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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向陽:童年甜飲

2024-07-23美食
一個孩子的日思夜想,無非是盼一個大大的甜頭。
假日陪孩子逛古城,最大的主題自然是吃與喝。我獻殷勤,主動向孩子推薦多種地方小吃,而孩子最中意的竟然是一款泰芒飲品。我排了長長的隊伍,終於挪移到付款二維碼跟前,掃了一個大杯,付了款,就可以就近觀看穿黃色制服的女工作人員現場制作飲品了。
看起來也很簡單。地上一個大竹筐裏放著青黃色的大芒果,比水果店裏見到的要大很多,看起來也更新鮮飽滿。工作人員拿起一個芒果,手中刀刷幾下就削光表皮,然後切去頭尾,再上下平切兩刀,把果肉切成一個規整的長方體,又一剖為二,最後切成小塊備用,而前面切下來的大塊果肉,則順手放進榨汁機。隨著機器的響動,芒果汁入杯,小塊果肉則放進杯上一個裝滿冰沙的小碗,擱上小勺,再插一紫一紅兩根吸管,一杯泰芒飲品就遞出來了。
孩子很開心,一路舉著不舍得喝,等回到下榻的民宿,才邀我和他一起品嘗。的確很好喝,但,口腔裏的回味,怎麽那麽熟悉、親切而似曾相識呢?認真想了一想,這不和我小時候喝的紅柿子汁一個味道嗎?
小時候的北方鄉村,霜降一過,樹上特意留的柿子就慢慢紅了,再留些時日,就有一些喜鵲會飛來啄食。這時,就可以上樹把紅透的大柿子摘下來了。這些柿子薄薄的一層皮內包的全是漿液,可托在手心,然後找一根夏天時保留下來的麥管兒,削尖一頭輕輕插進柿頂。涼涼的,除了甜,還是甜,潤肺,降燥,等慢慢吸完兩個,好像什麽煩惱都沒了。
除了紅柿子,鄉間的冷熱飲品是很少的,平時連茶葉都不多見。有客來,就是倒一碗紅糖水,更尊貴一些的客人,倒一碗白糖水。客人一般也不會客氣,慢慢端起碗來,是會幾口就把一碗糖水喝光的。至於我們這些孩子,最大的期盼,其實莫過於在趕集時,喝一碗茶湯。
所謂茶湯,其實與茶毫無關系,是一種藕粉沖泡的粉湯。賣茶湯的攤位在鄉村集市上位置顯眼,一般會擺在飲食區中心。一個布棚子,板凳桌子圍著爐火,爐火旁邊高高擺置一只三腳銅壺。那壺有家用燒水鐵壺的十多倍之大,壺嘴上的飾物或龍或鶴,太陽一照閃閃發光。攤主收了毛票,伸手從後面握住壺把輕輕向下一掀,壺裏的茶湯就拉出一條亮「線」,又穩又準地註進小碗。那瓷碗中的茶湯是淡褐色的透明流質,裏面點綴一點青紅絲或幾顆葡萄乾。它一般會很燙,帶著一點黏性,用小勺一點點慢慢喝,嘴裏全是糖和粉的味道。
這種集市上的藕粉茶湯,屬於外來飲品。除了趕集,其實很少能喝到。我們比較常喝的,是母親自制的茶湯,其實也非常簡單,每次炒菜時,母親先用涼水把剛切好的薯仔絲過兩遍,再把撈凈薯仔絲的水倒空,盆底就總會殘留一些白色的澱粉糊。母親用這一點澱粉加一小勺紅糖,用開水沖泡,給我們弟妹在飯前做一小碗茶湯,算是她心情好時賜予的特別愛意。但忙碌的母親並不總是心情很好,所以那家常版的茶湯其實也並不常喝。
如今想來,兒時的物質真是匱乏,冷熱飲品無非都是拿一個甜字來做文章,而一個孩子的日思夜想,也無非是盼一個大大的甜頭。而我在成年後,對甜的東西竟漸漸失去興趣,尤其是那些甜的飲品。大約十年前,在常熟的菱塘路,當地好友邀請我喝了一杯現榨的甘蔗汁,甜徹心脾,也令我心生警惕,那大概算是我最後的「甜飲」了。(成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