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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大山,今年已經71歲了。作為一名老知青,我20世紀60年代應召參加了上山下鄉運動,來到了陜北一處偏遠山村勞動鍛煉。這裏交通不便,條件極為艱苦,但我運氣不錯,碰到了一個叫馬小月的姑娘。我和她一見鐘情,成了彼此最好的知心朋友兼初戀情人。
馬小月長得極為漂亮,她有一頭烏黑濃密的秀發,明亮的大眼睛會說話。她性格開朗活潑,經常拉著我在山野間唱山歌、追逐玩耍。我們會坐在山坡上看夕陽西下,聊我們的理想和未來。馬小月說她喜歡我,未來一定會嫁給我。每當這個時候,我就臉紅心跳,捧起她的臉蛋親吻。
「老李,你說我們就這樣在一起一輩子好不好?」有一次馬小月靠在我肩頭問道。
「好啊好啊,我會娶你回家的。」 我興奮地說。
之後因工作調動,我再無機會返回陜北老區。直到今年退休,我決心要乘坐火車重返故鄉,看看我深愛的馬小月還好不好。
火車駛進山西太原時,70歲的我望著車窗外飛速後退的景色,滿心忐忑和期待。我離開故鄉已經50年,如今終於有機會回去看看。消失了半個世紀的馬小月,不知她現在過得怎樣,是否已經結婚生子?突然想見到她的沖動壓倒了我內心的焦慮,我決定鼓起勇氣面對我們錯過的歲月。
火車一站站離開了城市的喧囂,進入到鄉村地帶。這些場景都是那麽熟悉,我幾乎立刻就認出了它們。終於,在一個小站我拎著行李下了車。熟悉的山風撲面而來,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沒有變過。我深吸了一口氣,大步流星地走向村口。
馬小月的家就在村子盡頭,一眼望去,我看到這已成為一個大戶人家,門前停著好幾輛私家車,老遠就聽到笑語喧嘩。這讓我既高興又忐忑,看來馬小月生活得很好,已經有了一個大家庭。我該以什麽身份出現呢?
我的心「咯噔」一下,馬小月已經過世了!我強忍著悲痛跟著馬繼剛走進院子,和其他親人打過招呼,才知道馬小月去世已有十幾年,我果然還是晚來一步,失去了和她重逢的機會。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老李,真的是你嗎?」
我驚訝地回頭,只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站在身後,眼神中滿溢位激動和喜悅。
「我的天,小月,這真是你嗎?」我顫抖著上前緊緊擁抱眼前的老太太,淚水濡濕了我們臉頰的皺紋。原來這就是我魂牽夢系了近50年的馬小月,她就站在我身後,和我重逢了!
原來,馬小月當年出嫁後生活並不如意,所以年時就搬回了老家,一直住在附近的山村裏。我們都上了年紀,才在這個最熟悉的地方奇跡般地相遇。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久久擁抱著對方,仿佛時間回到了我們青蔥年少的歲月。
馬小月攙扶著我在山坡上坐下,娓娓道出她嫁後艱辛的生活。她的老公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常常賭博喝酒,後來生了病離世了。她一個人帶著四個孩子長大成人,生活拮據。說到她的孩子時,馬小月止不住眼淚,我握緊她枯槁的手,安慰她一切都過去了。
天色漸暗,我扶著馬小月下山回家。她邀請我搬到她家和她住,以後天天在一起,就像年輕時每天形影不離那樣。我欣然答應了,終於可以彌補當年離別帶給她的遺憾。
馬小月的兒子語焉不詳地說,他的母親身體出了點問題,還在家裏躺著休息,讓我不要擔心。我敏感地覺察到事情沒有那麽簡單,立即跟他回了家。
可當我趕到馬家時,卻見老兩口的兒女們已經在準備後事,房中供著馬小月的遺像。原來她突發急病,在今早離開了人世,而且之前一直在隱瞞著自己的病情!
馬小月的大兒子馬繼剛扶起了我,他紅著眼眶說,媽媽這兩天其實身體很虛弱了,但一直興奮得像個小女孩,說要和我天天去山上看日出。她臨終前還托孩子一定要把她的骨灰撒在我們重逢的那個山坡上,和我合葬。我聽了忍不住再次痛哭,馬繼剛也抹著淚安慰我。
山風吹過,天空湛藍,我望著遠方出神。余生還長,我會常來這裏看日出日落,和小月在天堂重逢。我終於可以放下五十年的心結和遺憾。命運給了我們難得的重逢,我感激涕零。
山坡上,我靜靜地坐了一整天,無法接受馬小月就這樣匆匆離開的事實。我們本可以在這裏天天相伴,說說笑笑,度過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命運為何這樣捉弄人?
天色漸暗,我起身下山,一個人走在鄉間小路上,內心從未如此空洞。路邊不時傳來村民們說笑的聲音,都是些「叔叔阿姨」,讓他們多照顧照顧大山叔」這樣的話。原來馬小月生前經常對人說起我這個初戀,所以大家都知道這出戲碼,並為我的遭遇感到無限惋惜。
天一亮我就起來收拾行李,跟馬家人道別。他們次挽留,但我知道自己留不下來。這裏到處都有馬小月的影子,我的傷痛無法在這得到撫慰。
在回京的火車上,我腦海裏不停地閃現和馬小月的點點滴滴。我這一生最刻骨銘心的愛恨情仇,就在這個一眼望到頭的小山村裏上演。如今我離開時,終於能夠坦然面對。
也許正如馬家人說的那樣,馬小月的精神會永遠留在那片山野裏,我們仍能在夢裏相見。我閉上眼睛,陽光透過車窗在我臉上灑下斑駁的光影,我知道馬小月就在我身邊,她沒有真的離我遠去。
回到城裏,我一個人靜靜地生活著。起初,我整日整日地在房裏發呆,把自己關在回憶裏無法自拔。馬小月出現又離去給我的創傷太深,我不知如何面對余生漫漫的歲月。
兒女們擔心我的身體,頻頻打電話來噓寒問暖。他們都在城裏生活,我卻極少聯系他們。這些天我才意識到,我給家人的關愛太少,我的世界裏只有工作和回憶。
「爸,你身體還好吧?要不要我請個時來照應你?」大兒子在電話那頭小心翼翼地問。
「我很好,只是有點兒乏了。你們都忙去吧,爸爸一個人也行。」 我敷衍著。可掛斷電話後,我忽然意識到,我糟蹋了自己的後半生,也冷落了家人。
我開始反思,我不該整日沈浸在過去的痛苦裏,我還有家人,還有子子孫孫需要我的關愛。馬小月雖然離去,但她肯定希望我開開心心地活著。
於是我開始主動聯系孩子,和他們定期見面聊天。我也重新開始畫畫、旅行、做公益,漸漸尋回生活的意義。我不再整日懷念馬小月,而是選擇感激老天,讓我們有過那短暫的 重逢。
人總要往前看,這也是馬小月來到我夢中告訴我的。她說她會在另一個世界等我,但在這之前,我們都該享受現世的美好。我醒來後,驟然發現自己眼角噙著淚花。我知道那是馬小月留給我的眼淚,而我也終於可以真正放下,開啟新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