，田翠英這才停了下來。
羅琳琳是一點都不想讓梁晉跟趙央兩個人單獨相處的，譚媛跟她說的話她可都還記得呢，那兩個人可是私定終身的。
手猛地一甩，將田翠英祿著自己的手甩開，同時嘴裏也都還在抱怨著：「你拉我幹什麽。」
田翠英是一點都不慣著她，張嘴就將羅琳琳心裏那些見不得人的想法全都吐露了出來。
「你是不是又想搶人家物件！」
她說的是肯定句，雖然同樣不喜歡趙央那個小綠茶，但是羅琳琳的這種做法她是一點也看不慣的。
羅琳琳狠狠的瞪了田翠英一眼，兩個人都撕下偽裝，一點都沒有平時要好的模樣。
「我不用你管，你就當做自己什麽都沒有看到就行。」
「你不用我管你要誰管，阿姨知道會傷心的。」
「呵！」羅琳琳冷笑出聲，她臉上全是嘲諷：「傷心？她一心都想著為自己的孩子付出呢，哪裏還顧得上我這個拖油瓶，我勸你管好你自己就行，別多管閑事，那樣我們就還是一輩子的好姐妹！」不提她那個媽還好，一提起羅琳琳的心中就像是被針尖戳一般的難受。
都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讓她說，這句話就是狗屁！
「田翠英，你有什麽資格說我，你家裏條件好遲早是會想辦法讓你回城的，生怕你在這裏幹活受苦每個月還給你寄包裹，而我呢？我就是想回城，我有什麽錯？」
她沒有錯，一點錯都沒有，當初下鄉的時候，明明家裏是有男丁，用不著她的，可是呢，最後她還是來了，當初答應娶她回家的那個人也不見了蹤影。
現在她就是為自己打算而已，她能有什麽錯？
至於田翠英，她生來就在福窩窩，下鄉也都是不得已，回城更是遲早的事，她們兩個到底不是一路人。
「等我回去城裏，我會幫你想辦法的，你要相信我。」田翠英有些氣短，她不得不承認，羅琳琳說的都是事實，可是羅琳琳的母親對她不薄，她不能說她的不是，只能拉住羅琳琳不讓她犯原則性錯誤，就算是在這槐蔭大隊，她也會拼盡全力護著她。
她是這麽想，也是這麽做的，這麽久的時間，不論對錯，她一直都站在羅琳琳這邊。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羅琳琳不犯原則性錯誤，更不能吃虧。
聽了田翠英的話，羅琳琳更是發笑：「相信你？你讓我怎麽相信你？你家裏會願意拿幾百塊錢幫我買工作走關系調動戶口嗎？？」「還是說你打算自己回城之後攢錢給我買工作？」
「我會努力的……」說出這句話，田翠英多少有點氣短。
她家裏條件是不錯，但也沒有到多好的地步，不然她也不會下鄉來，想辦法給她買工作也得全家人省吃儉用一兩年才能辦到。
她是萬萬不可能，也沒有臉讓家裏人給羅琳琳出錢，而她工作賺來的薪金也得給家裏一部份，哪裏還能攢下來多少。
現實擺在眼前，就算心裏再怎麽想，田翠英也是無能為力，但是讓她看著羅琳琳墮落也是不可能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男人哪裏有靠得住的，曹俊的例子難道……」「你別提他，當初是我眼瞎選錯了人，這次我絕對不會再選錯，再說了，這次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那個趙央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知道田翠英是真心為了自己著想，羅琳琳說到後面的時候，也沒有太跟她對著來，反而還跟她透露了一些訊息。
不過具體的她倒沒有說，田翠英這人從小就這樣，憋不住事，要是被她知道了沒準譚媛會生氣，現在的譚媛可不是她一個小知青能惹得起的。
田翠英管不住羅琳琳，這是她一早就知道的事，不管是從前還是以後。
只不過跟田翠英爭執一番之後，羅琳琳並沒有選擇回去繼續找梁晉，她就不信了，梁晉對著一身臭烘烘的趙央還能下得去嘴。
譚媛是在晚上聽李秀說起才知道梁晉已經到了槐蔭大隊的事。她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淡淡的點頭。
