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一
來源：【品讀】2024年第2期
在豫西北地區，牛肉丸子湯算是一道經典的早餐。飄著牛油的肉丸湯裏泡上一個燒餅或者一包即食麵，要麽就切上一盤油餅就著吃，那股濃香的滋味能迅速開啟味蕾，喚醒一整天的精神。
小時候，父親送我上學會經過一家「呂秋肉丸」店。呂秋應該是老板的名字，一般來說，以老板名字命名的店，味道都不會差。肉丸是牛肉加澱粉以及各種香料炸成，肉少、澱粉多，好不好吃全在用料和調味的功夫上。呂秋肉丸在周圍幾個村莊裏很有名氣，他家的肉丸勁道，久煮不爛且越煮越香。店不大，門前支兩口大鍋，一口是滿滿一鍋湯，上面漂浮一層肉丸；另一口鍋裏燉著牛肉，拳頭大小的塊，有純瘦的也有連著筋的，隨著老板勺子的攪動，每一塊肉都泛出誘人的光澤。盛肉丸湯時，讓老板加一勺牛肉湯進去，那香味能立刻翻一倍。
說是吃肉丸，其實主要是喝湯。一只碗裏的肉丸有限，但湯可以隨便加。父親每每囑咐老板用大碗。一大碗湯小心翼翼端過來，再回去拿一個小碗小勺，把肉丸吹涼了放在小碗裏讓我自己吃。他用剩下的湯泡兩包即食麵，再要一個燒餅；有時來得晚，燒餅賣完了，就切半斤油餅吃。父親幹的是體力活，不吃飽就沒有力氣。
一開始，我吃完幾個肉丸就飽了。父親卻怕我不夠吃，又挑了一筷子面給我。泡了肉丸湯的面很香，慢慢的，我從只吃幾個肉丸，到需要再吃幾口即食麵，再到分走父親一半的即食麵和燒餅。到小學快讀完時，再去吃肉丸，我和父親已經是一人一碗了。我倆不約而同地拿起辣椒油，往碗裏放上一勺，吃起來更有味道。有時候我那碗吃不完，父親就拿過去倒在自己碗裏，三兩下就扒拉進了嘴裏。
後來我去外地上學，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和父親一起去呂秋家吃肉丸了。待一切穩定下來，我帶著父親又一次光顧了那家肉丸店。店面是新裝修的，環境比以前好了很多，也大了很多，令人驚喜的是，肉丸湯還和從前一樣美味。
兜裏有了錢，我要請父親吃一塊燉牛肉。一塊牛肉的價格可以再吃一碗肉丸湯加泡面了，所以小時候我們很少吃。只有父親發了獎金，或者我考出了好成績時，父親偶爾才會買一塊牛肉慶賀。他讓老板把牛肉切開，變成很多更小的牛肉塊，這樣我和父親就都能吃到。但那時候我總是奇怪，牛肉塊明明看起來不大，怎麽有那麽多，吃都吃不完。
「你吃吧，我不吃了，瘦肉塞牙，帶筋的嚼不爛。」父親擺擺手說。看著父親脫落稀疏的牙齒，我便不再勉強。即食麵和燒餅總可以吃吧？在肉丸湯裏泡軟，香著呢！父親搖搖頭，白發在夕陽裏閃著光。他笑著說：「我只吃一碗肉丸就行了。中午吃的還沒消化，吃多了胃難受。」
那天傍晚，我與父親相對而坐，左邊的一只小碗裏是有幾個肉丸的肉丸湯，右邊是加了牛肉、即食麵和燒餅的一大碗肉丸湯。這樣的場景似乎與多年前一樣，但又完全不一樣。時光流轉，我成了那個能吃下很多東西的大人，父親卻只吃幾口就飽了。我像當年的父親一樣強勁，父親卻永遠無法回歸他的年輕時光。
時光啊，最是珍貴，卻也最是無情。那碗時光裏的肉丸湯，一點點增多，又一點點減少，始終不變的是父子間的溫暖與情意，如肉丸湯的香味一般，不絕如縷，醇厚綿長。
原標題：【時光裏的肉丸湯】
編輯：關欣柳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