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潘文捷
界面新聞編輯 | 黃月
清華大學人文學院教授汪民安二十余年前的著作【誰是羅蘭·巴特】【福柯的界線】【尼采與身體】在今年接連再版。其中,【福柯的界線】是汪民安寫於2001年的博士論文。在日前的「福柯如何啟用尼采——汪民安新書分享會」上,北方工業大學中文系教授董樹寶評價認為,汪民安獨特的寫作方式和詩意的語言,使其和現在的研究拉開了距離。
汪民安認為,理論首先要讓人看明白,表達思想的方式有多種多樣,學院式的寫作模式是其中之一,「人類應該有獨特的表達方式,不該局限於一種模式。」如今他看一些博士論文會「忍受不了」、「毫無快樂可言」,甚至看不懂學生在說什麽。有學生告訴他,自己也不太明白,只是看到別人這麽說,稍微轉換了一下。
論文長短不重要,不理解別硬寫
汪民安的寫作受到了法國哲學的啟發。「他們的寫作都和八股不一樣。拉康、阿多諾的作品哪怕很晦澀,讀者看不懂,也能感覺其中晦澀的美。阿多諾的長句子有節奏感,拉康的寫作風格猶如先知密語,有一種魅力。我達不到阿多諾、拉康的程度,但我要寫清楚,不理解不會硬寫。」
董樹寶認為汪民安的寫作是一種名言警句式的寫作,這是法國隨筆的傳統,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理論寫作風格。「(論文)能不能用抒情性語言,可不可以用修辭排比?汪民安在書的一開篇就是排比,激發想閱讀的欲望,而不是一堆晦澀的文獻綜述,把讀者攔到門外。」他評價汪民安的作品既有抽象的隱喻,又充滿了詩意。
活動現場,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趙勇還提到了今天的博士論文應該寫多長的話題,汪民安的書大多在20萬字左右,他去年看到的博士論文有的寫到了55萬字。趙勇說,汪曾祺的文章【說短】談到,現代小說不是閑書,而是忙書,把小說寫短是時代要求。董樹寶提到,短影片時代的讀者可能會越來越沒有耐心。汪民安卻認為,長短並不是很重要,【千高原】有五六十萬字(哲學家德勒茲和瓜塔裏的合著),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教授吳瓊每本書都一百萬字,然而有些偉大的作品篇幅也可能很短,甚至有時只是一篇論文,比如本雅明最長的著作【德國悲劇的起源】不過20萬字,他總是像寫詩一樣寫論文,精雕細琢,韓炳哲每本書都短,但他談不上偉大。
接下來是長期的哲學寂寞時期
汪民安意識到,今天的人很難超越尼采和福柯。不做西學研究的人常常會問他,你們老是講福柯、講拉康,你們有什麽自己思想嗎?你們怎麽超過他們?「說實話問出這種問題的人不懂學術,闡述本身就有自己獨特的發現。一個思想家有那麽多思想,從某個角度去講本身就有個性和創造性,不是說非要自己搞一套哲學體系。」
對於尼采的觀點,福柯往往將其運用到其他的領域。德勒茲曾經談到尼采和福柯的關系,說尼采射出一顆思想之箭,福柯把它撿起來,射向另一個方向,所以汪民安說,如今對於福柯最恰當的態度也許不是復述福柯說什麽,而是把福柯的箭射向其他方向。
而對於德勒茲,僅在英語世界就有上千本研究,每本研究都是不同的。「在特定語境下的解釋甚至轉譯都是把箭撿起來,射向另一個方向。射了多遠、射向什麽目標是另一回事,但沒有一種解釋不是一種創造。」
哲學家巴迪歐曾指出歐洲歷史上有三個哲學高峰期,古希臘、19世紀的德國古典主義和20世紀的法國哲學。但汪民安看到,實際上如今即使是在法國,也沒有出現特別有影響的思想家。他認為,在某個時代某個難以解釋的時刻,會出現一大批創造性的思想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獨到性,但接下來肯定有長期的哲學的寂寞時期或是解釋時期。
汪民安註意到,21世紀在全世界範圍內,都沒有出現有創造性的思想家和哲學家,大家都是在對前輩哲學家進行解釋和推進。今天活躍的齊澤克、阿甘本、巴迪歐等思想家其實都是解釋者,他們對上一代哲學巨星進行解釋,「首先解釋得很好,解釋中有一些創造性的東西已經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