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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蘆僧所指和賈雨村歸宿為何

2024-01-19文化

葫蘆僧所指與賈雨村歸宿為何

(2024年1月19日)

讀石問之先生【玉石分明:紅樓夢文本辨】的第五篇紅辨文——【解讀「葫蘆僧」的新視角】,深受啟發,有眼前一亮的感覺,確實「驚艷」到我了。這個問題我曾有所疑心,但從未細想過,就那樣混過去了。現在想來,這就是一個業余愛好者與專業研究員的區別和差距。要說認真,就不該把存疑的問題輕易放過,否則會錯失一個提升自我的機會。好在,這次讀到李教授的分析和推測成果,也算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針對蔡義江先生一派認為葫蘆僧是指賈雨村的門子,即曾經在葫蘆廟出家的小沙彌;「更具有深刻性」的另一派認為葫蘆僧指賈雨村,而非門子,李教授在對這兩種看法作了比較權衡的基礎上提出第三種看法,即認為:葫蘆僧是個集合概念,既指門子,也指賈雨村,跟「嫌隙人」系給邢夫人、周瑞家的等群體畫像、集體作傳一樣。我認為這個結論是對的,不過其論證卻似不夠充分有力。

其實,這個結論是明擺的,文本中明確指出「雨村便徇情枉法,胡亂判斷了此案。……此事皆由葫蘆廟內之沙彌新門子所出」,即是說主意是門子出的,案子是雨村判斷的,倆人聯袂演了這出好戲,所以要是追究起來他們哪個也跑不掉。問題的關鍵是如何解釋,怎樣自圓其說,跟「葫蘆僧」恰如其分的對上。這葫蘆,自然是與當年「姑蘇,有城曰閶門者,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這閶門外有個十裏街,街內有個仁清巷,巷內有個古廟,因地方窄狹,人皆呼作葫蘆廟」遙相呼應的。就是那給雨村出主意的門子,原系「葫蘆廟內一個小沙彌,因被火之後,無處安身,欲投別廟去修行,又耐不得清涼景況,因想這件生意倒還輕省熱鬧,遂趁年紀蓄了發,充了門子。」這說明,審案時門子已經還俗,不是僧人了,至多是說他曾經是僧人。李教授又有一個推測,認為賈雨村最後的結局是出家為僧,又預言了一個未來的僧人。由此,給他們兩個冠了一個「葫蘆僧」的名號。

不論是曾經的僧人,還是未來的僧人,門子和雨村似乎都跟佛門有緣,這一點我也寧願相信。雨村在智通寺看到那副舊破的對聯「身後有余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特別是遇到那個在煮粥,問他兩句話,既聾且昏,齒落舌鈍,所答非所問的龍鐘老僧,便不在意、不耐煩。正如甄士隱第一次見一僧一道說話,知是瘋話,也不去睬他。經過一番經歷後,第二次見到破足道人,交流了好了歌的心得,士隱便說一聲「走罷!」將道人肩上褡褳搶了過來背著,竟不回家,同了瘋道人飄飄而去。因為他終於醒悟了。雨村入仕以後自有一番轟轟烈烈的人生經歷,到最後還會第二次遇到老僧,屆時他也「會」有個巨大轉變,幡然悔悟。這都說明他也跟僧佛有緣(紅樓夢中人大都是不斷走向覺悟的),是否非得出家為僧,也不好說。

這裏我要說的重點是這葫蘆的意象和寓意。據百度百科介紹,葫蘆是「爬藤植物,一年生攀援草本」。這種倚著某種東西往上爬、攀附的特點,不正是雨村、門子那種人性格的畢肖寫照嗎?從葫蘆形體上看,一般呈啞鈴狀,中間縊細,下部和上部膨大,那一大一小的兩骨碌及其內部膨脹的特點,不正是雨村和門子功利的意象嗎?若說盛東西還得說大的那骨碌(主體),若說往出倒東西都得經過小的那骨碌才能出。這與葫蘆案中,小人即門子出主意,大人即雨村來判斷,不是活脫一個模子摳出來的嗎?

至於李教授最後提出的【紅樓夢】老中青三對「一僧一道」組合: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甄士隱和賈雨村、賈寶玉和柳湘蓮。我看著不像,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沒得說。賈寶玉和柳湘蓮,就不是對子,而是影子,賈寶玉和甄寶玉才是對子。甄士隱和賈雨村,倆人最後再見面,了結【紅樓夢】,程高本續書這樣安排也非常了不起,但未必雨村也得為僧,總不至於到最後都去出家吧?曹雪芹設計的意象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凈」,可不是一個個腦袋光禿禿,那樣就太煞風景了。

那麽,究竟該怎麽看賈雨村,以及他的結局?我覺得,可以參照「黃粱夢」的故事。唐代沈既濟的【枕中記】講了一個故事,話說一趕考的盧生,於邯鄲逆旅,遇道者呂翁,生言下甚自嘆困窮,翁乃取囊中枕授之。後經此黃粱一夢,盧生大澈大悟,不思上京赴考,反入山修道去也。由此對照【紅樓夢】,換個角度看,不正是賈雨村做了一場紅樓夢嗎?甄士隱就是他的呂翁,龍鐘老僧就是士隱幻化,香菱就是給雨村的枕頭,讓他攀附上了賈王,轟轟烈烈走了一場,他像盧生一樣一路升遷且逐漸變壞,直到物極必反、否極泰來,他再遇士隱點化才終獲醒悟,寶玉是明線,雨村是暗線,自始至終做一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