有羅琳琳在那邊虎視眈眈，她是完全放心的。
她現在的重點全都在豆幹廠上面，哪裏還有多余的心力放在那一對男女身上。
從明天開始，豆幹廠就要開始動工。
譚媛問了問年琳跟李秀這幾天跟著吳玉華學做豆幹學得怎麽樣。
得到的答案也都不錯，因為豆子有限，她們練習的時候也都少之又少，但都不是什麽技術活，練個兩次也都學會了個七七八八。
而點鹵這些關鍵步驟，都是交給大隊廚藝好的婦女幹的，目前看來好像也不錯。
所有人都在期待著豆幹廠正式營業的一天，就連一向覺得無所謂的年琳也認真了起來。不知不覺間，她居然也是真心想讓這個槐蔭大隊慢慢好起來，至少不用為了吃喝發愁。大家夥熱熱鬧鬧的在豆幹廠外高高興興的熱鬧了一場。
熱鬧之後，該上工的人繼續上工，該去豆幹廠上班的人繼續上班。
而跟著知青點眾人一起過來的梁晉跟趙央兩個人站在一起，看著站在豆幹廠外面，代替大隊長宣布豆幹廠正式開業的譚媛。
他們兩個人沒有任何交流，見到臉色卻都不約而同的黑了。
梁晉的眼睛死死盯著上面的譚媛，昨天才知道譚媛居然不住在知青點，自己跟兩個女知青搬出去住。
搬到社員家裏住，誰知道會發生些什麽，梁晉心裏忍不住責怪埋怨趙央，沒事找事跟譚媛換床位幹什麽。而趙央還不知道梁晉已經從羅琳琳口中得知譚媛搬出去的真相，自以為他是因為自己給他寫的信，再看到譚媛確實如自己信中所說勾三搭四，所以才會如此。
顧忌著梁晉現在跟譚媛還有婚約在身，自己為了名聲也不能做得太過，她拉了拉梁晉的衣擺。
「咱們去拿農具上工吧。」
羅琳琳跟田翠英兩個人都被選進豆幹廠裏上班，她們都不用打掃豬圈了，那她自然也不用了吧？
趙央不敢去問大隊長，只能去記分員那邊問問碰碰運氣，如果還繼續安排她打掃豬圈她再去找大隊長理論。
以前去是因為自己理虧，而現在可完全不一樣了，現在梁晉已經到了槐蔭大隊，讓她天天頂著那一身臭烘烘的豬屎味，別說梁晉，就算是她自己也過不了心裏的那一關。
梁晉一聽趙央的話也是一楞，上工？他在水窪子大隊那邊可沒怎麽幹過活，那邊地少水塘多，平時也就是餵餵魚，拔拔草，基本都是上一天工休息一天。
他也不好在自己喜歡的女同誌面前表現出來自己不想幹活，不想像地裏農民一樣侍弄莊稼，梁晉的眼睛放在台上的譚媛身上。
「你先去吧，我跟媛媛打個招呼就去。」
他可是高中生，成績在學校也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現在在這麽一個大隊開的小廠子裏謀一份工作也算是大材小用了吧。
感覺到梁晉甩開自己拉著他衣袖的手，就這麽朝著站在一旁，跟大隊幹部們湊在一起說話的年琳那邊走去。
趙央死死地盯著譚媛，眼裏的嫉妒簡直都要溢位來，整個人也是咬牙切齒的，但她又不敢讓周圍的人看出來，又趕緊飛快的低下了頭。畢竟她跟譚媛的關系大家也都知道，還有梁晉，昨天她幫著梁晉忙前忙後，又是幫著鋪床又是幫著去找負責的知青說一起搭夥吃飯的事，大家對她跟梁晉的關系也是充滿了好奇。
這種時候，她必須表現得自然，不能有一絲一毫的不情願。
那邊，羅琳琳一直都在認真觀察著梁晉跟趙央，更是將他們的一舉一動全都收入眼底。
看到梁晉朝譚媛走過去，趙央隱忍的表情，羅琳琳只想看好戲，就連田翠英祿著她往廠子裏頭走也是一步三回頭。
田翠英就是最煩躁的那一個……
譚媛正跟大隊長商量廠裏的事，廠裏才剛剛開始生產，她這兩天得在這裏看著。
還有就是讓知青們帶著東西回去拉單子的事，將獎勵換成工分，到底怎麽換也是個問題還有廠子裏豆幹的品控問題……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都得好好琢磨琢磨。
幾個人討論得熱火朝天，有擔憂但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期待。
以至於誰都沒有註意看朝他們走過來的梁晉。
梁晉心裏頗為自信，昂首挺胸氣勢十足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