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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第一美食荒漠」的真面目,早被老舍梁實秋看穿了

2024-07-15美食

「中國第一美食荒漠」的真面目,早被老舍梁實秋看穿了

若說北京是「美食荒漠」的首位,甚至有些北京人都要舉雙手贊成。

圖|【早餐中國】紀錄片 ©

但北京美食真的這麽不堪下口嗎?

在北京生活過的文人,恐怕一個個都要坐不住了……

老舍先生 對社會底層的煙火氣有最真切的體驗,「我生在北平,那裏的人、事、風景、味道,和賣酸梅湯、杏兒茶的吆喝的聲音,我全都熟悉」;

出入過宮廷的貴族 唐魯孫 ,品味過北京的富貴,其他地方的美食再好,和北京相比,又遜色了一籌;

在北京生活工作過,後來又遠居台灣的 梁實秋 ,提起北平的味道,是「偶因懷鄉,聊美味而寄興」。

圖 | pexels-markus-winkler ©

一個人的口味總和他所 生活的地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我想,天下的美味大約分成兩種。 一種好吃得無需贅言,眾口一詞的稱贊就是它的金漆招牌;另外一種,則總有兩極分化的評價,卻因為融進了一地一人的情感牽絆、歲月變遷,讓吃過一口的人對它記得深刻……

圖| pexels-zhangkaiyv ©

「有些北京人見了火腿就發怵,總覺得沒有清醬肉爽口。道地的北方餐館做菜配料,絕無使用火腿肉,永遠是清醬肉!」

—— 【雅舍談吃】 \梁實秋

梁實秋先生既愛火腿,也愛清醬肉。「不過火腿究竟是南貨,在北方不是頂流行的食物。」老北京們堅定地認為,火腿有一股散不去的哈喇味,而臘肉太甜膩,到底還是清醬肉好。

源起明代的清醬肉經過漫長的味覺馴化,切片切絲都可以,炒菜卷餅都適宜。

清醬肉的靈魂就是那一缸「清醬」。在利用日本釀造技巧改良的新式醬油沒出現之前,人們會按照傳統,用豆子去發酵豆醬, 豆醬缸上那一層亮晶晶、略帶甜口的油,便叫清醬了。

圖|【風味人間】記錄片 ©

把帶皮的豬後臀尖肉,放醬缸裏腌制上一年半載,再掛起風幹。 風幹後的清醬肉色澤嫣紅,晶瑩如玉,沒有火腿那樣馥郁濃香,反而是爽口的。

圖|【風味人間】記錄片 ©

老北京人走街串巷就為找一塊最正宗的清醬肉,東瀛來的技術會讓甜味過於統一,始終是比不過北京清醬肉一口溫潤而富有層次的甜。

圖|【風味人間】記錄片 ©

「買醬肘子大家都喜歡買肘花兒,那是肉的精華……來上兩個剛出爐的叉子火燒,趁熱把醬肘子夾好一口咬下去,熱油四濺,一不小心能把舌頭燙了衣服油了。」

——【北平的獨特食品】\唐魯孫

北京人離不開醬肘子,就像廣東人離不開白切雞。

特別是那一口把肘子肉剁碎了,再用皮凍重新融成一塊兒的肘花兒。一口下去,只覺得厚而不膩,勾著人的饞蟲。

唐魯孫這樣走遍中國的老饕,甚至拉踩了一波台北和上海。他說台北的醬肘子不太對勁,而上海的醬肉甜膩膩的又實在不太高明。

可見胃和記憶會產生共鳴,長在北京的人,總覺得北京的醬肘子最好,值得大書特書。

圖| 夢幻 ©

老北京人都知道用調鹵汁去馴服豬肘。但當別家都在用醬油給豬肘增色的時候,老字號天福號則選用焦糖來增色,這樣做出來的肘子,味道更加香甜。

天福號是老北京人吃醬肘子的首選。早在清朝,這兒的醬肘子就是送進宮的禦膳。只用養足11月的 黑毛豬 ,只用 豬前蹄 。黑毛豬的前蹄肉質瓷實,遠非普通肉豬那松松垮垮的肥膏可比。

在過去,吃一頓醬肘子是富貴的體現,甚至有不少農民要逢年過節才吃上一頓醬肘子。所以那時候胡同兒裏哪家燉了肘子,總忘不了分鄰居一碗。醬肘子裏,不僅有濃厚醬汁,也有暖心的人情味兒。

而現在,一只醇香濃郁,肥肉不膩口,瘦肉不塞牙的 醬肘子,也是現代人的「快樂補充劑」,是他們無懼「碳水炸彈」也要開口大嚼的猛角兒。

圖| 超愛吃的 ©

冬天賣「糖葫蘆」,蘸冰糖的才好吃。各種原料皆可制糖葫蘆,唯以「山裏紅」為正宗。山裏紅,即山楂,北地盛產,味酸,裹糖則極可口。

——【酸梅湯與糖葫蘆】 \ 梁實秋

冰糖葫蘆是很多北京人的童年回憶。特別是去逛廟會的時候,總能看見一樹火紅火紅的糖葫蘆。

東北三省土壤沙質較多,尤其適合山裏紅的生長。成熟的山裏紅空口吃只覺得過酸,但做成糖葫蘆就剛剛好。

圖| pexels-liana-tril ©

糖殼脆甜,山楂微酸 ,兩者之間有恰到好處的平衡。

「冰糖——葫蘆——」零食小販的叫賣聲最是獨特,吸收了京劇的精華,抑揚頓挫,或沈悶或清亮。聽來就似是平民的歌劇。

只聽是不夠的,觀看糖葫蘆的制作也有意思。老師傅拿山楂串在糖稀裏轉兩圈,瞅準時機,拿出來拍在水板上教冰糖定型。「啪」的一聲,軍令一般響亮。

「離開北平,就沒吃過糖葫蘆,實在想念。」 梁實秋先生如是說道。

難道南方沒有山楂?不過不是山裏紅罷了。難道南方沒有糖葫蘆?不過沒有北平獨特如歌劇般的吆喝罷了。

一串糖葫蘆,不僅串起了山果,也串起了往日的熱鬧回憶。

「幾回家裏來了洋先生,東洋的西洋的全有,我就備了豆汁兒款待他們。心想各位沒一個不以熱愛北京、敬重老舍自詡的,那就嘗嘗這個,驗驗各位的誠心得了——老舍可是最好喝豆汁兒了。」

——老舍夫人\ 胡絜青

老舍像是北京豆汁的代言人。 他說自己長著喝豆汁的腦袋。

老舍先生對底層人民有著極深的同情和關懷,以至於很多人都以為豆汁只流行於社會底層。

| 【早餐中國】 紀錄片 ©

但豆汁實則流行於清乾隆年間,相傳連慈禧太後都喜歡喝。

在唐魯孫筆下,賦稅署的署長也惦念著豆汁, 「有時忽然想起奎二的豆汁兒,馬上腮幫子發酸,恨不得立刻回趟北平,到他天橋攤子上喝兩碗才過癮。」

盡管愛它的人極多,但豆汁的味道也不是人人都接受的。綠豆渣發酵後做成稀湯,還未入口,便先有一股微妙的酸味撲過來。

攻擊性極強的酸香,能迅速刺激人的感官,會勾起人的「癮」。

沒喝過的人連連搖頭,大呼這就是一股子餿泔水味,喝過一兩次的人印象難忘,而常喝的人樂此不疲,大老遠打車都要去喝上一碗辣辣的,越喝越過癮的豆汁。

|【早餐中國】 紀錄片 ©

豆汁誕生於平民百姓,又在王公貴族間廣受歡迎,它跨越了階層和貧富,成為了一座城市的「記憶之味」。

能在北京老墻根下面不改色地喝一碗豆汁,才算是真正地融入了這座城市。

喝一碗豆汁,也喝一份來自老北京的認同感。

圖|【早餐中國】 紀錄片 ©

「老豆腐的佐料很簡單:芝麻醬、腌韭菜末。愛吃辣的澆一勺青椒糊。坐在街邊攤頭的矮腳長凳上,要一碗老豆腐,夾一個薄脆,是一頓好飯。」

——汪曾祺【豆腐】

在北京,很多食品後面都可以帶兒化音,這是北京人的生活意趣,唯獨麻醬不能。麻醬,它是應該被鄭重對待的,甚至於是已經融入北京人生活裏的必需品。

在麻醬短缺的時候,老舍先生還特意寫了個提案,希望解決麻醬的問題,因為 「北京人的夏天離不開麻醬!」

經靜料、脫皮、烘烤、炒制、研磨後的芝麻,加上小磨香油和一點香料研磨出來的麻醬,怎麽就成了北京人的心頭好呢?

一來是關東盛產芝麻,北京只認原生的麻醬,瞧不上別處摻了花生的麻醬。二來,在物資匱乏的年代,麻醬已經是難得的油水。那時的北京小孩兒總有幫大人打麻醬,然後一邊回家一邊舔瓶子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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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著對麻醬的感恩,北京人把麻醬融到一日三餐中。早上來碗濃稠的面茶,午飯是一頓香氣四溢的麻醬面,下午了,來兩塊麻醬糖餅填填肚子。由於太愛麻醬了,北京人甚至端出了一碗「麻醬涼皮」——

圖|【早餐中國】 紀錄片 ©

盡管現在麻醬已經不是什麽難得的東西,但這一種霸道的芝麻香,依然在北京人的飲食記憶裏代代相傳。

提起吃, 值得留戀的並不單只有食物本身的百味,還有一種吃的氛圍。

人間煙火,生活本真,都在一蔬一飯間。

清醬肉裏藏著傳統,糖葫蘆裏封著鄉愁;

豆汁裏有城市的脈絡,麻醬裏有過苦日子的智慧。

這或許就是在眾多作家筆下,北京美食林立的原因。

如果你去問一個廣東人,哪裏的雞最好,他肯定說是廣東的走地雞好。

如果你去問一個四川人,哪裏的兔最好,他肯定說四川的野生兔第一。

當食物撞上情感的共鳴,便能在一剎那勾得人口水橫流。

因為愛它,所以吃它、贊它。